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刀.十八日-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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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团结,复使我们陷入困境,他好挺身而出,扮演拯救我们的角色,渐渐将军权握到手中。藏刀于是呼之欲出:
林阳雨!我几乎可以断定是他。他于那一战中名声雀起,是最大的获益者。
然而这仅仅是猜想,我的猜想并不总是准确。我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让叶惊尘参谋。他亦认为,藏刀就在虹线野、云怜花和林阳雨三人之中。所有的猜测都是枉然,我们必须让他自己现出原形。
叶惊尘建议在他们三人在场的情形下,自己现身承认是藏刀,彼时别人不会奇怪,唯有藏刀本人例外;他的表情一定会不一样。
磋商后,我决定与尉迟桥议和,一来让叶惊尘有登台表演的好理由,再者亦可试探尉迟桥的态度。
我没料到表情有异的不是林阳雨,而是云怜花。他对和谈的反感与对抗成为他是藏刀的佐证。
有对林阳雨看法的前车之鉴,我没有轻举妄动,等待着他的进一步暴露。
利用我的授权,云怜花堂而皇之地做着刺杀叶惊尘的准备。我起初不解他若是藏刀为何要除掉上天赐予他的替身。但很快明白,他刺杀的矛头不止是叶惊尘,还有我。他已厌倦了藏刀的身份,要让叶惊尘带着这个身份永远地沉默。
云怜花不会将辛苦弄来的银子大把地送给夏倾城,用我的士兵准备在夏倾城得手后将他灭口。夏倾城失败的刺杀救了他自己的命。为了不打草惊蛇,云怜花放过了他。
我向云怜花:“你布置的人,已被肃清。”
云怜花迅速地恢复镇定,表面上看不出任何被摧毁的迹象:“猜到了。叶惊尘亦没有中毒。”
薄轻语面色惨白,摇摇欲坠,样子令人忍不住的怜惜。叶惊尘显然有些不忍,向她说:“你走。”
云怜花:“你们要杀我?”
我说:“你留在世上,会带来太多的灾难。”
云怜花:“我不会坐以待毙。”
他当然不会,可我亦不会给他溜走的机会。
云怜花挽着薄轻语,向叶惊尘:“她因我卷入,不知道内情。万一我逃不了,请你善待她。”
薄轻语的泪水夺眶而出,伏在云怜花的肩头:“只要你真心待我,我愿意和你死在一起。”
云怜花眼中漾起一丝古怪的笑意,蓦然手腕一翻一甩:“那你就去死吧。”薄轻语整个儿被甩向叶惊尘。云怜花的身形同时疾起,向左边的窗口扑去。我迅速反应,身形展开,宝剑出鞘,斜插而上,稳稳地拦在面前,封住他的去路。云怜花堪堪撞上我的宝剑,忽地奇异无比地一折,翻转过身去,来势化做去势,闪电般又扑向右边的窗口。我全力拦截,此际气竭力老,一时间竟无力追击,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要破窗而出。
我暗自叹息,叶惊尘不该暴露对薄轻语的关切,以至被云怜花利用。他要接下薄轻语,必然浪费一些时间,而这时间足够云怜花逃之夭夭。
让云怜花逃出生天后他会做些什么可恶的事情我已不及想象。我所看到的情形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亦必然出乎了云怜花的意料。
薄轻语的身形随叶惊尘的一迎一送而逆转,飞回,其快慢恰好封住了云怜花的退路。我明白这等若将云怜花施加在薄轻语身上的力道生生封在了全不会武功的她体内。叶惊尘亦会这般心狠。云怜花猝不及防,险险撞个正着。他反应敏捷,遇变不惊,深知以力撞开薄轻语,速度必减,叶惊尘可从容将他拦下,而我亦瞬息及到,一旦陷入我们两人的夹击,他将再无回天之术。强催全部的潜力,云怜花贴住薄轻语,拟以一个疾旋绕过她去。从他的角度没能不能看见叶惊尘已附于薄轻语的身后,悄然而至,一掌切在了他的咽喉。
