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流行病系列 ii)-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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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坚。”队长突然叫他的名字,让志坚有点惊讶,因爲平时队长与部队交谈都是以编号相称。
“是。”志坚聚精会神地望著队长,等待队长说些什麽。
“我今天向部队说,我们只需要在这里镇守直到天亮。”队长缓慢地说道,神色凝重。
“是的。”志坚开始感觉到情况不妙。
队长仍然紧锁著双眉,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低头凝视著双手:“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有可能永远没有办法回到总部。”
“队长,你的意思是什麽?”志坚心头一紧。
队长擡起头来:“你知道今天他们示威的目的?是爲了支持鞋寄生,驱逐正常人的脚。”
“是的。”志坚点点头。
“我们在这里,是因爲这里的市民产生了‘病变’,发生了鞋寄生现象,而他们要示威。”队长顿了一下:“我们在这里——这意味著我们已经曝露在这座城市鞋寄生传染的范围内。”
“队长,我们并不知道鞋寄生是否具有传染性。”志坚说道。
“我们是不知道。”队长点头:“但是政府不会冒这个险。”
“我们会一直在这里至少一个星期。”队长继续说:“如果一个星期之後我们都没有产生任何‘病变’,我们就可能可以回到总部。”
“可能?”志坚不禁皱眉。
“一星期後,若无‘病变’现象,还要通过政府特派医疗人员给我们进行的身体检查,才能够回去。”队长说著,松开了交握的双手。
“但是,”队长直视志坚的双眼:“打从这个行动一开始,我就有一种预感,我们这次情况不妙,很可能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队长深吸了一口气:“副队长,你觉得,这次我们能够凯旋归去吗?”
“我们并不知道鞋寄生是否具有传染性。”志坚只能再度重复这句话,想给自己和队长增添一点希望,然而话一出口,他才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多麽地不坚定。
他们这次行动,难道是一条不归路?
志坚低头,忍不住抓紧了拳头。
队长又开口:“一星期之後,如果我们之间有人真的产生了什麽变化……”
志坚擡头望著队长,队长徐徐说道:“我们把对外通讯系统切断吧。”
“这样一来,政府总部无法取得我们的联系,不敢轻易妄爲,不会派队伍再进驻这里,那麽——”队长又深呼吸了一下:“我们可以安全地待在这里,没有人会把我们当外星人般处置。”
“待在这里?”志坚一惊:“队长,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计划。”
队长又板起了脸孔:“副队长,我希望你能与我站在同一阵綫。难道你想像外星人一样被解剖研究吗?”
志坚沉默了下来。
“晚安。”队长站起身,离开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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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疯狂 (2)
2
从紧闭的窗户透进了一点月光,外面一整天都在喧哗的人群渐渐散去,街上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小霞轻轻地推开一点窗户,夜里冰凉的空气还残留著一丝呛辣的催泪弹味道。
阿修凑到小霞身旁,从窗口望出去街道,下午的人潮已经作鸟兽散,耳边只剩下草丛、水沟里夜间活动的青蛙“呱呱”叫声,以及一些不知名昆虫的虫鸣声。
“示威结束了。”小霞说著,抬头望著夜空,今晚的月亮正值盈月期,在一片仍未完全散去的烟雾里显得透著一点红光,像在预示一场不幸的发生。
阿修点点头:“不知道布莱德怎样了。”
小霞转头忘了眼流露一丝担忧之情的阿修,伸手轻按了一下阿修的手臂:“他会没事的。”
阿修这个人平时吊儿郎当,面对朋友也总是爱理不理,永远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然而他却分外珍惜和布莱德的友情,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一直都把布莱德当兄弟来照看。
说阿修照看布莱德似乎很难让人信服,因为布莱德是那种古道热肠的好心人,喜欢照顾他人,而阿修就像个被宠坏的二世祖,做事鲁莽又冲动。
但是像小霞认识他们两人那麽久的人看来,就会知道,阿修是布莱德的精神砥柱,每当布莱德因为义气、善心而捅出乱子的时候,都是阿修在给布莱德默默地善後。
“做兄弟的,就是这样,不需要说那麽多,心照不宣。”阿修常这麽说。
这时,小强推开门进来,发出“吱呀”的一声。
小霞和阿修转过头,小强带著凝重的神色,进入屋内:“镇暴部队在城市出入口处扎营了。”
“看来他们打算镇守直到这里的问题被解决。”小强说著,随手关上了门,走到沙发上坐下。
“直到问题被解决?”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手提电脑前,不停来来回回地查看资料、偶尔敲打几个字的富德,突然开口,转头望著小强。
小霞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富德,你有什麽见解?”
