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人文读本 夏中义-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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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涝的正常指标 0。
(以上资料见金辉:“三年自然灾害”备忘录》
《 ,团结出版社 1993 年版,
第 367-368 页。)
至少可以说,导致悲剧的主要原因不是天灾,而是人祸。(P。78…79)
……
安徽凤阳的情况,可以作为“人祸”乃引发灾难主要原因的一个例证。
“大跃进”开始时;安徽凤阳也是充满热情和希望的。
1958 年 6 月 14 日;县委副书记张秉尧在全县有线广播大会上提出:“我们要求夏季作物
样样丰产;要培育亩产 5000 斤到 10000 斤到 20000 斤的水稻,亩产 10000-20000 斤再到
200000 斤的山芋,亩产 3000 斤的烤烟,亩产 2000 斤的玉米,亩产 1000 斤的大豆,亩产双
千斤的黄豆,亩产千斤以上的皮棉,为实现 1958 年全面大丰收的光荣任务而努力奋斗。”
9 月 16 日,安徽省农业厅陈振业在烤烟观摩会上的总结讲话中说:
“凤阳太阳升社主任
张士俊真是胆有天大,竟然以自己计划亩产 7 万斤的卫星烟田,大胆地提出与定远县八一社
计划亩产 130 万斤的卫星烟田比高低。
”可见,凤阳也争相放过“卫星”。
但是,没过多久,灾难便同样降临到这块土地。这里列举凤阳由于高指标、高估产、高
征购而导致的饿、病、逃、死的一些材料。以下这些材料都是当年县委总结的:
1958 年和 1959 年两年,我们都卖了过头粮(即国家征购任务)
。1959 年卖的最多。因
此直接影响了群众生活,造成了人口非正常死亡。以高指标情况来说,1957 年生产计划订
到 2 亿多斤是比较落实的,但是县委却订了 8 亿斤的指标。
1958 年的指标没有实现,而 1959 年的指标不仅没有降低,反而又订了一个 12 亿斤的
指标;超过了 1958 年实收产量 18266 万斤的 6 倍;这就严重脱离了实际。再以高估产来说,
两年来,实际收成情况是年年减产,却把减产说成了增产。1958 年实收产量比 1957 年减少
1360 万斤,却虚估为 40500 万斤,超过实产 3。6 倍。
高指标、高估产的结果,就产生了高征购,购了过头粮。1958 年实收粮食 18266 万斤;
除了三留外;只剩 1180 万斤;而我们却征购了 7102 万斤,特别是 1959 年,总产只有 10960
万斤,按当时标准,仅够全县口粮,而我们却购了 5974 万斤,结果就严重地影响了群众的
生活安排。这一年从秋收结束到 12 月底的两个月中,农村中没有供应口粮。
我们认为,人口发生外流和非正常死亡的主要原因就在这里,如果我们不卖过头粮,把
群众生活安排好,就不会发生人口非正常死亡,这是一个血的教训。(见《凤阳县的两年来
的经验教训——马维民同志在县委三级干部会议上的报告》
,1961 年 8 月 24 日)
面积报大了,产量估高了,不仅不向上承认错误,进行纠正,相反,用层层下压的办法
硬购过头粮。
1959 年冬到 1960 年春,全县正当缺粮、疫病、外流、死亡严重的时候,还错误地认为
没有粮食是思想问题,不是实际问题。于是就规定各公社每天的粮食入库数字,一天要下面
三报:上午报打算,中午报行动,夜里报实际。不问实际情况,不分青红皂白,多卖的表扬,
少卖的批评,不卖的指责。逼得卖了种子,卖了口粮。搞不到粮食就认为是资本主义思想作
怪,进而召开全县生产队长以上干部大会,进行反瞒产斗争,乱斗硬逼,提出要斗得狠,不
狠就是“右倾”。由于声势大、压力重,会议期间,小溪河公社就边斗边打基层干部。
县里的会议开完以后公社开、大队开、小队开,年三十晚上也要开,一直开了 40 多天。
并且规定,公社散会要经县委批准。散会后,把所说“惜售余粮”的干部留下来反省斗争,
干部被斗得无法,造成全县到处翻箱倒柜,搜查粮食的局面。
(陈振亚:
《关于凤阳问题的报
告》,1961 年 2 月 1 日)
1958 年受灾后,缺粮断炊现象日益增多。析桥乡淮东社元月份调查,全社 240 户,1172
人,缺粮断炊的有 184 户,892 人。打溪河乡断炊得更多,并有吃青苗现象发生。长淮乡津
淮社 40 余户流入蚌埠,大庙乡云营光实有 200 人到定远县讨饭。《关于生救、副业多种经
(
济、大办工业方面的文件》,1959 年初)
