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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大学人文读本 夏中义-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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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你活着时就在死亡中了,因为当你不再活着时,你已经死了。
  抑或,你更喜欢活过后才死。但你活着时就是个要死的人。死神对垂死者的打击比对死
者更严酷,更激烈,也更本质。
  你若已充分享受了人生,也就心满意足,那就高高兴兴地离开吧,

  为何不像酒足饭饱的宾客,
  开开心心地离去。
                                  ——卢克莱修

  假如你没有好好利用人生,让生命白白溜走,那么失去生命又有什么要紧?你还要它干
什么?

  延长生命你也会白白浪费,
  何苦还想延长?
                                  ——卢克莱修

  生命本无好坏,是好是坏全在你自己。
  你活了一天,就看到了一切。一天就等于所有的天。不会再有别的光明和黑夜。这个太
阳,这个月亮,这些星星,这一切布局曾照耀过你的祖宗,还将沐浴你的子孙:

  你的父辈未曾见到的,
  你的后代也不会看见。
                                  ——马尼利斯
                    5
  你的生命不管何时结束,总是完整无缺的。生命的用途不在于长短,而在于如何使用。
有的人活得很长,却几乎没活过。在你活着时,要好好地生活。你活了很久,这在于你的意
愿,而不在于你活的年头。你曾认为,你不懈地前往的地方,永远也走不到吗?可是,哪条
路没有出口呢?
  如果说有人相伴会使你轻松一些,那世界不是和你结伴而行吗?

  你死后,万物将与你同行。
                                  ——卢克莱修

  世界万物不是都和你同步吗?许多东西不是和你一起衰老吗?在你死去的那一刻,多少
人,多少动物和生灵也在与世长辞!

  从黑夜到白昼,从白昼到黑夜,
  无时无刻不听到婴儿的啼哭,
  同葬礼上的哭丧声混成一片。
                                  ——卢克莱修

  既然后退无路,又何必后退呢?你见过不少人死时有理由高兴,因为这使他们免遭许多
不幸。可是,你见过有人死时有理由不满意吗?你和别人没有经历过的事,你偏要批评责难,
岂不太幼稚了吗?你为什么要抱怨我,抱怨命运?我们什么地方对不住你?是你管我们,还是
我们管你?虽然你寿数未尽,但你的生命已经完成。小孩和大人一样,也是一个完整的人。
  人以及人的生命是不能用尺子来度量的。当喀戎②被他的父亲——掌管时间和生命的
农神萨图恩告知永生的条件时,他便放弃了永生。你细想一下,假如我不给人类规定寿命,
让他们永生不死,那他们会更难受,更痛苦。你若真的永生不死,肯定会不停地诅咒我剥夺
了你死的权利。我有意给死加了些苦味,免得你看到死来得容易便迫不及待地去死。为了使
你沉着理智,像我要求的那样,既不逃避生,也不躲避死,我让生带点甜味,让死带点苦味,
使它们保持平衡。


  ①从这里起,蒙田以拟人的手法,记录了大自然对凡人的长篇谈话,直到本章倒数第二
段结束。——译者注。
  ②喀戎为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马的肯陶洛斯人,农神萨图恩的儿子,善良,公正,照料伤
病者。他以放弃自己的永生作为条件换得解救普罗米修斯。
                  巨子遗嘱

                理解我,我的兄弟

                  贝多芬
                   (1770—1827).德国音乐家。本文选自傅雷译《贝
                   多芬传》《傅雷译文集》(11 卷),合肥,安徽人
                       ,
                   民出版社,1983。原题为《埃林耿希太脱遗嘱》,
                   现题为编者所改。埃林耿希太脱是维也纳近郊小
                   镇,贝多芬曾在此勾留。

