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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半途之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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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哪儿……」穿紫貂皮的中年女人开始说话了,她在门口的地方踌躇不前。她苍老的眼睛,不安地扫过每一个人,终于停在了桌子下面的两条僵直的腿上。
  安德丽亚·金鲍尔以低柔的声音说:「妈妈。别这样。」
  这时,比尔抬头看着她。在台灯的光线下,他看到了优雅、青春、美丽——还有一种让他还没有放松的双唇感到回味的东西。这真是没用,他想,而且是不合时宜的。这个姑娘可能具有着所有他所不屑的东西——社交、财富、势利的家庭、游手好闲。简直就是他和露西的对立面。他完全清楚自己的责任。不光是法律上的义务,还有其他的东西。
  他看了看她的妹妹,露西坐在椅子上,像死人一样的安静。
  她也很美丽——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而且,她是自己的妹妹。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有这种想法……现在,他身体的两个部位在发热——他的嘴唇和他在衣袋里紧握的双手,手中是他在地毯上捡到的钻石。
  「金鲍尔夫人,」传来了埃勒里平静而遥远的声音,「你能来认一下尸体吗?」
  露西·威尔逊脸上的血似乎都被抽干了。比尔·安杰尔强烈地感觉到她的脸越来越苍白。
  「我还是不明白,」德琼警长迷惑地问,「你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奎因先生?」
  穿紫貂皮的女人已经像梦游者一样飘过浅褐色的地毯。她瘦小的身躯显得很坚强。她的女儿还呆在原地,戴丝绸帽子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来扶着她。
  德琼耸了一下鼻子,快步走到桌子后面,揭开约瑟夫·威尔逊脸上的报纸。
  「那是——」她欲言又止,『他是——」她用戴满珠宝的一只手摸索地扶着身后的桌子。
  「你能肯定吗?不会看错?」埃勒里在门口平静地问。
  「不会……绝对不会有错。15年前,他曾经因为车祸受伤。他左眉上边的伤疤还在。」
  露西·威尔逊发出一声尖叫,一跃而起。她已经失去了控制,她的胸膛在衣服下面剧烈地起伏着。她跳起来冲向老妇人,好像要把她撕成碎片似的。
  「你是什么意思?」她叫嚷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到这儿来想说什么?你是谁?」
  金鲍尔夫人慢慢转过头来,她们两个目光相对——激动的年轻的黑眼睛和苍老的淡蓝色的眼睛。
  她裹紧紫貂皮衣,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问道:「那你又是什么人?」
  第二章 踪迹
  「这他妈也太出人意料了,」德琼说,「等等!」他粗野地把嘴上叼着的烟卷撕碎,用力扔在地上。然后,就跟着阿米蒂冲了出去。
  露西·威尔逊站在那儿,她控制着自己,好像时刻都可能爆炸。她极度愤怒的黑眼睛不断地在金鲍尔夫人和躺在地上的死者之间探索着什么。安德丽亚·金鲍尔咬着自己的嘴唇。
  「金鲍尔,」比尔震惊地说,「上帝啊,金鲍尔夫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拒绝和你谈论我的私人事情,」穿紫貂皮大衣的女人傲慢地说,「那个负责的人到哪儿去了?这儿这么多不体面的……」,
  「杰西卡,」高个子中年男人说话了,「也许你最好是坐下来,让我和奎因先生解决这些事。很明显这里发生了令人震惊的错误,但是争吵和紧张不会有任何帮助。」他说话的口气就像是教训一个小孩子。他眉宇间一条愤怒的皱纹已经消失了。
