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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短篇小说(第十六辑)-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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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没理睬她,她边往出走边说,你没听人讲新来乍到摸不着锅灶么……

    过了一阵子父亲见母亲又进了屋,与此同时他清醒地嗅到一股久违了的气味随
着老婆子的细碎的脚步声扑面而来,屋子很快被葱油和蛋香团团包围住。

    你也急忙起来趁热吃上点儿,夜里不睡早晨又不肯起……稻田里的水该添了。

    他慢悠悠地下了炕,说心里话他并不怎么想吃那荷包蛋。他知道这些天稻子已
经开始灌浆了,水要及时跟上才成,这半年的庄稼全仗个好天气和水。

    母亲出去招呼儿媳妇吃饭了,父亲被孤独地撇在屋里。盛着荷包蛋的细蓝边白
瓷碗上有股热气正如姑娘的裙带妖娆地向四周弥漫着,瓷碗放在黑漆漆的旧桌面上
显得光洁而有质地。他盯着那只碗穿好了鞋,他觉得自己渐渐有了胃口,或者说他
至少想走近去看一看荷包蛋究竟是个啥样子。

    他端起桌上的碗,他轻轻将漂浮在上面的一层葱花吹散,碗里的东西便很清晰
地露了出来,他的脸也随着古怪地笑了一下,他想原来这就是个荷包蛋。不过,他
立刻又觉得这并不是自己想象或记忆中的那种东西,那碗里尽是些黄白相间的碎块
块。他就自言自语地说,这咋能叫个荷包蛋……

    这时母亲正好进来,她看看父亲脸上那副奇特的表情,她有些惊讶。她说,你
快些吃吧,当心眼珠子掉进碗里了……媳妇子说她吃不了那么多,我就给你端来尝
尝。

    父亲心里就咯噔一下,他哆嗦地将碗重新放回原处并迅速抽回双手。他觉得自
己被碗里的软东西很沉重地击中了某个致命的部位。一时间他完全忘记了荷包蛋的
滋味,他急忙朝外走像是在刻意躲避某种伤害,又像是在掩饰难堪和不安。

    父亲一出门便看见伍伍正从屋里往出推那辆他死活看不顺眼的自行车,那车子
颜色鲜得像染上了鸡血,车轱辘粗得快赶上马车的,最让他不能容忍的是伍伍骑在
上面屁股撅得像只屙尿的狗。他咋也不明白好好的车子为啥弄成那副怪模样?

    他听见伍伍说,爸——我送她去学校,她今天身子不大舒服。这时儿媳妇也从
新屋跟了出来,他本来想说伍伍两句,他却听见媳妇子很轻柔地叫了声爸——声音
像是从舌尖尖和牙缝缝里挤出来的。

    父亲听得很朦胧也很不自在,他闷闷地应了一声。他看了一眼伍伍脸上的那副
乖巧样,心里就不舒服起来。他想还不都是娶了媳妇就忘了爹娘的货,去学堂统共
牙长的半截路,还要你娃娃亲自去送?于是,父亲不再想理睬他们,包括那个和他
一个锅里搅和了几十年的老婆子。

    四

    父亲扛着锹往地里去,他一贯的那股积极劲突然变得疲沓了许多,太阳已经很
高了,可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看到那个捡大粪的孤老头正背着芨芨背兜在路
边异常专注地搜索着,那样子很像是在探寻某种珍贵的宝贝。

    父亲下意识地感到某种凄惶正从这个秋天的稻田深处向他愀然走来,就像一团
云雾奇怪地将他笼罩在里面。以前他每次见到那捡粪老头,他总能产生一分难以形
容的优越感,他想这或许就是没有儿女的苦处。由此他告诫自己:你是幸福的,你
看自己已经儿孙成群,虽说你的娃娃们各有各自的光阴,他们对你关心甚少,但他
们毕竟是你和老婆子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呀,娃娃们和你自己是血脉相通的,娃娃们
成家立业本身就向外人显示了你的家族是和睦的、甜美的、兴旺的。而今天他惊讶
地发觉自己的内心变得迷惑潦草,使他莫名地勾起一些久远的记忆。