             给我的兄弟卡尔与约翰·贝多芬
  噢,你们这般人,把我当做或使人把我看做心怀怨恨的,疯狂的,或愤世嫉俗的,你们
真是诬蔑了我!你们不知道在那些外表之下的隐秘的理由!从童年起,我的心和精神都倾向于
慈悲的情操。甚至我老是准备去完成一些伟大的事业。可是你们想,六年以来我的身体何等
恶劣。没有头脑的医生加深了我的病,我年复一年地受着骗,空存着好转的希望,终于不得
不看到一种“持久的病症”,即使痊愈不是完全无望,也得要长久的年代。生就一副热烈与
活动的性格,甚至也能适应社会的消遣,我却老早被迫和人类分离,过着孤独生活。如果有
时我要克服这一切,噢!总是被我残废这个悲惨的经验挡住了路!可是我不能对人说:“讲得
高声一些,叫喊罢;因为我是聋子!”啊!我怎能让人知道我的“一种感官”出了毛病,这感
官在我是应该特别比人优胜,而我从前这副感官确比音乐界中谁都更完满的!——噢!这我办
不到!——所以倘你们看见我孤僻自处,请你们原谅,因为我心中是要和人们做伴的。我的
灾祸对我是加倍的难受,因为我因之被人误解。在人群的交接中,在微妙的谈话中,在彼此
的倾吐中去获得安慰,于我是禁止的。孤独,完全的孤独。越是需要我在社会上露面,我越
是不能冒险。我只能过着亡命者的生活。如果我走近一个集团,我的心就惨痛欲裂,惟恐人
家发觉我的病。
  因此我最近在乡下住了六个月。我的高明的医生劝我尽量保护我的听觉,他迎合我的心
意。然而多少次我觉得非与社会接近不可时,我就禁不住要去了。但当我旁边的人听到远处
的笛声而“我听不见”时,或“他听见牧童歌唱”而我一无所闻时,真是何等的屈辱①!这
一类的经验几乎使我完全陷于绝望:我的不致自杀也是间不容发的事了。——“是艺术”,
就只是艺术留住了我。啊!在我尚未把我感到的使命全部完成之前,我觉得不能离开这个世
界。这样我总挨延着这种悲惨的——实在是悲惨的——生活,这个如是虚弱的身体,些少变
化就曾使健康变为疾病的身体!——“忍耐啊!”——人家这么说着。我如今也只能把它来当
做我的向导了。我已经有了耐性。——但愿我抵抗的决心长久支持,直到无情的死神来割断
我的生命腺的时候。——也许这倒更好,也许并不:总之我已端整好了。——28 岁上,我
已不得不看破一切,这不是容易的;要保持这种态度,在一个艺术家比别人更难。
  神明啊!你在天上参透着我的心,你认识它,你知道它对人类抱着热爱,抱着行善的志
愿!噢,人啊,要是你们有一天读到这些,别忘记你们曾对我不公平;但愿不幸的人,看见
一个与他同样的遭难者,不顾自然的阻碍,竭尽所能地厕身于艺术家与优秀人士之列,而能
借以自慰。
  你们,我的兄弟卡尔和约翰,我死后倘希密脱教授尚在人世的话,用我的名义去请求他,
把我的病状详细叙述,在我的病史之外再加上现在这封信,使社会在我死后尽可能地和我言
归于好。——同时我承认你们是我的一些薄产的承继者。公公平平地分配,和睦相爱,缓急
相助。你们给我的损害,你们知道我久已原谅。你,兄弟卡尔,我特别感谢你近来对我的忠
诚。我祝望你们享有更幸福的生活,不像我这样的充满着烦恼。把“德性”教给你们的孩子:
使人幸福的是德性而非金钱。这是我的经验之谈。在患难中支持我的是道德,使我不曾自杀
的,除了艺术以外也是道德。——别了,相亲相爱罢!——我感谢所有的朋友,特别是李区
诺斯基亲王和希密脱教授。——我希望李区诺斯基的乐器①能保存在你们之中任何一个的手
里。但切勿因之而有何争论。倘能有助于你们,那么尽管卖掉它,不必迟疑。要是我在墓内
还能帮助你们,我将何等的欢喜!
  若果如此,我将怀着何等的欢心飞向死神。——倘使死神在我不及发展我所有的官能之
前便降临,那么,虽然我命途多舛,我还嫌它来得过早,我祝祷能展缓它的出现。——但即
使如此,我也快乐了。它岂非把我从无穷的痛苦中解放了出来?——死亡愿意什么时候来就
什么时候来罢,我将勇敢地迎接你。——别了,切勿把我在死亡中完全忘掉;我是值得你们
思念的,因为我在世时常常思念你们,想使你们幸福。但愿你们幸福!
                                   鲁特维克·范·贝多芬
                              1802 年 10 月 6 日埃林耿希太脱

            给我的兄弟卡尔和约翰在我死后开拆并执行
  埃林耿希太脱,1802 年 10 月 10 日。——这样,我向你们告别了,——当然是很伤心
的。——是的,我的希望,——至少在某程度内痊愈的希望,把我遗弃了。好似秋天的树叶
摇落枯萎一般——这希望于我也枯萎死灭了。几乎和我来时一样。——我去了。——即使最
大的勇气——屡次在美妙的夏天支持过我的,它也消逝了。——噢,万能的主宰,给我一天
纯粹的快乐罢!——我没有听到欢乐的深远的声音已经多久!——噢!什么时候, 神明! 什
                                    噢,
么时候我再能在自然与人类的庙堂中感觉到欢乐?——永远不?——不!——噢!这太残酷了!