喉骨爆裂声清晰可闻。云怜花坠地,眼睛睁得很大很大,瞪着叶惊尘,充满了不信。一抹恨意显现,有迅速褪去,证明着他的生命远离。
叶惊尘的心地已不再善良,他分明故意让云怜花以为他对薄轻语心怀关切,一方面他要让惯用阴谋的云怜花死于自己的阴谋,一方面他的内心深处一定暗藏着对薄轻语暗算他的怨恨。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第三十章 九月十七 叶惊尘
我是一个孤儿,记事时一个老人照料着我。他一无所有,靠给人零碎地打工换碗饭吃,有时人家给他报酬有时不给。他不与人争执,不太说话。他非常照顾我,总是尽量让我填饱肚子。我没有来得及回报他,他便在我六岁那年死去。他对我影响至深,我亦不肯乞讨,努力地干活来给自己挣得一日三餐。
恰好,小关刀门想要培养一些来日能为他们卖命的少年,我同一群孤儿一起被选中,开始了三年非人的可怕的训练。师兄弟们一个个地逃亡,三年后我们只剩下四个,而我是其中唯一没有试图逃走的一个。或许便是这一点让关断南看中,我成为他的第八个入室弟子。
我对关断南不可能有感激之情,但始终认为他给了我一个机会和一些希望,使我没有像那个照顾我的老人一样流浪一生后悄然死去,仿佛根本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于是我对他竭尽忠诚,并想着终有一天离他而去。
离开关断南的念头在关心羽对我的回眸一笑后烟消云散。在她对我这一笑之前,我从没想过她的美丽与我有关,而这一笑之后,我便陷入了妄想,再也不能自拔。
我并不总在妄想中,清醒时我知道身份早已决定了我们的距离,我拼命的练刀,渴望着奇迹会突然降临,我成为一名绝顶的高手。
奇迹没有出现,而林阳雨的到来给了我一线转机。我清楚关断难的为难处,我愿意为他解难,我愿意为关心羽赴死。
当我带着林阳雨离开虎牢时,以为再也不能回来了。可我并不因此放弃,求生的欲望支撑着我,还有对林阳雨的责任。他引我的决定而入绝境,只要有一口气在我便要将他送回长安。
我努力激起铁三的意气,使他从一开始便以摧毁我而不是杀死我为目的。他们雪亮的马刀不给我片刻的休息,不给我任何补给的机会,他们像一群猫在追逐着一只旷野中无穴可藏的老鼠。三天三夜我没合眼,亦没有喝一口水,只是不停的狂奔,不住地换马。林阳雨失血很多,要不时的补充水份,剩下最后一口水时,我几乎忍不住不顾一切地自己喝下,是关心羽铭刻在我心中的那双明亮的眼睛阻止了我,我绝得喝下那口水就是对她的一种背叛。
听到接应者的欢呼声,我的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当我醒来,弄明白自己并没在做梦时,我心中除去喜悦再装不下别的什么。我让看护我的人带我去马厩,很快我已骑着一匹骏马奔驰在归途中。我恨不得飞到她的身边,让她分享我的快乐。
当我在虎牢下马,快乐的心情已所剩无几。关断南送给我几句不疼不痒的称赞,师兄弟们不再寻我的开心,小心地躲开我;而关心羽依然偶尔顾我而笑。我没有从此龙门一跃,身价百倍;亦没有摇身一变,成为顶尖高手。骨子里,我身上和身边的一切都不曾有丝毫的改变。
我的光荣随着伤口的愈合而消逝,无影无踪。
我回到妄想中,但妄想亦愈来愈苍白无力,直到有一天,关心羽悄悄来见我,告诉我关断南已将她许配给岳风萍。
这是初秋的一天,我的心情随落叶下沉,它坠地的声响只我一人听到。
