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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短篇小说(第十二辑)-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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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客客气气招待一下,再没人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的鞍前马后;不好的来无影去
无踪,没人理睬,吃顿饭都困难。冯爷小车不倒只管推。只要有书记,就要坐一号
车。只要有一号车,就是他冯爷开。似乎天经地义,铁板钉钉,谁也别想抢了去。
因此,书记风光有限,冯爷风光无限。书记是短暂的,冯爷是永远的。要不然,他
放着乡长局长不干,来干伺候人的小车司机,不是深谋远虑,好处多多,打死他冯
爷十个来回也不干。

    你也许要问,冯爷那么为非作歹就没有人想治他?他的地位那么显赫,就没人
打他的主意?有。而且简直大有人在。但实在没办法,冯爷一统一号小车二十年,
对于那些眼红的人来说,多么漫长的二十年啊!他冯爷没有弯肚子,能吃下弯镰刀?
他没防人之术,治人之策,能保得住自己独步天下?不能。

    先看看都是什么人眼红、觊觎他的位置的。当然是小车队那帮家伙。别人做梦
想媳妇,没那美事轮上他呀!小车队那帮家伙,你捣我,我戳你。小车队捣成一锅
稀粥。但几乎每个人都眼红冯爷的位置,他们在领导人那里没少放冯爷的坏水。这
个说,冯爷那张臭嘴,到处出卖书记,到处招摇撞骗,有损领导威信和形象;那个
说,冯二麻子犯了司机大忌,嗜酒如命,醉生梦死,直接威胁领导的人身安全;还
有人说,冯二麻子品德恶劣,玩弄女性,早该绳之以法。总之,背地里,在小车队
人的嘴里,冯爷浑身毛病,一无是处。但是,无论谁说三道四,流短飞长,这么多
年,一号车的方向盘,牢牢地抱在冯爷怀里。你想这不是日鬼的事情。连小车队那
帮家伙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理很简单又很复杂,领导把别人的话都当耳边风,
而且不久就传到冯爷的耳朵里去了。

    再看看冯爷是怎么对付他手下那帮家伙的。你不是背地里放我坏水吗?我让你
付出血的代价。这是冯爷的狠招。他刁难手下弟兄们方法多的是。你小子抱着小车
方向盘,瞒天过海,今天说轮胎坏了,明天说发动机坏了,整天像个油耗子喝油。
从哪儿挖挖捂捂,开发票来搞点外快。一家几口人吃香喝辣的,女人出门公主似的
靠的不就是你那外快吗?原来,冯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签了字,让你小子阴
谋得逞,没人计较。可是,一旦发现你小子人心不足蛇吞象,想打冯爷的主意,哼
哼,冯爷饶不了你。你发票上的猫腻胡弄别人,可以,胡弄冯爷,瞎了你的狗眼。
眼睁大点数数冯爷脸上的麻子有多少?数不过来。数不过来你就别来跟我过招。从
今往后,你想多报销一分钱的维修费,没门。这一手拿倒了小车队许多人,伏伏帖
帖跟在冯爷屁股后面转。有几个,冯爷车一入库,马上去又擦又抹,冯爷城内有什
么私事,乐得屁颠颠地跑去干。

    冯爷最损的一招是给他手下人都背上了处分。他出任小车队队长不久,协助政
府办公室制度出台了一个小车队管理办法,办法规定了几条处分决定。这些年下来,
除他冯爷一个人干净利索,小车队没一个屁股上没屎。有的把车开沟里的,有的让
人砸了挡风玻璃的,有的弄虚作假开维修发票的,只要让冯爷逮住,没他好日的狗。
冯爷办案,一查到底。那次一个副书记的驾驶员也想学冯爷,带个女孩开乡下去,
有事没事敲诈乡里书记两条烟。目的是显显派给女孩看看。没想到,他人还没回城,
这事就打到冯爷手机里,冯爷早听说这小子野心勃勃,等着副书记干书记,他好顺
理成章跟上一号车。正愁着没处找茬捏弯子整他,这下正好机会来了。没等那小子
到小车队,在冯爷动作下,处分决定已经打好了。理由是借领导人威信下乡敲诈勒
索,有损领导形象,行政记过一次,拿下开机动车依维柯。那小子一下就蔫了。

