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骨(出书版) 作者:尹剑翔(悬疑,破案)-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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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个女孩拿到自己应得的财产了吗?”我突然想到了问题应该回到最初的起点上。
“我说过,这件事已经公开了,你去查一下昨天的报纸就知道了。”
我回家仔细翻阅了日报,但是却没有找到什么亿万富翁的私生女继承财产之类的报道。当我要放弃的时候,却在首版发现了这样的信息。
“我市昨天成功完成一起低龄女童的心脏手术,该手术难度很大,手术成功完成标志着我市心脏外科手术水平已经达到了国家乃至国际的先进水平。”
在我小的时候,记得我老娘所在工厂的墙上,写着这样的标语。
“高高兴兴上班来,平平安安回家去!”
工人是个收入十分微薄的职业,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如此,他们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上最平凡的齿轮,总是在不知疲倦的转动着,以维持社会这台大机器的正常运转。
而作为工人阶层来说,他们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够每个月领到足以维持自己生计的工资,可以回到家里看到老婆、孩子的笑容,共享家庭欢乐。
但是,悲剧却时常发生在这个本已单薄的群体身上。
2007年8月17日,当我和大周赶到我市一家冲压件厂的时候,那一幕让我终身难忘。
一个旷大的车间里,摆着四台大型冲床,所有的工人已经停止了工作,谁都不说一句话,他们表情一致,看着其中一台冲床发呆。
那台高大的冲床的上下沿,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而就在冲床的边上,立着一具尸体,尸体的上半身被压在了冲床中,而下半身站在地上。
“死者是这个冲压厂的机修工,在检修机器的时候,把身子探入了冲床中,突然冲床向下运动,将他的上半身冲成了肉泥,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在场的刑警向我们介绍着情况,语气中显然带着无奈和惋惜。
当冲板被重新抬起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冲床上令人作呕的场面,在方型的冲床下是一个放模具的空槽,而在这个空槽边缘上,看得出是一个已经被冲烂的头颅,脑浆和血混在一起,头骨的碎片散的到处都是,还有两只手臂已经被拍成了两个只剩下手型的轮廓,在冲床上还有很多碎骨或血脉混在一起的脉络,看不出是什么器官,血还顺着缝隙往下淌着。
大周花费了半天多的时间,才把整个冲床上的尸体残片清理干净,完成后他已经筋疲力尽。
“死者刚刚二十五岁,成婚还不到半年!”大周下午在他的办公室里,跟我谈起了这起案件的经过。
“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悲剧呢?”我的心根本无法平静。
“操作失误!”
“操作失误?”
“那台冲床是德国进口的设备,非常注重安全起停,平常需要两个人四只手才能操作。”
“也就是说,两个人要四只手同时按下按钮才能启动冲床?”
“是的!两个开关分别在冲床的两边,每个开关上有两个按钮,要四只手同时触动四个按钮的情况下,冲床才会下降。”
“也就是说,冲床哪怕是有三个按钮被按下,也不会工作?”
大周点了点头,“平常工作的时候,是需要三个人一起工作的,两个人负责机器的起停,而一个人负责将铁片送入机器内,再把成型后的冲压件取出。而我让刑警找来了这台机器的英文说明书,那上面明确写着,在检修机器的时候,必须是四个人在场,两个人起停机器,一个人做观察,随时给负责开关的工人起停的信号,检修工才能进入机器中进行检修。这样做是为了不给操作开关的工人造成视觉死角。”
“而他们严重违反了操作规程,是吗?”
“所有的工厂,都要讲求的是劳动生产率,压低人力成本,所以这家工厂的老板无论是生产还是检修机器,都把操作这台机器的工人人数减至到了两人!一个人在冲床边工作,而另一个人负责开启开关。”
“这怎么可能?不是需要两个人操作开关吗?”
“很简单,用两块重物压住对面开关上的两个按钮就可以了。”
我拍拍脑门,低下了头,“中国人实在是太聪明了!”
