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二辑)-第1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背。唯独有她,好像没有那么回事一样,悠悠然然地玩着“狗淘搔”,还把水溅得
老高。女伴们因此谴责她失了体面,她却不屑一顾:“离得远呢,何必贼惊惊的!?”
一天,女人们在玉米地旁边的水潭里洗完澡穿戴而去,她因为进入密密麻麻的
玉米地屙屎耽搁了。正当她提了裤子要去之时,一群热不可耐的男人来到潭边,一
个年轻伙子动作最快,急急忙忙脱得滑溜溜,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好一阵子没冒出
水面,她好奇心油然升起,两眼死死盯住水面,直到看见水面露出人头,方才舒缓
了一口气,心里把那个伙子骂“背时鬼”。
她想走,追女伴们去,然而须经潭边的去路已被轮换搓脊背的男人们截断。无
奈何,她找了个较掩蔽的位置蹲下,心想:这回真霉气,只有耐性子等待了。
等。等得她蹲麻了双脚,男人们还没穿衣而去。她怨,她恨,把怨恨的目光射
往抹肩搓背的男人们。“射”男人们壮实的身躯,铁扎的肌肉,黑亮黑亮的肩胛。
“哈哈哈哈”,不知不觉的,她被一个男人十分滑稽的洗澡姿式逗得禁不住笑出声
来,因此暴露目标,落得个“骚人”之名。
16年后的一天晚上,一批野营拉练到农村的解放军,在奉命原地休整之际,决
定与本村百姓举行联欢晚会。
高挂明月的苍穹之下,黑麻麻的人群一分两半:一半是解放军,端坐平地,军
容壮观;一半是老百姓,拥来挤去,吵吵嚷嚷。
“挤的哪样你,踩我的脚了!”
“哟,对不起哦。”她抱着4 岁的女儿从后面往前挤。
“哪里去哪里去你?”又有人抗议她。
“噫?!”她居然坐下了。坐在第一排,把女儿夹在胯里。“喂——我说,你
太不知趣!”有人从后面把话“扔”给她。
她悠悠然扭过头,笑嘻嘻无所顾忌地顺口溜出两句:管它知趣不知趣,反正我
能看好戏。
这时,刚给部队首长倒了开水的村公所文书宝生,见了她油然升起无名之火,
气冲冲去到她跟前,小有派头地提醒她:“这是村干部陪部队首长坐的位子。”话
音未落就一屁股坐下,翘起逼她走开的二郎腿。
“哟,大文书,”她起身,嘟起了颇有看头的嘴巴,露一脸哂笑和非坐这里不
可的颜色,“不是没坐满?”
像话?像话吗?!正当村长亲自起身请她最好知趣离去时,部队一位首长(听
说是团长)按住村长肩膀,豁达又爽朗地说:军民联欢嘛!
她得胜了,按说该向首长和村干部们说个“谢”字,然后谦卑地坐下,可是她
不但不谢谁,而且一扬满有风韵的头,让那一蓬不长不短还称得上秀美的头发在她
扬头的一瞬间十分潇洒地飘逸了一回,还双手扯了扯裹着她丰满肉体根本没有皱褶
的火红衣裳,又把身子那么微妙地一扭,把那个丰肥的屁股落在板凳上,仍然又把
颇有斤两的女儿夹在胯中。
她这短短的举止和神态,立即引起了背后百姓们的不满之声,继最清晰的“都
30岁的婆娘了,还这样疯里疯癫”之后,不知是哪个冒失鬼嘶开嗓管抗议道:“骚
人!你这个骚人!”
时间差不多了。村长示意宝生稳定观众情绪,他要讲话。宝生遵命,站起来,
扭过身,嘀哩哩哩哩哩,吹响了平息哄乱氛围的哨子,宣布村长要向解放军致欢迎
辞。哗哗……默然端坐的解放军拍响了巴掌。讲了,村长讲起来了。可是老百姓仍
然吵着、嚷着,还有人叫嚣:村长讲的哪样呀,宣布演出不就得了?!
