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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络新妇之理 下-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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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真佐子变得一脸苍白。
“妇人,我之所以说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就是基于上述的理由。”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夫人,”阴阳师说道,“织作家这个女系氏族,深深地扎根在这块土地,每年迎接尊贵的客人,作为一晚的夫婿……对吧?”
葵叫出声来:“怎么可能……这……”
葵——那个葵竟然慌了。这些话对于伊佐间等人来说,只是难以理解的语言,却确实地对葵和真佐子产生了效果。阴阳师一定是想同时除掉附在这两名种类相异的女杰身上的妖物。
伊佐间有点心跳加速。
他害怕有什么东西从这些女人身上被驱逐时——会发生什么事。
“那么……”葵望向母亲。
真佐子茫然地凝视着阴阳师。
“当然,那是神话时代的事了。但是这个家就像这样,在这里延续到今日。那么那种风俗就算形式改变或变得流于形式,也应该一直延续到近世才对。怀上贵种,停留在此,永久繁荣的母系一族——这就是织作家吧?现在盖了学院的那块土地,是织作家的圣城,用来迎神的斋机殿,对吧?织作家是迎神为婿的家,织作家的女儿代代都是……神的新娘。”
“织作家的女人……是神的新娘?”
“是的。但是神话时代过去之后,造访的就不再是神,而是普通的男人。随着时间过去,原本应该是神的位置的地方,被男人占据了。”
——坐在神明位置的……男人?
“那就是天女的……”益田呢喃。
“没错。就像我方才说的,织作家的规矩如果不以母系的原理来看,就会崩解。因为若是以造访的一方——男性的原理来看。这个祭祀场所完全就是个卖淫小屋。由于暴露在男性的视线之下,织作家自太古以来所建立的繁荣之理,很快地失效了。神的新娘——巫女被剥夺了神性……”
中禅寺的视线定在真佐子身上。“……沦为了娼妇。”
“娼妇……”
“这种屈辱是男性的视线所带来的,它的原因则是男性原理至上社会的崛起。为了抵抗这样的社会而发出的诅咒——就是天女的诅咒的真面目。”
“我、我不允许你这样血口喷人,侮辱织作家!”真佐子狼狈到了极点。
阴阳师厉声一喝:“这不是侮辱,觉得不道德的人是夫人——你自己!”
“咦……”
“我最初应该就说过了,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然而你却觉得这是耻辱,非感到羞耻不可,灌输你这种不道德感情的——是伊兵卫先生。”
“家……家父他……”
“伊兵卫先生继承嘉右卫门之后,事业上一获得成功,立刻用圣遗物及圣典所形成的六芒星包围斋河的机织渊,并拆掉斋机殿,兴建礼拜堂,在周围填满毫无意义的咒物,在神殿的遗迹上——虽然我并不清楚是否曾经有神殿——建立起一栋坚固的西欧建筑复制品,在建筑物刻上咒文与魔纹……仔仔细细地、真的是滴水不漏地把织作家的圣地给掩饰、隐蔽起来了。他一定非常厌恶那个地方——不,这已经不是厌恶这点程度了。身为独生女的你,当然会受到他的影响。”
“太可笑了,家父为什么要……”
“可、可是阿姨,那里的确有黑圣母——不、呃,神像,然后那里是犹太教的寺院。我不觉得这是胡说八道。”
柴田总算开始着慌了。
“明治三十一年,日本宣称为了近代化,模仿欧洲导入了一夫一妻制。但是另一方面,这个制度也保存了遵循武家社会礼法的家庭制——家长领导的阶级性支配。就这样,支配性的婚姻真正被制度化了。四民平等,不允许例外。出于无奈,原本以姊家督的形式传续家业的这一带等地区,只好采取中继继承的形式来应对,长女夫妇等到弟弟——长男成长之后,再让出继承权。但是这完全是法律上的、形式上的。至少在大战结束之前、女系的风俗仍然是一个活生生的文化。伊兵卫先生无法容忍这种事。”
“无法容忍……你是说他无法允许织作家不依照法律的规矩进行继承吗?不,不对。伊兵卫先生建造那座学院,应该是入赘以后的事,而且既然他已经成了织作家的人,不管习俗怎么样,财产都属于伊兵卫先生……即使是由夫人继承家业,伊兵卫先生也是配偶……”
柴田拼命思考。
他还在期望一个解决之道,一个他能够理解范畴内的解决之道。
“伊兵卫先生他……无疑是想要留下自己的血脉吧,柴田先生。”
“血脉?请等一下,那样的话,伊兵卫先生无法原谅的是,织作家到了那个时期,依然像你刚才说的……那个……”
“勇治!”真佐子阻止他。
柴田倒嗓般地说:“也就是,中、中禅寺先生,这个织作家到了大正时代,依然持续着没有特定对象的婚姻……不,性关系吗?”