    比如他曾经在田野看到一个年迈的猎人以及猎人手中的一张弓,那张弓每每都
从猎人的手中发射利箭远射高空,但总有偏离目标的时候。这就让他忽地联想到娃
娃们不就是自己和老婆子这张老弓孤注一掷地发出的一支支箭么,他们有时并不完
全按你设想的方向去击中目标,甚至会背道而驰。而如今你真的老了,腰身也和那
弓一样永远地弯曲着再也不能挺直,而且你完全丧失了原有的张力和雄心壮志,你
被孤独地挂在墙上或撂在某个犄角旮旯,厚厚的灰尘像雪一般覆盖在你的身上,谁
也无法看出你曾经的风采和辉煌。

    他在冥想之中接连掘开了自家几块稻田的灌口,并不清澈的渠水便汩汩地朝每
块地里流淌,水流的速度不紧不慢像年逾古稀的人在品味一杯香茶。

    父亲很空洞地拄着锹把定格在水田间。三五只青蛙蹦蹦跳跳地于稻田和水渠之
间穿越,它们落入水中的扑通声像在朝锅里下饺子。一群蜻蜓在碧绿的田畴间停停
走走飞来飞去,三棱花开得洁白而又芬芳,稻穗的肚皮悄悄地丰盈起来。晨曦透过
雾霭笼罩在他的四周,他觉得内心有些湿漉漉的。

    五

    父亲用了整个早上的时间才将几块的稻田灌足了水,或者说是他故意这样缓慢
和懈怠的。他的情绪变得脆弱而又疑惑,他很迷乱地回顾小儿子的成长过程。他发
现伍伍在自己的五个娃娃里竟是最让他伤脑筋的一个。伍伍上学他和母亲全拿头顶
着,热了怕晒着下雨怕淋着,农活没有干过几把,可到头来考学还是落了空。这之
后伍伍先学修理工又学司机,眼看执照快拿到手,伍伍却说开车没啥意思,他说他
想回家种地,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思谋不明白。当然伍伍回乡种地也不是他所想象中
的那种。伍伍先去农科所报名学习新技术,同时又买回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书。不
久伍伍便在院子后面的自留地里搭起了温棚,从此伍伍竟然成了乡里颇有名气的温
棚种菜能手。儿子的手里渐渐有了钱,不过他花起钱来全然不把钱当回事,这让他
们老俩口很担心。

    有人从父亲身边经过,那人笑眯眯地和他开玩笑,你这老家伙半截子都进土了,
还整天给谁忙呀?……娶了新媳妇子就不会躺在家好好享两天福么!

    父亲觉得那人的话刺耳得厉害,他想美美地回击那人几句,可是他的脑子里竟
然空白得像窗户纸,他始终没有想出一句有力的话来回敬对方。

    六

    从地里返回已快晌午了,父亲的肚子叽里咕噜地叫过一阵,那些残存的灾年景
况记忆犹新,而今天他突然发觉饿肚子依旧是难以忍耐的事,腹中像是被掏空了似
的难过。

    父亲就在心里默默地褒贬起自己来。你这老不死的,老婆子好心好意给你端来
的荷包蛋你却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你管它是给谁煮的呢,让你吃你就吃!再说了你
这是在跟谁赌气?到头来把你饿得前胸快贴到后背上……你说说你究竟图个啥!—
—这个家的光阴是靠你起早贪黑支撑着,娃娃是你供他们吃穿又拿出辛辛苦苦积攒
下的钱贴补他们成家,你和那老婆子几十年如一日地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不就是为了
娃娃们能过个好光阴么……虽说伍伍而今手里有了钱,几乎不再需要你再替他们操
心了,可你还连做梦都还想着为娃娃们多挣上几个呢。

    父亲一踏出门槛,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儿子正和媳妇背背拖拖地将一个人从院
里往出搬呢,院门口停放着一辆人力三轮车。父亲的腿肚子立刻痉挛起来。他惊魂
不定地看到老婆子的身体耷拉在儿子的后背上像一条没有叠好的破旧的棉被。

    你妈咋啦——

    ——早不还好好的么?

