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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在地球的那一边-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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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也是全美国以至资本主义世界的象征,只有到了这里,我们才进一步体会到美
国经济的不景气已经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
    我们的对话,就从这座大厦谈起。他说:“美国的经济,也像这座大厦一样。
从外面看,仍然灿烂辉煌,好一番壮丽景象。其实内里已经渐渐被掏空了,冷清得
很,虚弱得很,我是1966年来美国读书的,1972年进联合国工作。这26年来,我眼
看着美国一年年没落,一月月没落,以后它还要继续没落下去。共和党救不了,民
主党也救不了!”
    他说得慷慨激昂,见我们在凝神谛听,忽然问道:“你们去过曼哈顿广场么?”
    “去过。”我点点头。
    “看到美国的国债钟了吗?”他又问。
    “没有。”我摇摇头。
    “应该去看看。”他提醒我们,嚼了口咖啡,又接着介绍道:“那倒真是一座
举世无双的钟,是一个了不起的发明。它可以显示出美国在某天某时某分某秒所欠
国债的数字。它开始运行的时刻,钟上的数字是27,000多亿美元,秒针跳动一次,
增加8000美元。这10年间,美国的国债共翻了五番左右,已经达到12万多亿美元。
联邦债务,州债务,百姓自己的债务,这一笔笔债务,都压在美国每一个家庭和每
一个人身上,如果要偿还,几生几世也还不清。现在,美国什么都能卖给外国人,
卖公司,卖大学,卖电影厂,卖帝国大厦,这座世界贸易中心最近也想出卖。美国
共有51个州,30多个州有巨额财政赤字,连加利福尼亚和纽约这样的大州,都被赤
字压得喘不过气来。经济上不去,别的说什么都是假的。过去,美国人喜欢吹嘘自
己的竞争力。最近这些年,它在电子、汽车、能源、航运、房地产等许多方面,都
跟日本和西欧的一些国家竞争失败了。你们再走一些地方,就会发现:美国现在到
处都弥漫着企业倒闭和失业、 半失业的恐慌, 全国的失业和半失业人数已经高达
1500万。每天翻开报纸,看到的尽是失业、犯罪、抢劫、吸毒等等令人丧气的问题。
在这样的国家里,有人还在说,苏联内溃了,下一个内溃的会是中国。我看更大的
可能,倒是美国。别看它现在还在硬撑着,这么沉重的包袱,无论哪个国家都是背
不动的。”
    侍应生为我们送来了菜肴,还送来了一瓶白兰地。菜肴很丰盛。看样子,龚忠
民博士是诚心诚意要好好招待我们一顿的,我和金坚范向他表示了谢意。他为我们
斟满了酒,豪爽地笑着说:“中国人有好客的传统。我是按照中国的传统招待客人
的。不久前回到国内去看了看,心里很高兴。尽管中国还比较穷,我这次去的那些
山区就更穷了,但是,中国正在变,连那些山区的变化都很大。中国正在走上坡路,
老百姓信心很足,这和我在纽约听到从中国来的一些知识分子所说的情况不大一样。
有些从国内来的人,不了解我们这些长期在美国生活的中国人的心情。他们总喜欢
在我们面前说:中国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似乎到了美国就什么都好了。说得我们
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不嫌母丑。把我们的母亲说得那么丑,我们能高兴吗?我回中
国,愿意听人说:中国有缺点,有不足,还比较落后,因为那样才可以找出差距,
找出奔头。我回美国,又愿意听人说:中国有进步,已经挺不错了。因为那样才可
以鼓起信心,激昂意志。我明知自己的这些想法不一定对,可还是愿意这么想。这
就算是:可怜天下游子心吧!”
    沉默。酒杯在我们手里全都停住了。透过酒杯,我仿佛看到龚忠民博士眼里滢
滢的泪光。过了好久,他才又缓缓地说道:“其实,美国人也是很讲爱国主义的。
美国的国旗到处飘扬。星条旗是美国的象征,美国的荣誉,美国人是很爱自己的国
旗的。篮球、棒球、橄榄球,在美国很热,看的人很多,有了好的球赛经常倾城出
动。打胜了,就全体起立唱国歌,这不就是爱国主义?!和伊拉克打仗,全美国都
发动了,连一些在美国长期侨居加入了美国籍的中国人,也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大沙
漠去打仗,这不是爱国主义?!现在倒是我们那个历史最悠久、也最富有爱国主义
传统的文化古国,不怎么讲爱国主义了,似乎一讲爱国主义,就是思想落伍,如果
再讲社会主义,那就更加跟不上时代了!我们回国,派来接待我们的,都绝口不提
社会主义。仿佛一说社会主义,就把我们吓跑了。他们真是太不了解我们。中国的
希望,在中国人自己。有志气的中国人,不能总是看着别人的眼色说话、行事,排
外不行,媚外也不行。人得自尊自重,别人才会尊重你。”
    夜又深了。龚忠民博士还在热情地说着。餐厅里的客人多已离座而去,窗外升
起了乳白色的浓雾。雾在缓缓地散开,一股股,一片片,终于吞噬了这座大厦,吞
噬了纽约全城。屋内屋外,一派迷蒙。连日疲劳,想起明天一早还要赶往华盛顿,
到大使馆去商讨些事情,我情不自禁地偷眼看了看手表。龚忠民博士发现后,只好
站起来和我们告别。临行时,他又一再叮嘱:当我们从华盛顿转道麦迪逊镇为海伦
·F·斯诺发奖后, 还要回到纽约,那时他将努力为我们订购到几张在纽约十分难
以得到的音乐会的票,和我们再共同度过一个晚上。
    屋外大雾弥漫,龚忠民博士依依不舍地和我们握手后,驾驶汽车消失在浓雾之
中。我望着汽车驶去的尾灯,心头涌起一阵温热,也涌起一些酸楚。我不由得又想
起他刚刚同我们说过的一句话,长吁一口气,默念着:
    “啊,可怜天下游子心!”

