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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听外婆讲那过去的事情-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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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上半年,外公给杨开慧发去一封急信,却被店铺耽搁了几个月。外公觉得情况不妙,为不连累家人,忍痛废止了这一联络渠道。后来,又传来杨开慧、欧阳洛被军阀抓捕杀害的消息。    
    在那些日子里,这种不幸确实每天都在发生。正如外公所说的:革命者只有揩干身上的血迹,掩埋战友的遗体,继续战斗。    
    在共同斗争中,外公对外婆有了更多了解,逐渐产生了爱慕之意,也向外婆袒露了心迹,外婆则为能与自己仰慕的人生活在一起而骄傲。他们最终定情并完成了《永新调查》,在战火中开始了毛贺十年婚姻。茅坪八角楼是他们在井冈山的住处――此处原来住着舅公贺敏学,是他把房子让出来的。    
    外婆从此开始担任毛泽东的生活秘书和机要秘书,并为前委和湘赣边界特委管理机要文件。她曾说过:两只铁皮公文箱就是我的战斗武器。这份平凡而琐碎的工作,她一直做到1933年。    
    外公的工作离不开报纸和书本,外婆的工作离不开剪刀和糨糊。从叱咤风云的女指挥员一下子变成足不出户的专职秘书,外婆的心理落差可想而知有多大。她总是向往着独立的,能充分发挥自己才能的战斗生活,情绪有过好几次波动和反复。外公总是心平气和地开导外婆,对外公的爱使她又安下心来。    
    到井冈山之前,我所知道的地名只有八角楼。《八角楼的灯光》曾编入小学课本,相信大多数和我一样在70年代初出生的人都耳熟能详。    
    井冈山脚下小村茅坪的两层木楼,是毛泽东与朱德两家合住的地方。楼旁是谢氏慎公祠。楼下住的是朱德、伍若兰夫妇。我扶着木梯,上到外公外婆住的二楼。木楼依地形而建,窗下是块菜地,窗外则是古树、青山。    
    井冈山最舒服的是夏天,最难捱的是冬天。1929年1月外婆随朱毛红军下山时就是冬天,外公外婆一生中度过的两个山顶之冬也是在这里。上山队伍没有过冬衣被,袁文才让妻子谢梅香设法给毛贺夫妇各做一套棉衣。外公不肯要,袁文才硬是把棉衣留了下来,最后外公还是把棉衣送给山上一位冻得难熬的老人。    
    外公在夜里挥毫写作,冻得连笔都拿不住,不得不靠搓手、呵气取暖。幸好那位老人送来了一篓木炭,外婆把炭盆生着,放到外公脚旁,又把惟一的御寒装备灰毛毯披在外公身上。外公写累了,又冻得睡不着,外公、外婆干脆说起话来,让奇寒的冬夜不知不觉过去。    
    当年的井冈山骤然增加上千人马,吃穿用品一概缺乏,灯油供应更是紧张。油,既是珍贵的食物,也是主要的照明原料。部队规定不办公时要立即把灯熄掉。一到夜里,山上其它灯都熄了,而八角楼的灯光却还亮着。    
    《毛委员与一根灯芯》的故事曾经广为人知:在井冈山的日子里,外公每天晚上要写文章、打报告、看书。作为特委书记、军委书记、红四军党代表,他本可以点三根灯芯,但外公要求自己只点一根灯芯'注8'。,我想外公夜谈时一定将它熄灭,让清亮的月光从山顶透过小窗直泻进屋里。他与外婆对坐,直到东方破晓。    