  「杰西卡?」金鲍尔夫人坐了下来,紧闭的嘴唇充满了痛苦。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戴丝绸帽子的先生有礼貌的问,「你说你是费城费尔蒙特公园的露西·威尔逊夫人?」
  「是,是的!」露西大声说。
  「我知道了。」他看露西的眼神很冷酷,更让人觉得他是在以他特有的方式计算她的话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我知道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时候,那条皱纹又出现在他的眉间。
  「我还不清楚,」比尔疲惫地说,「你的名字呢。」
  高个子的脸色很难看:「格罗夫纳·芬奇,多年以来,我一直是博登家和金鲍尔家最亲密的朋友。我今晚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贾斯伯·博登先生,也就是金鲍尔夫人的父亲,患病在床,他请我代表他和金鲍尔夫人一同前来。」芬奇小心翼翼地把他的丝绸帽子放在桌上,「我来,就像我刚才所讲的那样,」他继续从容地说,「是作为金鲍尔夫人的朋友。不过看来,我必须以另外一种身份在这里讲话了。」
  「你这是,」比尔说,「什么意思?」
  「我能问问你是否有权利问我这个问题吗,年青人?」
  比尔的眼睛一闪:「我是比尔·安杰尔,费城的律师。也是威尔逊夫人的哥哥。」
  「威尔逊夫人的哥哥。我明白了。」芬奇看了看埃勒里,质疑地向他点点头。埃勒里还在大门旁边,自言自语着什么。芬奇绕过桌子,弯腰看着死者。他没有碰尸体,而是盯着那冷冰冰的脸;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安德丽亚,我亲爱的,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安德丽亚看上去很难受,但她还是过来站在他旁边,强迫自己往下看。
  「是的。」安德丽亚转过头去,脸色苍白,「那是肯特,芬奇。」
  芬奇点点头,安德丽亚走到她母亲坐着的椅子后面,无助地站在那儿。
  「威尔逊夫人,」相貌高贵的芬奇继续说,「你必须明白你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我没有!」
  「一个错误,我重申一遍。我真诚地希望只是错误——而不是别的什么。」——露西摆动双手以示抗议——「我再一次向你确认,」这个高个子严肃地继续说,「躺在地上的这位先生是纽约的约瑟夫·肯特·金鲍尔,是坐在那边椅子上那位夫人合法结婚的丈夫。那位夫人婚前的姓名是杰西卡·博登,后来成为理查德·佩因·蒙斯特勒的夫人。在蒙斯特勒先生英年早逝以后,她又成为约瑟夫·肯特·金鲍尔的夫人。那位年轻的女士是约瑟夫·金鲍尔的继女。杰西卡·金鲍尔夫人和他第一任丈夫的女儿。」
  「你可以略过详细的家谱。」埃勒里说。
  芬奇明亮又诚实的灰眼睛没有一丝犹豫:「我已经认识肯特·金鲍尔20多年了,自从他在普林斯顿上大学的时候。我也认识他的父亲——老罗杰·金鲍尔,他在战争年代死去。他的母亲四年前也去世了——上帝保佑肯特。金鲍尔家几代人一直是……」他迟疑了片刻,「家族中最杰出的。现在你看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是你的丈夫,威尔逊夫人?」
  露西·威尔逊发出一声奇怪的叹息,就好像没有了希望:「我们从来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普通的老百姓。乔也是,他不可能是——」
  「露西,亲爱的,」比尔轻轻地说,「你看,奇怪的是我们肯定他是费城的乔·威尔逊,一个流动小商贩,靠向中产阶级的家庭主妇推销廉价珠宝为生。可是我们知道他的车停在外面,还有他推销的货,他口袋里面的东西,他手写的纸条——这些证据都能证实他就是小商贩威尔逊,而不是什么上流社会的金鲍尔。不可能吗?芬奇先生。你不会真的这样认为吧。」
  高个子芬奇先生转移了目光,有些面露难色。
  杰西卡·金鲍尔说:「一个小商贩?」声音中带着厌恶。
  安德丽亚盯着比尔,她进门后眼中的恐惧到现在还没有消失。
  「这个问题的答案,」埃勒里在门口说,「非常明显。比尔,你猜对了。」他耸了耸肩,「这个人既是约瑟夫·威尔逊,也是约瑟夫·肯特·金鲍尔。」
  德琼突然闯进来,瞪大眼睛。
