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新妇之理 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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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们不是邪恶的人,织作碧同学已经说明事情原委给我听了。只是,虽然我不愿意相信,但是这所学校里无疑发生里不能够发生的惨剧。而你当时正在现场,所以警察和校方都变得有点神经质,只是如此而已。放心吧,神总是……”
在看着我吗?
还是站在正义这一边?
老太婆说了这一类的话。美由纪听不清楚,不是很懂。老太婆望着海棠,说“接下来我会处理。”
美由纪在老太婆牵引下,不是回去自己在一般宿舍的房间,而是走到单人房宿舍的一室。
虽然没有多少东西,但美由纪的个人物品已移至房内,老太婆吩咐美由纪当晚起就住进这间单人房。可能是校方判断美由纪在各方面都会对风纪造成不良的影响吧。
“渡边同学就在隔壁。”老太婆说,“你的情况一直非常混乱,还没有见到她吧?渡边同学很担心你,如果你平静下来的话,就去见见她吧。只是渡边同学受了伤,千万不要勉强她。”
——碧说明了事情原委。
——小夜子很担心我。
混乱得只有美由纪一个人……吗?
美由纪打开隔壁房间,确信自己那天晚上的体验全都不是现实。但是她也同样感觉到一股幻惑,仿佛现在体验的现实才是假的。
应该已经死掉的渡边小夜子就在那里。
小夜子的脸颊上有一大片擦伤,额头上贴着纱布,左手夹了木板,用绷带绑起来,以三角巾吊着。
“美由纪,对不起,已经不要紧了。什么都别问。只是……”
美由纪有种在看电影的错觉。
眼前的现实不是连续的。这只是一连串闪烁的幻灯片所造成的视觉错觉,不消多久,底片就褪了色,世界开了个巨大的洞。
“小夜子……那个……婴……”
她没办法说出“婴儿”这两个字。
如果那天晚上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小夜子怀孕的事也是假的。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是这么以为的。”
那个时候,小夜子真的以为怀孕了。
那个时候?那天晚上,不是只属于美由纪一个人的幻想吗?
美由纪的思绪更加混乱了。
“我没把我跟本田的事告诉警察。美由纪,你告诉警察了吗?……”
既然小夜子活着,这件事就必须保密。但是为时已晚。
美由纪不晓得在哪里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错误的陷阱,向警察说了太多有的没的的事。
“我说了。”美由纪老实说。“可是我当时很混乱,我想他们完全不相信我的话。”她辩解似的加了这么一句。
那不是借口,而是事实。警察擅自解释美由纪说的是夕子和本田发生关系,然后说那不是事实,不予理会。
美由纪道歉,小夜子说“没关系,该道歉的是我”,笑了一下,然后说:“让你吃苦了,对不起。可是真的已经不要紧了,我再也不需要诅咒和魔法了。只是,夕子同学的事……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再也不需要诅咒和魔法是什么意思?美由纪追问,小夜子又轻笑了一下,说“就是那个意思,美由纪”。因为本田已经死掉了,所以再也不需要诅咒和魔法了……
当时美由纪以为小夜子是这个意思。
而且“夕子的事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这句话,当时美由纪也不懂。难道她是说,就算隐瞒本田的事不说,也应该揭发蜘蛛的仆人吗?美由纪这么以为,向小夜子询问。
但是小夜子说:“蜘蛛仆人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会保护美由纪,所以你把这件事给忘了吧。绝对不可以告诉警察和老师。”