    可以说,小车队里那帮家伙的命运全捏在冯爷手里。冯爷叫你开哪号车,你开
哪号车。不叫你开车,靠边站。你连根烟抽都没有,乞丐似的整天求哥拜姐要开车。
那么,你就得到冯爷下巴下去淌露水、哭鼻子流眼泪求冯爷开恩。否则,凭那几文
干巴巴的工资养活不了全家,更别想人五人六、人模狗样地吹胡子瞪眼。想玩冯爷,
瞎了九辈子狗眼!冯爷常常在小车队里说这话,敲山震虎。

    五

    想撼冯爷的又何止小车队的同事。试想,就打算冯爷和伺候的县委书记之间已
经形成了二位一体,密不可分。书记不想动他,或者想动他又有点怵他。但那些新
来的书记,初来乍到,脸上没灰,腚上没屎,干干净净,没什么秘密抓在冯爷手里,
怕冯爷个球?谁说不是。就冯爷那德行,谁不气得牙根痒痒。但是,二十多年了,
冯爷地位固若金汤,牢不可破,容易吗?不是别人没本事,是冯爷太了不得。

    冯爷有一招,轻易不出手,那就是耍酒疯。别看他好酒馋酒粘酒,离酒就像离
女人一样没劲。但是,他是酒在肚,事在心。人说,酒后吐真言。冯爷才不哩。上
文已经说过,沾了酒场,他滔滔不绝,一人包场,让听的人大开眼界。可细一琢磨,
冯爷的话都是贩人家的,只是他是头道二道,新鲜水灵一点,绝不会损害领导个人
形象的。先前说他臭嘴,他拱的是那些他瞧不起或瞧不起他的人,他从不拱他伺候
的领导。这点分寸,冯爷把握得那才叫该说的说,不说的滴水不漏。领导身边的人,
这是必须具备的起码的素质。但是,冯爷耍起酒疯来,那才叫吓人,简直比《红楼
梦》里的焦大发酒疯撒野。当然,一般不耍,因为,一般人和事,实在值不得他耍
酒疯,想怎么摆平怎么摆平。玩那孬招,不是逼到急处,又没法出那口浊气,冯爷
轻易不那么小人见识。

    冯爷那次发酒疯实在吓人。下午上班,大门口人流如涌。冯爷把一号车往大门
口一横,跳下车撒起泼来。满脸麻子颗颗绽红,艳如桃花,小眼凶光逼人。他指天
划地,不时把车拍得山响,破口大骂,有他妈什么了不起,别人不知道,冯爷一清
二楚,别看你在主席台上一套一套的马列主义,呸,一肚子男盗女娼。妈的,想打
冯爷的主意,瞎了你那双狗眼。你想拿我的方向盘,小心我砸了你的饭碗,哼哼,
老子弄不好叫你脑袋搬家……天一句,地一句,没头没脑,听得人云里雾里,都以
为哪个这么不知好歹,敢捅冯爷这个马蜂窝,真是胆大包天呀!正好,当时的县委
书记走来,眼睛直直的,脸上一本正经地走过冯爷面前。呸,冯爷冲他身后啐口唾
沫。大家懵了,冯爷疯了,敢冲一号啐唾沫?看热闹的人早吓跑了。冯爷指桑骂槐
发完酒疯,把一号车开到楼下等县委书记出去开会。不多会,县委书记换副面孔,
一哈百笑地上了车,二人有说有笑去该去的地方。

    后来听说,冯爷那次耍酒疯是冲着一号来的,因为当时的一号不知听信了哪个
小子的谗言,要换车夫。这个念头大概才冒出针尖大点芽,冯爷一顿酒疯撒过,把
一号这个念头掐死在摇篮里。一号只好乖乖地接受冯爷的服务。冯爷后来在小范围
内说过,鞋子舒服不舒服,脚最清楚。谁想叫我不舒服,他也别想舒服。听得人心
寒,冯爷什么事干不出来!