    妈说她肚子绞着绞着地疼,爸你看着家别担心,我们这就送妈去医院。

    父亲二话没说,他倔强地将肩上的锹往旁边一撂,便径直蹬起了那辆三轮车。
他内心不安地听到老婆子接连发出的呻吟,她就蜷缩着躺在车厢里早已铺好的被褥
上面,脸色苍白如蜡。

    车轮在滚动的一霎间,父亲的脑海里竟浮现出那碗漂浮着葱花油的荷包蛋来,
似乎还有半瓶吃剩下的什么罐头……


                 改改

                                 郭文斌

    改改赶了羊出门时,母亲说等一下她也去。改改说你去做甚。母亲说,今天家
里没事,我想到山上散散心。改改说,那你放去我看家。母亲说,还是我们一块去
吧,这羊猴的,我怕堵不住。改改想了想,也是。

    改改就看着母亲锁上大门。

    路上,母亲说,这羊是一年比一年少了。

    改改说,再多一些也真没地方放了。

    也是,就这么大的一块地盘,你也开我也开了。停了会儿,母亲又说,也没个
人去赶了合群,你爷爷在时年年都要赶了去大山里合群。

    为啥要到大山里去合群呢?

    大山里有好羝羊。

    有好羝羊又能咋?

    母亲笑了笑,没有回答女儿的提问。却兀自说,这年月近处连个好羝羊都没有。

    改改说,那我们就不能到大山里去?

    不能。

    为啥?

    大山里连男人都是羝羊。

    羝羊又怎么?

    羝羊打人呢——看,那个羊吃人家麦子。改改正要扔鞭杆,那羊却乖乖地回到
集体中。母亲笑着说,好个懂事的。改改说啥懂事不懂事的。

    吃了人家的麦子还躲掉了一顿打,怎么不是个懂事的。

    改改被母亲的话击了一下。她觉得母亲的话很远也很深,她琢磨了半天也没有
琢磨出个底来,但是它分明是有个底的。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就有两个羊抄小道走。改改的鞭杆就过去了。那两个羊挨
了一顿打,很不情愿地回到队伍中。母亲笑了笑,说,它们并没有错,你为什么要
打它们。改改说,天天从这儿走,它们又不是不知道。母亲说,这个小道你走过吗?
改改说没有。母亲说,那你怎么就认为从小道走不对呢。改改说,这我倒没有想过。
母亲说,你怎么就不想想呢。改改又被母亲的话击了一下。她好像能够嗅到母亲话
中的后味,像杏干一样。改改说,那么走小道?

    母亲说,不,既然走了大道,就走大道,小道上就是有再好的草,现在已经是
回头草。

    啥叫回头草?

    回头草是一种惹人,但不能吃的草。

    上到半山腰时,太阳出来了。回头看村子,村子一派氤氲。母亲说,平时让人
泼烦的那个家,现在看来还真好呢。改改说,那是你第一次出来。母亲说,算你说
对了一半。改改不解地看着母亲。

    母亲说,不是第一次,是隔了些时间。你看,只隔了些时间就觉着它这么好看。
改改想了想,觉得还是母亲的话更有道理。

    这时,改改看见母亲的气很虚。说,娘你是不是很乏。母亲说,也不觉得。改
改说,要不就歇歇。母亲说,赶着羊,怎么个歇法。改改想了想,也是,两边都是
庄稼,的确无法停下来。母亲说,人就是这样,一旦和什么牵连,就难以自主。就
像现在,如果身边没有这群羊,你就可以闭上眼睛走这段路,就可以想在啥时歇就
在啥时歇。改改就抬头看母亲,好像要从母亲的脸上找出什么来。

    到了山顶,母女二人坐下喝水。母亲说,平时我们觉得一个家就有多大有多大,
现在你看,还没有指头肚大。改改想了想,觉得母亲今天了不得。这些事情平时自
己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但是没有像母亲这样将它明确化。就说,娘你今天怎么句
句都是语录。母亲笑笑,娘今天心情好。