1959 至 1960 年,凤阳县农村人口外流达 11196 人,占农村总人口 335698 人的 3。3%。
发病人口达 102994 人,占农村人口的 37。7%,其中:浮肿病 27735 人,妇女子宫下垂 6932
人,闭经 8237 人,最严重的小溪河公社;原有 52233 人,发病的就有 26018 人;占 49。8%,
门台子电港口灌站有一个 60 名妇女的民工队;闭经的就有 58 人,此外,全县还有营养不良,
身体瘦弱的 17482 人,他们目前大部分已失去劳动能力。(陈振亚:《关于凤阳县问题的报
告》;1961 年 2 月 1 日)
全县人口死亡现象更是惊人。据统计,1959 年和 1960 两年,共死掉 60245 人,占农村
人口的 17。7%。其中死人严重的武店公社,原有 53759 人,死去 14285 人,占 26。6%,小
溪河公社死去 14072 人,占 26。9%。宋集公社原有 4743 人,死去 1139 人,占 24。2%。武
店公社半井大队原有 4100 人,死去 1627 人,占 39。7%。打庙公社夏黄庄原有 70 死掉 48
人,占 68。6%。
全县死绝的有 8404 户;占总户数的 3。4%。死、跑而空的村庄 27 个。
小溪河公社曾有 21 个村庄无人而空了。武店公社凤淮大队李嘴庄 20 户,死绝 4 户。
县实验小学校长王焕业家中 12 口人全部死光,曹店公社和平大队北山下小队社员曹乐
家 34 口人,死去 30 人。
小溪河公社长溏大队赵庄子张玉璞家的父亲,死后两天还抱着未死的女儿。
有的人家两口子一夜同时死在一张床上,有的地方人死了没有抬埋。
由于人口大量死亡,出现很多独苦的老人和孤儿。据初步统计,全县现有孤老 1580 人,
孤儿 2289 人。(陈振业:《关于凤阳县问题的报告》;1961 年 2 月 1 日)
…… ……
作家王立新 80 年代曾赴凤阳采访过,他在报告文学中写道:
“梨园乡小岗生产队严俊冒
告诉我:1960 年,我们村附近有个死人塘,浮埋着许多饿死的人。为什么浮埋?饿得没力
气呀,扔几锹土了事。说起来,对不起祖先,也对不起冤魂。人饿极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的一位亲戚见人到死人塘割死人的腿肚子吃,她也去了。开始有点怕,后来惯了;顶黑去
顶黑回。我问她:‘怎么能……?’她叹息道:‘饿极了……’
”
记忆即生命
徐友渔
(1947… );中国当代作家。本文节选自《城市牛
哞》,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2001。
旧的世纪和千年即将过去,新的世纪和千年就要来临。在这欲望急剧膨胀,不论现实的
还是虚拟的财富都备受关注的世界,有多少人想过,我们每一个人乃至我们整个人类,其实
有一笔与生俱来的谁也拿不走的财富,它是我们最大的希望,这财富就是我们的——记忆。
珍视它和呵护它,就是维护我们的尊严和生命;忽视它或者躲避它,不仅是抛弃和糟蹋世间
最宝贵的财富,而且是背叛我们自己。
20世纪不应忘却的悲惨事件
■第一次世界大战(1914年至1918年)
■第二次世界大战(1937年至1945年)
■前苏联的“大肃反”运动(自1937年始)
■卡廷森林屠杀(1943年4月13日在俄罗斯卡廷附近的森林中,发现埋藏着一座
万人坑,坑中大约有4000名波兰军官骨骸)
■南京大屠杀(1937年12月13日)
■奥斯维辛集中营(1940年至1945年)
■台湾二·二八事件(1947年2月28日)
■原子弹轰炸广岛(1945年8月6日)
■中国的“文化大革命”(1966年至1976年)
人是善于记忆的动物
什么东西使人之所以为人?人的本质、本性是什么?古希腊哲人给出的答案是:“人是
政治动物”或“人是有理性的动物";19世纪的思想家马克思、恩格斯断言:“人是会使
用工具的动物”;20世纪的哲学家则认为:“人是使用语言的动物”。在这20世纪和21
世纪的转折之际,我想提出另一种解说:“人是善于记忆的动物。”
我不期望这个说法可以和古往今来先贤哲人的论断相媲美,我只用它表达一个希望:人
类在跨过千年的门槛之后,不要忘记20世纪。不要忘记这个世纪的天灾,更不要忘记这个
世纪的人祸。只有记住黑暗和罪恶,才有可能远离黑暗与罪恶。
动物也是有记忆的。我对发生在20多年前的一件事仍有深刻印象,那是在1971年,
我们4个插队知青中,有一人因母亲单位有名额而被招回城,知青点家徒四壁,有人建议杀
掉我们惟一喂养的小狗勉强搞一个告别宴。一招呼,小狗就过来了,但当绳索套上它的脖颈
时,它奋力逃跑了。以后很久,不论我们多么亲切地招呼,它总是躲得远远的,显然,它记
得我们的杀机。但没过多久,小狗记忆淡忘,丧失警惕,终于成了我们的盘中餐。