“这也不能完全怪这些民营企业的负责人们!近些年所有的工业原材料价格都在上涨,人力资源成本不断提高,各种税负又很重!想要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生存下去,必须想各种各样的办法降低成本才行,这样简化劳动工序,节约人力成本,是最简单、可行的方式。”
“《工伤保险条例》规定,如果员工工伤死亡的话,不论企业是否存在过错,都是由工伤保险支付死者赔偿金,企业的违法用工和违规操作的成本过低也是悲剧的根源之一。”
“好了!不要再说了!讨论这些根本没有意义!因为我们改变不了任何事。”大周磨起了我给他买的咖啡豆,声音刺啦刺啦的,有点噪耳。
“死者这么年轻,便抛下了娇妻,他的老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可怜。”
“安全生产的观念必须植入到每个中国人的意识里才行,当然这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这里有方方面面的问题!希望所有的当事人,都不要拿这起悲剧当个案处理吧!”大周的磨咖啡豆的声音此时又加大了。
“我很喜欢黑夜的感觉,因为那是我最好的伪装。”
这是一部日本电影里的台词,那里边的主角是个大盗,他利用黑夜做掩护把自己的罪行全部埋葬在了黑暗中。
但是,您相信吗?其实黑夜并不只是为罪恶提供了伪装,它还能让恶人的罪行无所遁形。
2007年8月23日,一对老夫妇来到派出所报案,说自己的女儿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
警方接到报案后,展开了调查,这对老夫妇的女儿是本市云岭县县城人,后来跟随丈夫来到市区,经营起了一家小饭馆。
但是,本该一周回一次娘家的女儿,却半个多月没有回来,老夫妇打电话给女儿,却是女婿接的。
女婿支支吾吾,先是说妻子病了,后又说她到外地采购菜品、白面去了。
老夫妇两人一开始对女婿的说法深信不疑,但是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便来到市里看望女儿。
可是得到女婿的答复却是他们的女儿在一个月之前便离家出走了,原因是两口子吵了一架。女婿说他怕二老担心,所以他一直没有告诉他们。现在妻子在哪,他也不知道。
这一下子可急坏了两个老人,他们立即赶到了当地派出所报了案。
警方一开始也只是按照普通的家庭纠纷程序处理,但是当警方展开调查后,很多知情人为他们提供了线索,他们这才意识到摆在自己面前的极有可能会是一起恶性事件。
原来,夫妻二人虽然一起进城创业,但是感情并不好,邻居们经常听见他们争吵,也时常见到两个人在饭馆门对骂,甚至是大打出手。
就在老夫妇二人报案前的一个月,邻居们听到了两个人惯有的吵闹声,就在已经打烊的饭馆中。而随后便是杯、碗被砸碎的声音,然后是桌椅东倒西歪被推倒打翻的噪音,随后便没有声音了。从那天后,小饭店歇业了三天,邻居们也没有再看到这家饭店的老板娘。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值得怀疑!警方搜索了这间饭店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眼睛尖利的刑警在墙上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小点,像是血迹,但是这似乎不能说明什么!
此时,刑警队请出了大周做现场勘查,大周和我是晚上才到的现场!他明明是白天就接到电话,我当时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时间前去。
第十二章 鲁米诺反应
大周进门后,便提着一个酷似喷壶似的容器,只不过那个容器不是塑料的,而是玻璃的。他在饭店五面墙(包括屋顶),还有地面上,均匀的喷洒着这个容器里的液体,经过了二十多分钟的喷洒后,大周命令警方把所有的窗户都拉上帘,然后把所有的灯都关掉。
当灯关闭后,黑暗瞬间笼罩住了这间屋子。
与此同时,在墙面和地面上泛起了青白色的光芒,恐怖的场景跃然而出,那就像是魔鬼勾勒出的图画。
“这是什么的影子?”我指着墙面上微弱的荧光说道。
“不是影子!是鲁米诺反应,墙上和地上这些都是血迹!”
“啊?”如果真的像大周所说,墙上和地上都是血迹的话,那无疑这间屋子里发生过凶案!
墙上的痕迹明显是血液喷溅后的样子,当时血迹的轮廓还呈现出一种往下流动的状态,而地下是一大片光芒,是血泊的痕迹。
从血泊到厨间的过道上,是一条拖拽的痕迹,那是拉动尸体时留下的血迹,是尸体跟地面摩擦后留下的。
那个男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后,根本没有做任何辩解,便承认了自己杀害自己妻子,并且将她分尸处理,他还很快交代了埋尸地点,被分割得一块一块的尸体很快被找到了。
尸体被处理后,男人回来后,用尽了各种方法擦拭了屋中的血迹,他甚至想重新粉刷一遍墙体,但是由于那样动作太大,极容易引起怀疑而作罢。
“那种神奇的溶液成分是什么?”
“鲁米诺0。1克,过氧化钠0。5克,加蒸馏水100毫升配制试剂,这种试剂一旦遇到血液后便会发生化学反应,产生发光现象,在黑暗中会发出荧光来,起到夜明的效果。这种现象叫做鲁米诺反应。”
“原来罪行也可以在黑暗中暴露!真的很神奇。”
“为什么?会是这样?”大周似乎并不在意我还陶醉在刚才那个化学魔术的兴奋中。
“嗯!案件已经破了!什么为什么?”
“既然结为了夫妻,为什么不去善待对方呢?”
刚刚还沉浸在破案兴奋中的我,就像是被大周的话泼了一盆冷水。
“你最近的转变很大啊,居然会关心起案件的本身来了!”我脑门上莫名的冒了汗,那是夏日里的冷汗。
大周苦笑了一下,“是不是有点像哲学家了!”
“不是哲学家,而是越来越觉得你变得有人情味了!”