  「哦,都搞明白了?』他搓着两只手问,「无缘无故地又起风了,周围的情况太糟糕了,太糟糕了。」他继续搓着手。公路上传来汽车离开的声音。
  「我们刚刚得出了结论,德琼,」埃勒里说着,慢慢走过来,「这不是什么双胞胎或是有人假冒的故事,而是有预谋地采取了双重身份。虽然很少见,但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双方都有可靠的证据,所有的都符合事实。」
  「是吗?」德琼打趣地说。
  「我们知道,约瑟夫·威尔逊,这个人这些年每周只有两三天在费城和露西·威尔逊在一起;比尔,你自己还曾经为他这种不寻常的行为而烦恼。我也敢肯定金鲍尔夫人可以告诉我们他的丈夫每周也会离开他纽约的家几天。」
  中年女人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中的血丝带着愤怒:「这些年来,」她说,「他总是……哦,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他总是说他需要有时候自己独处,否则他会疯掉。这个畜牲,这个畜牲!」她的声音很激动。
  「妈妈,」安德丽亚说。她把纤细的手放在她母亲颤抖的肩上,「他曾经说过他在离纽约不远处有个地方。他说一个男人需要有些隐私,他永远不会把那个地方告诉妈妈或任何人。我们从未怀疑,因为他从来不喜欢社交生活……」
  「我现在明白了,」金鲍尔夫人哭着说,「那是因为他要找个借口和这个……这个女人在一起。」
  露西的身体颤动着,像是受到了很沉重的打击。格罗夫纳·芬奇朝金鲍尔夫人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这样。但是,她已经停不住了。
  「我还从来没有怀疑过,多么愚蠢啊!」她的声音己经变得很粗野,「下贱。下贱。竟然对我……做出如此下贱的事。」
  「这只是你的观点,金鲍尔夫人,」比尔严峻地说,「请不要忘记我妹妹也被卷入此事,她……」
  「比尔,」埃勒里说,「像这样幼稚地相互指责于事无补。另外,我们需要弄清楚情况再说。」
  「这个地方本身就证明了双重人格理论。我们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混合了双重人格。威尔逊的衣服和金鲍尔的衣服,威尔逊的汽车和金鲍尔的汽车。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里是一个中间地带。毫无疑问地,他定期地去费城时停在这里,换上他威尔逊的行头,开威尔逊的帕卡德车;而回到纽约时再停在这儿换回金鲍尔的衣服和金鲍尔的林肯车。当然了,他从来没有真的卖过廉价首饰;他只是告诉威尔逊夫人他卖了……对了,金鲍尔夫人,是什么会让您的——这个男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金鲍尔夫人撇了撇嘴:「能让像肯特·金鲍尔这样的男人看上这样的女人只有一个原因。哦,我想从世俗的角度来看她还有一定的吸引力……」——露西的脸涨的通红——「但是肯特是一个有教养、有品味的男人。他只不过是对她一时地迷恋而已。丈夫!胡说八道。这是个阴谋。」她用冷淡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露西,憎恶的目光像是要把露西的衣服全部溶化,让她赤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露西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比尔扶住她,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金鲍尔夫人……」埃勒里开始有些不悦了。
  「不!请对这些人想个办法,可以给这个女人封口费,或者叫做别的什么。什么都行!我相信一张支票一定会使她安静。这一向管用。」
  「杰西卡,」芬奇也生气了,「请不要这样。」
  「我恐怕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金鲍尔夫人,」埃勒里说,「露西……露西!」
  露西的黑眼睛望着他:「嗯?」
  「你和这位所谓的约瑟夫·威尔逊先生举行过婚礼吗?」
  「他娶了我,我没有……哦……他真的娶了我!」
