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笑歌-风入画(完)-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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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老爷子,合作这么多年,你还信不过我吗?”名叫筑倾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白面无须,看起来优雅无害。
但长笑知道,这只是表面,因为,她亲眼看到血牙恭敬地叫这人阁主。
喏,有这个筑倾守着山路,师傅还能跟过来吗?她咬起唇,忽然强烈的希望师傅不要过来。
她是否有危险,其实并不一定,但若是师傅过来,一定会让这些人毫不留情的给害了,这些亡命之徒才不会在意师傅的背景和身份。
相处了这么多天,长笑隐隐约约地猜到跟梅家人身体流的血有关,可这真成了事实,仍觉得震撼。
天灰蒙蒙,乌云蔽日,黑蓝的天空同大地连成一条线。
轰隆,天际一声惊雷,风雨欲来。
梅老爷和两个蒙面的黑衣人走在前面,长笑和梅卿书走中间,两个武士装扮的人和白袍道人垫后。
山风很大,她的头发总是不听话的扬起,拂到旁边男子的脸上。
沉默前行,弯曲的小路似永远也到不了头。
良久,梅卿书先叫了声,“卿卿。”
嗳。长笑应声后,并未接着说话。
“卿卿,你怪不怪大哥?”又过了一会儿,梅卿书低低的问。
“怪什么呢?”长笑抓住不听话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大哥想听我说什么?”
“卿卿,一旦拿到这些宝藏,我和爹就要助风翌起兵攻打金闶了……”梅卿书轻轻的说,神色里有丝迷茫。“有时候,也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肯定是错的。”长笑想了想,不客气的说。
本来也没打算说什么,可是既然他主动挑起这个话题,那么她索性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金闶无论如何是你从小生长的地方,就像一个家,某年,当家的这个家长做错了事,将你赶走,难道你就领着其他家的人冲过来,破坏这个家园吗?且不说其它的,单你挥刀相向昔日的弟兄,你忍心吗?”
“而且,有战争必有损伤,大哥忍心看天下大乱,更多的家庭妻离子散吗?”
“难道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眼睁睁地看着梅家多年的基业在断送?”梅卿书冷冷地问。
“可以去其它地方重新开始。大哥,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重新开始?说的轻巧,卿卿你知道梅家的重心产业在哪里?你又知道开一个新店铺要做多少调查花多少心力?还有官府的上下打点,这些需要花费多少?重新开始?卿卿,你想的太简单了,若不真是走投无路,没有人会想这重新开始的,梅家世世代代的基业都在金闶,若想快速的东山再起,只有在熟悉的地方做熟悉的事情才行。”
顿一下,他又接着说,“而且,战乱之后,百废待举,正是崛起的好时机。”
山风呼呼地吹,长笑的声音听起来遥远且无力。
“就为了一家之私,兴兵乱之祸,大哥,你好好想想,这么做,是否对的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呵呵,梅卿书轻轻的笑,“良心是什么?那个王八蛋杀叔父时,有没有想起这两个字?那个王八蛋下令诛我亲族时,有没摸过自己的良心?”
“卿卿,你真是经历的太少了,在我为了活命东躲西藏,并忍疼看着大夫为自己重新换张脸后,我就没有心了,良心,算什么,让良心都见鬼去吧!”
