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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柏杨曰(一)-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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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国(首府临)国君田因齐先生突然晋谒那个长久以来,都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的周王国(首都洛阳)国王,是一种政治手段,用以发人思古的幽情,提高自己的形象。各封国赞扬他高明,在意料之中。但赞扬他贤明,便太离谱。

  司马光原文是:「齐威王来朝……天下以此益贤威王。」事实上,田因齐要到三十六年后的前三三四年,才宣布称王。本年(前三七○)的身份,仍不过一个封国国君而已。根据我们的正名主义:「是什么就是什么」。此时压根不能说他就是国王。提前称呼官衔,是中国传统史书最使人困扰的特点之一,读起来好像掉到云雾之中。仅以这项记事而论,封国国君跟王国的国王,距离相差十万里。

  既不知道「威王」在哪里?更不知道「威王」在何方?世界上还没有这种东西时,传统史学家却硬说有这种东西。

  司马光曾严厉谴责三大家族瓜分晋国(首府新田「山西省侯马市」)是破坏礼教。孔丘的春秋,还固执的把「楚王」称为「楚子」,而司马光连这点固执都没有。对「叛逆」田因齐的头衔,不但倍加尊重,反而提前使用,把他最重视的「等级」「名份」,先自己砸个稀烂。

  这至少证明传统的史笔史观,已无法立足,孔丘如果现在写春秋,他也不能坚持「楚子」。形势比人强,一个只站在少数统治立场的主观盼望,绝不可能动摇事实。司马光已尽了全力,但仍不能不屈服。


  不可思议

  纪元前三七一年,魏国(首府安邑「山西省夏县」)国君(二任武侯)魏籍逝世,生前没有指定继承人,他的儿子魏跟公中缓,为夺取宝座,斗争激烈,内乱历时三年,韩国(首府新郑「河南省新郑县」)国君韩若山,及赵国(首府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国君赵种,于前三六九年,联合包围安邑。赵种主张:「杀掉魏,立公中缓当魏国国君,割一部份土地给我们;我们就退兵。」韩若山说:「杀掉魏,我们落得一个残暴的名声。割让土地,又落得一个贪心的名声。不如把魏国一分为二,二人都当国君。魏国一分为二之后,就成了小国,我们就可以摆脱魏国的压力。」赵种不同意,韩若山大不高兴,撤军而去,赵种人单势孤,也只好撤军而去。魏遂趁机击斩他的对头,继任国君。

  魏国(首府安邑)在大军溃败之后,只有静等敌人宰割的份,那是一个连神仙都救不了的危局。可是,敌人却于霎那间拔营班师,意外的不可思议。课题就在这里,世界上偏偏多的是这种不可思议,脱险脱得不可思议,受害也受得不可思议。韩若山、赵种,都是当时的大人物,不要以为大人物每一项决定都是有道理的,遇到庸碌之辈或凶暴之徒,就有可能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局。


  桂陵战役

  齐国(首府临)人孙膑,和魏国(首府安邑)人庞涓,同时学习兵法。后来庞涓返魏国谋职,担任三军统帅,自以为才能不如孙膑,遂把孙膑邀到魏国,然后诬以谋反,砍掉孙膑的双,又在孙膑脸部刺上花纹(黥刑)。齐国派人把孙膑救回。前三五四年,魏国攻击赵国,包围赵国首府邯郸(河北省邯郸市)。

  明年(前三五三年),齐国任命田忌当统帅,孙膑当参谋长,挥军深入魏国国境,庞涓得到后方告急警报,急行撤军堵截,走到桂陵(河南省长垣县西北),跟齐军发生遭遇战,魏军大败。原文叙述简略,事实上历程复杂,里面还包括一桩著名的卖友求荣的故事。庞涓和孙膑同是鬼谷子的门徒,也是感情最亲密的朋友。

