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爱情--底层华裔女性的爱与欲 作者:韦敏-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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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卡接着告诉我,她妈妈坚决反对他们结婚,那天晚上,为了他们结婚的事情三个人就争执了起来,她妈妈反复质问米卡说:“你还嫌这个家不够热闹、不够乱啊?你还嫌毛毛病得不够重啊?你还相信世上有什么好男人啊?”
没有人会惦记我
米卡的母亲说什么也不答应他们的婚事,她还坚持要带米卡和毛毛回中国去。她说:“熬了这么多年,人都熬干了,终于才弄明白了一件事情,这里没有我们想要的生活,这里不能给我们任何快乐。我的女儿,我的外孙,还有我自己,哪个没有被这个地方给毁掉?我常常做着恶梦,总觉得自己会有那么一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真的说中了,她一定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会死在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女儿和她未来的女婿的手上。
米卡说完了她的故事。咀嚼她的那些话,我问她:“你真的那么想要一个孩子啊?想和我要啊?”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说:“要是我肚子里能够有你的孩子,我一定把他当神一样地供起来。”
她又问我:“我要是真的怀孕了,你会愿意做我孩子的父亲吗?”
我愣住了,问她:“你是真怀孕了吗?和我有关吗?”
米卡轻笑着,眼神里掠过一阵柔光,然后,任由那份柔光飘走,沉淀下一些轻薄和轻浮的东西来;一起落在我身边的,还有同样轻薄和轻浮的话语:“那,你要想知道的话,我就把他生下来,你自己来看他长得象不象你。”
她的话有点把我吓着了。
米卡很快解释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哪说哪了,你别害怕。我做了什么和我要做什么其实都和你没有关系。我这么急忙地要跟于勒结婚,也是想给这个孩子找个父亲的名分。你看我找过你的麻烦吗?你对我这么好,我能那么不懂事吗?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不管我是不是把他生下来,他都是一条命了。我现在想的,只是想帮他找一种最好的出路,活着,或者永远不要活下来——你说是不是?”
“那么说,你真的怀孕了?”
“嗯。”
“宝贝啊,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你要知道,我是医生啊?!”
“医生又怎么样?医生又不是清洁工,专门来给人收拾垃圾的。”
“可是,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垃圾!”
“你想想看,要是哪天我死在塞纳河边的哪个石拱桥洞下,人家来收尸不就跟收一堆垃圾一样吗?我用过一堆真的假的名字,估计最后死的时候连个记得我名字的人都没有,嘿嘿,到地里头都不过是一个编号。到那个时候,没有人会为我伤心,没有人会惦记我······我连妈妈都没有了······”
“宝贝儿,不要这么说话,你身边还有我啊······我保证我会心疼你、照顾你。我保证我会帮毛毛找医生治病,你相信我。”
“我是没有资格要求任何人的。我也不知道还有谁会接受我,于勒也好,你也好,你们是把我当人看的人,你们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很感激。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感激。”
我很想告诉她,感激不是爱情。我不知道于勒都想了些什么,我所做的,过去和现在,无论是米卡,还是单亦欣,我对她们做的一切,既不是施舍感情,也不想回收感激。米卡是我现在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个女人,而我,想用我的方式善待她。
我能做些什么?给她婚姻?说实话,大约我已经是给不起的了——除非我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只有用婚姻才能给她打开一扇新的视窗。
那天晚上,我不再说话;我知道,语言早在我会使用它们以前就说尽了所有的道理。
我能做的,只是,静静地,温暖她,也温暖我自己。
我怀抱的这个女子,是一个忘记了怎样去忍受、而只是去承受的人;你不能说她是一个绝望的女人,一个绝望的人是没有情欲的,而她却能无数次地很熟练地在我的历史中燃烧起我的身体和她的美丽。
那个时候,我终于知道,一个“爱”字有多大、多重、多悲凉,而我其实是没有力量担当起它来的。
人的本质,终究逃不过“自私”这两个字。我常常忏悔,自己所有的曾经为米卡做的事情,原本都是以不动摇我自己为基础。我当然付出了和付出过,但没有想过真要为她牺牲什么,哪怕是放弃一点点我那并不值钱的自尊。
其实,回过头来看,给她一个婚姻又能让我损失什么呢,生活那么虚,婚姻也那么虚,实在的不过是我们生活在一起而已。可我办不到,我觉得我单身到40岁的结果不是为了找这样一个复杂的女人。
事实是,当我越来越了解她的时候,我同情她、帮助她、甚至让自己都以为我视她为亲人,但我也让她看到了我们的距离和我们必然的未来——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一个月、或者一年、或者几年,但绝对不会是永远的。我不会把我的永远交给她这样一个女人。
只是觉得意外
我甚至自私地为自己辩解说,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米卡好,免得卑微如她,总会想着怎么来回报我、总会觉得背负不起我的牺牲。
我到后来才真的明白,人活着就是为了相互取暖。一切给与也好、回报也好,都不过是木已成舟和水到渠成,那是不用掂量和换算的。
如果我能早一点想到,就让我和米卡之间先温暖起来吧,那该多好——我们,不是为了爱,因为只剩下爱。
想到过去我们之间的肉体纠缠,交换了体温却没有交换灵魂。
没有惭愧,只有后悔。
我原本是最珍视爱情的,可我站在最需要爱情的米卡面前,我先袒露的,却是赤裸的欲望和身体。——除了做爱,还是做爱。
谁能告诉我,什么叫做爱?爱是可以做出来的吗?