原来,大哥这张脸……并不是她认为的易容,而是真的换了张面孔,怪不得跟那日在山道上看的不一样。
忆起脑海里那道长长的疤痕,长笑忍不住瑟缩一下。
山风刮的更猛烈了。
她的泪,在他提及叔父的时候悄悄划落。
漫天风雪里,那张爱笑的娃娃脸,微微扬起,“卿卿,不要为我难过,我的选择,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所以,你亦不需要为我伤心。”
不是这样的,叔父并不想看到这个局面。长笑张张嘴,声音却被无声无息地吞进肚子里。
三九
行至半山腰,梅天桡忽然停下,墨蓝的长袍在风里猎猎飞舞,他猛然转身,霸气的眼如鹰一般的犀利地扫向她,神色里喜怒不辨。
除去那晚上偷听,这是长笑第二次见梅天桡。
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一片模糊。
“你们俩,过来。”他看向梅卿书简短地说,之后,抬头看看天,以及走过的路,对身边两个一直蒙面的人道,“阿侍,是这里吧。”
两个蒙面人相视一望,随即上下来回移动,最后,站在离梅天桡不远的上面,恭敬地说。“老爷,是这里。”
梅卿书拉着长笑走过去,略带疑惑地看向老爹。
显然,梅老爹并不打算说什么,后面的白袍道长和两个武士已走近,只听梅天桡道,“国师,小儿武功低劣,就麻烦您了。”
说完,朝身侧的蒙面黑衣人点头,接着,但见那两个黑衣蒙面人携着梅老爷如大鹏一样向下划去。
惊呼声中,长笑又被人拎起,紧跟梅老爷他们向山涧跃去。
转眼,山路上空空如也。
轰隆隆,天空又响起几声闷雷,一阵狂风刮过,半山腰忽然闪出一个青白的影子,他身法飘忽,很快就来到前面那行人站立之处,然后,在风中伫立半晌,手里银丝一抖,就向山壁滑去。
天更暗了,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豆大的雨点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冷风从脸上疾过,刮的皮肤生疼。
长笑闭着眼睛,一再哀叹:原来不只是被掳,连跳崖都能成为惯性!
大约半分钟左右,她只觉得脚下一实,睁开眼,就发现众人都落于一个突出的平台上。
平台呈不规则形,三丈见方,约能让十来个人立脚,表面平整。
昏暗的山坳里,一行人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皆神色严峻的望着梅天桡。
“我梅家数代的积累就在平台之下。”梅天桡轻轻的说,声色暗沉,无形的哀伤如同一只手纠结地缠着众人的心。
碰地一声,他直挺挺跪下,对着黝黑的山坳深深一拜。“梅氏不肖子孙天桡携儿卿书在此告罪,因金闶昏君无道,听信谗言,诛我一族,百年基业,眼看毁于一旦,子孙无奈,今取祖上所留之物,以期光复门楣,恢复我梅家数年的积威。”
他的身子弯曲,有些轻微的颤抖,冷洌的风里,那些话轻飘飘的四散在空荡的山谷之中。
呼啸的山风卷起漫漫尘土,在山间呜咽着。
光线一寸寸变暗。
心,也渐渐苍凉。
长笑早在梅老爷跪下之际,就被梅卿书拉着跪了下来,她有些别扭,但也没有反抗。不多时,梅老爷起身,再抬眼,已不见满身的沉痛和悲哀。
“阿侍。”他唤道。
两个蒙面人轻轻往前走一步,齐道,“老爷,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什么?长笑不解,用眼神询问梅卿书,发现他也一脸茫然。
但见两个阿侍飞到半空中,掌击山壁,忽然,平台的正中央慢慢现出一个圆洞,梅老爷神色如常,率先跳了进去,接着,一行人鱼贯而入。
在漆黑的洞里前行二十步左右,便是一扇窄窄的石门,走到这里,长笑的心反而坦然许多。
梅天桡在小石门上摸索半天,轰隆一声,门缓缓移开。
他看看众人,忽然道,“卿书,你记得,这个开关不只移开此石门,连同上面的平台此时已不再原处,若有人想尾随我们跳下来,必跃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寸。”
众人听了都还沉的住气,半晌无人做声。长笑问,“既然石门是隐藏上面平台的,那移出这平台的机关在什么地方?”
