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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大学人文读本 夏中义-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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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肤浅的看法,他认为技术并不只是一种工具,它更是一种“座架”。海氏的思想非常
晦涩,很难理解“座架”一词到底意指什么。但我很赞同他的这一观点:技术并不只是一种
工具,它也不是价值中立的;现代技术具有强有力的价值导向作用,它作为一种渗透于人类
生活各个层面的力量,无时不对人们的行为选择和价值取向施加着巨大压力。对于这种压力
我有切身的感受。
  我是搞哲学的。搞哲学的人大多有个毛病:不善技术操作。我原来的工作单位早就给我
配备了电脑,可我因不善操作而很少捣鼓它。我的几位同事则相反,他们很快便对电脑产生
了“感情”,很快就能熟练操作了。不久他们就在工作中显示出了巨大的优势,电脑极大地
提高了他们的工作效率。现代社会是极重效率的社会,个人若不能适应社会的平均工作效率,
就有可能被淘汰。我原来工作所在的大学是处于急速发展之中的大学,故对效率的重视犹甚。
它以强有力的激励机制刺激教授们多出成果、快出成果。例如,出版一本专著,月薪增加
300 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于是一些教授每年都有一本以上的专著出版。电脑帮了他们很
大的忙,在电脑上既可以高效率地进行创造或制造,又能极方便地对科研成果进行改编和重
组。相比之下,我的工作方式就完全不能适应新形势了,我仍然笨拙地用钢笔在稿纸上“爬
格子”。在“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今天,教授必须多出成果、快出成果,否则
就是不合格的教授。我切实地感受到了技术对我的挤压,我不能不面对这样的现实:不管你
喜欢不喜欢电脑,你都得学会使用电脑;用电脑写作,利用网络查找资料已是现代学术圈子
的基本要求,起码的电脑操作技术已是现代学术圈子的平均技术要求;达不到这项平均技术
要求,就别在学术圈子“混”。于是我屈服了,开始极不情愿地强迫自己学习电脑操作,因
为我毕竟喜欢学术,更有甚者,人到中年再改变职业已十分困难了。我没有哈佛大学教授丹
和美国农场主兼作家白瑞的那种拒斥现代技术的勇气。丹认为 20 世纪的美国文明史实乃一
部机器包围并不断蚕食花园的历史,
               “机器”代表不断进步的科技,
                            “花园”则象征着日益萎
缩的人文精神。丹对“机器”之蚕食“花园”深怀忧虑,声讨之余还身体力行,长期蔑视科
技进步。比如,他拒不驾车,也不用电脑写作,抽烟时全凭烟斗火柴,决不考虑电子打火机
的方便(《读书》1995 年第 6 期第 50 页)。白瑞说:“我几乎像每个人一样依赖于我所并不
敬佩的能源公司。我希望自己能越来越少地依赖于它们。我在工作中总是尽可能少地依赖于
它们。作为农场主,我几乎用马做所有的活儿。作为作家,我用钢笔、铅笔和纸工作。”他
和妻子一起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有人劝他买一台电脑以提高效率,但他却以如下理由拒绝
了别人的好心建议:首先,他不希望自己的写作直接依赖于被掠夺式地开采出来的煤炭,他
不能一边在写作中依赖于对自然的掠夺,一边又义正词严地写文章抨击这种掠夺。其次,他
并不认为电脑的普及会导致对他真正有意义的进步,例如,和平、经济正义、生态健康、政
治诚实、家庭和社会的稳定以及好的工作。再次,技术革新要求抛弃所谓“旧模式”,但使
用电脑所要抛弃的“旧模式”不仅包括他传统的贵族标准,而且包括他的妻子、他的批评者、
他最亲近的读者以及他的伙伴工人。最后,他不相信用电脑写作真的胜过用铅笔写作。
(A·H·泰希编《技术与未来》1993 英文版第 66…68 页)。
  丹和白瑞都看出了技术的强有力的价值导向作用。“机器文明”对“花园文明”的“蚕
食”也便是现代技术对传统价值的排挤。说技术革新要求抛弃“旧模式”,也便是说技术革
新要求抛弃传统的生活方式,这对于已适应旧生活方式的人们来说自然是很不舒服的事情。
情愿按“旧模式”生活的人们有他们的价值观,要求抛弃“旧模式”,便要求抛弃他们所珍
惜的旧价值。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丹和白瑞都表现了可贵的坚强和勇敢,但现代技术不
会因为少数人的抵制而停滞不前。
  人类自超越于其他动物以来便一直在追求技术进步,人类文明史与技术进步史是分不开
的。但现代技术与传统社会的技术有根本的区别。第一,现代技术是加速进步的,而传统社
会的技术进步十分缓慢。例如,中国的牛耕技术延续几千年,在几千年的历史中只有极其缓
