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转移杀人 作者:西泽保彦-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要是走进半径一公尺以内,我一定会发出惨叫的。”
“尼好严格喔!”
喂喂喂,这不是严不严格的问题吧?
“说到讨厌,我也讨厌阿拉伯人,那里就有一个。”
“阿拉伯人?威什么?”
“我们班上不也有一个阿拉伯人?名字我忘了。”
“哦!尼说塔啊?窝也不记得名字,塔怎么了?”
“我每次看见他,就会想人怎能懒成那副德行。”
“塔哪里懒?”
“你知道吗?他一个月里换了庞帝克、福斯和凯迪拉克三台车。你知道他为什么换车那么凶吗?”
“不知道,威什么?”
“竟然是因为驾驶座上的烟灰缸满了,很好笑吧?我真想叫他多用点脑袋,不知道该说他懒惰,还是不知努力为何物。”
藉由偷听对话及观察两人的样貌,我渐渐猜出小绫与亚兰的关系了。
这两人似乎在这一带的学校上学,又正巧同班,因而相识;至于这学校呢,八成是英语学校(ELS)。从点餐时的英文判断,这两人的语言能力应该还不足以上大专院校;而从班上有个富裕得吓人的阿拉伯人这点来看,我的推测应该错不了。
这个叫小绫的女孩,铁定万分迷恋于这位骸骨男子亚兰。我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厚道,但从她的相貌来看,恐怕在日本是从没交过男友吧!
不,我并非批评她,只是这么一想便说得通了——她那说是天真、却未免太无分寸的恶言泼语,八成是因为她头一次和亚兰约会,得意忘形之故。
我自己也有过这种经验。初次来到自己的语言、生活习惯、常识及所有一切都不通用的异国时,人们总会因疏离感而变得自卑;尤其是日本人,虽说年轻一代已改善了不少,还是对外国人怀有根深蒂固的自卑感。
没有人肯定自己,顶多把自己当成带着眼镜、提着相机中的暴牙猴群中的一只。日本人挣扎着,希望否定这种看法,希望对方能肯定自己也有感情、有思想,是一个独立的人格,却又语言不通。
语言彻底不通到可悲的地步,这情况不是稍微提升会话能力就能好转的。不知是出于文化上的理由,或是教育环境上的理由;总之除了部分特例以外,日本人根本性地欠缺英文素质。
当然,不光是日本人,所有将英文当成外语学习的人普遍都有这种问题;但日本人还有一个吃亏之处,便是容貌。即使同样语言不通,美国人总对欧洲人比较感兴趣,愿意主动照料他们——这是我的感觉,但无论实情如何,在善妒的日本人眼中,看来便是如此。
尤其事关恋爱问题时,日本人更是决定性地不利。同样是黄种人,中国人还不致如此,日本人却有着无法补充情感的表情和行动方式,因此无法习惯西洋式恋爱。
身为一个独立人格,存在却被彻底忽视,连身为人类的尊严及魅力也被否定的人,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和日本同胞聚在一起;如今,无论再乡下的地方都有一堆打着留学名义却游手好闲的日本人,在那种封闭社会中聚散离合,至少还能确保自己的立身之处。
另一条路,是冷眼看待前一派,绝不与日本同胞结党连群,拿出骨气,发誓凭一己之力在这片异国土地上确保自己的地位。事实上,我就是属于这一派。
与日本同胞结党连群的人,虽然因得到立身之所而安定自我,却有英文能力难以提升的缺点;同样地,后一派也有许多问题。由于他们过度积极地使用英语来确保自己的立场,因此甚至认为使用日文是种罪恶,对待日本人时也易因过度情绪化而引发纠纷。
这容易养成对于一般日本人的鄙视及侮蔑;然而,由于自己说穿了还是日本人,便间接地造成否定自己,将自己逼入精神上的绝境。我就是这一派的典型例子。
也罢,姑且不提我的情况。虽然这只是我的想象,但那个叫小绫的女孩八成也是同一派人。虽然她不愿和日本同胞结党连群,但语言能力却还不足以让她自立于美国社会;这种矛盾、郁闷的情绪,令她无以自持。
此时,亚兰老弟出现了。他虽是西欧人,却通日文,这可是“挖到宝”——想必她为此乐翻了天吧!
