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03-冷血 :犯罪实录-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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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拉斯维加斯的幻想尽管令人陶醉,然而和他想象中别的场面比起来,那就逊色多了。自童年以来,三十一年的时间里有一半是在发送各种印刷品(“潜水里面有运气!业余时间在家中训练。潜水快速赚大钱。免费小册子……”)和广告(“沉没的财宝!五十张真正的地图!千载难逢的良机!……”)。这些东西唤起了他对冒险的渴望,使他的想象活跃起来,一次又一次地使他感受这种体验:梦想穿过那陌生的海域深处,潜入那发出绿色光芒的海洋,沉船的巨大船体就在前面隐约显现,从鱼鳞状、眼睛凶恶的船只保护神的旁边游过去,一条西班牙大型帆船出现了!这是一条装满了钻石、珍珠和一箱箱黄金的沉船。
汽车的喇叭响了。迪克终于出现了。
像往常一样,总是凯尼恩在大喊大叫。他的叫声不断地传到楼上:“南希,下来接电话!”
“哎呀,凯尼恩!我听见了。”南希光着脚、穿着睡衣,跑下了楼梯。家里有两部电话,一部在她父亲的办公室里,另外一部在厨房里。她拿起了厨房的分机:“喂?哦,是的,早上好,卡茨太太。”
克拉伦斯·卡茨太太是一位农场主的妻子,住在公路附近,她说:“我跟你爸爸说过不要吵醒你。我说,南希昨晚演得太精彩了,肯定累坏了。你真可爱,亲爱的。你头发上扎的那些白色发带太美了!当你演到以为汤姆·索亚死了的那段,你的眼里真的饱含热泪呢,和在电视上看到的演出相比毫不逊色。不过,你爸说你一般这个时候起床。噢,快到九点了。亲爱的,我想说的是,我的小女儿,小乔利妮,想做樱桃馅饼都想疯了,她知道你是做樱桃馅饼的冠军,总得奖,我今天上午能带她去你家,你来教她做吗?”
要是在往常,南希会心甘情愿地教乔利妮做整套火鸡大餐,她认为在小姑娘们向她请教烹饪、缝纫、音乐,或者向她倾吐衷肠(这是经常的事)的时候,随时提供帮助是她的责任。只要她有空,她仍然设法“操持一大堆家务”,她是一名全优学生,同时还是班长、4ˉH俱乐部节目主持人和卫理公会青年团的领导者、熟练的骑师、优秀的音乐家、每年县义卖大会的获胜者(酥皮糕点、蜜饯、刺绣和插花),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女孩怎么能承担起这么一副重担?而且做到这一切时,她毫不炫耀,仅仅是露出一副灿烂的微笑,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令社区所有人都沉思的一个谜。能解释的只有一句话:“她有一种品格。一种从她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品格。”当然,她最鲜明的特征———是优秀的组织能力,这个特征是其他一切品质的基础,是从她父亲那儿得来的。每个时间段她都会作出安排;在任何时候,她都知道应该做什么,会需要多久。今天碰到的麻烦是:她的时间早已预约好了。她答应帮助邻居家一个叫洛克希·李·史密斯的小男孩练习小号独奏,洛克希准备在学校音乐会上演奏;她还答应替妈妈做三件复杂的差使;还准备和父亲一起去参加在加登城举办的一个4ˉH聚会。聚会结束后,还有午餐要做,吃完午餐,还要做在贝弗里婚礼上当伴娘时穿的礼服,这件礼服她已经设计好了,正在缝制。照目前的状况,除非取消某项安排,否则就没有时间教乔利妮做樱桃馅饼了。
《冷血》 第一部分第一章(5)
“卡茨太太,请等一会儿,不要挂断电话,好吗?”