  庞涓先离开老师,当上魏国(首府安邑)大将,最初还怀着纯洁的友情,向魏国国君魏罃,推荐孙膑。可是庞涓不久就发现孙膑的才干远超过自己,可能受到国君的赏识,而夺走自己的位置。他没有鲍叔牙对国家和对管仲那种高贵的情操,最后决心采用冤狱手段,排除孙膑。于是,他命人告发孙膑谋反,当然是证据确凿,然后庞涓再虚情假意的一再哀求,国君魏才勉强赦免孙膑一死,但仍砍断他的双足,以防逃亡。从此孙膑不能走路,只能在地上爬。庞涓所以没有杀他,是为了要他写出记忆中鬼谷子所传授的一部兵法。孙膑感谢老友救命之恩,当然愿意写出。但写了一半,发现被陷害的真相,就伪装疯狂,啼笑无常,有时连屎尿都吃下去。等到庞涓的防范稍微松懈,孙膑就逃回他的祖国──齐国(首府临),被齐国最高军事首长田忌,任命为参谋长(军师),作战时不能骑马,就坐在特制的车子上指挥。


  马陵战役

  纪元前三四一年,魏国(首府安邑「山西省夏县」)大将庞涓,再率军攻击韩国(首府新郑「河南省新郑县」)。齐国(首府临)任命田忌当统帅,孙膑当参谋长,用老战略直击魏国陪都大梁(河南省开封市),庞涓急撤军回堵。孙膑计算庞涓行程:某一天黄昏,当抵达马陵(河北省大名县),遂命削下一棵大树上的树皮,写上:「庞涓死此树下!」派一万余名弓箭手,夹道埋伏。下令说:「看见火光,集中射击!」时候终于来到,天已入夜,庞涓驰经树下,见树干一片雪白,上面有字,命举火观看,还没有看完,伏兵万箭俱发,魏军溃散,庞涓自知难逃罗网,拔刀自杀,临死时说:「竟然让白痴成名!」

  庞涓真是一个典型的卑鄙无耻的瘪三,直到临死,都没有对自己的负义行为,感到丝毫内咎,反而诟骂孙膑侥幸成名。


  田忌

  纪元前三四一年,齐国(首府临)宰相邹忌,嫉妒大将田忌威震国际,企图栽赃陷害,派人手拿三百四十两黄金,到街上请人算卦,向卜卦先生说:「我是田忌的随从,我家将军作战,三战三胜,他打算进行大事,请看一下吉凶?」

  等卜卦先生出门,邹忌教人把他逮捕,眼看就要掀起大狱,田忌无法澄清,又气又急,率领他的卫队发动攻击,打算逮捕邹忌。可是邹忌早有准备,田忌无法取胜,只好出奔楚王国(首府郢城)。

  「诬以谋反」是中国传统政治中一件其效如神的法宝,强悍的头目要排除他亲密的战友或有实力的政敌时,习惯使用,当之者无不粉碎。因为它是政治的和法律的结合物,政治是内容,法律不过形式,所以无罪不能无刑,至为狠毒,无人能解。田忌身为民族英雄、三军统帅,对国家有盖世功勳,跟国王的关系也十分密切,可是,一旦陷入「诬以谋反」诛杀大阵,立刻束手无策。


  公叔疾的话座

  公孙鞅,是卫国(首府卫丘「河南省淇县」)国君庶子的孙儿,法家学派巨子,在魏国(首府安邑)宰相府充当一名职员,宰相公叔疾知道他有才干,正准备推荐,却染病在床,魏国国君魏前往探病,十分悲痛说:「人,夭寿有命,谁能不死?然而你大去之后,国家大事,我跟谁磋商?」公叔疾说:「我的随从官公孙鞅,年纪虽轻,却胸有奇才,盼望你信任他,把国家交给他治理。」魏大吃一惊。公叔疾接着说:「如果你不能用他,那么,请马上把他杀掉,别教他离境,否则投奔别的国家,魏国必有后患。」魏又是一惊,支吾几句,起身告辞。公叔疾把公孙鞅找来,据实相告,劝他逃走。公孙鞅说:「领袖既不能听你的话用我,又怎能听你的话杀我?」魏出了相府,对左右说:「宰相语无伦次,一会儿教我用公孙鞅当宰相,一会儿又教我把公孙鞅杀掉,他自己都不晓得他在说什么。」公孙鞅遂投奔秦国(首府咸阳「陕西省咸阳市」),受到重用。前三四○年,公孙鞅率秦军攻击魏国,生擒魏军统帅魏卬,魏军溃败。魏心胆俱裂,请求和解,并把首府迁到大梁(河南省开封市),叹息说:「我恨不听公叔疾的话!」