不想和日本人成群结队,却又渴望有个无须透过不熟稔的英文便能了解自己的人。亚兰老弟的出现,替她实现了这种矛盾又一厢情愿的愿望;这么理想的对象,怎么能放过?更何况,不成熟的女孩总容易陷入某种迷思,认为西欧男子个个看起来英俊挺拔;而如前所述,以她的容貌,在日本时应该完全没男人缘,因此对男性没有免疫力,更造就她的乐极忘形。
就我观察之下,亚兰似乎也对这个名叫小绫的女孩颇有兴趣,否则也不会答应和她约会;而显然地,他很积极地享受与她之间的时光。
这更助长了小绫的气焰。她对于店员及顾客的恶言泼语,其实是将任何人或多或少也有的感觉极端增强之下而成的。只要是人,难免会藉由轻视他人来沉醉于自我优越;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也一样。只是,包含我在内的任何人,在一般情况下都不该那样肆无忌惮地大方厥词。
现在,小绫已然失控;获得亚兰这个知己,令她过去因贫乏的英文能力所阻而无法畅所欲言、无法表达自我的不满彻底爆发,过去积累的郁愤犹如脱缰野马。因此,即使她未曾饮酒,仍该当成她醉了。
“——喂!”
突然,金发女郎不悦地耸了耸肩。
“拜托你安静一下。”
一时间,我还以为她是对着小绫及亚兰这堆情侣抱怨,捏了把冷汗;但她却是瞪着巴比。说是瞪着他,视线停留在他脸上也只有一瞬间,女郎很快地又将目光移回自己带来的VOGUE杂志上。
“吵死了,害我连本杂志都不能好好看。”
“哎呀?你也不必用这种口气说话吧?啊?”为了吸引她的注意而卖弄了不少蠢笑话的巴比,对于她暴风雪似的冰冷反应,终于也觉得自讨没趣。“亏我还请你喝饮料咧!”
“我并没有拜托你请客。”女郎基本没从杂志抬起视线,冷淡地轻声说道:“是你自己拒绝收钱的。”
“哦?你讲这什么话啊,大姊?”
“尽量说,再多说一点!”这会儿,轮到南部腔男人对着面露不快的巴比大送嘘声。“叫那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少说大话,撒泡尿照照脸!”
“撒泡尿,照脸,你才应该!”
以生硬又断断续续的英文回嘴的并非巴比,而是那个阿拉伯男人;他似乎自方才便一直寻反击南部男人不逊态度的机会。
“说什么?俺耳朵是不是变差啦?好像听见这个老外在说话?”
“无耻之徒(creep)!”
阿拉伯男人完全不顾瞪大了双眼的南部男人,犹如河水溃堤般地重复着这个饶富古味却又十分贴切的形容词。看来,为了想出这个词汇,他似乎刻意等到这一刻才反击。
“无耻之徒!无耻之徒!无耻之徒!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唔,什么!你、你这个……呃……欸……”南部男人踹开椅子站了起来,一时之间却想不出该以哪些污言秽语反击;他的眼球浮现黄色血丝,一味地喃喃怒道:“你这个……呃……你这个……”
“下三滥(jerk)!”阿拉伯男人则是顺着竿子往上爬,又多了种变化。“下三滥!下三滥!下三滥!”
“你、你这个……”
“别吵了!”巴比对着以手肘扫去桌上餐盘并企图揪住对方的南部男人怒吼道:“要吵架去外面吵!”
“轮不到你说话,黄毛小子!”
