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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东香纪-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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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找巴尼亚?”    
    “巴尼亚晚上不工作,”他说,“酒吧倒是开着,也许你们能在那里打发时间。”    
    他的下文我们就再也听不明白了。他带我们找到入口,像一个机关办事处的入口似的,但接着楼梯上出现了体貌俊俏风流的年轻男子,他们鱼一样从我身边经过。    
    我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吞伏特加止咳,一个人过来搭话,我笑着摇摇头,他以为我不懂他的话,其实我懂了,只是不能说。又一个人过来,不说话,请我喝了一杯酒,酒喝到一半我把他的脖子揽过来在他的耳边说:“你知道巴尼亚是什么吗?”这样的耳鬓厮磨使人一停顿,怎么此时我会处在此地。我看到他笑了,我也跟着笑,越笑越开心,就像一朵昙花也是在夜间这个钟点开放的速度。“亲爱的,那是一个俄国式的澡堂子。”    
    次日一早起来,我有声音了。晨9点,我坐上莫斯科的地铁,心里一阵踏实。


第二部分:莫斯科大学晚上11:30左右红场

    31日晚上11:30左右我们来到红场时,人潮汹涌,我们就随着一起往里走,我抓着你,怕在新年的红场上走丢。烟火在头顶绽开,到处是金的银的乍现的眩目的想念利箭般划破天空刺穿心脏,像霓虹溶化在整条街的雪水中。古姆还是那么漂亮,你还是那么漂亮令我心悦诚服。大厨一个劲向前走,“你走去哪儿啊?”我们在后头叫他,一边跟着他走。在我看,走到哪儿都一样。大厨要看普京。……只要置身这美丽的广场人群中,我就感到安全,感到想念和寂寞在温暖牢固的包围中如同怀里揣了壶温酒悄悄荡漾,感到别人的快乐自己的快乐永不能摆脱缺憾的快乐,感到冷。真冷啊真冷。我们加入了一群人,跳舞、转圈、互相拥抱和亲吻,零点时分,我们说:新年好新年好新年快乐。香槟喷在头发上,都结冰了,零下三十度。于是我就搂着你你搂着我我们一边扬起脸笑眯眯和他们说外语,有一次我喝醉了不停地讲外语,郁闷了也说,恼火了不知所措了也说,晕了也说,说的什么也不一定,就是满嘴胡说:我、你、他、我们、你们、他们。我还是在想你们,小马远不及你们,如果我可以再搂着你们就像四年里每一次搂着你们就像在保罗吃的那顿饭我们相互搂抱——可是我怎样才能抱到你们呢?我有时忍不住怀疑,怎么这就被困在同这么一大群人的感情里脱不了身也不想从那里头出来似的,所有新的欢颜都无法同你们这群乱糟糟的家伙媲美,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你们是被我爱着而毒害着我的么?还是过了保质期的青春,我在匮乏和饥馑中软弱、固执而颓丧地吃出了病来。新年快乐,我真的依依不舍,甚至舍不得过下去。当时我和小马在一起,空中烟火持续不断,强风卷起整个红场上的狼藉,酒瓶在砾石上当啷飞滚,撞过脚边,继续向缓坡滚去。因此周围有一种奇异的声音。这声音叫我想起《忧郁的热带》。    
    这天大家都睡觉了,他们在一屋子烟雾缭绕里睡过去。小马对我说:“我饿了。”我点点头。一会儿我们就烙饼去,一边说着话。后来老周醒了,其实老周有心事,在屋里一直没睡着,我们在屋外门厅里和面摊饼,老周在床上睁着眼睛,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新年伊始,我们三个一起吃饼,天都亮了,然后就睡觉了。