“勇治!你胡说些什么?”真佐子厉声斥责。
但是柴田停不下来,不仅如此,他更加混乱,大声地说道:“你是说伊兵卫先生为了把那淫荡的……不,这不能说是淫荡吗?……可是,对伊兵卫先生来说就是这样,不,总之,他为了斩断女系一族的古老陋习,在织作家精神象征的圣域里,祭祀起自己信奉的犹太神袛,加以封印吗?”
“不……不许你胡说!”真佐子站起来。
“母亲!”葵也站起来,“母亲,就干脆地承认吧,至少这不是犯罪。虽然它可能是延祸至今的某些因子,但如果这是事实,我也想知道。姐姐!你也想知道吧?中禅寺先生,我们……应该要知道,对吧?”
“葵小姐,至少你应该知道。夫人,你应该说出来才是。”
真佐子沉默,以威吓的视线一一扫视房间里的众人——包括女儿在内。
黑衣恶魔阻挡在眼前。刑警浅坐在椅子上,压低身体,保持沉默。他的部下以真挚的眼神凝视着真佐子。古董商在门附近像个掌柜还是管家,恭敬地站着。侦探助手有些悲伤地垂下眉毛。桌旁是额头满是冷汗的财阀首脑,以及现在看起来就是易碎物的洋娃娃女孩。她的姐姐在斜后方手足无措,慌张万分。侦探在螺旋阶梯的中央一带,大大地张着脚坐着。
伊佐间在侦探与真佐子之间陷入茫然。
真佐子紧张得哆嗦了两下,然后她收起下巴,调整呼吸之后说:“茜、葵,听好了。这个织作家……就如同这位先生刚才说的,是个高贵的娼妇家系。原本我不想让你们知道这件事,就这样把它带进棺材里,但如果连这个希望都无法实现,那么……我就说出一切吧。”
接着,真佐子以依旧坚定的脚步,往前踏出两三步。“我不知道你是在哪里查到,又或者是想到的,不过那所学院所在的森林,自古以来就是织作家的土地。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池子的周围有几栋古老的建筑物,像是神社,也像是神殿……对,那里也摆放着织布的机械——地机,还祭祀着那尊诡异的漆黑神像。小时候,我曾经被外祖母带去那里,也曾经在那里过夜,家母也去过那里几次。家父——伊兵卫就是为了阻止我们过去,才毁了那里。”
“公文书、古书献上完全没有记录,对外应该是完全保密的吧。规模如此庞大、古老,而且如此完全的家神是很稀罕的。”中禅寺说道,叹了一口气,往后退去,在椅子上坐下。
真佐子说:“家母就在那里迎接郎君……”
伊佐间看见葵的脸颊一瞬间似乎抽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对方是谁,这一切都是外祖母的意思。外祖母——五百子她顽固地把男人塞给家母贞子。因为我是独生女,她可能是希望家母多生其他的孩子,但我觉得外祖母真正的目的,是要报复外祖父——嘉右卫门。”
“曾外祖父……”茜悄声说。
木场问:“报复什么?”
“报复家系遭他掠夺。”
“遭他掠夺?”