其实,人与动物的区别不仅在于记忆的强度和持久性,而且在于记忆的集体性、社会性、
民族性。对有些事件的记忆,属于全人类。人与动物的区别是,人能够用语言使记忆世代相
传,用文字使记忆凝固成历史。人珍惜自己的经验,不论它是欢乐还是痛苦;人有强烈的欲
望使他人分享自己的经验,使之成为群体的记忆。构成一个民族自我认同的要素是什么?是
它的集体性记忆,充满瑰丽奇想的神话,先民开疆拓土的壮烈故事,体现民族睿智的典籍,
历经岁月沧桑存留下来的格言,脍炙人口、世代流传至今的诗歌、小说、戏曲、演义和轶闻。
这种集体性记忆的内涵、风格与强韧性,构成了一个民族的精神素质,即民族性。
让我们设想一个思想实验:一场史无前例的天灾或人祸降临一个国度,它毁掉一切厂房、
机械、实验室、银行,但未毁掉这个民族的记忆,包括知识技能、图书馆、文艺作品;而另
一种灾难则性质相反,它摧毁全部记忆而保留下一切物质的东西。现在问,这个民族经历哪
一种浩劫之后更容易恢复生机?我根据理性判断和历史经验可以断然说,比较而言,前一种
情况对人的危害较轻。我相信,彻底斩断记忆将使人退回到史前时期。其实,这个断言属于
同义反复,因为记忆就是历史。
记忆和生存
考察任何古老、智慧的民族,都可以发现,在它们的文化传统中,记忆和生存之间有着
密切联系。犹太民族在这方面最为典型,犹太人历经苦难,四海飘泊,但在精神文化上从未
被他们定居的环境同化。在顽强地保有自身同一性即本民族生命的过程中,宗教节日和祈祷
仪式起了巨大的作用,而其中的许多重要内容即是犹太民族的历史记忆,对重大事件的纪念
和对上帝教义的重温与尊奉交织在一起,比如他们的“忏悔十日"、灯节、普林节,以及纪
念第一圣殿和第二圣殿被毁的一年中最后三个星期的致哀的节期。
当代著名犹太裔学者舒衡哲(Vera Schwarcz)在“流离的记忆女神"一
文中说,记忆指有系统并经过反省的民族记忆,这也是犹太人忍受苦难的力量源泉。神和以
色列人所订的盟约,核心就是记忆。记忆并不是抽象或仅属个人的事,记忆就是重温民族的
过去,令它融入并改变个人的命运。她引证犹太作家伊利·维瑟接受诺贝尔和平奖的致词:
记忆的呼唤,和谨记勿忘的号召,来自我们历史的根源。圣经的诫命,没有哪
一条是出现得这么频密,口气这么严厉的。我们不但要记住美好的恩赐,也要记住
邪恶的,令我们受苦的东西……忘记就是遗弃记忆、出卖记忆、出卖历史。换句话
说,遗忘就是甘冒战争的危险。
记忆不但有维系生存、延续历史的作用,还和尊严、道义等价值准则联系在一起。在暴
力和邪恶过分强大,反抗已不可能或无济于事时,不甘凌辱的最后方式就是捍卫记忆。受苦
受难者可以记录苦难、记录迫害、记录罪恶,保存和转移这些记录,以便它们有朝一日重见
天日,让子孙后代永志不忘。这种记录实际上需要极高的远见和极大的勇气,有时甚至需要
付出生命的代价,但对于走投无路的受害者,这是保全自己生命意义的一种方式,有时甚至
是惟一的方式。舒衡哲在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为中国读者而写的专稿中,就提到
一个名为西蒙·胡伯班特的犹太教拉比,他在自己被杀害前3年四处漫游,记录他的人民每
日每时所经历的恶梦,将黑暗深领于心。他写下犹太人受难的编年史,将其放在牛奶罐中,
隐藏在华沙罗伏里克大街68号一幢四层楼房的底下。他的生命凝结成一份历史见证,这即
是价值的所在。
记忆断裂
舒衡哲谴责政治健忘症,她欣赏中国人重视记忆,把中国人和犹太民族相提并论。但据
我的观察和经验,作为个体的中国人擅长于博闻强记,但作为群体,经常发生的却是记忆的
空白和断裂。
“文化大革命”中,我参加了红卫兵造反派组织,满脑袋的“路线斗争”“亡党亡国”
、 ,
每天都去呐喊、冲杀,要“打倒”和“誓死捍卫”。我的一个表姐夫,当过“右派"的医生,
向我指出红卫兵不过是炮灰,是政治棋盘上的过河小卒。我一贯钦佩他的才华和思想深刻,
但对他的劝告置之不理。我想:你们那次“反右斗争"的经验算什么!这次,最高领袖亲自
解放了“右派学生”,保证决不“秋后算账”。但最后,我终于发现自己和一代人上当受骗、
重蹈覆辙。
当我们这批人被发配乡下之后,
“文革”、大批判和“教育革命”仍在进行。我农闲返城
时,惊讶地发现我表弟和他的同学正干着我们3年前干的事:写大字报,批判斗争校长和教
师。这一次我扮演了表姐夫的角色,苦口婆心、现身说法。我表弟平时对我很是佩服、言听
计从,但这次抗不住国家机器的煽惑,投身于“教育革命”和“大批判”的浊流。我感到沮
丧和痛苦:骗局在一茬人中得逞和被识破后,马上又在下一茬人中大行其道,历史居然在三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