终于结束了。回到屋中,我收拾起简单的行囊,没有向任何人告别,去到马厩,欲从此离去。命运却在最后一刻逆转,当我看见自己从潼关骑回的骏马,往事重现,以致我无法跨上它远行。忽然间,我决定将它送给她。我从来不曾送过她任何礼物,它是我唯一能送给她的。
我无法预料在等候她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无法预料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小关刀门子弟的逃亡从得知被杀的横杵是横戈的胞弟时开始。初听到消息,我心头竟掠过一丝同归于尽的快感。我的内心深处已充满着对岳风萍甚至关断南的仇恨。快感一闪而过后,我跳上战马,昏头昏脑地想要冲上前去,挡住横戈的去路,好让关心羽安全地离去。
我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知道自己单薄的身躯根本遮挡不住什么,可在不短的时间里我只能沉迷在粉身碎骨的豪情中,无法自拔。因为我如此虚弱,除去一死以报红颜再无别的办法。
渐渐地,我镇定下来,开始能够思考。我想到徐九公,他对河朔的情形了如指掌,一定能够告诉我一点有关横戈的事情。对横戈多些了解,总好过昏头昏脑的乱想。
透过九公的描述,横戈渐渐在我脑海中成型,一个念头随之产生并令我兴奋。似他这般骄傲的武士如果说十招杀我,就绝不会对我使出第十一招,而让他自己为自己定下招数不会是太难的事情。
返回小关刀门的路上,初时的兴奋一点点消失;横戈是何许人物,他敢定下招数,必定能在数内将我格杀,他不会给我任何机会。
跨进大厅前,我想起关心羽。这一次,我不会沉默,要向关断南提出要求:若我拯救了小关刀门,他须将关心羽许配给我。我几乎提出了要求,却在最后一刻放弃。只要她知道我的心意足矣。与横戈一战,即使侥幸过关,亦必付出代价,若被打成残废,还拖累她一辈子不成?
回到房中,我在心底下了一个赌注,若今晚她来看我,我们此生当有缘分,明日我将抵挡住横戈,否则明日将是我最后一天。我怕她不便进我的屋子,坐在门外守候。这是一个令人心乱如麻的夜晚。她,没有来。
横戈像一座大山横亘于我面前,当他迫近时我有行将被压成碎末的感觉,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不住地呻吟着:他是不可抗拒的!依然是那双深刻于我心的明亮的眼睛支撑着我,我可以粉身碎骨,却不可以让那双明眸蒙上一丝阴翳。
横戈的刀无情地席卷而至,仅仅两刀已将我的身体击败。我面对他,了无反击之力,不曾颓然倒地的唯是精神,他可以杀死我,却像铁三一样无法摧毁我。
生命将尽时,我看见雪亮的刀光夹着嗜血的腥风扑面而至,忽然间一阵轻松,那闪电般迅捷的刀光透过生命的罅隙看去竟是如此缓慢,好似被一种魔法用力地拽住,只能一点一点的逼近。而我,紧锁于心头挥之不去的重重负荷倏忽散尽,转眼间天高云淡,我轻如鹅毛。我清晰地看见横戈战刀的来路,清晰地知道自己该怎样去避开。我奇异地在他的刀尖游走,刀的路数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
游走中,我猛然明白,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突破。一次三级跳般的突破。
我欣喜若狂,我终于成为了顶尖高手,我将成功地阻拦横戈,然后我将毫无愧色地去迎娶我的新娘。天!关心羽在哪里?她知道我现在的成就吗?
我回首寻她。她站在我身后聊聊的人群中,我一眼已看见。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她的双眸一如从前的明亮……她的手,紧紧握在,岳风萍的手中。
手与手在瞬间分开。心与心呢?