    改改看母亲,母亲脸上真的有一层往日没有的光彩。

    坐了一会儿,母亲说,改改你知道我今天带啥来了?改改说,我不知道。

    你猜猜。

    针线。

    母亲摇摇头。

    手镯。

    母亲还是摇摇头。

    ……改改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竟带了一个很好看的风筝。小时候,每当她哭
闹时,母亲就哄她说要给她拿风筝去,可是她长了这么大,母亲却一直没有将它拿
出来。改改说,这么好的做工,你从哪里弄来的。母亲说,说起来,它还是娘出嫁
时你外奶奶给娘的呢,当时娘不知道她的意思。改改说,一个风筝嘛,还要啥意思。
母亲意外地看了看改改,又换了笑容,说,今天风正好,你去放。

    改改都走开了,却又回来,问,娘你是嫁到咱家里的啊。那就是说你是嫁过一
个人的?今天你总该告诉我他是谁吧?母亲神情闪了一下,说,现在风正好,你先
去放风筝吧。

    改改就去放。可是放了一会儿,总是放不起来。母亲就又从包里拿出一团线拴
在风筝上,教给改改怎么放,改改就依母亲教的放。果然越放越高。看个风筝乘风
在天上滑翔,改改高兴得一个劲地笑。连正吃草的羊都回头看着她。

    等改改放够了,母亲说,好玩啊?改改说,你怎么不早拿出来。母亲说,我还
真舍不得呢。改改说,不就一个风筝嘛。母亲说,改改。改改应。

    你想想,风筝为啥要有个线?

    没有线看风筝跑了。

    母亲说,当初没有线,它怎么没有跑?

    改改想想也是。

    改改说,为了让它飞起来。

    母亲说,算你说对了一半。

    这时,母亲将风筝又放起来了。改改看见母亲的神情有点异样,但是又不知为
什么。母亲一直将线放到头。然后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风筝,叫,改改,这线还有一
个用处,你再想想。改改想了想说,是为了让风筝飞高。母亲摇了摇头,难为你了。
你好好看着吧。说着,母亲就将手中的线放开了。改改就大叫了一声。可是风筝一
下子就飞上天去了。

    再也没有下来。

    改改看母亲的眼里闪着泪花。

    改改气愤母亲将好端端的一个风筝给放走了,但是看着母亲脸上挂了泪花,又
觉得其中必有缘故,就小心地给母亲递上手帕,说,不就一个风筝嘛。母亲接过手
帕说,是的,不就一个风筝嘛。说着,脸上换了笑容。

    坐下来,改改又问,现在该你说你嫁的那个人是谁了吧。

    从小,改改问母亲她的爸爸是谁,母亲就让她去问爷爷。爷爷就说她是他早上
出去拾狗粪时从狗粪里捡的。改改就信了。后来,她渐渐觉得爷爷的话有问题,但
是却没有一个契机将她的思想从惯性中打住。今天,母亲突然说风筝是她出嫁时外
奶奶给的,她的心里不知怎的就开了一道缝。觉得爷爷说的话是大有翻案文章可做
的。

    可是母亲还是没有回答她。而是说,我们先玩个游戏,也是你外奶奶教给我的。
改改问什么游戏。母亲就教给她玩。其实很简单,就是母女二人互相拉着手在地上
转圈圈。

    改改玩得很开心。

    可是猛地一下子,母亲丢开了改改的手。

    改改被摔破了鼻子,血流如注。母亲忙从包里拿出云南白药给她敷上。敷好后,
母亲说:

    改改,想想看,你的鼻子是咋破的。

    改改瞪了母亲一眼,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会说还不是娘日弄的。可是,你再想想,这件事说明了个啥道理呢?

    停了停,母亲说,改改,你要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就是你最亲的娘
也是靠不住的。转圈的时候,是多么开心啊,可是正是你最开心的时候,不知不觉
将身子交给了娘。就是说,你已经失去了身子。改改,人活在世上,特别是我们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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