她试图保持冷静,但是説话时急促的语调,却透露了她内心正承受的恐慌。
如今他们——阿修、小强、富德和小霞自己,暂时在阿修家里躲避外头的暴乱。一开始毛毛躁躁,不断踱步喃喃自语的阿修,逐渐地安静下来;而一反常态异常冷静的小强,刚刚自告奋勇出去察看情况回来;而富德自从和小强过来他们这边集合之後,就一直沉默地使用他那部华硕最新款超薄便擕电脑ZENBOOK工作。
明明一切看起来那麽平静,但是小霞却能感觉到平静之下的暗潮汹涌,他们如履薄冰。现在这寂静的一刻,仿佛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噩梦的开端。
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小霞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手紧紧地交曡在膝盖上,擡头挺胸望著富德。
“我觉得短期内,他们都不会离开了。”富德说著,又回头敲了几个键。
“爲什麽?”小霞问。
“他们回不去了。”富德冷冷地回答。
“爲什麽?”小霞感觉到胸腔里有什麽就快爆发出来一样。
“他们爲什麽还在这里?”富德转过身子,正视小霞:“他们镇守在这里,因爲他们受令必需镇守在这里。”
“爲什麽会有要他们镇守在这里的命令?”富德继续盯著小霞,伸出手指指了指天花板:“因爲上头知道,这些一脚踏进这座城市的镇暴部队,有可能会带著他们不想要的——病毒也好,细菌也好,不明传染物质也好——去到其他城市、他们的城市。”
“换言之,这个部队来到这里,早就已经被内定是牺牲品。”富德放下手:“不管他们有没有成功镇暴,不管他们有没有被鞋寄生影响,他们已经被遗弃了。”
“他们,被上头遗弃在这座已经被扫进黑暗中的城市里,再也没有可能正正常常地、不受怀疑不受严苛剖析地回去了。”富德说完,像在思考什麽似的眯了眯眼,又转过身子,继续面对著他的华硕电脑。
“所以,我们也没有机会正正常常地回到我们的平常生活了吗?”小霞对著富德的背影,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她交曡的双手紧紧地压在膝盖上,膝盖开始隐隐地作痛起来。
富德愣了一下,缓缓地回头:“如果我们选择逃避下去的话,是的,没有,我们没有一点机会恢复正常。”
“如果想要回到正常的日子,我们需要战斗。”富德说著,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小霞低头,用力咬著下唇,努力平复自己恐慌的心情。
低头的那一瞬间,她又看到了,脚上的五指,出现了靠拢的现象,像向日葵或者什麽向阳性植物,争先恐後地朝著第三指方向生长。
不,这不是正常。然而她停止不了这个变化。
突然,小强伸出了右手,轻轻地放在小霞紧紧交曡的手上。小霞惊讶地擡头,对上小强带著肯定眼神的双眼,从小强手心传来的温暖,暂时舒缓了小霞紧张的情绪。
“我们会没事的。”小强坚定地説道。
小霞只是点点头,微微笑了一下。
小强长大了,已经能有所担当,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小男生了。小霞想著,不禁感到一阵欣慰。
“战斗。”一直站在窗边的阿修这时也转过身子,而此时小强也马上把手抽离了。“不如来説说我们有什麽具体的战斗计划吧!”阿修説道。
“与其坐以待毙,我宁愿和这不正常的鞋寄生决一死战。”阿修咬牙切齿地説道。
富德这时又敲了几个键,然後转过身,双目炯炯有神地望著屋里的几个人:“好吧!我们来进行初步过滤行动吧!”
“有把握了?”小强坐直了身体。
“根据资料显示,香港大学干细胞与再生医学的李教授有一名患有系统性红斑狼疮的胞弟,爲了帮助他的胞弟,他才走上干细胞研究这条路。如果有谁有强烈原因要造出什麽再生器官的话,那麽李教授肯定是其中一员。”富德说道。
“其他人呢?”小强暗自感到有些什麽不妥:“萧医生呢?”
“萧医生我跟踪过她好几天了,没有什麽异样举动,而且也没有任何需要再生器官的亲人。”富德带著肯定性的语气回答。
小强只能点点头,不做任何抗议。
“走吧。”富德站起身,关上电脑,就走到门边,推开了门。
“去哪里啊?”小强马上跳起来跟上去,阿修也跟著走了出去。小霞只好也跟著大家走出去,然後把门关上。
“去找李教授。”富德说著,打开了车门,把钥匙抛向小强:“还不开车?”
小强接过不知何时被拿走的钥匙,忙走到驾驶座,打开车门,进入车内。小霞和阿修也钻进了车子後座。
小强发动了引擎,把车子倒入行驶车道,转头问富德:“李教授的家在哪里?”