她穿过屋子,走到父亲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朝外有一个供普通来访者进出的入口,一扇推拉门把办公室和客厅隔了开来。克拉特先生有一位名叫杰拉尔德·冯·弗里特的年轻助手帮他管理农场,虽然他偶尔和弗里特共用这间办公室,但基本上这里是他个人的隐身处,一间整洁的庇护所。墙壁上镶嵌着胡桃木薄板,上面挂着气压计、雨表和一副双筒望远镜,他坐在里面就像一位船长,一位领导河谷农场穿过岁月中危险航线的领航员。
“没关系,”对于南希的问题,他回答说,“不用去4ˉH聚会了。我带凯尼恩去。”
于是,南希拿起办公室里的电话,告诉卡茨太太说:“可以,就把乔利妮带来吧。”但是她皱着眉头挂了电话。“真奇怪,”她一边说一边环视办公室,只见父亲正在帮凯尼恩加一栏数值,冯·弗里特先生坐在靠近窗户的桌子旁。他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人,英俊的面容上有些皱纹,这使得南希在背后称他是希斯克厉夫。“我老是闻到一股香烟味儿。”
“是你呼出来的?”凯尼恩问道。
“不,是你呼出来的。”
南希的话令凯尼恩安静下来,因为他明白南希知道他曾偷偷抽过一阵子烟。不过,那以后,南希也抽过。
克拉特先生拍了拍手,说道:“行了,别说了,这里是办公室。”
南希跑上楼,换上了一条褪色的李维斯牌牛仔裤和一件绿色的套头衫,在手腕上戴上了一块金表,这块表在她最有价值的财产中排名第三。第二件是她最亲密的朋友,一只名叫艾温鲁德的猫。而居第一位的是博比送给她的图章戒指,这是一件令她难以处理的证明他俩“情侣关系”的证物。她把这枚戒指戴在大拇指上,因为戒指是按男人的尺寸做的,即使在戒指上缠了胶带,也没有哪根手指能恰好戴上。南希是个漂亮的姑娘,身材苗条,像男孩子一样充满活力,她长得最美的部分是那一头闪着栗子色光芒的短发和像香皂一样光洁的皮肤,虽然皮肤上面有一点儿雀斑和去年夏天被太阳晒过留下的红印。她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湿润而透明,像阳光映射下的淡色啤酒。就是这双眼睛令她立刻赢得别人的好感,也同时说明了她的纯洁、细心以及很容易被激发起的同情心。
“南希,”凯尼恩喊道,“苏珊来电话了!”
苏珊·基德维尔是南希的闺中密友。她又一次去厨房里接电话。
“老实交代,”苏珊用这种命令的口气在电话里发出了连珠炮式的责问,“你为什么挑逗杰里·鲁斯?”和博比一样,杰里·鲁斯也是学校的篮球明星。
“昨天晚上?哎呀,我没有和谁调情呀。你这么说,是不是因为我俩拉手来着?演出的时候,他刚好来到后台。我当时正紧张着呢。所以他握着我的手,给我鼓劲儿。”
“很甜蜜呀,然后呢?”
“博比带我去看鬼片。我们手挽着手。”
“吓人吗?我说的不是博比,是电影。”
“他觉得不吓人,还笑呢。但是你了解我,嘭!我吓得从座位上掉了下来。”
“你在吃什么呢?”
“什么也没吃。”
“我知道你在啃指甲。”苏珊说。她猜对了。尽管南希努力过,但她还是改不掉啃指甲的习惯,只要一遇到麻烦,她就会啃指甲,一直啃到指甲肉。“说呀,出了什么事没有?”
“没有。”
“南希。Cest moi①……”苏珊正在学法语。
“唉,是我爸爸。三个星期以来,他的情绪一直很可怕。至少,在我身边的时候是这样。昨天晚上我回家时,他又开始说起那件事了。”
“那件事”无需暗示,这个问题两个朋友已经彻底讨论过了,并且意见一致。苏珊从南希的角度总结这个问题,曾说:“你现在爱博比,你需要他。但博比心里也清楚发展下去是没前途的。以后,等我们离开这儿去曼哈顿时,在我们面前将会出现一个崭新的世界。”堪萨斯州立大学就在曼哈顿,两个女孩计划到那里去学习艺术,并且住在一起。“不管你希不希望,一切都将改变。但是现在你没法改变,住在霍尔科姆,每天看见博比,每天坐在同一间教室里,没有理由改变。因为你和博比是非常幸福的一对儿。在你独自一人的时候,这也许会成为令人愉快的回忆。你难道不能让你爸爸理解这一点吗?”