第二部分:莫斯科大学从图拉去亚斯纳亚波利亚纳

    我们1月2日一早7点不到摸着黑出门,到库尔斯克火车站买票,听人说有直接去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意思是明亮的林间空地)的车,去了说没有,那我就说去买去图拉市。买的竟还是卧铺,上车后想跟人打听如何从图拉去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坐位子上转来转去看不见好搭上话的对象。车开以后过来一个年轻人,看得出很想交谈,可是语速飞快。我就老笑,他也老笑,拿啤酒出来一起喝。老周打着盹,我说得了的话都说差不多了,这是我所遇到的最不理会我是外国人的俄国人,他兴趣盎然,又一点不尝试使我明白,也不想通过翻字典,想到什么就跟我说,好像我就能听懂似的,可我完全听不懂,至于这样,他也并没所谓。我们一起吃了他带的面包、香肠、装在瓶子里的酸蘑菇炖鸡就新年雪景,这是顿丰盛的早餐。随后我们拿他那只破破烂烂的随身听听土里土气的流行歌曲,一人听一个耳朵,兹拉兹拉的杂声像有个人在开着收音机的空房间煎荷包蛋,有人打电话到电台说:点歌,新年快乐。主持人问他干嘛呢,他说我做早饭呢。磁带到头了他把整个带仓拿下来换面,我们就特别开心地笑。    
    后来我坐累了,就爬上去躺着,躺着躺着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出太阳了,外面太阳好得惊人,洒在雪地上熠熠生辉。我忍不住叫对面铺的老周:老周老周,声音不大,没叫醒她,我就自己一个人趴着继续看,盘算着用彩色胶卷和黑白胶卷拍出来的效果。    
    好日头始终维持。    
    到图拉做的第一件事是买了一个图拉的冰淇淋,走出火车站却一点头绪没有——并不是想的那样,车站门口会停着去亚斯纳亚波利亚纳的巴士。售货亭并没有地图出售。我开始盲目地向当地人说我们想去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我能使他们听懂而他们说的我听不懂,有一个女人指着5路公共汽车让我们上去,我只明确她了解了我们想去哪儿,就上了车。依旧是和人说:想去亚斯纳亚波利亚纳。那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跟我说了无数话。人们都很热情,只可惜我全然无法明白。在他的滔滔不绝中我唯一听到的词:广场。我和老周说:“逢广场下,要不行咱们就当游图拉市好么?”我觉得找着去那儿的路的希望渺茫,要去了再赶回来搭回莫斯科的火车这眼看着是办不到的。老周说好的,这就是老周好的地方。这让我不觉得那么头大了。车这么开,我们往外瞅着,果真见一广场,便赶紧下车,那广场也是很漂亮的,士兵和尖锐的直指蓝天的雕塑,我们在那儿拍照,过来一老头,形容略疯癫,跟我们纠缠不休,我只一个劲儿说:不明白,不懂俄语。又说:亚斯纳亚波利亚纳,他就指不远处的车站。到了那车站再跟人一问,114路公共汽车。我们高兴坏了,这一来显然有柳暗花明的意思。本来天就这么好,在这儿天一好则什么都好,万事如意。在公共汽车上又受人指点,一下车,见一个牌子:亚斯纳亚波利亚纳。乐颠乐颠下车,就往那巨长无比往下的斜坡跑。天好看得像要把人吞了,云卷云舒,变幻无常。人都快晕了。    
    一路上见不着人。仿佛到了离什么世界尽头不远的宁静村庄,世外桃源。好像一路只管走,走吧走吧,其余全不用想。什么将来啊、前途啊、过去的爱人啊、什么什么什么统统都无足轻重。要是想流泪就流泪好啦。可是连流泪都想不起来似的。那段时间,只觉得幸福,像迎面而来的素昧平生的女人我们互相笑了,说新年快乐,就像我们熟识,像我的人生即是她的人生,我在此居住了很久很久,仍然满怀新鲜感走这条路,打量所有事物,所有事物像云一样在四面环绕的天上舒卷。那是不长的一段时间。我喜欢跟人问路:请问博物馆在哪儿呢?这博物馆说的就是托尔斯泰的宅邸。问路这事多愉快啊,说新年快乐多愉快啊,二零零二年,越活越不真实,越难以置信。我扑哧一下乐了,毛豆,郗闻,老徐,瞧瞧,难以置信的人生,瞧瞧,眼见为实,可不是么。    
    新年也有一些人到这里来,坐马拉的雪橇,或走进树林深处凭吊托尔斯泰的坟墓。那墓就在小路边静静躺着,盖着雪,非常非常朴素低调,我们是先看到放在上面的红色鲜花,然后再看到它。确实很美。    
    阳光一直都那么好,尽管最好的时候也是倾斜的,此时已斜得厉害,像从山坡上往下滑,我们已经说好不管时间了,掏出草莓浆蛋糕边走边吃,看到喜欢的就拍下来,事实上什么都喜欢,看到冻结的小河就说还得再来。    
    闲逛到山坡脚下停车处,我们想搭一辆车到大路口车站,因为到大路口还是一段非常远的路,结果人家把我们一直送到火车站。这天皇历上一定写着宜出游。到了火车站一看有十五分钟后去莫斯科的车,买了就往站台跑。顺利得不能再顺利。车什么站都停,三人座相对放,排列在通道两侧。车厢里有个乐队,其中一个年轻的长发男子又叫我想起郗闻,头发细软的、柔顺的,遮住一些脸,触手可及的削瘦和柔软暧昧的嘴唇,瘦高的,这样的男孩里郗闻是和我最亲的。他们唱歌弹琴,那男孩时不时要甩一下头发,时而戴上顶很乡村的帽子,似乎有干草垛的香味。窗外太阳正在从广袤的雪原上落下去,整个是很长很长一条十分艳丽的红色,像淋上樱桃汁的冰淇淋,满是眷恋的味道,像个缱绻的微笑,又倦意淡淡。这时我被困倦俘虏。