可是……
就算保持沉默,卖春的事也已经泄露给理事长知道了。而理事长似乎认定美由纪是卖春集团的一分子。虽然美由纪不知道详情,但是她也不晓得能够隐瞒到什么时候。
因为小夜子可能很快就会遭遇到相同的危险,美由纪把她在小房间里和理事长的对话全部告诉了小夜子。美由纪说完以后,小夜子的脸倏地失去血色,说:“美由纪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只要说你不知道就行了。不可以追究,也不可以想太多。美由纪,你抽身别再管这件事了。不可以……再继续深入。”
不可以再继续深入。
这是夕子说过的话。
此时……
美由纪被一种妄想攫住,觉得死掉的依然是小夜子,眼前的其实是披着小夜子外皮的夕子。当然不可能有这种荒唐事,但由于美由纪已经逐渐无法相信一切,这种想法对她来说相当具有真实性,或许也因为如此,这种想法怎么也挥之不去。
“不管对手是谁,我都会保护美由纪,我们是朋友呀。”小夜子露出阴郁的眼神,坚决地说。
翌日起,美由纪陷入妄想,觉得自己受到监视。
校方禁止她去上课,之后她的日课似乎就只剩下接受警察侦讯。她身陷软禁——不,几乎是监禁状态。不过就算不是如此,学校也很难再照常上课。因为这一连串的事件,似乎有许多学生都回家去了。
所以美由纪几乎都待在房间里,即使如此……
——有人在看。
她还是这么感觉。
日期的感觉变得暧昧,美由纪无法正确地依序想起当时的事,但是大概隔了一天,她又被理事长叫去了。
理事长怒不可遏。
就连困惫不堪的十三岁小女孩,都能一眼看出织作是亮疲劳到了极点。即使如此,他那双淫荡、宛如虫一般的眼睛依然故我,由于充血,散发出更加强烈的恶意。
“那个女孩竟然把我当白痴。”
那个女孩指的应该是小夜子。
“每个人都瞧不起我,我没有错!”
美由纪还是一样,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理事长与其说是邪恶,更接近凶恶,当时,美由纪确实感觉到生理上的恐惧。
“我已经发出封口令了,家长那边也想办法了。到底是谁把情报泄露给那边的?我被陷害了。喂!你!我叫你!”
是亮一次又一次用双手拍打桌子。
“杀了本田的是谁?他发现了你们的秘密,所以被杀了,对吧?指挥你们这些妓女的人是谁?那家伙就是凶手吗?要是那家伙被逮捕了,你们也会受到连累,这所学校也完啦!我是在提议挽救这样的状况啊!”
“说!给我说!你这个婊子!”肮脏、下流的话语。
不管被怎么责问,不知道的事情也无从答起。是亮没有等太久,一下子就死了心,接着如此说道:“好,不想说是吗?那我可以等。但是相反的,你要拿出钱来。”
这突兀的话让美由纪不只是困惑,根本是愣住了。
理事长是织作碧的姐夫——换言之,他是资本家织作一族的一员。这样的他竟然要求一介女学生拿出钱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急着要用钱。弓荣死掉以后,你们也继续在卖春吧?你们不是在卖春吗?你们真是了不得哪。可是不管钱赚得再多,在学院里也没有地方花,全都存起来了是吧?把那些钱拿来!”气势汹汹。
“我不知道。”美由纪挤出所有能够发出的声音,总算说了这么一句。
是亮对这句话过度反应,暴怒咆哮:“啰嗦!我都知道!死掉的弓荣那里也没有留下半毛钱。那个女的利用你们,赚得可凶了。那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花掉的数目!应该有笔钱的!她是被路煞给杀掉的,凶手不会带着钱逃走!那钱一定就在你们这里!”
美由纪再也受不了,她站起来,往门口退后两三步。是亮奸诈地绕到门前,左手按住门扉,右手搂住似的环绕美由纪的肩膀,在她的耳畔呢喃:“听好了,你的选择只有两个,二选一。给我听仔细!现在立刻给我招出杀掉本田的凶手的名字。若是办不到,就给我拿钱来,我只等你一天。如果你两边都不要,我就把事情公开,告诉世人你是个妓女!”
威胁,莫须有的威胁。不,这是勒索。
“我已经不管你的同伴怎么样!我要把你一个人推进地域!喏,怎么样?”