是的,南希没办法。“因为,”正如她向苏珊解释的那样,“无论我什么时候谈起这件事,他就瞪着我,好像我不应该爱博比,或者不该那么爱他。我一下子就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我只想做他的女儿,做他希望我做的事。”
对此,苏珊没有回答;这涉及到情感,这种关系超越了她的经验。她和母亲住在一起,她母亲在霍尔科姆学校教音乐,苏珊记不清自己父亲的样子了,因为多年前,在他们的加利福尼亚老家,苏珊的父亲有一天离开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不管怎么样,”此时南希接着说道,“我敢肯定,不是我使他发脾气。肯定是别的事,他真正忧虑的事。”
“你妈妈?”
南希其他的朋友可不敢作出这样的暗示。然而,苏珊早已得到了特许。她刚来霍尔科姆的时候,是一个忧郁、爱幻想、身材苗条、脸色苍白的敏感的女孩,当时她八岁,比南希小一岁。克拉特夫妇热情地接纳了苏珊,这个从加利福尼亚来的没有父亲的小姑娘很快便成为克拉特家的一员。七年来,南希和苏珊这对朋友从未分开过,她们两个罕见地相似,同样地敏感,彼此都是难以替代的。但是从去年九月份开始,苏珊从当地的学校转到加登城一所被认为比较高级的学校去了。对于霍尔科姆那些想上大学的学生而言,这是正常的程序。但是,克拉特先生是一个热爱社区的死硬派,认为这种背叛行为是对社区精神的冒犯。霍尔科姆学校对他的子女来说已经足够好了,所以他们将继续待在那儿。这样一来,两个女孩便不能在一起了。白天里,南希深深地感到了朋友不在身边的空虚,和苏珊这样的朋友在一起,不用拘谨,可以无话不谈。
“但是我们都为妈妈感到高兴,那些好消息你都知道。”然后,南希接着说:“你留心听着,”她犹豫了一下,仿佛正在鼓起勇气,要说出一番出人意料的话,“为什么我不断地闻到烟味呢?老实说,我觉得自己正在失去自制能力。不论是在车里,还是在房间里,好像总是有人在那些地方待过,还抽过烟。肯定不是我妈妈,也不可能是凯尼恩。凯尼恩不敢……”
克拉特家里故意不设烟灰缸,来访者多半也不敢在他家里抽烟。苏珊慢慢明白了其中的含意,但这样的做法是有悖常理的。不管克拉特先生面临着怎样的焦虑,她都不能相信他会在香烟中寻求安慰。苏珊还没来得及问这是否是南希的真正的意思,南希就急急忙忙地说道:“对不起,苏珊。我得走了,卡茨太太来了。”
《冷血》 第一部分第二章(1)
迪克正开着一辆1949年款的黑色雪佛兰轿车。佩里钻到车里以后,检查了一下后座,看看他的吉他是否安然无恙。昨天晚上,在给迪克的一群朋友演奏之后,他忘了把吉他拿走,结果落在了车里。这是一把很旧的吉布森牌吉他,经过砂纸打磨,上过蜡,外表呈淡黄色。在吉他的旁边还有另外一些东西:一把崭新的十二毫米口径的半自动霰弹猎枪,枪管镀着一层烤蓝,枪托上镶着运动员追逐野鸡的标记,还有一个手电筒,一把钓鱼时用的小刀,一副皮手套,以及一件装满了子弹的打猎马甲,给这幅奇妙的静物画增添了情趣。
“你就穿这玩意儿?”佩里指着马甲问道。
迪克用指节笃笃地敲着挡风玻璃说:“打扰你了,先生。我们是出来打猎的,迷了路。我们能用一下电话吗……”
“是的,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
“小菜一碟,”迪克说道,“我向你保证,亲爱的,我们将让他们血染墙头。”