    晚年回想起与外公一起在井冈山的日子,外婆说:物质生活虽然贫困,但我们的精神生活却是富有的。毛泽东博览群书,肚里的墨水很多。夜深人静,他写累了,就给我讲他读过的故事,讲他的诗文。他的话,把我带入一个五光十色的书的世界。我盼望有—天、也能象他那样,在书的世界遨游。常常是一个讲着,一个听着,不知不觉迎来新的一天。    
    十年后,为了这个在“书的世界遨游”的梦,外婆不顾一切去学习,去读书,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八角楼里有灯光,八角楼外有月光,它们每天都在陪伴着外公,就像外婆每天做的那样。    
    那么,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呢?大概总要等到清晨四、五点钟,然后睡到中午时分起床。不知道上山之前外公怎样作息,反正从1927年10月到1976年9月近50年间,他基本保持着这种“以月亮为中心”的作息时间,外婆同样如此。    
    正是因为他们这种习惯,外婆的好友、1928年随朱德、陈毅上井冈山的彭儒(陈正人夫人)还闹过一个笑话。这是2003年陪妈妈看望她时,老人讲给我听的:    
    “那时候苦啊,山上没什么东西吃,红米饭吃不饱。我才十五岁,很顽皮的。我就想:哎,毛委员他们,是不是也吃这个呀?跟我们一样不一样啊?早上八九点钟,我去敲他们的门。敲了半天没人开门,我急了,又敲,大声喊:再不开我就进来了啊!这时候里面你外公外婆说话了:别呀,别呀,马上开门--他们睡得晚,还没起呐!等他们起来,吃早饭,我看了一下,跟我们一样的。”


第一部分1929,离别井冈(4)

    彭儒(90岁),当年井冈山上年龄最小的女战士,如今是仅存的五位参加过井冈山斗争的老同志之一。鹤发童颜的彭儒说起话来,像打连珠炮一样,一口未改的湖南乡音。她与同样风风火火的外婆能够成为好友,真是让人一点也不奇怪。甚至连难懂的乡音,她俩都如此相似。好在有家人做翻译,我才搞清了许多没听懂的部分。    
    原来,当时山上有人传说毛委员有肉吃,彭儒就想弄个明白。有几次,她在吃饭的时间,突然闯进了我外公外婆的家,结果看了半天根本没看到他们碗里有肉。外公爱吃辣椒,碗里只不过比别人多了点辣子而已。他每次都是边香喷喷地吃饭边高兴地说:“吃点辣子,能多吃上一点饭。”    
    井冈山上,新婚的外公和外婆柔情似水。当年,他们在八角楼前,茅坪河边留下这样一段故事:    
    八角楼前,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茅坪河。八角楼的对面,是一片长得很茂盛的枫树。毛泽东常常在工作之余或晚饭之后,到河边来散步,有时也在枫树下看书、休息。    
    不过,贺子珍很少同毛泽东一起散步,一起出门。这倒不是他们俩不想这样做,而是考虑到群众影响,不便这样做。在二十年代,在这偏僻的山区,群众的思想是比较封建的,部队的同志也不习惯这样做。    
    有一次,毛泽东要到下面视察工作。临行前,他深情地看了看刚刚给自己收拾好行装的妻子,柔声地提出了一个请求:我要走了,你送送我好吗?    