“婚姻应该是因为爱才结合,而大多数人,却认为婚姻是人生的必经程序才结合的。他们的婚姻就是个经济互助组,或是养育孩子的合作人,这样的婚姻真的没有意义!”大周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说话,我知道他又想起了他的父母。
那天晚上,我照例做了个噩梦,梦见那个男人眼中露出了凶光,向妻子举起冰冷的刀!我并没有因此而惊醒,却在大脑中一直在思考着大周的话。
大周害怕婚姻,是因为没有找到爱,而我觉得即便是找不到爱情的婚姻,也应该彼此去善待对方!因为,再长久的爱情也会转换成亲情,而亲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恒定的情意。
为了这份情意,请那些曾经爱过,或是从来没有爱过的夫妻们,请你们去善待你们的另一半吧!
在我市西郊的一条铁路线的两旁,总能看到几个警察,来回的在这段铁路的周围走着。
他们不是什么铁路警察,也不是什么严防铁路沿线对货车盗窃的巡警,而是几个专门在这条线周围收集尸体的警察。
这不是什么天方夜谭,而是真实发生的案件,因为几乎每年在这条铁路线的沿途都会发现各种各样的尸体或是残肢。
他们的死亡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被飞驰而来的列车活活撞死的。
大周把半拉头颅放在解剖台上,它的另一半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而这具尸体唯一还完整的肢体,是他的右手,其他的部位都已经被火车碾压得粉碎。
“正儿八经的死亡列车线!”我靠在解剖室的墙上,抬头望着天花板。
“农民工的聚集区就在铁路的一侧,如果让他们不穿越这条铁路线而绕道而行的话,最快也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才能到绕过这条铁路。”大周的眼睛盯着了眼前的残肢上。
“沿途没有安装过防护栏吗?”
“路线太长,不可能全部安装的!而且就算安装又有什么用?那些农民工会老老实实的绕道吗?还不是会在防护网的某处绞开一个洞,然后穿行无误!”
“是啊!中国人总是不按规矩来,在世界的交通中,对闯红灯最不以为然的是中国人。再看看那些马路上的汽车,从来不按照自己的线路驾驶,时不时的会跨越两条车道来回的蹿行。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鲁迅说的这句话是不是也有揭示这方面国民性的意味啊?但最后却发现其实那条看似简便的路,会让我们离目标越来越远。”
“作家,不要总把眼光放的这么狭隘!这些铁路线旁的尸体,不只说明了中国人出行的交通安全意识差,也不只体现了所谓的国民性问题,其实它还反映了很多的问题啊!”
“愿闻其详!”
“首先是小农意识在作祟,中国的农民其实一直都在急功近利的活着,他们很少讲究什么自然规律,比如池塘到了休渔期,这个期间本应该让小鱼得到休养生息的,可是你看看市场上有多少鱼贩,把一些非常小的小鱼都捞上来贩卖,有的时候甚至是他们用电将池塘里的小鱼苗全都电死,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池塘里便没有了鱼类的再生。这种小农意识还让他们不肯让土地休养,而是让土地高负荷的状态下生产,致使我们的土地资源越来越贫瘠,而在道边公然燃烧秸秆的也是他们,他们并不考虑这样会污染环境。”
“嗯!这可能跟农村的教育的不平衡有关!”
“No!我并不是这么认为这只是教育的错!而是自私!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恶果,而是从来不会考虑别人或是后代的利益,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合适就可以了,而这种小农意识随着农民工的大量涌进城市,也在感染着城市中的人,这样就变成了一个总体的社会丑态了,毫无顾忌的穿越铁路,只是他们这种小农意识的一个集中体现而已。”
“这个问题,你好像想的很偏激啊!”
“这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这些残体还揭示了其他的问题。”
“你最近的想法还是真是多呢!”
“没有办法,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思考就会越来越深入!”
“恐怕那只是你吧!大部分人经过岁月的磨砺后,思考会越来越少的。”
“也许是吧!那些残肢中有很多是孩子的尸体,是那些农民工的子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问题要换很多角度去思考的,这些农民工同样也为城市的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他们和他们的孩子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城市人像是在使用奴隶一样使用他们。他们的孩子上不起幼儿园,也没有几所学校愿意接收他们,不能到学校去受教育,就只能天天在这条死亡铁路线上玩耍,要知道现在的火车跟山东枣庄铁道游击队那会儿可不一样了,火车的时速很快,当你看到火车到来的时候,大人都很难躲避,更何况是这些孩子呢。”
“难得你能联想到这么多!”
大周的情绪还有点激动,不过看得出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后,情绪比刚才好了很多!有时当人恨自己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必须要发泄。
但当那些肯于思考的人,却连发泄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呢?……在法医的世界里,对错误必须是零容忍!因为需要法医鉴定的刑事案件多是重大的、恶性的案件,法医的每一个判断都会在法庭上给法官一个极为敏感的信号,甚至有时可以决定犯罪嫌疑人的生或死!
用大周的话说,法医如果做出错误的判断,那他就是另一个杀人犯!
可是,近年来司法鉴定却屡屡出现错误,而且都是些比较低级的错误。出现错误的原因很多,但归结一下无非是愚蠢、傲慢和贪婪!
“法医也会犯错误吗?”我和大周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