“是的,外祖父嘉右卫门可能也对织作家的风俗感到痛恨吧。不,就连我自己,到现在都还感到许多疑问。我想那个时代,男性对于纯洁或贞操这类事物的执着更为强烈吧。”
真佐子寂寞地望向在螺旋阶梯底下张开大口的昏暗走廊。
“另一方面,刀自彻头彻尾被教育成一个织作家的女人。确实就像你说的,刀自似乎只把男人当成提供种子的工具,认为入赘女婿只是户籍上的装饰——只是种劳动力罢了。我想外祖母其实不愿意,不,应该是非常不愿意让外系幕府家臣之子嘉右卫门当她的夫婿。我很明白,因为外祖母当时好像已经有心上人了……”
伊佐间这时才发现,走廊的尽头处就是五百子的房间。
“……但是,入赘的嘉右卫门这个人,拥有事业方面的天赋,他复兴已经衰颓的织作家,不仅如此,还赚取了巨额的财产。我想外祖父因为这样,贪心起来了。外祖父让某处的织机工厂的女工怀孕,生下了孩子。当时,外祖母也生了孩子。当然,那不是外祖父的孩子……”
——优良的遗传基因。
“先生下来的……是女工的孩子,那就是我的母亲,你们的外祖母——贞子。”真佐子背对女儿们说道。
——织作家的血缘早就断绝了。
——听说是一个女工生下来的孩子。
阿节所说的流言是真的。
为什么流言不能只是流言呢?
“当时的民法似乎并不会造成妨碍,但是听说外祖母极为烦恼。家业必须由长女继承,这是织作家的规矩。外祖父好像硬是把那个先出生的妾生子——贞子,收养为亲生女儿了。在户籍上,贞子是长女……你所说的应该不可能会发生继承权之争的女系家族,却被嘉右卫门这个心狠手辣的男子给搅乱了。外祖母似乎认为自己在那个阶段就被赶下家长的位置了。这个织作家到了明治时期,第一次迎接了父权家长制。”
真佐子闭上眼睛。“外祖父所生的孩子——户籍上的次女,叫做久代,但我不知道她后来怎么了。”
“久代女士不知为何,似乎被送出去当养女了,详细情形我不清楚。不过直到伊兵卫先生入赘之前,她似乎都还住在这里。有留下的记录。”中禅寺补足说。在事前尽可能搜集情报,是阴阳师的手法。
“记录?”
“夫人应该知道《嘉翁传》这本书吧?是记录了令外祖父——茜小姐等人的曾外祖父半生的传记。但是里面只详细地记载了他入赘之后,而且是在事业上成功之前的经历,不仅是出身,连家人都没有提到半句,是一本很不可思议的传记。不过卷头刊载了照片,是伊兵卫先生与贞子女士成婚时的照片,上面有一位疑似久代女士的人物。”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详情……”
拍到疑似久代的人物……
感觉简直就像念力照片还是灵异照片。
久代这个人的人生,淡薄得仿佛透明。
“这样啊。”真佐子尽可能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当然知道那本书,但是外祖母严厉地交代我绝对不可以读。原来如此,外祖父嘉右卫门这个人满脑子只有他自己,竟自私到了这样的地步。那本书上绵绵不绝地写着他自己的成就、他自己的立场、他自己的野心,对吧?你读了那本书吗?”
“读了。”
“这样啊。所以我,当天还有过世的紫,这里的茜和葵以及碧,没有一个人流有刀自的血——织作家的血。我们全都是嘉右卫门与不知名的女工的后裔。嘉右卫门这个人就这样掠夺了织作家的血脉。他自己当上了户长还不满足,更要流有自己血液的子子孙孙都安坐在户长的位置上。他这个人充满了独占欲,自私得无可救药。嘉右卫门就是这样一个人,而外祖母她……试着抵抗。”
“还能怎么抵抗?”
“祖母她把家母——贞子,教育成一个织作家的女子。”
“教育?”