谁能告诉我,当我迈过单亦欣、迈过米卡的身体之后,请告诉我,这世界上的芸芸众生中,有多少爱可以克隆、有多少人值得做爱?
我没有答案。这个晚上,我们没有做爱。我想,好好地活着,让生活,从爱她开始。
天亮了,我又该上班了。
只要米卡在我身边,我就开始觉得上班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以前是我舍不得离开她。现在是我害怕又弄丢了她。
她住在哪里都不是住在我心里。所以,我无法放心。
我开始有些抱怨,怎么世界上总有那么多心脏不好的人。
我知道我来这个世界的使命就是打开他们的胸腔,改造他们的心房。这能给我带来名利,却没有带来过快乐。我是那样谙熟每一条血管的走向,却看不见自己心脏的形状,不论它是运转正常还是失常。同样的一个道理,我们走不进自己的心里,看不见,那里究竟住了谁。
于是,我们唏嘘,哦,身边的人,终究不是心里的人。
当我缠完领带的最后一个圈的时候,我从镜子里看到了背后凝视我的那双好看的眼睛。我在镜子里对这双眼睛微笑。我突然想到,许多年前,我在上班前也是这样对单亦欣微笑着,在镜子里面交换着我们的默契。人和人总有类似的翻版,不经意的时候,你会为这种复制而惊喜,或者蛰伤。
当我的目光落到米卡身边的毛毛身上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对啊,单亦欣就是心理医生。
我跟米卡说:“把毛毛送到美国去吧,让单亦欣帮他治病。单亦欣是个好人,她会帮你的。”
米卡笑笑,说了声“谢谢”。她说得很坦然,少有的那种坦然。我记得,卑微如她,获得任何一点小的恩惠的时候都那么欢腾雀跃和感激涕零,我很诧异为什么在我说到给毛毛治病这样大的事情的时候,她竟然不过一个“谢”字就交代了过去?
我不是苛求她,只是觉得意外。
好像米卡马上要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吉兆还是凶兆呢?
我说不上来。
在我出门的时候,米卡从床上跳下来,抓住我的手,问我:“纪安之,你能把毛毛当成是你自己的孩子吗?”
我说能。我给出的回答非常很肯定。我知道米卡需要这种肯定。我更知道我确实愿意这样肯定。
我和她站着说话的时候,俯视的目光很正常地落在了她的胸前。她立刻注意到了。我发现她的脸一下子红了。但是,她说的话更让我吃了一惊。她直视着我的眼睛,说:“你想要我了。”
说实话,在她说这句话之前,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机会再在床上对席梦思的弹簧做毁坏性的试验了。
但是,她一说出这样的话,我的欲望就像蘑菇一样膨胀起来了。是的,听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们都穿得很整齐,是那种衣冠楚楚的样子,是我们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粉饰得很“纯洁”、很“正式”的样子。但是,她说:“你想要我了”,她说的没错,就在她说这话的一瞬间,我就想了——她的话在空气中这么一周旋,我就好像有了另外的超能力,那种把自己从衣冠楚楚变成衣冠禽兽的能力,那种把她的身体从层层屏障外看得通透的能力。
我问她:“你说什么?”我一边说着,一边去揽她的腰。多么熟练的动作啊,就好像几秒钟以前我们才进行过一样,那尺度、那分量、那轻重,不多不少、不大不小,就是属于我们俩的类型。我把她揽紧,紧得就像我的贴身衣裳。
她笑着看我
她笑着看我,把身段放得极尽柔媚和温软,就是为了迎合我的一切动作。她笑着看我的眼睛,我们隔得那么近,仿佛她正在看的是那个印在我眼睛里的她自己。她若是可以看见那里面的米卡的话,她也会被诱惑的——因为,她可以看见,她正在把我刚刚系好的领带抽解开来,然后说:“我说,你想要我了。”
她说这句话的样子,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说“你看,去你那儿方便吗?”时一样,真好,我的米卡终于回来了。
我迫不及待地进入了她,说实话,我有点手忙脚乱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候:我们像一对莽撞的小儿女,悄悄地攒了很久的激情,悄悄地找了个避人的地方,然后,就悄悄地开始了那场后来被冠名为“爱情”的体能的战争······
我们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一样,轻巧巧的,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就象是为了保有我们所有的细节不被人掠夺和欣赏一样。从来没有觉得过世界可以是这样的安静而又疯狂,那些没有伴奏的厮杀原来也可以来得这样壮阔。有些喘息,听起来似乎只是空气的流转;在身体的对话中间,我们听得见自己汗水流淌的声音。