美由纪不知道凶手的名字,也没有钱可以给他。
选择不是两个,而是一个。
烂透了。
此时有人敲门,被按在门上的美由纪反射性地走向前,结果变成被是亮抱住的姿势。
恶寒窜便全身。
海棠站在门口另一头。海棠说:“是亮先生,抱歉在您享受的时候打扰,不过您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妙喔。”
是亮哼了一声,推开美由纪,把海棠推倒一旁,消失在走廊上。海棠不屑的眼神刺在蹲伏在地的美由纪身上。
当天晚上,美由纪写信给祖父。
我需要钱,理由我不能说——这件事不能找父母商量,更不可能告诉教师和警察。神也不可能借钱给美由纪,更不可能告诉她杀人犯是谁。可是,她也不觉得已经不再捕鱼,没有工作的祖父会有钱。
半夜,她觉得有人在监视她。
翌日起来,又觉得没有了。
她一大早就把信托给老太婆。祖父家就在邻町,勉强用走也走得到。早上把信寄出,当天应该就会送到了。
到了下午,美由纪听到消息,说当天凌晨时,碧的父亲——也就是是亮的岳父猝死了。
听到这件事,美由纪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子能暂时拖延一点时间——可以不必见到那理事长了。真是叫人傻眼。虽说美由纪与死者素不相识,但是听到朋友的亲人过世,实在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
事实上,那天与隔天都十分平静,也没有警察来讯问。刑警可能也没什么问题好问了吧。
应该是再隔一天的时候吧,学院一片空荡荡。校长和教职员似乎都去参加织作家的葬礼了。那时候,学生也只剩下原来人数的三分之一左右,自然显得一片冷清。
那一天,美由纪和小夜子一起来到中庭。
已经有几天没有像这样来到中庭了?当时美由纪不管怎么想,就是想不出来。
现在想想,中间应该隔了一星期或十天左右的空白,但当时她却觉得恍若睽违了十年之久。
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没有什么想说的。
美由纪连遭到是亮恐吓的事都没有向小夜子坦白。小夜子虽然说会保护美由纪,但是美由纪不认为小夜子能为她做什么,所以不想让小夜子操多余的心。
所以,两个人只是肩并肩走在石板上。
完全没有脚步声。
两人在喷泉旁边坐下。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姿势。
寂寞的庭院比从前更加荒芜。
——有人在看。
不会错。校舍后面吗?礼拜堂旁边吗?
小夜子似乎也感觉到了视线。
这时,小夜子抓住美由纪的衣服,无言地指着前方。仔细一看,一团漆黑的东西正蹒跚地从石板地上走过来。
是身穿丧服的织作是亮。
美由纪……浑身战栗。
她完全没想到做女婿的竟然胆敢在岳父葬礼当天溜出来。
“喂,你们两个,我已经知道了。”是亮说。
口齿不清,他似乎喝的酩酊大醉。
“我总算知道你们这些妓女的头头是谁了,就是那个家伙。那个男人,是弓荣拜托我雇他的。我本来就觉得可疑,原来他就是你们和弓荣之间的牵线人。那家伙接续了弓荣的工作吗?然后本田也是他……对吧?”
那家伙,那个男的。他在说谁?美由纪望向小夜子的侧脸,小夜子浑身僵硬,瞪着是亮。美由纪从来没有看过小夜子如此凛然的表情。
“我需要钱!我已经没必要知道谁跟谁是妓女了。我不是跟你们说,叫你们拿钱来,我就帮你们保密吗!”
是亮揪住美由纪的衣襟,硬是把她拖起来。小夜子大叫:“你做什么!放开她!”抓住是亮的手臂摇晃。是亮甩开她,小夜子手上的三角巾滑掉,跌倒了。
“我现在是生死关头,要是不能继承织作家,我就会被驱逐。我已经有所觉悟了,视情况,我要把你们的事揭发,跟柴田、织作同归于尽!这么一来,所有人都完蛋啦!卖春哪!还杀人哪!你们再也没有脸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啦!”