    也许你不相信,一个小小的车夫,就好像裤裆里捣蛋的跳蚤,手到擒来,咯吧
咬了,岂不是太容易的事吗?哪能像我写的这样无法无天?但是,你不会忘记匹夫
之怒天下缟素的故事吧。秦始皇尚且贪生,况县里一号乎?也许你进一步思考,即
使知根知底的县委书记惧冯爷的“匹夫之怒”,那么新来的书记何必非吃他那一套?
这里文章深奥无比。

    一般情况下,书记升迁调动,自己十有八九有数。而谁来接任,也了解在胸。
别人都还蒙在鼓里时,冯爷早把老书记的动向,新书记的来龙去脉、祖宗八代了解
得清清楚楚。老书记要走,少不掉要对身边人妥善安置。就像冯爷,书记坐在车里
问上一句,冯爷想开一辈子车呀?精明的冯爷有数了,书记要安排后事。他说,听
书记安排喽!去办公室做个副主任,如何?不去。下乡干个副书记,怎样?要是个
官迷,十几年前就过足了官瘾。我这人就是没出息,只想玩一辈子小车。当然,想
给书记服务一辈子。书记听得热血沸腾,交出实底,说出自己的去向。最后,问冯
爷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冯爷当仁不让,本来,我真想跟你服务到底。但是,我这
把年纪,根在清平县,哪儿也去不了。请书记说说,我仍给新来的书记开车服务。
这事对于县委书记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嘛,当即拜访新任县委书记,专程为冯爷的事
跑一趟,多大事啊!即将赴任的县委书记这点面子不给老书记嘛,何况老书记十有
八九都是提拔的,今后都有用得着的地方。找个车夫,小事一桩,没有不答应的。
想想,别人还不知道谁来当政,冯爷一切运作完毕,实现平稳过渡。当然,冯爷不
愣,给即将赴任的书记家搬箱酒拎条烟的事,他做起来十分轻松。加上像乖乖猫一
样的模样,有老书记锦上添花的推荐,冯爷早已经取得新任书记的信任,谁也撼不
动他。

    二十年,就这么风里浪里也闯过来了,冯爷成了特殊阶层里的特殊材料做成的
人。

    六

    去年,冯爷气数当尽。他的书记的“书记”地位受到了撼动。

    事实证明,拿下冯爷没冯爷想的那么艰难。尽管他会如丧考妣,痛不欲生,但
是,二十年的苦斗已使冯爷身心疲惫,心力交瘁,终于垮下来。那是去年的春上,
要换书记的消息,冯爷早已知道,而且正如领袖说的,他也不准备放下屠刀,立地
成佛,还要作垂死挣扎。照例,他搬出老书记去说新书记,谁知,新书记没给老书
记的面子,当面答应研究研究,等一上任,把自己原来“书记”带着来上任。这没
什么,冯爷没慌。反正,本县一号车的方向盘还在他手里。按常规,新书记的“书
记”随迁几天,完成交接就会打道回府的。然而,冯爷错了。新书记把他和司机的
行政关系一起开到清平县来了。冯爷抱了空窝。但还心存幻想,一号车牌在手,怕
他什么。可冯爷又错了。人家早从市车管所把新的一号车牌换上了。冯爷没辙。但
聊以自慰的是,奥迪在手,不愁没领导想坐。但冯爷一错再错。他过高估计了自己。
不久,他走下“车坛”,一下失去往日的辉煌。

    冯爷知道这个消息似乎晚了点,没像他对县里重大人事变动那么敏感。

    冯爷不知道领导拿下他比掸掉袖子上的灰尘还容易。那天,办公室主任叫冯爷
去,先给冯爷戴了许多花帽子,弄得冯爷心花怒放。最后亮牌,说是叫他交车钥匙。
冯爷才傻了眼。他犯起了牛脾气,抖抖腰上的车钥匙,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不交,
看谁敢动我的车。我找书记去。

    坐到新来的书记办公室里,冯爷一下子软了,他见书记冷若冰霜的脸,知道大
势已去。失去了方向盘就失去了人上人的一切威风。书记挥挥手说,冯队长,你的
情况我了解了一些,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你什么也别说了,组织上决定的事,我
也不能感情用事,考虑到你工作这么多年,不容易,组织上安排你做保卫科长。冯
爷哪里稀罕保卫科长。什么保卫科长,就是门卫,看门老头。但是,主子不要你了,
你还能怎么样?冯爷只好乖乖交出钥匙。