在这间逼仄的studio里,我们重新放大着自己的那些能量和欲望,然后,让它们变成一个方向,我们被它带着走。
我还是觉得自己很有些慌张,就好像一个用功的学生却害怕自己在考试的时候拿不到满分一样。我愿意重新被米卡来指引。她知道我生命的脉络,也知道我的快乐的泉眼。她从来都是善于扮演老练的纯真的,但是,她纯真也好,老练也好,我已经都不在乎了,我要的只是她,那个在我的浴室里写着“不要不爱我”的这个女人,那个在我枕边峰回路转、千娇百媚的女人,那个不管不顾、好像生活的核心就只是一个“要”字就可以诠释干净的女人······让我如何可以舍得离开她呢,当她再度跟我说“你想要我了”的时候——我想要的是她,是这个充满了故事的她,我愿意和她牵扯在一起,厮守在一起,睡在一起、哪怕是睡在她那无边无垠的故事里······
在那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有些故事重新在我们之间展开了。
我以为我带她回了我的家;我以为我们一起盖了一个家,我只是忽略了,在我和她的故事里,我们没有家,从来都没有过。我们有的是错落和错过的过往,和未知的将来。她能做的,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那一刻里,我们的身体就是我们的现在。
我还以为我们重新拥有了一个崭新的开始,而在新的进程中,一切都变得格外的简单起来——我们只是纠缠着对方,让肌肤重叠,让身体重叠,让我们过去那些没有标明真相的故事重叠,让我们两个人,可以完完全全地重叠起来······
我们像子宫里的两个孩子,紧密地分享着那狭促的空间,那样的挤,却彼此温暖着。
那时候,我以为,从那一刻起,我们就真的重叠在一起了,我们不会分开,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了······
像演无声电影一样,我们胜利地完成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性爱。
像演无声电影一样,我们以为动作就是最精彩的语言。
我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命题,但凡突然美丽起来的事物里面总是蕴涵着一些另外的主题。生活里,我们终究不是默片的演员,当我们放弃了语言的时候,我们也放弃了探询和追究的可能。
就是那天之后,我再没有看见过米卡。我以为米卡不会再走了,但是米卡还是走了。
她在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不要找我,毛毛在xxx福利院。
要是单亦欣遇到这种情况的话就可能知道米卡肯定是要走的,但是,我就是不知道。要是我那时就可以心平气和地把单亦欣当成朋友给她讲述这些细节的话,可能我还来得及有时间去挽回点什么。遗憾的是,我总是把事情想得格外理想和主观。也许这也是我和单亦欣多年生活在一起的诟病吧,我虽然厌倦了被她指手画脚的日子,但我却习惯了和她一起只用她的脑子去思考。当她真的放了手,给回我自己、让我去做我自己的时候,我脑子里的有些部件已经锈掉了——真的是太久没有用它们了。
但是,米卡一走,我就突然明白了,她是肯定要走的。这次她是真的要走了,而且永远不会再回来。只有我的身体还耽于那一天的最后的疯狂快乐,我的脑子突然有醍醐灌顶的透彻——而这种快乐的沉溺与绝望的领悟之间,我能决定的,只是悲凉。
那天之后,我再没有看见过米卡。
我发疯一样地到处找她,不上班不请假白天黑夜地满巴黎城转悠,甚至看到身材、背影和她相似的女人就禁不住要冲上前去看一个究竟······
米卡。
侯霓。
贝什。
——无论你带着那一款面具,我也要把你找出来!
我喜欢被你来找
你要想带面具,我就和你一起做化装舞会。
你要是想普通生活,我们就做回柴米夫妻。
我的要求不高,我只是想找到你,和你在一起。
我去过意大利广场边的那条胭脂街,去过温州街边的那条红粉路,去过巴黎大大小小明明暗暗的许多夜总会和成人俱乐部,我也去了她住的那个地方,我去的时候没有抱希望,我到达的时候真的也没有什么希望。
我去每一间夜总会,都问有没有一个叫Beth的中国女人,别人都给我耸耸肩。
后来,在一个叫作“高粱红”的地下脱衣舞俱乐部里,倒真找到一个叫Beth的女人,但出来以后,发现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东北姑娘。
见到那个同叫Beth的中国女人的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是米卡给我托的梦。我很奇怪,我那么想念着她,就算在梦里,她也不见我。让我更奇怪的是,在我醒来的时候,我居然可以完全复述出梦的内容,甚至包括梦里的一封书简。
那是米卡写给我的信。
难道这就是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