  人在大失败之后,关键性的往事,常会在脑海升起。魏先生的叹息,内容不明,可能后悔没有听公叔痤的话重用公孙鞅,但也更可能后悔没有听公叔痤的话杀了公孙鞅。历史上这种叹息,不绝如缕,显示错误的决策,必然付出错误决策的代价。问题只在于反省的内涵,智慧型的,检讨错误后承认自己不够智慧:「我该重用他!」顽劣型的,检讨错误后显示自己更为顽劣:「我该杀了他!」

  庞涓就是顽劣之尤,临死时对孙膑仍咬牙切齿,他没有后悔不该那样对待老友。

  魏国(首府安邑)在战国时代初期,是唯一的超级强国,位置恰恰坐落在物产最富饶的中原地带,文化水准极高。可惜,国家领导人不断伤害自己的国家,逼走吴起,逼反孙膑,最后又轻易丧失可以旋干转坤的公孙鞅。到了下世纪(前三),更变本加厉,用冤狱和酷刑,把另两位可以旋干转坤的人物范睢、张仪,驱逐到敌人阵营,于是,魏国就成了烈日下的冰块。人才决定国家的命运,而政府领导人又决定人才的命运。政治虽不属自然科学,小环节也不能丝丝入扣,但大的发展,却是因果不爽。


  义利并不冲突

  邹国(首府邹邑「山东省邹县东南」)人孟轲,晋见魏国(首府大梁「河南省开封市」)国君(三任)魏。魏问说:「老先生,你不嫌遥远,跋涉千里而来,有什么有利于我们国家的建议?」孟轲说:「你为什么总是把利挂到嘴上?

  我所追求的,只有仁义。你说:有什么利于我们国家?官员们(大夫)说:有什么利于我们家族?平民们说:有什么利于我个人?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上下互相斗争,国家就发生危险。而追求仁义则不然,从来没有充满爱心的人会忘掉他的亲人,也从来没有充满道义精神的人会把他的君王放到脑后。」魏回答:「你说的对。」

  当初,孟轲是孔汲的学生,曾经提出问题说:教育民众,第一件要先做的事是什么?孔汲说:「先训练民众追求利益。」孟轲说:「高贵人士教育民众,应教育民众仁义,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主张?」孔汲说:「仁义是最高最大的利益。

  官员没有爱心,人民便无法过平安日子,人民没有道义,则大家崇尚诈骗,就成了最大的「不利」。易经说:「利益,是仁义的最后目标。」(利者,义之和也。)又说:「追求利益,才可以使生活安定,培养更高的品德。」(利用安身,以崇德也。)这正是最大的利益。」

  司马光曰:「孔汲、孟轲的话,看似相反,其实相成。只有仁义的人知道仁义是最高利益,不仁不义的人却不知道。孟轲对魏率直的褒扬仁义,而贬谪利益,对象不同而已。」

  司马光认为孔汲的说法跟孟轲的说法,是一样的,我们不以为然。孔汲认为最高的利益,就是最高的仁义,二者浑然一体。元首追求国家的利益,他就是一个仁义的君王,追求国家利益如果不是仁义的君王,难道是残暴的君王?孟轲大刀一挥,劈成两半,一半是「利益」,一半是「仁义」,使二者互相排斥、尖锐对立。什么叫「仁义」?又什么叫「利益」?修桥筑路是仁义还是利益?发展商业是仁义还是利益?从孟轲跟孔汲的对话上,可看出孟轲并没有被说服,反而一直坚持;孔汲虽然是老师,却没有学生吃香。孟轲的思想──强调「义利」之辨,以及简单粗糙的二分法思考模式,影响中国知识份子至巨。


  齐魏称王

  齐国(首府临「山东省博市东临镇」)国君(四任)田因齐、魏国(首府大梁「河南省开封市」)国君(三任)魏,在徐州(山东省滕州市南)

  会晤,互相承认对方是国王(自此,齐、魏分别建立王国。田因齐即一任威王,魏荣即一任惠王。)?