“去市中心医院。”富德说著,绑上了安全带:“忘了我教过你的吗?人的内心最牵挂的人事物,才是他的家。”
“在这种非常时刻,不战斗的人,就回家待在关心的人身边了,难道你不是那样吗?”富德意有所指地説道。
小强默不作声,只点头,全速往市中心医院的方向奔去。
黑夜里,小霞望著车窗外那轮仍笼罩著一丝血色的月亮,心里不禁又升起了一层寒凉。
然而身边的阿修却仿似毫无所觉,只是一直望著另一边的车窗,不知道在想什麽。
也许在想著布莱德如果在这里就好了。
想著,小霞伸手摸了摸发冷的手臂;阿修仍然没有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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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疯狂 (3)
3
病房窗口望出去,能见到一轮盈月,在烟雾迷蒙中仿佛笼罩著一片红色。
李教授回头望了眼熟睡的弟弟,望著他脸上蝴蝶状的红斑、插著大大小小管子的瘦削身体,李教授忍不住又感到一阵揪心。
弟弟自从19嵗起,就出现了系统性红斑狼疮的症状;自那时候起,他的情况就急转直下,从入院到患上胸膜炎,再到肾衰竭,似乎一眨眼的时间,事情就全发生了。
李教授到香港负笈发展,每年回来探望弟弟,都发现弟弟又消瘦了不少,病情一直在恶化,没有好转过。
“哥哥,我无法度过的人生,你要帮我活下去。”李教授又想起当年应该是个大学生,却成为医院常客的弟弟,在中学同学们来探望他之後,落寞地对李教授说的话。
正值灿烂的青春年华,弟弟却没有办法像其他同龄的年轻人一样,在阳光下打篮球、踢足球,正常地拥有大学生涯。
在阳光紫外綫下,弟弟的皮肤会出现红疹,因此病发以来几乎没有出去过户外。
“哥哥,我快忘记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了。”弟弟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这个仿如诅咒般的免疫系统性疾病找上了他,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怨恨,随著父母的安排开始了治疗,离开了原有的生活。
但是弟弟有时候仍然会陷入感伤的情绪。
没有人能够解释给他知道,爲什麽是他?爲什麽是他而不是别人,被蝴蝶吻上了?
“有一天我离开人世了,我想要海葬。”弟弟这麽说过:“我想死後一直都可以照射到阳光。”
想著想著,李教授又悲从中来,关上窗帘,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望著熟睡的弟弟安详的面容。
肾衰竭开始之後,弟弟就开始病入膏肓。
他需要肾脏移植。
但是他不可能获得器官移植的资格,因爲他是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即使换了一个肾脏,也终将逃脱不了步向器官毁坏的结局。
已经无药可救了。许多专科医生都这麽暗示过李教授了。
但是李教授怎样也没有办法做好心理准备,看著弟弟有一天离世。
“我不想死,哥哥。我不想死。”听到自己的肾脏开始衰竭的消息,弟弟终于有了第一次对这场宿命般的疾病激烈的反应。
望著无助的弟弟,李教授向弟弟许下了誓言:“放心吧,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死的。你会活著,你一定会活很久的。”
这辈子,李教授只有这麽一个弟弟。
这世界爲什麽那麽不公平?李教授抓紧了拳头。
弟弟是个名列前茅、运动标青的年轻人,但是爲什麽却要患上这样的病,夺走他所拥有的一切?
他本来可以成爲大学生,他本来可以成爲社会精英。但是现在什麽都没有了,连未来活著的希望都没有了。
还剩下什麽呢?
还剩下干细胞。
李教授放开拳头,放在沙发扶手上,呼吸渐渐平顺了下来。
还剩下干细胞这一丝希望。还有一个未兑现的承诺。
很快的,弟弟有机会完全好起来。
很快的,弟弟有机会获得新的肾脏,而不需要通过劳什子器官移植医药部审核。
李教授想著,一直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点。
还好干细胞带来了重生的希望。
他知道干细胞医学应用上还有很多需要妥善解决的问题,但是如果,在你急需要一颗肾脏才能存活的生死关头,什麽样的机会你不会尝试?
即使有可能会患上癌症,即使有可能无法痊愈,又如何?只要多活著一分钟,什麽样的方法都要尝试。就算整座城市因此而沦陷,也要为最亲爱的人争取活著的机会。
没有什麽比得上弟弟的生命,只要延长一点点,什麽都可以。
李教授又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弟弟身边。 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灯光和月光,把李教授的影子投射在弟弟的身上,李教授望著自己的影子,仿佛小时候噩梦里会在半夜吃小孩的梦魔。
爲了让弟弟活著,李教授变成魔鬼也无所谓。
这是他答应弟弟的。不会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