“说白一点,就是不断地把男人塞给她!”真佐子的话尾开始染上凶暴的恶毒。
茜用手捂着嘴巴说:“怎么会……太残忍了。”
“不要把男人当人看,男人只是道具,只需要他们生孩子,接下来就让他们工作到死——听说外祖母是这么教导家母的。家父过世时,家母亲口这么告诉我的。即使如此,到头来家母也只生了我这个孩子。”
“所以伊兵卫先生他……”
“是的。明明有丈夫,却把其他男人带进闺房——家母的行为看在家父眼里,一定只是个淫荡的色情狂。然后,家父伊兵卫做出了和外祖父嘉右卫门相同的事。所以家父他……一定是……”
“就是那所学院。”葵无动于衷地说。
“是的。然后……”真佐子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中禅寺阻止了。
“夫人,之后的事暂且不必说了。视情况,或许可以不必说。”
真佐子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葵小姐,正如你所听到的,如果遵照织作家原本的规矩来,贞子女士是无法继承家业的。不仅如此,她根本连继承权都没有。若问为什么,因为贞子女士不是五百子女士所生的孩子。另一方面,就算在户籍上是次女或者不是嘉右卫门先生的孩子,久代女士原本都应该是织作家的继承人。因为久代女士是五百子女士生下的第一个女孩,这是不需要犹豫、简单明快的道理。但是民法,不,父权家长制不允许。就算是妾生的孩子,只要在户籍上是亲生孩子,就有继承权。这种情况……”
中禅寺转向葵,“……两边都没有错。但是至少这个国家表面上标榜是近代法治国家,所以遵循现行法规才是道理吧。可是,将淫乱、缺乏道德观念等基准暧昧的价值判断拿到这里面来,是否值得商榷?”
“我了解了。这的确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只是范式不同罢了,对吧?”
葵一旦理解,就恢复了冷静。
她真的是个非常理智的人。
“没有错。但是当不同的原理重叠在同一个平面时,就会激出涟漪。贞子女士被五百子灌输了织作家的礼法,而嘉右卫门招揽了遵守自己规矩的人进来。伊兵卫是在明治三十四年入赘的,《嘉翁传》里提到他当时三十岁。那个时期,就像夫人也说过的,近代化加速进行,法令也逐渐完备,所以《嘉翁传》里评为耿直人物的伊兵卫先生应该无法忍受织作家的做法吧。就像十六世纪来到本国的耶稣会传教士一般,在伊兵卫先生的眼里,织作家的原理应该显得充满了恶魔的色彩吧。”
“什么意思?”柴田问道。
“例如,著名的传教士方济各·沙勿略'注:方济各·沙勿略(Francisco de Xavier;一五零六一五五二),一五三四年第一个来到日本的耶稣会传教士。'最初来到日本时,惊叹之余,写信回本国。信上写道:支配阶级的武士与圣职者的僧侣公然进行男色行为,庶民半裸生活,澡堂是男女混浴,满不在乎地进行婚前性行为——夜访。我从未见过如此淫荡低俗、风纪紊乱的国家。在性观念如此低落的国家里,基督教真的能够传播出去吗……”
中禅寺向葵说道:“……沙勿略的心情也不是不能了解。可是,葵小姐,你的话,会对他这封信有什么看法?”
“西洋阳具主义、殖民地主义。”
“非常简洁。不过在伊兵卫眼中,织作家看起来也是如此吧。于是……这就是伊兵卫先生厉害的地方,他这么想:我要以魔法制衡魔法。但是伊兵卫先生搞错了术,如果用的是基督教还另当别论,但犹太教应该无法封印女系咒术。”
“什么意思……”葵反问。
“犹太教——不过伊兵卫先生所使用的应该称为卡巴拉才对——卡巴拉的神秘思想,将曾经一度放弃的女性原理复兴了。”
话题再次从日常急速升向非日常。明明身处同一个地方,高度却急剧地上上下下,使得伊佐间的视点摇摆不定。
葵逐渐熟悉阴阳师的上下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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