    据说,交钥匙那天,冯爷一天没喝下去一口水,一下苍老了许多。早上,还以
为给书记出车哩,把车开出书库,擦了又擦。有人提醒一句,冯二麻子,那车是你
开的吗?冯爷一怔,伏到车头上,牛叫似的哭起来。哭得大院里人心里沉沉的难受,
觉得大老爷们婆婆妈妈的,哪像冯爷一贯的作派。但的的确确,那天,冯爷软皮蛋
似的,听到许多人改口叫他冯二麻子,再也打不起精神来逼人叫他“爷”了。因此,
从这,我也称他冯二麻子了。

    丢了方向盘的冯二麻子一下子失去他以往的许多优越。手机还了,BP机不再叫
个不停,不久报停。没有人请他送他吹他捧他。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看门老头。但江
山易改,本性难移。老老实实看你的大门,把住上访的不给进,别的没你的事。可
冯二麻子有文人不得志的味道,整天愤愤不平,牢骚满腹。自个嘴巴痒痒,骂骂人
出口恶气还行。可他偏偏对那些上访的平民百姓同病相怜。大门口是上访必经之路。
过去,苍蝇蚊子飞不进去,自从冯二麻子当了保卫科长。大门口就热闹喽!上访的
谁不憋一口气。加上冯二麻子几句一煽,哭天喊地的有,日妈操奶的有,躺在书记
县长车前头打滚的有。有时冯二麻子醉酒,放任上访者进大院里掐头苍蝇似的乱飞
乱撞,到处鸣冤叫屈,搅得县领导一惊一乍的,浑身不自在。

    最让县领导头痛的是,冯二麻子几乎天天灌醉酒。手提酒瓶,嘴流口水,东倒
西歪在大门口转悠,目光迷离,神情麻木,唠唠叨叨,骂骂咧咧。细心的人一听就
听出来,他在骂他服务过的主子们。在他嘴里,那些曾被他忠心耿耿服务过的领导,
个个不是东西。这个贪得无厌,手长;那个吃喝嫖赌,好色;这个玩了几个女人;
那个破坏了哪些家庭;这个扒灰,那个玩小姨子。连他离掉的百货公司那个大美人
也是当时书记塞给他的破鞋……一切都有鼻子有眼,有时间有地点,真名真姓,不
由你不信。但是,实在遗憾,人们听来,只觉好玩,却没人在意,更没人追究。有
时新的书记县长也觉得挺新鲜,走过时会驻足侧耳倾听冯二麻子的疯话,然后会心
一笑,扬长而去。

    冯爷骂着骂着,自己会忽然大哭,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呼天抢地,这么多年,我
冯二麻子吃了多少死苍蝇,背了多少坏名声啊!老天爷有眼,我冯二麻子是那没良
心的人嘛!坐我车里的女人,我连看都不敢看,别说敢碰啦;我车后的东西,哪天
都塞得满满的,没一件是我的……冯二麻子这话鬼才相信。想想他过去那德性,人
们说,人之将去,其言也善,一点不假。冯二麻子哭喊一阵后,睁开小眼没看见一
双同情的目光。转脸又哈哈大笑,笑后又骂,喜怒无常。有人怀疑,冯二麻子疯了?
私下议论,差不多,小女人跟他离了,他光杆司令一个,凭他那麻熊样,谁还要他,
他不疯才怪呢。

    有一天,冯二麻子远远看见一号车开来,乡下孩子看见赶集父母回来一样高兴,
欢天喜地扑上去,险些被撞死。他扒在车头上嚎啕大哭,擂得车子咚咚响。车里的
书记对窗外人说,把这个疯子拖过去,开除回家!

    但冯二麻子没有被开除,只是提前退了休。整天无所事事,疯疯癫癫在大街上
东游西撞,嘴里骂骂咧咧,历数他主子的劣迹。但没有人相信他的话,因为人们都
说他是疯子。

    七

    忽然有一天,清平城北郊发生一起恶性交通事故,一号奥迪撞断桥栏一头栽进
河里,司机溺水身亡,幸好没有车主。

    司机居然是冯二麻子!冯二麻子怎么弄到一号车开的?至今还是个谜。


              寡妇门前的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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