慢的改进,中国农民几千年年复一年以差不多同样的方式生产;而现代社会从蒸汽机到电机,
从电报到电话,从电视到电脑的变化,都只要几十年,而现代电脑的换代则以年份计。加速
进步的现代技术迫使人们不断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这让技术革新的弄潮儿们兴奋不已,却
也让许多人无法适应。第二,现代技术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与技术在传统社会人们心目中的
地位完全不同,或说技术在现代“价值谱”中的地位根本不同于在传统社会价值谱中的地位。
技术在现代价值谱中占据着极其显赫的地位,即现代人崇尚技术,这一点只要看一看当今高
中生考大学选择专业的情况就清楚了。工科专业总被认为是好专业,理科较受冷落,哲学人
文学科则更受冷落。这与传统社会形成鲜明对比。在传统社会,并没有什么人专门研究技术,
科技被贬低为“奇技淫巧”,在中国经世之学才是最重要的学问,在西方中世纪,神学才是
最重要的学问。第三,现代技术创造出一个“人工世界”,创造出无比复杂的人工系统,这
便使大多数人封闭于人工世界之内,沉溺于人际游戏之中,从而无暇亲近大自然。每个人都
得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弄清别人设定的许多秘密,却无暇体认大自然的奥妙无穷。例如,
电脑和网络完全是少数人编排和设计的复杂系统,它对于设计者之外的人们来说,充满了诱
人的奥秘,所以它吸引了无数个“网虫”,使他们沉溺其中而不能自拔。古代技术则不然,
古代技术是联结人与自然的纽带,特别是农业技术,总使人们保持着对大自然的亲近。第一、
第二两方面的区别是密切相关的,正因为技术已成为现代人最重视的价值之一,人们才投入
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去从事技术研究和技术创新,才建立了大量的研究工程技术的机构和培养
技术人员的学校,从而才有技术的加速进步。现代技术已渗透于人类生活的各个层面,也渗
透于文化的各个层面,这便使我们无法逃避技术对我们的挤压。丹和白瑞对现代技术的抵制,
正是对这种挤压的反抗。
  吴国盛教授认为技术具有两面性:一方面是它把自由由潜能带向现实,自由只有依靠技
术才可能表达出来,因为正是技术展开了人的可能性空间;另一方面,技术所展开的每一种
可能性空间,都必然会遮蔽和遗忘更多的可能性,使丰富的可能性扁平化、单一化。当技术
服务于合用和效率所展开的工业世界,确实更多地表现了它的后一方面(吴国盛《技术与人
文》。在我看来,技术到底以表现哪个方面为主依赖于文化。在古代文化中,技术主要是表
  )
达自由的;在现代文化中,技术因服务于贪欲和效率而抑制着自由。服务于贪欲和效率便是
服务于现代性的根本目标——发展。发展是现代社会的内在逻辑,而发展的核心内涵是经济
增长和科技进步,可见发展也涵盖了技术进步。有朝一日,现代社会若宣称它不再谋求这种
意义的发展了,那它就不再是现代社会了,即它已超越了现代性。发展便是人的扩张性、侵
略性的主体性的张扬,是对权力的追求,也就是“权力意志”的表现。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
但知识须转化为技术才能成为力量。在英语中“力量”和“权力”是同一个词,即 power,
可见对力量的追求便是对权力的追求。现代性对力量的重视,在政治上表现为民族国家对霸
权的追求,在经济上就表现为人类对地球的榨取与征服。这两个方面又是互相促进的,例如,
一个国家越能高效地榨取地球就越能确保自己的政治和军事霸权。几个世纪的现代化浪潮至
今已被“搅和”成至大无外的全球化政治角逐、军事斗争和经济竞争的旋涡,没有任何一个
国家能游离于这个旋涡之外袖手旁观。
  现代性所内蕴的经济主义告诉我们,经济增长是个人幸福和社会福利的惟一源泉。所以,
为能拥有越来越幸福的生活,我们应不知疲倦地谋求发展;为能保证不断发展,我们必须永
不休止地进行知识创新和技术革新。于是所有踏上现代化之路的国家的人民都必须永不止息
地在发展之路上拼命奔跑。日新月异的技术进步使生产方式、工作方式以及生活方式都不断
急剧变化,它催促着每一个人毫不懈怠地努力跟上发展的步伐。我们刚刚适应了一种工作方
式,新技术又要求我们放弃它以采用更先进的方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效率、促进发展。
现代人的幸福观深受享乐主义的影响,在大众文化中,享乐主义又常常表现为物质主义,当
代的享乐主义和物质主义又表现为消费主义。人们认为物欲和肉欲的满足就是幸福。自由主
义经济学家公开宣称资本主义是建立在贪欲的基础上的,经济发展也确实需要贪欲的推动。
西方心理学家则宣称,人的欲望应得到充分满足,压抑会导致心理病态,能适时地满足自己
欲望的人才是健康的人。于是,克制和艰苦朴素不再被看做美德,因为如果人人都抑制自己
的欲望且过着艰苦朴素的生活,市场需求就不足,市场需求不足,就没有发展的动力。就这
样,那些充满贪欲且极善于实现自己贪欲的人们,即卓有成效地推动着经济发展的人们,被