“应该是‘那些墙’。”佩里说。佩里是字典迷,十分喜爱那些晦涩生僻的字眼,从在堪萨斯州监狱和迪克同处一室以来,他就一直试图提高迪克的语法,扩展他的词汇量。迪克并不厌恶佩里的指教,相反,他像个小学生似的,试图取悦老师。有一次他写了一些诗,虽然内容非常淫秽,但佩里却认为这些诗妙趣横生。他托人在一家监狱工厂把手稿用皮革封面装订成册,烫上金色,取名为“下流的笑话”。
迪克穿着一件蓝色的工作服,衣背上还写着一行广告:鲍伯·桑兹汽车修理厂。他和佩里驱车沿奥莱西大街一直开到鲍伯·桑兹汽车修理厂。八月中旬出狱后,迪克便受雇于此干活。迪克是个能干的机械师,每周挣六十美元。他今天上午打算干的活不应该拿工钱,桑兹先生每周六都让迪克值班,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付钱让雇员检查起自己的车来。在佩里的协助下,迪克开始工作了。他们更换了机油,调整了离合器,检查了电池,更换了一根不合格的轴承,安装了新的轮胎,所有这一切都是必要的工作,因为今天和明天要指望这辆老雪佛兰立下汗马功劳呢。
“因为老头子总是在我身边,”迪克回答说,佩里想知道约好了在小宝石咖啡馆见面,他为什么来晚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拿着枪走出屋子。上帝,那样他就知道我说谎了。”
“明白了。但是你是怎么说的呢?最后又怎么样了?”
“正像我们说的。我说我们要出去一个晚上,要去斯科特堡看望你姐姐。因为你姐姐为你存了一笔钱———一千四百块钱。”佩里有一个姐姐,实际有过两个,但活着的那个并不住在斯科特堡,在离奥莱西八十五英里的一个堪萨斯州小镇。事实上,佩里也不清楚姐姐眼下的地址。
“那么他很恼火?”
“他为什么要恼火?”
“因为他讨厌我。”佩里说道,他的声音既柔和又一本正经,虽然声音不大,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准确,仿佛是从牧师嘴里吐出的烟圈一样。“你妈也讨厌我。我看得出来,他们看我的方式简直难以形容。”
迪克耸了耸肩,“这和你无关,真的。这不过是因为他们不喜欢我和任何从监狱里出来的人见面。”迪克两次结婚,两次离婚,现在二十八岁,是三个男孩的父亲,因保证和父母住在一起而获得了假释。他的家里人,包括一个弟弟,都住在奥莱西附近的一个小农场里。“他们不喜欢任何佩戴着表示是同行朋友的小标记。”他补充说,摸摸左眼下一个蓝色的小点,这是一个标记,凭借这个,过去某些狱友便可以认出他来。
“我懂了,”佩里说,“我对此表示同情。他们都是好人。你妈真是一个可爱的人。”
迪克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中午时分,他们放下工具,迪克启动发动机,听了听马达空转时发出的持续不断的咆哮声,他很满意,工作做得很彻底。
南希和她的崇拜者乔利妮对于她们早上的工作也很满意,实际上,瘦瘦的十三岁的乔利妮既骄傲又兴奋。她久久地凝视着这位曾获得蓝绶带的获胜者,凝视着格子状脆皮下的樱桃在烤箱中慢慢烘烤,她情不自禁地拥抱南希,问道:“说实话,这真的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吗?”南希笑了,也拥抱着乔利妮,向她保证这的确是她亲手做的,南希仅助了一臂之力而已。
乔利妮一个劲儿地劝她们立即品尝———放凉了就没味儿了。“求你了,我们俩吃一块儿吧。你也来吃吧。”她对走进厨房的克拉特太太说。克拉特太太微笑了,愿意尝一尝;可是她头疼,不得不说道:“谢谢你,但是我没胃口。”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