虫的眼睛,充血、混浊的眼睛,酒臭味。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美由纪总算叫了出来。
一旦叫出声,原本压抑在心底的积郁便宛如决堤般接二连三地爆发开来。但是那根本不是有条有理的反驳,只是在重复着相同的单子。
美由纪一次又一次叫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最后终于哭了出来。是亮推开美由纪说:“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踢了她一脚。
小夜子扑在美由纪身上护住她,说道:“我知道了,你再等三天。”
“我等不了那么久,两天。”
“好。两天后,我会照你说的做。”小夜子说。
是亮站在原地,俯视两人好一阵子,但是几位留校的教师听到骚动,从校舍窗户探出头来,于是他再三叮咛着“两天,只有两天啊”,蹒跚地走向教职员大楼。
美由纪颤抖,哭泣,她完全无法思考。美由纪也不晓得小夜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理由和根据,她只是不停地叫唤着:“你跟他那么说可以吗?小夜子、小夜子……”
小夜子搂过美由纪的肩膀,悄声说道:“不要紧,黑圣母……都听见了。”
黑圣母……
那张漆黑的脸。
接着小夜子微笑了。
——这不是小夜子!
就在美由纪惊觉到的瞬间……
她感觉到过去的一切的不安、烦躁、嫌恶和畏惧都在瞬间凝结起来,陷入无比的恐怖。这不是现实!
美由纪尖叫,离开小夜子。
这……这不是美由纪日常生活会发生的事。扭曲了,坏掉了,变形了。
美由纪在阴错阳差之间,打开了绝对不能打开的禁忌门扉,掉进恶魔跋扈的邪恶异形世界里了。她这么以为。
不知不觉间,美由纪冲了出去。
美由纪一冲进房间,立刻锁上门,钻进床铺里,用棉被盖住头。
她不住地颤抖。
她不记得哭喊了多久。
美由纪就这样哆嗦了整整一天。
她觉得听到了几次敲门声。
——是小夜子吗?还是老太婆?
但是美由纪不敢开门。
开门之前,门外的人应该是小夜子或老太婆吧。但是门打开的瞬间……
或许就会变成黑圣母。
这么一想,恐惧便涌上心头,美由纪吓得尖叫出声。
声音哑了,泪也干了。
那是第几次的敲门声?和之前的敲门声不同,不管敲了多久都没有停。
“美由纪,美由纪,是爷爷,爷爷来看你啦!”
幻听,这一定是幻听。
美由纪顽固地捂住耳朵,但是声音还未停歇。美由纪战战兢兢地起来,站在门前问:“是爷爷吗?”
“噢,是我,仁吉,你的爷爷啊。”
“真的、真的是爷爷吗?”
“这还用说吗?难道我还有冒牌货吗?”
美由纪把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矮个子老人站在那里,表情看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两人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美由纪不晓得这个老人究竟是不是祖父。
“美由纪,你长得这么大啦!一点都不像我这个小老头的孙女哪。上次看到你的时候,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孩哪,连现在的一半都不到呢。不够上次见到你,是战败那一年嘛。没办法哪。”
祖孙俩长达八年没见面了。经过这么久,不但长相会改变,记忆也会变得淡薄,美由纪百感交集。美由纪的父母与固守传统渔夫生活的老人几乎断绝来往。
没有怀念的感觉,然而一股暖意却一丝丝地填满美由纪的胸口。
“你爸也真是薄情哪,我的乖孙女遇到这种事,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刚才在外头听老师说了,真是惊死我了。外头啊,只传说山里头出现了绞杀魔而已哪。真是太恐怖了。你在哭吗?好好哭一场吧。只是,饭要好好吃啊。要不然这么高大的身子会撑不住啊。”老人说道,露齿笑了。接着他从怀里取出叠好的手巾,递给美由纪。
“这是钱。我不晓得你需要多少,也不知道够不够。里面有一万三百零五圆。够吗?”
对了,美由纪不久前才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