  ①关于这段痛苦的怨叹,我要提出一些意见,为谁都不曾提过的。大家知道在《田园交
响乐》第二章之末,乐队奏出夜莺、杜鹃、鹌鹑的歌声,而且可说整个交响乐都是用自然界
的歌唱与喁语组成的。美学家们发表过许多议论,要决定应否赞成这一类模仿音乐的尝试。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贝多芬实在并未模仿,既然他什么都已无法听见:他只在精神上重造一个
于他已经死灭的世界。就是这一点使他乐章中唤引起群鸟歌唱的部分显得如此动人。要听到
它们的惟一的方法,是使它们在他心中歌唱。——原注
  ②   按系指李氏送给他的钢琴。——译者注

                   我愿为文化而死

                     茨威格
                     (1881…1942),奥地利作家。本文选自张玉书《重
                     现辉煌的大师》,载《茨威格小说集》(上),北京,
                     中国发展出版社,1997,现题为编者所加。
  “在我自觉自愿、完全清醒地与人生诀别之前,还有最后一项义务亟须我去履行,那就
是衷心感谢这个奇妙的国度巴西,它如此友善、好客地给我和我的工作以憩息的场所。我对
这个国家的热爱与日俱增。与我操同一种语言的世界对我来说业已沉沦,我的精神故乡欧罗
巴亦已自我毁灭,从此以后,我更愿在此地开始重建我的生活。但是一个年逾六旬的人再度
从头开始是需要特殊的力量的,而我的力量却因长年无家可归、浪迹天涯而消耗殆尽。所以
我认为还不如及时不失尊严地结束我的生命为好。对我来说,脑力劳动是最纯粹的快乐,个
人自由是这个世界上最崇高的财富。我向我所有的朋友致意!愿他们经过这个漫漫长夜还能
看到旭日东升!而我这个过于性急的人要先他们而去了!”
                                           斯特凡·茨威格
                                1942 年 2 月 22 日于彼德罗保利斯

                      让我平静地离去

                       戴高乐
                       (1890…1970),曾任法国总统。本文选自让·拉古
                       都尔《戴高乐全传》,允道等译,北京,军事科学
                       出版社, 1988。现题为编者所加。
  我希望在科隆贝教堂为我举行葬礼。
  如果我在他地去世,应将我的遗体运回我家,不举行任何公开仪式。
  我的墓地就是已经安葬了我女儿安娜的那块墓地,我妻子将来有一天也要安葬在那里。
  碑文是:夏尔·戴高乐(1890…   )、别的什么都不要。
  仪式将由我的儿子、女儿、女婿、儿媳,在我的办公室的协助下进行安排,务必使之极
其简单。
  我不要国葬。不要总统、部长、两院各单位和行政、司法机构参加。
  只有法国军队可以以军队的身份正式参加,但参加的人数应该很少。不要音乐,不要军
乐队,不要吹吹打打。
  在教堂里和别的地方,都不要发表讲话。
  在议会里,不念悼词。
  举行仪式时,
  除了给我的家属,
  给我的那些曾经荣获解放勋章的战友,
  给科隆贝镇议会留出席位外,不留其他任何席位。
  法国和世界上其他一些国家的男女,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把我的遗体护送到我的墓地,
以此作为对我的纪念。
  但是,我希望在安静的气氛中把我的遗体送到我的墓地。
  我事先声明拒绝接受法国或外国的勋章、晋升、称号、表彰和声明。
  无论授予我什么,都是违背我的遗愿的。
                                             夏尔·戴高乐
                  忘记我,管自己的生活

                       鲁迅
                       (1881…1936),中国现代作家。本文选自《鲁迅全
                       集》(6),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原题
                       为《死》,有删节,现题为编者所加。


  我只想到过写遗嘱,以为我倘曾贵为宫保,富有千万,儿子和女婿及其他一定早已逼我
写好遗嘱了,现在却谁也不提起。但是,我也留下一张罢。当时好像很想定了一些,都是写
给亲属的,其中有的是:
  不是因为丧事,收受任何人一文钱——但老朋友的,不在此例。
  赶快收敛、埋掉、拉倒。
  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情。
  忘掉我,管自己的生活。——倘不,那就真是胡涂虫。
  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
  别人应许给你的事物,不可当真。
  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
  此外自然还有,现在忘记了。只还记得在发热时,又曾想到欧洲人临死时,往往有一种
仪式,是请别人宽恕,自己也宽恕了别人。我的怨敌可谓多矣,倘有新式的人问起我来,怎
么回答呢?我想了一想,决定的是: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



                    我要死得清白

                       傅雷
                       (1908…1966),中国现代文学艺术翻译家。本文
                       选自《傅雷家书》(增订第五版),北京,三联书
                       店,1998。现题为编者所加。
人秀:
  尽管所谓反党罪证(一面小镜子和一张褪色的旧画报)是在我们家里搜出的,百口莫辩,
可是我们至死也不承认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实系寄存箱内理出之物)。我们纵有千万罪行,
却从来不曾有过变天思想。我们也知道搜出的罪证虽然有口难辩,在英明的共产党领导和伟
大的毛主席领导之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决不至因之而判重刑。只是含冤不白,无法洗刷的
日子比坐牢还要难过。何况光是教育出一个叛徒傅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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