假如对手是巴比,污言秽语似乎便能顺手拈来。
“去喝你妈的奶吧!”
“你的话……”巴比冲出柜台,完全失去了方才面露微笑的那份从容。“说完了没!”
金发女郎宛若事不关己似地瞥了一触即发的男人们一眼,便耸了耸肩,站了起来。
“你给我站住!”揪住南部男人胸口的巴比,叫住了正欲走出店门的女郎。“把冰红茶的钱留下来!”
“那有什么问题?”女郎宛如歌唱般地踩着节拍,走了回来,带着轻蔑至极的表情。“多少钱?”
“正好一百美元。”
“要是付一百美元,”她似乎觉得万分可笑,格格笑了起来,那是种惯于应付男人的笑法。“整间店都能买下来了。”
“哇哈哈!没错!哎呀,小姐,你真不简单,说得对极了!”
“你闭嘴。”对于捧腹顿足大笑的南部男人,她投以冷冷一瞥。“我可不记得曾拜托你帮腔,安静点,别捣乱。”
南部男人张大了嘴。他的表情述说着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女人对自己如此冷淡,而那困惑的脸孔不久后便渐渐转为愤怒。他似乎与巴比一样,已彻底冷却了对她的热情,眼神变得阴险无比,仿佛正找寻着加害她的机会。
巴比、南部男人以及金发女郎——这奇妙的三角关系持续了片刻,每个人都进入了无言的备战状态,盘算着谁先露出空隙,就先合其余两人之力将他解决。
这股紧张突然被打破了,因为一道异国语言的奔流大摇大摆地窜入其间。
一看之下,原来是亚兰。他带着满脸笑容,比手划脚地对金发女郎说话。
“做、做什么?”
之前一直予人机械般冷酷无情感觉的她,头一次显出了狼狈之态,就像是无端被警察询问似地面露警戒之色。
“这家伙做什么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她的困惑,亚兰完全置之不顾,时而以手搭她的肩,表现出万分熟络的态度,滔滔不绝地吐出在座无人能懂的词语。
“喂!住手,别乱碰我!做什么啊?你是谁啊?喂!谁来想个办法,说说这个人啊!”
似乎是法语……当她对我们求助时,我们几乎同时领悟了这点。
领悟的同时,我们一同带着莫名的心虚表情互相偷瞄了一眼。这个年轻男子说的语言是法文,我们勉强还能了解;毕竟谁都曾经看过上着字幕的法国电影。然而问题是,我们之中有人能了解这个男人的语意并与他沟通吗?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男人们,现在全都畏缩不前;他们的脸上全都写着“要打架我奉陪,要说法文别找我”!他们那种从自己以外找寻“负责人”的眼神既悲壮又认真,教人见了不禁发笑。
不久后,众人的眼光理所当然地集中至亚兰原来的同伴小绫身上。虽然语言不通,却也察觉店内险恶气氛的小绫正恨不得早一刻回去,却突然承受众人的凝视,不禁吓得往后仰。咦?讨厌!不会吧?怎么回事?她困惑地小声问道,一面拉了拉亚兰的衣角。
“——喂,同学!”我同情起搞不清状况而泫然欲泣的小绫,伸出了援手,朝着亚兰说起日文。“这位女士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啊!”亚兰似乎大吃一惊,回头看着我。“尼挥说日文?原来尼是日本人啊!咦?问窝是谁?什么意思?”
“就是她不知道你是谁的意思。”
“窝是谁?这还用得着问吗?窝是亚兰啊!亚兰!”就只有名字部分,是漂亮的法语发音(应该是吧)。“亚兰·潘赫。”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咦?当然是烹友啊!”此时从亚兰的“朋友”二字中,我确实感受到了某种言外之意。“窝和塔是烹友,哼熟的。”
“但她说不认识你啊!”
“咦?怎么可能?威什么?威什么这么说?莉兹?”
“莉兹是她的名字?”