第二部分:莫斯科大学加里宁格勒

    后来只剩下我们在一起了。老周跑到DCB去住,回来说去了一次圣彼得堡;一天晚上大厨来找我第二天去加里宁格勒,他兴致勃勃翻地图给我看,它在俄罗斯被白俄罗斯隔开的另一块领土上,挨着波兰和立陶宛,西边是波罗的海,可我犹豫半天,说我不去。他说我不放心小马,这很滑稽。大厨和那个女孩子去了,谁也没想到她会说去就去。其实她依旧是很简单的,所以会想怎样便怎样、以为怎样便是怎样。等到他们也都离开了,就一下子清静得不得了。我们有时想他们的路程,我坐在窗子边上看着外边的寂寥的景色,想象冬天的波罗的海会是什么样的,晚上我们一起坐着,有时也想冬天的波罗的海,会是什么样的呢,风是怎样刮过去的,浪是怎么样起伏和翻滚的,静悄悄地想想。很早就听说DAC附近走火车,拍过那铁路的照片,这时候第一次听见火车鸣笛,声音在风里被打散了,因此显得还要远些。街上是没有人的,Not a soul was to be seen in the street,许多店都不开门,一直要到8号,7号东正教圣诞节过完之后。我坐电车出去上网,那样走着,四周空旷无人,静极了,这当中除了回忆几乎没有更可以发生的事。想想竟已经是二零零二年,竟已经三年过去,一晃之间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可是,我到这儿来了。所谓似水流年,东西总抛到了身后去,被淡忘的,被沉淀的,被掩埋的,于是我不想一个人留着,你往前走,我也得往前走,顶好走得比你更远些。再一个人坐电车回来,看看小马回来了么,然后一起弄点东西吃。    
    小马炒土豆、卷心菜、青菜干,煮鸡翅,我也试着用电炉下的烤箱烤鸡腿和薯片,有时邓成冲进来问:你们想吃猪蹄吗?他花很长时间给我们炖猪蹄,茴香、花椒、王守义十三香和各种调料的香味慢慢慢慢飘了出来,炖得酥黏美味,我们便一起坐着用手抓着啃,一边喝水,说话,想心事,笑。邓成炖蹄子的时候,我们在屋子里等,过一阵子就跑一段路到厨房去看看,拖鞋噼里啪啦地响,又噼里啪啦地跑回来,有时我像小孩子,他们都摸摸我的头像摸小孩子那样,我演示天马流星拳是如何地难,需要技巧。小马说我很淘气,他跟我学上海话。我陪他在厨房里做饭,他翻锅子,我也学翻锅子,我们玩这个,零里零碎地简单地玩,就像小孩在弄堂里玩一些很简陋的东西,每天都玩,也不见玩什么、多有意思;小孩在路上不停地踢着一个石子玩,一路踢过去,也不怎么抬头张望。晚上又饿了就吃那种黄颜色一大包的饼干,有时我也下楼买个匹萨。饿了,渴了,困了,我觉得这样的了解和关怀是很深入的,同精神上的东西不相上下。有时我小小地消沉一下,无非是觉得有种位于自己允许和默认的模糊中的印象,但这消沉是非常容易被安慰或化为乌有的,我的确很快活。晚上我们在一起打发时间,直到互相说晚安,一个人轻轻带上另一个人的门。我们蜷起腿或盘腿坐在床上,看看不懂的杂志,关灯讲鬼故事。有天夜里风格外大,风声悚然,窗户怦怦作响。我们晚上越耗越晚,其实也无事可做,随随便便就凌晨三四点钟了。我们打发时间,如果有时间,就会多少留下痕迹,像水流过石头。我给伟伟剪头发,给邓成剪头发,小心打理耳朵上面一丁点一丁点的长短,然后他把一地碎头发扫出去。理发和烹饪一样,我觉得容易掌握,你能掌握一件事,便能掌握其它所有事,道理就是这样的。