    贺子珍答应了。马夫牵着马在前面走,他们两人在后面慢慢地跟着,一面走,一面谈话。僻静的山路上没有行人,走了一段路以后,毛泽东忽然说:我先走一步,在前边等你。    
    他上马走了。贺子珍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按他的意思,继续往前走去。没走出多远,迎面遇到一个拄拐棍的伤病员。贺子珍又往前走,看到毛泽东果然在前边等着她。毛泽东迎上去解释说:“刚才要经过红军医院,我们走在一起,怕影响不好,所以我先走了一步。”    
    贺子珍理解地点点头。'注9'    
    八角楼的那段生活虽然艰苦,但很甜蜜,还很富有田园意趣,外公是无法忘怀的。然而遗憾的是,他没有我今天的自由。1965年外公重上井冈山来到这里,却由于警卫纪律限制,未能踏进当年的木楼一步。    
    这次上山,我力图踏着外公上次的行进路线前进,以便尽可能地回味他当时的所思所想。不过有一处地方他没有去,我去了,那就是象山庵。    
    象山庵在井冈山的一个山坳里,距茅坪七里路,是传说中毛贺结婚的两处地点之一(另一处为永新西乡塘边村)。这座始建于清乾隆年间的古庙已被修葺一新,宛如昨天刚刚落成。只有庵后那几棵参天合抱老树,显示着阅尽千年历史的自信。它们巍然挺立,与青山白云融为一体。    
    那里有一个展览,主题是外公召集的象山庵会议和他与外婆的象山庵婚礼。我发现:参加象山庵会议的人,解放后还健在的只有外公、外婆和舅公三位,其他同志都没有看到革命胜利。    
    我还了解到关于“象山庵婚礼”有不同说法。一种意见认为:当年那里还有尼姑,还在做法事,毛泽东是何等讲究的人,不会把婚姻大事放到这样的宗教场合来办;另一种意见认为:毛泽东是何等洒脱的人,既然可以在这里开会,也就可以在这里举办婚礼。    
    走在庵前静悄悄的庭院中,我倒是觉得:如果当年是在这里办的事,惟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幸被“庵”字的暗喻所影射:从1937年到1984年,外婆大半生一直过着孤灯清影的日子。这个代价太高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头皮发麻,快步走出了象山庵。    
    王新亚促成了毛贺相识,而在毛贺婚姻中,还有一个极重要却又不在场的人物,那就是外婆的初恋情人欧阳洛。对此,外婆以前从未向人讲过,直到1947年从苏联回国,在哈尔滨见到舅婆李立英后才吐露真情。    
    这次妈妈和我去江西之前,先到福州看望了近20年未见的舅婆(82岁)。永平姨父告诉我:“老太太装着一肚子故事”,建议我一定要和她好好谈谈。我采访了老人家,果不其然,许多虚虚实实的历史场景在她口中都那么真切、动人(括号内是我加的注释):    
    主席每次出发前都去找贺子珍,敲她的门。贺子珍说:“有话到窗口说”,她就把窗户拉开一条小缝。主席说:我要走了。她心想:你要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干嘛要同我讲?所以,以后每次主席要走,都来敲敲她的窗。他知道门是敲不开的,她是肯定不开门的。    
    当时贺子珍很有个性,心目当中已经定了一个爱人。这个人(欧阳洛)很有才华,写了一手的好字,是江西的一个领导人。但是贺子珍没有表露过,她对任何人都没有表露过。    
    主席懂得她,她想这个人。后来主席告诉她,这个人(欧阳洛)已经牺牲了。他到什么地方去开会,被敌人抓到,杀害了。这个人很有才华,是我们江西地区最早参加革命的,是贺子珍的领导。贺子珍看重他是因为他博学多才。主席告诉她,她不相信此人已死。后来证实确实死了。    
    毛主席追求贺子珍很久,人家都笑他。他看中贺子珍有文化,是当地的才女,而且有性格,为了革命宁可牺牲自己的精神。我举个例子给你听:    
    有一天,主席、朱德在开会,贺子珍也在场。这时敌人来了,你的奶奶(我从小把外婆叫“奶奶”)英雄得很,她骑上一只光马(没有马鞍),手上拿着两支枪,东西各放一枪,人家讲她能打双枪,就是这样来的。她把敌人引开,敌人顺着打枪的方向拼命追,她转了一圈,把敌人甩掉就不见了。    
    她是个有很高性情的女孩子,不是一般性的。像我们这种参加革命都是一般性的。她这种革命彻底、完全,为了拯救队伍,宁可牺牲自己。    
    开慧外婆牺牲于1930年底,而此时毛贺婚姻已开始两年多了。应该说,在与开慧外婆失去联系,不知其生死存亡的七百多天里,外公对开慧外婆一直内疚于心,他甜蜜的婚姻因此也夹杂着些许苦涩。曾志在回忆录中有一段话,谈到自己在丈夫牺牲后,与另一男同志产生感情时的感受。虽然是从女性角度出发,但也可以表明当时革命者的思想状况。她这样写道:    
    当时,蔡协民调到郴州任第七师党代表,我调师党委办公室工作后,我们朝夕相处,产生了感情。虽说夏明震刚牺牲不久,我也因此感到不安。但当时认为,革命者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夫妻关系也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哪还讲什么“三从四德”。对于一个共产党员,头脑中不该有旧的思想观念作怪,夫妻生活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政治生命。人既然牺牲不能复生,最好的纪念就是把他留在心中。'注10'


第一部分1929,离别井冈(5)

    从象山庵出来,我还去了外公在井冈山大井的故居。那里有一个奇特现象:在外公故居的桌上,一年四季总散落着香烟。据说,这是游客在为外公敬烟。而别处却没听说过有此现象。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也一直没有搞懂:外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莫非是从大井开始?    