  司马光认为三家瓜分晋国(首府新田「山西省侯马市」)是一大巨变,礼教、等级、名份,全部崩毁。事实上当然不是那回事,因为他们仍然都在周国王统御之下,而周国王本来就有权擢升任何一个人当国君。但依司马光的标准来评论,本年(前三三四),齐国和魏国国君忽然宣称自己成了国王,才是真正的巨变。

  从此以后,两国国君跟周国王一般高,平起平坐,公然成为可怕的叛逆,却并没有产生司马光所预料的效应,反而这种当国王的风气,使其他封国纷纷跟进。战国时代,遂进入跑道。


  合纵瓦解

  秦国(首府咸阳「陕西省咸阳市」)国君(二十六任)嬴驷,命客卿公孙衍用诈术驱使齐王国(首都临「山东省博市东临镇」)和魏王国(首都大梁「河南省开封市」),向赵国(首府邯郸「河北省邯郸市」)发动攻击,希望破坏合纵同盟。赵国国君(五任肃侯)赵语,责备苏秦,苏秦惊恐,请求出使燕国(首府蓟城「北京市」),以便对齐王国报复。苏秦既离开赵国,合纵同盟遂告瓦解。赵国决河水灌入齐、魏联军阵地,齐、魏联军才行撤退。

  依当时情势,苏秦的合纵同盟阵线,是拯救各国的唯一法宝。可是秦国(首府咸阳)稍用诈术,向魏王国(首都大梁)表示愿归还前所占领的襄陵(参考前三五二年)等七个城市,魏王国那个蠢材君王,和那些蠢材官员,竟然兴高采烈的吞下钓饵。短视、贪婪,只看见眼前三寸利益,是造成悲剧的一大动力。贾谊说:「亡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事实上绝大多数国家的覆亡,都覆亡在自己手上,岂止六国而已。


  一段奇异鬼话

  卫国(首府濮阳「河南省濮阳市」)国君(四十四任)平侯(名不详)逝世,子嗣君(名不详)继位(四十五任)。卫国有一个逃犯,逃到魏王国(首都大梁「河南省开封市」),因精通医术,给魏国王(一任惠王)魏的王后妻子治病。

  卫嗣君要求用一千二百两黄金交换逃犯,经过五次交涉,魏王国五次拒绝。最后,卫嗣君不提赎金,而愿以左氏城(山东省定陶县东)交换,官员们阻止说:「用一个城买一个逃犯,实在不值。」卫嗣君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治理国家,不能因小事就疏忽它,不能因扰乱不大就轻视它。法律的尊严如果不建立,刑罚如果不能执行,虽有十个左氏城有什么用?法律尊严得以确保,刑罚得以贯彻,就是失去十个左氏城,又有什么关系?」魏说:「人主的欲望,不满足他,必有灾殃。」下令把逃犯交还卫国。卫嗣君这一番话,掷地有金石声,必须有此观念,法治才能建立。然而,我怀疑发生过这种怪事。卫国当时已衰弱到连侯爵都不敢亮相,而自贬为「君」,「君」跟魏王国的「王」,相差十万八千里。真有逃犯,而且该逃犯又给王后治病,卫嗣君就不可能提出这个要求。只因卫国不过一粒绿豆,此时只剩下首府所在地的濮阳(河南省濮阳市)一个大城,左氏(山东省定陶县东)不过城外一个小镇,用来换一个逃犯,并不符合国家利益,只符合卫嗣君一个人的利益。他跟逃犯之间,恐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仇,必欲得之而后快。

  没有抓回逃犯,卫国还是卫国。卫国不过几个左氏城大小,恐怕不断泄愤之后,世界上便没有了卫国。这是流氓的斗气态度,不应是掌握国家命运人物的斗志态度。而且,即令卫嗣君发了疯,非要得到逃犯不可,魏也不会在乎他这个小头目,竟认为拒绝了他,他会带给魏王国什么灾难,卫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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