第二部分:莫斯科大学寻找伏尔加河

    我买了出地铁站见到的第一束花,黄色菊花。    
    到列宁格勒站被告知当晚车票已售完。我想找个吧在那儿待到次日一早再去圣彼得堡,被琦拒绝了。她一定要走,哪儿都成,像那些金环城镇。我怎么都提不起兴趣,中世纪风貌也好,什么也好,总是那样的教堂,看多了不免乏味。去哪儿都差不多。我们买了最快出发的车票,是去雅罗斯拉夫尔的,那原是伏尔加河上的一个通商驿站,接待从白海阿尔汗格尔斯克来的英国和荷兰商人,13世纪和16世纪,贸易给它带来了财富。十分钟后车开了。    
    我抱着我的花爬上铺睡了三个小时。半夜三点,我们站在雅罗斯拉夫尔的某个位置,我认为河流在前方,出于谨慎还是向面包小店的人询问:“河在哪?”    
    “哪一条?”    
    “伏尔加河。”    
    伏尔加河就在前方,“步行?那很远的。”那人说。我说没关系。走去哪儿去我都不会觉得太远了。    
     我们推门走进一间小食品店,买冰淇淋,并再次问:“河在哪?”这时谢尔盖·加多夫科努朝我眨了一下他的绿眼睛。    
    我们回到街上,那人追了上来,还有他的另一个朋友。就这样他们把我们引到午夜的河边,经过潮湿的街道、生疏支离的语言、融雪的溪流、戏剧和灼热的长明火(火苗迎着若有若无的雨点舞动,他的手指梳理和引诱它,随后为我取暖),河是平静的。我又轻快又绝望。他把我抱过雪太多的路,一会儿我像羽毛那么轻,一会儿我重极了,他得费老大的劲儿才能不把我扔进水里。后来他拒绝说英语,他说他不会英语不会汉语也不会俄语,他拉我奔跑着赶上一辆林间开来的有轨电车。他念了很多很多的诗,令我非常愉快,我一个字也不懂。干杯的时候说为相逢为友谊为爱为中国新年为戏剧为黎明为骆驼。    
    这遭遇处于衍生的附加的位置。    
    离开他们,琦和我发现我们是从先前在路上注意到的深邃的大拱门内出来的。我们再次来到河边上,沿河西侧道路往南走。河是灰白色,镜子般。    
    路尽头拐弯处的角上遇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面对伏尔加河分出支流的一片美景站着,她没有发胖,是美的,我和她打招呼,我们交谈,我们谈论宗教和精神的事,我说的她都赞同,她说你看空中云层裂开,太阳透出光来,那是他爱你,看这河,冰上栖息和飞起的水鸟,宁静的,明亮的,清澈的,温暖的,共产主义是什么呢?就是让你感到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我开始觉得雅罗斯拉夫尔也不错。虽然我原本想的是除非再往西到伏尔加河90度弯的乌格里奇,否则上雅罗斯拉夫尔意思不大。伊利亚·普罗罗克教堂和主显圣容修道院也的确不过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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