宝生见状,又吹了较长的两响哨子。果然管用,喧嚷的群众平静下来了。她不
由得多看了宝生两眼。
宝生大她两岁,当年也称得上一棵葱似的子弟,初中毕业,不但能把算盘拨得
溜溜熟,能写一手好字,而且能用癞蛤蟆皮绷成二胡,杀鸡杀鸭似的,让人们听出
他拉的是《绣荷包》、《赶马调》……很得姑娘们青睐。14岁的她,也对宝生作了
迷,当面背面都夸宝生是能人。
月亮明晃晃的。一窝伙男女在树下围着宝生听二胡。琴声悠悠扬扬,她情不自
禁拍巴掌称赞宝生,从此,有人开始议论她低贬她。议论她如何的爱上宝生,低贬
她骚得吓人,竟当着众人的面把宝生吻得脆响。
宝生并不喜欢她,甚至恨她。恨她热情大方近似于疯癫;恨她没有女人的自尊
;恨她那干瘪瘪的身躯和鼻子两边的“苍蝇屎”。
她本来性情豪爽,说话办事干脆利落,这下子愈发的迸发出满腔热情。天刚蒙
蒙亮,她就背篾篮子出门,太阳一竹竿高,她已背满满一篮猪菜回家,又抓起菜刀
和垫板,叭叭叭叭……没多大功夫剁完满满一篮猪菜,再又卷起袖子,无论什么衣
物搜索几件,抬到溪边,又搓又涮,没多会洗了回家正遇母亲早饭已熟,于是三七
二十一吃了饭,不是扛上锄头栽玉米去,就是提着镰刀割麦子去。一整天的活计,
她口里说着笑着,脚上手上勤劳着,显得很轻松。倘若有人提起她与宝生如何如何,
那么无论是真心真意祝贺还是拐弯抹角讥讽,她都一概不假思索,就像大热天吃了
酸汤腌米线一样,爽爽快快的。
但宝生就是不愿与她答腔,见了她就像避邪似的避开,然而她半丝儿不敏感抑
或不愿计较。田间地里,她往往帮宝生母亲抢些活计做做,若因此听到有人说“婆
媳多亲热”之类的谑笑话,她或者满心欢喜地跟人家干一场嘴仗,高声宣布“亲热
就亲热”,或者任凭别人怎样议论和逗趣,就像肚里酿着蜂蜜一样,甜生生地清唱
一段山歌小曲,或者顺口“溜”一段“风吹石头滚上坡/ 先生我/ 后生我哥哥/ 爹
妈叫我去给外婆报喜讯/ 我正好/ 看见外婆生下我的大姨嫫”之类的闲白(当地的
文艺形式,似快板又似韵白),她似乎没必要知道宝生是不是喜欢她,反正她喜欢
宝生就足够了。
她16岁那年,宝生被招往县里的粮食部门工作。宝生将离家去县上报到那天,
她听取结婚5 年没抱孩子的胖婆娘之建议,偕胖婆娘去送宝生,又请胖婆娘悄悄递
一件手帕包着的东西给宝生。宝生虽摸到几分来龙去脉,却也打开手帕,见是两双
手工不错的花鞋垫,还有用小楷纸写得歪歪扭扭的信:“亲爱的宝生哥:你放心去
吧,我保证像朵红花永远红在你的心里。翠仙。1982年4 月24日。”
当着众人的面,宝生气得变了脸,连同鞋垫、手帕一并塞到胖婆娘手里,没好
气地说:“大姐,我跟她没有瓜藤连豆藤的事哇!”又瞪了她(不是胖婆娘)一眼,
骂道:骚人!
她气,她羞,涨红了脸。
当天下午,几个冒失鬼就将她如何不知天高地厚死脸厚皮追求宝生的骚事满村
传扬,气得她透实地哭了一回。从此,她恨透了宝生。
8 个月后,宝生被县里解雇回家,原因是他有贪污行为。她得知此消息,吐下
了痛快的一口唾沫……
报幕员一上场,人们便自觉地安静下来。静,静得令人欣慰从而喟叹:最能平
定哄乱氛围的是演节目的人呀!