“这是梅家的机密。”梅天桡看也未看她一眼,转身,跨过石门,“没有那道平台,就算有人知道宝藏藏于此山,亦不得其门而入。”
不容置疑的语气里含着淡淡的警告,黑暗里,白袍国师和那两个武士相视一对,面色凛然。“梅老祖先真是深谋远虑,这机关之精妙真是前所为闻,今日老夫算是大开眼界。”白袍人摸着胡子微笑着说。
在他们不远处,一个隐于暗处的黑影闻言,不仅暗叫好险,若他再跳下来晚一步,恐怕就要错过了,至于葬身山底嘛……
他垂下手,双手紧扣于墙壁,微微地笑:这梅家根本没人去过山底,所以,亦不知这那里完全是另一副光景。
真是让人欣慰的巧合!梅家所谓的宝藏居然在这座山上。
众人又向前走,穿过一个个石门,最后到一处空旷的房间。
拇指大小的夜明珠成嵌在墙壁四周,发出淡淡的白光,影影绰绰,皎然如圆月。
一路都是漆黑不见五指,猛然见亮光,众人都有种恍如隔世地感觉。
站在房中,众人才发现,除却进来那个门,房间里还有三道门,借着满室清辉,这门竟现出奇异的锈红色。但听梅天桡道,“这三扇门后,是祖上留下的财富,卿书,你且仔细记清楚,梅家祖祖辈辈都会有两个人继承先族之血,这血加上护令侍者的咒语才能开启此三扇门。”
停一下,他环视众人,又接着道。“护令侍者是本族旁宗,先祖之时便隐于暗处,一旦遭遇灭族之祸,才与梅氏当代家族一同取出宝藏,兴我宗室。”
梅卿书似第一次听闻,满眼惊讶。
长笑站在旁边,却听的分明,梅天桡这番话明显是跟那白袍国师以及两个武士说的。她垂下头,默不做声,听梅天桡这些暗含戒备的话,就可知晓,这二年来,他们过得并不轻松。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伸出援手,梅家父子只所以还能站在这,也不过是依仗身后的财富。
正感慨着,便听见梅卿书说,“爹,要是出现祸事的那代,没有人继承先族之血,是不是就没办法开启宝藏?”
长笑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或许,这就能解开为啥抓她过来的原由。
只听梅天桡道,“梅家的子孙,每代只有两个人继承先祖之血,而要开启宝藏,则必须同一代的人才可,比如我跟你叔父,比如你跟……卿卿。”
“若当代继承先族之血的子孙有损伤,那么只能等下一代。与此同时,护令使者也是双脉相传。”
闻此言,长笑只觉得匪夷所思,她实在弄不懂这梅家的先族怎么控制这些,后又一想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不禁又相信几分。
大千事情,很难说这不是真的!
沉思间,就见梅老爷身边的俩个蒙面人不约而同前跨一步,接着,以诡异的速度开始绕着她和梅卿书旋转,蓦地,叮叮当当的响声由远及近传来,长笑抬起头,看那两个黑衣蒙面人正一手持铃铛摇晃,一手成怪异的姿势,然脚下动作未停。
他们反复在同一曲线上行走,大约三分钟左右,俩人脚下便出现一个图样繁复的梅花,仍是三瓣,花瓣间的脉络亦清晰可辩。
众人正疑惑中,长笑忽觉一道暗力向自己袭来,她不假思索的向旁侧闪去,一抬眼,就看到旁边的梅卿书被一个蒙面人抬起左臂,在他肘关节上一点,梅卿书的左手不由自主地伸开成掌,长笑正待继续看下去,两股怪异的掌风已经袭来,耳边传来恼怒的声音,“卿卿小姐,我不想伤你,你最好乖乖的不要乱动。”
那话音虽然轻,但长笑却听的仔细,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她不禁愕然,再看看那强壮又挺直的曲线,眼里闪过疑惑,随即又了悟:这护令使者既然如此神秘和重要,那么做些混淆众人视线的举措也是必要。
只不过愣一下,那蒙面黑衣人已经抓住她的右臂,长笑只觉肘上一疼,身不由已的张开右掌,忽然,五条金色的细链朝她掌上飞去,一触即回,轻微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可是,怎么可能会是错觉,眨眼工夫,就见梅卿书的左掌和长笑的右掌上满是鲜血。