“是啊,塔叫伊丽莎白·哈德森。”
“——简单地说,”从亚兰转向金发女郎的同时,我将日文切换为英文。“他说自己名叫亚兰·潘赫,而你叫伊丽莎白·哈德森,是他非常熟的朋友。”
金发女郎默默无语地伫立了片刻。我还讶异着她怎么了,她却宛如观赏珍禽异兽似地反复打量着我;从她的眼神我不难了解,假如不是发生了这场需要翻译的骚动,对她而言,我就宛如不存在一样。
“那你跟他说,”她的语气仿佛正述说着:和你这种人原本是无话可说的,现在是迫于无奈。
“我既不叫伊丽莎白·哈德森,也不认识任何叫做亚兰·潘赫的男人。”
“那你叫什么名字?”
“咦?”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反问,一时间变得面无表情,却又立刻流露出厌恶之色。
“你说什么?”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我得告诉你我的名字?”
“不,其实我对你的名字也没有兴趣啊!”
她那种犹如对待擤完鼻涕后的面纸般的轻蔑态度实在令我生厌,因此我也回以颜色,嗤之以鼻。回这么几句嘴,老天不会罚我的。
“不过,他恐怕不会罢休吧?铁定会满口莉兹、莉兹,追着你跑!”
“贾桂琳。”她的自尊心似乎略微受伤,随即又慌忙修复,狠狠瞪着我。“我的名字是贾桂琳·塔克,听懂了吗?听懂了就快对这个男人说明……”
突然,她的声音如渐行远去般地消失无踪,同一瞬间,我的视野随着一阵冲击而转为黑暗。
不,并不是周围变暗了,这时尚未停电;而是不知于何时之间,自己已经以舔舐地板的姿势匍匐在地。不只我一人,位于“鲜鸡屋”的全员皆是如此。
我们试图起身,却徒劳无功;脚边的摩擦力似乎消灭了,无论尝试站立几次,最终都以跌倒收场。而每当跌倒时,地板便如活生生的巨兽一般,一面推着我们的身体,宛如海浪翻弄小舟。
这是……
“地震!”
我已记不得这么大叫的是谁的声音了。从最初的冲击到某人的叫喊之间,实际上应该不过数秒钟而已,但事后回想,却似乎隔了许久才听见。
听说大地震时,家具会在空中交错飞舞;如今一见,果真只能以漫天飞舞来形容。那些西洋棋盘尺寸的桌椅就像是装了喷射引擎一般,来势汹汹地在头上狂舞。
这不像人间所有的光景,着实骇人耳目,让人觉得相较之下,绝大多数的恐怖都不配称为恐怖。尖叫、怒号此起彼落;金属、木材等各种材质制成的物体互相撞击、破坏并崩落的声音,宛如胡乱堆叠而成的三明治夹心,层层叠合、响彻云霄。
厨房里的调理器具及材料似乎全打翻了,速食特有的甜腻油味弥漫于四周;虽然我有点担心发生火灾,却只能受混乱摆布,无计可施。
此时,有股直冲脑门的冲击再度袭来。
这和起初的冲击有些不同,伴随着数道雷光一气落下般的轰隆巨响,一阵干冰似的烟雾崩泄至店中。
原来是入口休息区的天花板坍方了——当然,我直到事后才明白。淋了满头尘埃的同时,苟延残喘至今的照明也一起停电,让众人彻底陷入恐慌。
随着一道叫声,某人的身体倒向我。在抱住对方的冲力之下,我的后脑撞上了墙壁,弄得我眼冒金星,险些失去意识。这时,我深信自己必死无疑。
待回过神来,四周已是一片寂静,自己的呼吸声显得更外嘈杂。
看来,因摇晃而造成的建筑物崩塌似乎已告一段落。方才还一片鬼哭神嚎的人间地狱,如今竟变得万籁俱寂,令人缺乏现实感,不敢相信自己仍待在同一个空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