    外公对此倒是谈过。他说:其实我最开始是不抽烟的。但是,南方潮热,蚊虫多,吸烟一来为了赶虫子;二来是敬别人,而自己又不好不抽。一来二去,烟瘾便越来越大了。    
    外公去的最后一个革命遗迹,便是黄洋界,那里最能说明井冈山险要的地形。    
    外公重上井冈山时这样回忆:“井冈山位于罗霄山脉中段,与广东、湖北、江西、湖南交界。周围五百里全是峭壁山崖,古木参天。只有五条山洪冲成的小道通向山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这也就意味着当年井冈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路”,那里的路是由先后上山的袁文才、舅公和外婆,还有外公、朱德和陈毅等人带领大家一步步走出来的。据说这座方圆五百里的大山当时没有名字,只知道叫“大小五井”,上、下、大、中、小五口水井得名的五个村落。所谓井冈山,是朱毛红军在此打出名气后才逐渐叫开的。    
    随同外公上山的护士长后来回忆:当时外公在黄洋界纪念碑前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说话,眼望远方。“山风比较凉。我为主席披上夹大衣时,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主席陷入了沉思。”如此投入,如此忘我……    
    外公在黄洋界停留足足40分钟,过后一行直奔井冈山峰顶茨坪。茨坪已是灯火齐明,整个山城一片辉煌。    
    我们在黄洋界幸运地参观了“贺子珍生平展”。说幸运,是因为这场面积不过十几平方米的展览也像外婆那般命运坎坷,经历了试展、停展、复展多次反复。听说现在又已停展,正在另选地址,但至今没有结果。    
    作为亲人,我们参观后的感觉自不待言。据介绍,参观者往往是沉默无语。又是沉默,黄洋界、生平展,怎么像一个把一切思维和情感吸附进去的黑洞,让人无法用语言表达那复杂的情感呢?    
    这使我想起了纪念堂,想起了瞻仰厅前人们等候时的嘈嘈杂杂,想起了队列进入瞻仰厅后的肃然无声。没有提醒,没有指挥,甚至没有暗示,人们下意识地选择了无声。因为,他们此时正面对着历史。    
    说来也怪,原本是来探访井冈山的“红”,却首先被这里的“绿”所折服。从老照片上看去,井冈山不少山峰有草无树,但有猴子、老虎出没。井冈山人能回忆起淘气的山猴牵走红军的马匹,大家虚惊一场的趣事;还有朱毛红军下山前朱军长的战马被老虎咬死,百姓连夜做草鞋相送的逸事。经过解放后历年经营,如今荒山郁郁葱葱,甚至朱毛挑粮小道已被两旁新生的大树封住,但再未听说大山里有什么野生动物出没。生态真是微妙。    
    外婆是1929年1月随朱毛红军下山的,直到1984年去世,55年间她再未重上井冈山。外婆回忆中也未提到下山经过,好在和她亲如姐妹的曾志留下了珍贵的文字,让我可以了解到当年外公是怎样改变她的命运,她又是如何改变外婆命运的:    
    大部队下山,我没有任何恐惧不安的思想情绪。因为井冈山的地势险要,山高林密,敌人就是打上山来,我们到处有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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