  「娶你,」贵妇人轻蔑地说,「多好听的故事啊!」
  「你们在哪儿结婚的?」埃勒里平静地问。
  「我们在费城市政厅领取了结婚证书。市中心的一个教堂的牧师为我们举行了婚礼。」
  「结婚证书在你那儿吗?」
  「哦,当然。」
  金鲍尔夫人不安地站起来:「我还要在这种难以忍受的环境下呆多久?这显然是一个圈套。」
  「你没看到吗?妈妈,」安德丽亚小声说,「这位威尔逊夫人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求求你,妈妈。这件事很严重——噢,你必须通情达理!」
  比尔·安杰尔压低嗓子问:「你和约瑟夫·肯特·金鲍尔先生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夫人?」
  金鲍尔夫人摇摇头,不屑于回答。但是格罗夫纳·芬奇低沉地说:「他们于1927年6月10日在纽约的圣安德鲁大教堂举行婚礼。」
  露西大声哭泣,好像是那个冷酷的女人已经取得了胜利。她们四目相对,相隔大约五英尺。死者的双腿在她们之间就像是火车道口的栏杆。
  「星期天。第五大道,」露西抽搐地自言自语,「大教堂。高顶礼帽,豪华轿车,珠光宝气,鲜花,记者,还有大主教……噢,我的上帝啊!」她狂笑着,「我认为乔在费城向我求爱才是下贱的,他藏在威尔逊这个名字下面是因为他害怕。我认为他爱上我还和我结婚才是下贱的。」短暂沉默后,她又说,「八年来他和你们一直是下贱的。我下贱吗?八年来你和街上任何一个女人一样,都没有权利和他在一起!」
  「什么,」安德丽亚说,「你是什么意思,威尔逊夫人?」
  比尔缓慢地说:「药瑟夫·威尔逊在1925年2月24日和我妹妹结婚。过了两年他才和你母亲结婚,金鲍尔小姐。」
  杰西卡·金鲍尔发出的尖叫声持续了几秒钟。她说:「1925年?你是说我丈夫是一个重婚者,那我不是——不……你在撒谎,你们这帮人都在撒谎!」
  「你能肯定吗,比尔·安杰尔?」安德丽亚悄悄地问,「你能肯定吗?」
  比尔用手挡着嘴,小声对她说:「千真万确,金鲍尔小姐,而且我们能证明。除非你能制造出一张1925年2月24日以前的结婚证书,否则你的母亲势必要有麻烦了。我们只是从公正的角度出发,但也要保护自己啊。」
  「噢,这真是有损名誉!」金鲍尔夫人愤怒地说,「一定是什么地方有问题,一定是有问题!」
  格罗夫纳·芬奇说:「现在,请不要急躁。安杰尔先生,金鲍尔夫人的过分紧张也是很自然的,当然她很抱歉说了那些伤害你妹妹的话。这件事能不能以另外的方式商量商量?不。杰西卡!奎因先生,也许你能劝劝她……」
  「太晚了,」埃勒里冷静地说,「你见到刚才冲出去的那个红头发女人吗?她是个记者。今天的这个故事她肯定已经准备发表了,芬奇。」
  「但是重婚的事,她没有听到。我敢保证……」
  比尔愁眉苦脸地踱来踱去:「没人能阻止这些狗仔队们查到婚姻的日期。我们必须共同面对它。天晓得,我们都麻烦了。」露西安静地坐着,死一样的静。
  「很好,」芬奇慢条斯理地说,「如果必须面对这场战争,我还有张牌可以出……」
  「我想,」角落里传来讽刺的声音,「我对这件事不能再坐视不理了。」警长德琼朝他们咧嘴笑了笑,大家好像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现在各位的丑陋面目都己经暴露了,我也就不客气了。莫菲,刚才的话都记下来了吗?」——门口的警探嚼着铅笔,点点头——「那么,现在,」德琼大步走过来,继续说,「让我们把这些事串起来,奎因,你先来解释解释你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埃勒里把他的烟斗放在一边:「这个男人的脸一整晚都在困扰着我。我也不知是为什么。后来,我突然回忆起来,原来是某种相似之处刺激着我。几个月前,我曾经为祝贺什么人而去参加了一个宴会。在那儿,我认识了一个人,还和他聊了几句。刚才我想这个人可能是今晚的这个乔·威尔逊,也就是露西的丈夫的孪生兄弟。在我们那次的交谈中,他告诉我他是纽约的约瑟夫·肯特·金鲍尔。这时我想起了约瑟夫·威尔逊有经常离开他费城的家的习惯,这使我有一种不样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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