开演了。先是合唱《当兵的人》,接着是对唱《十五的月亮。望星空》,节目
赢得了热烈的掌声。可是,宝生没把心思用在看节目上。他心里正风风雨雨的怨着
她愤着她哩——
他怨她愤她那种从小养就的总要跻身于风头之处的骚脾气她十几分钟前在众目
睽睽之下闯到前面来死脸厚皮地坐于他身边已经使他竭尽全力遮掩脸上的尴尬相了
但是仍然遭到背后百姓们比刀子还尖锐的话戳她“骚人”的同时也不深不浅戳着了
他更使他气愤的是她本人不自量她该知道她不但是众所周知的“骚人”当过那么一
段时期的“阴阳人”而且曾经挺过不清白不纯净的大肚子从而生下按说不该生下而
至今已有4 岁却不知其父亲是谁的女儿因此她被理所当然地视为“浪荡女人”所以
她实在是人不知自丑马不知脸长呀。
她17岁那年,爹妈将她许给本村一个叫来福的伙子。来福是独儿,家底还算厚
实。来福办法不多,憨厚朴实,凡事都听她的。俩人今天在她家承包地里薅玉麦,
明天在她家后园栽辣子;她帮来福家洗衣裳,来福帮她家拉柴禾。俩人相处得很好。
来福的母亲很喜欢她勤脚快手的行为,一旦见她做活计就心疼她干瘪瘪的身体,
她却说身体很好,只是天生的瘦。
她的个性一丝儿没改,照旧该说则说,该笑则笑。一些人深为她的“疯癫”不
满:这个骚人,还是尽早完婚的好。
她18岁,订下了年底结婚的日子。眼看婚期将至,她在村领导的倡导下,约了
来福去镇上的卫生所检查了身体,没想到体格检查表上填入“身体未发育,不宜结
婚”字样,一霎时把她弄得晕头晕脑。村里有人因此议论:“别的姑娘17岁当妈了,
她18岁还不发育。奇怪。”“她从小就疯癫,把那种本来就该男人才讲的‘闲白’
讲得天花乱坠;样子是姑娘,行为像儿子,莫非是阴阳人?!”这种说法最有煽动
性。来福家为了甩掉她,过去一切礼仪所花的钱财大都不要退回;她家为了争下这
口气,请人将其钱财一一退回。
这一次,气得她捂在被窝里嚎哭了一个晚上。不过没有几天,她又恢复旧性,
有时表现得令老辈人连连摇头。
然而,她在做活计方面依然勤脚快手。一天,各家各户的牛聚满街心,屙的屙
屎,撒的撒尿,庄稼人把粪当宝,每天这个时候都有许多人提粪箕跟着牛拣粪,她
路过见人们正拣牛们的粪,也急忙卷手袖,以两只手又扒又捧,把不少的粪掠为己
有。她这一手,又获老辈人赞扬:不错,是过日子的好手。
她20岁的一天晚上,刚睡下就感觉小肚子疼,越疼越难受。突然,胯下汩汩流
出殷红的血,她知道这就是发育的象征,一时间兴奋得流下了晶亮的泪。夜间,她
与母亲肩擦肩地睡在一张床上,说了许多幸福的话。
她的胸脯逐渐凸起来了,两只奶像馒头般鼓囊囊的,大腿就像芭蕉树杆一样的
丰腴,全身都是富有弹性的白肉。奇怪,又没有吃鸡吃鸭,才几个月的时间,竟会
一改细细高高干干瘪瘪的丑陋样;美中不足的是:鼻子两边的“苍蝇屎”一丝儿没
退,这又令她有所遗憾。
她愈加注重穿着打扮了。好热的天,穿上新买的毛线衣去栽秧;大忙的日子,
撑把花阳伞这里游游,那里逛逛,好像十分悠闲;或者,大清早穿一套邋邋遢遢的
衣服去采猪菜,中午回家吃了饭,即把全身换得滑刷刷崭新新,绕一团毛线在塑料
网兜里,一边笨拙地学织毛衣,一边漫无目的地通街而游。
憨厚淳朴的来福本来对她很有好感,是爹妈强迫他退的婚,如今见她不是阴阳
人,心里头那把尺子把她和娶进家成年累月的媳妇一衡量,甚觉凄伤,可惜吃不着
后悔药。
背着贼名回家捏了三年锄头把的宝生,揣摸了一番自己的处境和亭亭玉立的她,
心里十二分地感慨怆然,于是经常找机会讨好她。但是,她对他不冷不热的。
有人问到她的婚事,她表示要嫁拿工资的。
大白天里,她依然不加“避讳”地唱山歌、讲“闲白”,见着陌生青年男子路