红的血,无声无息的蔓延过屋内每个人的心。
那红,纯粹而透明,凝于掌间,既未掉落地也未从手腕处向下延伸,只是在掌上来回地游走。
众人都凝神屏息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两只手,或大或小,或纤细或者粗壮,掌背光洁如玉,而那掌面,却艳红如泼血、不,那压根就是血,均匀地铺满整个掌面。
触目惊心。
隐在暗处的人将指甲掐入手心,不停提醒自己:冷静,要冷静。梅天桡再疯狂也不会做伤及自家儿子的性命的事情,所以,她很安全。
暂时安全。
透过墙壁的缝隙又偷眼看过去,忽然,他的凤眼轻挑,墨黑的眸子闪出诧异的神色。
满手透明的鲜血。
长笑也被吓到了,她看不见自己,但却看得到梅卿书,同样,在梅卿书眼里,也看到了惊骇。
体内流的原来是这种东西,真是让人——
怎么说呢?她连苦笑都有些力不从心,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明明以前受伤留的血虽然红的纯粹,但却是粘稠的,怎是这种透彻的东西。
难道刚才的铃铛声以及脚下的梅花瓣就是护令使者的咒语?所以,才引的这血变成如此模样?
她越想越疑惑,最后只得暗暗佩服梅家的先族。
能想起这么复杂的开启方式,不亏为白手起家又挣的一身荣华的典范。
心思百回千转,也不过一瞬之间。
似歌非歌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上空飘起,那嗓音微带磁性,充满了金属的质感,高高低低,呓语般的回荡在每个人的心上。
靡靡之音中,长笑忽然觉得很累很累,耳边响起盅惑般地低语,“去吧,去吧,打开那扇门,你要的,就在门后。”
她昏昏沉沉往前走,脑里想着有张大床,不要太软也不能太硬,恩,素净淡雅的薄被……
想着走着,未曾留意,她的右臂始终伸的笔直,那掌亦是。
不知何时,她走到最左边的那扇门边。
锈红色的铁门静静矗立在众人的视线里,它的表面坑坑洼洼,很不平整。
缓缓地,两只手分别贴上左右两扇门。
只见那门忽然像有了生命般,表面的铁锈快速移动,瞬间,整个门立即变光滑平整,隐隐有水光浮动。
慢慢地,门身上忽然现出一个式样奇特又繁杂的花纹。
一股巧劲袭来,长笑似被人控制般,身不由及翻转右掌,连连拍向光洁的铁门。
无声无息地,中间那扇铁门裂开一条仅容一人走过的缝隙。
众人这才回过神,梅天桡率先踏步走进去,剩下的白袍人和两个武士面面相嘘,半刻,皆停留在原地未动。
长笑此时如同大梦初醒,看看洁白如雪的右掌,又看看中间那扇开启的门,纳闷不已,怎么也想不起刚才究竟发生什么,最后,只得归纳为被人催眠,而导致暂时性失忆。
不多时,就见梅老爷一个闪身,从里面走出来,然后,静静地看着众人道,“好了,我们走吧!”
走?就这么的走了?财宝呢?不说累积数年的财富,怎么没见影就要离开?难道费尽力气开的这个门还不是最后那扇大门?
若每扇都用这种开法,估计等她看到那些财宝,整个人已经变干尸了!
这下,不只长笑,连那白袍国师也沉不住气了。“老爷子,难道这宝藏还在他处?”
“没错!”梅天桡负手而立,淡淡地说,眉眼里有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骄傲。“众人皆道梅家金库藏之一处,富可抵国,殊不知藏在一处的,并非财宝,而是梅家数代留有的藏宝图,每代当家,临死之际,会将他所在位期间所赚财富的埋藏地点画成图藏于此处,代代如此,故,梅家宝藏并非一处,而是分散在很多地方,是以,我刚才进去挑了几个颇有能力的先辈所留之图。”
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