崩溃从心的深处开始,不知会在哪里结束……
横戈一众离去时,我很清醒,只是不愿动,连心亦不愿跳动,可我的确从来不曾如此清醒过,清醒得看穿了每一个人的心思。
我愿意永远地躺在这已死过无数人的古战场上不再起来,可它注定不是我的归宿。
徐九公将我背回了家中,我厌恶着一切熟悉的东西,夜深人静时悄然离去,漫无目的,只要远远离开我熟悉的一切。
我在洛阳北市停留,它的热闹让我感到自己还活着。我浑浑噩噩,因晴而喜,因雨而戚;常常地想起从前的那位老人,他固然平凡如一张白纸,却毕其一生自尊地活着,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他。
骆风行飞来的一腿令我大惑不解,当他继续逼近我时,我一度想过就此死去,但他的嘴脸令我厌恶,那付恶霸强梁的凶残决定了我们两个人的命运。我看到一丝缝隙,毫不费力毫无偏差地闪身入去,拔出他的刀将他斩为两截。
斩杀骆风行给我带来未有过的快感,让我记起童年的梦想,常常被人欺侮看到恶棍欺侮弱小的人们,我多少次在心中发誓,长大后要成为一个锄暴安良的英雄。我曾不断地在梦中铲除着恶霸,这样的梦随年龄的增长而消失。这一天,我完成了童年的梦想。
在心之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复苏。
九月七日。我记住了这一天。一群乱兵在我的房间里屠杀无辜。我努力地回想,试图想清楚一件遗忘已久的事情。无辜的小伙计的鲜血终于唤醒我痛苦的回忆。多年来我一直努力地忘却它,但它注定不会在我记忆深处消失。那个老人,收养我的倔强的老人,正是这样被乱兵砍下了头颅!
是我触发了这场战争,我不能沉迷在自我的小小伤痛中不敢抬起头来。
我开始认真地观察洛阳。两个人吸引住我,一个是薛退甲,他的大悲的眼神令我难忘,我相信只有他能给洛阳带来和平;另一个人并不具体,只是一个名字:藏刀。我不是他,透过传说我渐渐发现他的踪迹,他不会置身局外,他要左右战局,他必定藏身在某一方的决策层中。
林阳雨领着关心杰来确定我的身份时,我用小关刀门的暗号示意关心杰暂时替我隐瞒。我对林阳雨不甚放心。
林阳雨失望离去时,我很奇妙地感觉到薛退甲很快会来见我。
与薛退甲的谈话开诚布公。他对我关于藏刀的判断颇以为然,认为藏刀很可能是林阳雨。我亦怀疑着他,藏刀应当留心我的状况,在我身边布置眼线,薄轻语是秋波劫强行安置于我身边,小灵子早在我成为“藏刀”前已跟随我,我的左右唯有秋波劫来历不明,而她与林阳雨交道非浅。此外,我对云怜花亦不放心,是他第一个指我为藏刀。
当我对秋波劫施压,她离开后立即去找林阳雨,令我们进一步相信林阳雨就是藏刀。结果却出乎我们的意料。
真相大白,云怜花垂死反扑,将薄轻语朝我推来时,我毫不犹豫地将云怜花的掌力封在了薄轻语体内,将她送回,并附于其后,切碎了云怜花的咽喉。
我没有看到云怜花垂死的表情,目光无法从薄轻语身上离开。鲜血从她嘴角溢出,美丽的面庞没有一丝血色,没有一点生机,瞳孔散成令人心碎的迷茫。
如此美好的生命正迅速地凋零着,在这充满丑陋凶残的世界里她本该令人无比珍惜。我挽她入怀,半蹲下,将她轻轻地放低,右掌抵住她的后心,内力略无保留地输入她体内。我知道,许多东西失去了,便不能再挽回,可我总是在天真地想要挽留住什么而拒绝去思考能否挽留。我会轻易地被美丽迷惑,不愿自拔。
薄轻语在我的努力下,目光缓缓地凝聚,她看见了我,认真地看着;一丝冷冷的讥笑在她嘴角弯出,他的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你,和他,一样。”或许亦只有我一个人能听懂这句话。我再怎样不肯承认,事实终究是事实,她的死是我一手促成。我是为了证明自己比云怜花聪明,还是为了嫉妒?垂死之际,薄轻语像我在虎牢古战场顿悟般清醒,透彻地看见了积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