过,即把目光快速地往人家身上打量。一量量到23岁,也没量着拿工资的好对象,
加之村里几乎每天都有人“看不惯她”,于是她心里有了空前的危机感,经常莫名
其妙地从心底升起无名之火,“烧”得她毛焦焦的,终于一扑爬掼到床上,不吃不
喝,流一阵子泪,叹一阵子气,又突然一跃而起,抓镜子照她的脸,抚摸鼻子两边
的“苍蝇屎”,照着摸着,又弃了镜子,混混沌沌地哭出声来,她似乎已经省悟:
自己的脸实在不算漂亮,充其量也只算可以远观不能近看。不然,早嫁着拿工资的
美男子了!她恨哇,恨“苍蝇屎”!于是,她找来菜刀,重新把脸对着镜子,举刀
在脸上比划了又比划,然而菜刀握在手里,抖抖颤颤的,总是不敢见血……
走。她决定出走,离开这个比耗子窝还不如的家乡,离开家乡这些伤透她心的
人们。她去了,去县上找那个隔了一层而今当着糖厂副厂长的老舅,苦苦纠缠老舅
收她做活。老舅捱不过她磨蹭,不得已找几个厂领导商量,同意了她在厂里做临时
性勤杂工,每月给她160 元生活费。
她从小就勤脚快手,又是田间地里做惯了重活计的,厂里每天安排的那些杂活
哪里会够她做;她一个单身女子,除了帮老舅母收拾些家务,便无它事可做了,于
是凭着初来乍到热情,见活就干,见人就亲热,一月以后,200 多人的厂个个认识
她,没人歧视她。一天吃饭的时候,老舅略显神秘地告诉她:好好干,说不定会吸
收你为合同工的。
本来,除了脸上有“苍蝇屎”,她身段也算好看,形体也还迷人,于是没有三
个月,本厂一个28岁的出纳以关心工作为借口,与她亲亲热热交往,好来好去工作。
然而,当她知道出纳是娶了妻子在农村的色鬼时,悔恨自己已把身子输了。因
此,出纳百般讨好她,表示要尽全力让她成为合同工,再一脚蹬开农村的结发之妻,
与她永远过日子,她没说什么,默认了。
她和出纳的行为必不可少地遭到人们的猜疑和咒骂,厂领导和老舅几次找他俩
谈话,两人一口咬定没有发生不该发生的事,加之她发誓赌咒,表示只要能够留下
她,她保证不再与出纳交往。厂领导看老舅面上,总算同意她继续做临时工。然而,
已经晚了,她开始感到头晕、恶心、特别爱吃酸食了。接着,肚子一天胜似一天地
沉重,终于微微凸起来了。又接着,出纳被撤了职务挨了处分,老舅挨了检讨,她
不好意思登老舅家的门了。再接着,出纳的妻子闻讯赶到厂里,准备与她大干一场
了。
她自知理亏,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出纳婆娘日天日地的骂,挨了两个火辣辣的巴
掌。正当出纳婆娘打得性起,已经一扬头往她微微凸起的肚子撞去一瞬之间,她巧
妙地移开怀孕的身子,使出纳婆娘扑空掼到地上,满嘴出血。这时,她骂婆娘道:
“母狗,我让你打两下还不过瘾?!你问问你的公狗,它(他)是怎样摇尾巴哄我
骗我的?!”随着一泡耍泼的唾沫“呸”到地上,她进了屋,三下两下收拾了床铺,
拎了简单的行李出屋,毫无惧色地扫一眼围观者,然后腆着肚子,扬着“嵌”有苍
蝇屎的脸往家而回。
离开家8 个月,如今怀着5 个月的胎儿回家,无论如何也难自圆其说。所以,
她一路想了两种主意:对父母,讲真情,请求宽谅;对外人,说是刚出家两个月结
的婚,曾写信回家与父母通气,俩老因为不赞成婚事而没去参加婚礼,平时也不谈
起。她的父母虽然十二分地痛恨她,倒也深知生米已成熟饭,即使一刀捅了她也无
济于事了,况且从来就没有手臂向外拐的,也只好按她的意思去遮人耳目了。然而,
纸怎么包得住火呀!不出一月,她的稳私果然吹进寨子,但人们大都不感多少兴趣,
因为人家早就研究着她的肚子了。
却也有一个人最感愤她最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