现代社会奉为楷模。他们的生活就是幸福生活的标准模式,绝大多数人虽不能至却心向往之。
  然而,我不禁想问:这样的生活真的幸福吗?实际上,现代人在繁忙中失去了很多人生
幸福,如内心的宁静,逸思的悠远,恬静的闲适,境界的超越……我们常以轻浮的态度嘲笑
原始人的野蛮和古人的愚昧,殊不知原始人和古人有比我们幸福的时候,有比我们高明的地
方。高更曾以赞美的笔触描写毛利人的生活:他们“快乐和平地过日子,每日只求温饱,不
多劳动,对金钱诱惑从没想过。当大自然的礼物唾手可得时,他们要把东西卖给谁?”(高
更:
 《生命的热情何在》第 21 页)。回到原始社会当然是不可能的,但高更的描述至少表明,
原始人有原始人的幸福。中国古代哲人能在平凡的生活中体味人生的宏旨和情趣,例如,
                                      “程
明道谓观鸡雏可以观仁,又喜养鱼”。张横渠曾叙述并评论:
                          “明道窗前有茂草覆砌,或劝之
芟。曰‘不可’。欲常见造物生意。又置盆池,畜小鱼数尾,时时观之。或问其故,曰‘观
万物自得意’。草之与鱼,人所共见。惟明道见草则知生意,见鱼则知自得意,此岂流俗之
见,可同日而语?”这是古人所能享受到的幸福,现代人有几个能见得自然物之“生意”,
能感受鱼鸟虫兽之“自得意”?或有人说,程明道非平常人也,大儒也。现代高级知识分子
该相当于古代的大儒,可又有几个现代高级知识分子能感受到这种人生乐趣?他们总是处于
紧张的竞争之中,总是忙于完成一个又一个“科研”任务,总是忙于网上搜索和电脑操作。
总之,他们忙于赚钱,忙于解开种种前人或他人设定的“谜团”,忙于“解难题”
                                   (库恩语),
忙于知识创新和技术创新,哪有工夫去欣赏“造物生意”?
  贪多求快是现代人的基本生活态度,然而这是很愚蠢的生活态度。就物质生活资料而言,
够用不就行了,干吗非要那么多?如果我们不贪多又何必非得求快?如果我们不贪多求快,
又何必要那么快地更新技术?多不等于好,快也不等于好,高效率也不等于好,适度才是好。
实际上现代人的贪多求快已导致极其深重的生存危机。由于对物质财富贪得无厌的追求和对
地球的长期榨取,地球生态平衡已受到严重破坏。人类若不改变这种贪多求快的生活态度,
地球不久就可能被破坏得不可居住。今天在中国反对贪多求快当然不合时宜,因为中国还比
较落后,还不够发达,故多一些比尔·盖茨才好。但在发达国家实在应该多一些像丹和白瑞
那样的人,应该多一些反对贪多求快的呼声。
  现代人在用技术操纵自然物的同时,自己也失去自由而受制于技术。只要我们还生活在
现代文化场中,我们就摆脱不了技术的挤压,因为现代文化场就是欲望之场。在这个场中,
那些贪多求快的人们主导着时尚和潮流,而时尚和潮流又裹挟着大多数人。在这大多数人中,
又可分出不同人等。大部分人只是自觉不自觉地跟着潮流走,还有少数像丹和白瑞那样的特
立独行之士,在顽强地抵制潮流的裹挟,不幸的是也有像我这样的懦夫,明知这潮流和时尚
正把人类带向深渊,还是无可奈何地、跌跌撞撞地跟着潮流走。
                   编者旁白
  市场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政府是一只看得见的手。
市场能够提供机会的平等,却不能达到结果的平等。于是,有人提出:没有货币,没有商品,
没有市场,一切资源都由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按计划来配置,建立一个公平而富裕的社会。
  苏联搞了六七十年的计划经济,寿终正寝了。
  中国学老大哥,搞了二三十年的计划经济,几亿老百姓也尝够了短缺的苦头。
  有人力主坚守那种体制。另外一些人便建议,坚持计划经济的人可以办一个特区,在那
里,恢复粮票、布票、油票,一切生活用品都凭票供应。其实,又有几个人情愿到这种特区
里生活呢?
  经过二十年市场经济取向的改革,中国已经一步步地向短缺告别。现在,看不见的手越
来越多地参与资源配置,市场也快速地繁荣起来,变得五光十色,琳琅满目。消费者不再为
买不到东西而发愁,第一次品尝了“上帝”的滋味。而经营者已经为卖不出东西而焦虑。
  人们期望的市场经济,是一种在市场规则面前公平竞争的经济,权利与义务对应,风险
与机会对等。然而,现实生活中却出现了另一种局面:少数人享受权利而不承担义务,拥有
机会而不承担风险,获得收益而不付出代价,多数人正好相反。不但竞争的起点不平等,竞
争的规则也不平等。官商勾结,权力搅买卖,市场扭曲了,市场失灵了。
 力主市场取向的经济学家吴敬琏说:改革的大关还没有过。体制未改的国有部门还支配着
一些重要资源的主要部分,这是困扰我们的经济问题的总根源。他警告:被行政权力扭曲了
的市场,甚至比没有市场更有害,它们表面上存在市场,实则权力资本膨胀,一旦进入了这
种状态,整个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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