11月4日 星期一 小雪转晴
    纽约——华盛顿
    早晨飘起了小雪。稀稀落落的几片雪花,还没有落到地上就化了。来纽约这几
天,雨雪阴晴几种不同的天气都经历了一遍。这里的气候,我还较为适宜。今天虽
然下了雪,我并不觉得特别冷,只加了件夹衣就应付了过去。离开北京时,带了满
满一箱子冬衣,反而成了累赘。
    上午匆匆忙忙又接待了几拨客人,然后乘火车去华盛顿。在美国,乘火车是一
件很舒适的事情。车厢很宽敞,很洁净。因为私人汽车很普及,乘火车的人相对比
较少,铁路方面为了争取旅客,也就尽量给旅客以方便。我们在车上,只花了很少
的一点钱,就吃了顿可口的午餐。想起在国内乘火车时那种水泄不通的拥挤现象,
还有餐车上那些油腻腻的塑料台布和闹哄哄的旅客酗酒的情景,我不禁又在心里感
慨了一番。
    下午2时半, 车抵华盛顿。到大使馆去拜会了文化参赞。除向他们报告了给海
伦·F·斯诺颁奖的具体安排外, 还就下一届“理解与友谊国际文学奖”的一位预
定的候选人的情况交换了看法。
    大使馆介绍我们到使馆对面的一个叫做“枫”的小旅馆住宿。日房租只74美元,
住宿条件却比在纽约住的那家旅馆好多了。
    连日劳顿,到这里后才算稍稍松弛了一些。周围很安静,听不到一点喧闹嘈杂
的声音。在漱洗间痛快地洗了个澡,不到9时就进入了梦乡。

11月5日 星期二 晴
    华盛顿——马利兰——华盛顿
    上午10时,《中国作家》副主编张凤珠的女儿谭菲和她的丈夫郝灴,带着儿子
小鸟,驾车来接我们外出参观游览。他们刚买了辆乳白色的丰田小车,听说我们来
到华盛顿,特地从马利兰州赶了来,要陪我们好好玩上一天。
    郝灴的父亲是我国科学院的物理研究所所长。受到父亲的熏陶,他从小就喜爱
研究物理, 在北大上到大学一年级后,就被公费派到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留学,4年
后回国。在国内工作2年后,再次被派往美国,攻读博士学位。他已在美国生活了6
年, 取得博士学位后,又在继续攻读博士后学位。谭菲3年前来美国陪读,目前还
在马利兰州打工。他们的儿子小鸟是在美国出生的,也享受到美国政府给予婴儿的
一些福利待遇。全家的生活,已逐渐走向安定。我问郝灴和谭菲,什么时候回国?
郝灴笑了笑表示:“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谭菲补充说:“在国外学习了些知识,
总想回去报效国家。但也希望国内能更多地改善科学研究的工作条件,以便回去能
够真正学有所用。”听了他们的话,我感到心情复杂极了。我和风珠共事多年,作
为他们的长辈,当然希望这对年轻人的生活和工作条件好些再好些。但是,国家需
要人材啊!我们的国家还处在百废待兴的创业阶段,一时间很难创造出他们在国外
享有的这些条件。只能要求他们回去做出贡献,像郝灴这样的尖端人才,回去在某
种意义上说,就得在个人方面做出一定的牺牲。在国内工作的人,应该对他们有更
多的理解才好。
    我们在一起游览参观了林肯纪念堂、越战纪念碑、华盛顿纪念塔、杰弗逊纪念
堂和由建筑大师贝聿铭设计的美术馆等,还到美国国会大厦旁听了美国参议院就中
央情报局局长任命的问题进行的听证会。我不懂英语,早年学的那一点英语知识,
早就忘个净光。这一天,我一边走着、看着,一边听着郝灴和金坚范同志的讲解,
对许多参观的地方都只留下了些模糊的印象。使我感到比较新鲜的,一是听证会的
场面,二是华盛顿这座城市的幽静美丽。在美国政府的众多官员中,中央情报局局
长应该是非常显赫而且具有相当机要性的职位,美国参议院在讨论这个重要官员的
任命时,居然允许外人进去旁听,不能不说是美国式民主的一种极其容易让人迷惑
的举动。我当然知道:围绕这位中央情报局局长的任命,还有着许多不能为外人道
的内幕,而且在参加旁听之前就在报刊上看到了一些有关材料,但仍然觉得:这种
透明度,在干部任免程序上有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至于华盛顿这座城市的幽静美
丽,则简直到了使我震惊的地步。说它是个面积很大的绿色林园也不为过。全城除
了建筑物和道路之外,处处是草坪和花木。在华盛顿纪念塔的松林旁,一只小松鼠
安详地步出林子当道而立,不停地对我们打拱作揖,向我们讨取食物。看到这只惹
人怜爱的小动物那种毛茸茸的样子,我不由地想了很多。我首先想到:它能够在这
样并不偏僻的公众游览盛地安适地生存,除了因为有较好的自然环境之外,更重要
的还在于城市居民的文明程度,和华盛顿相比,北京这些年在城市绿化方面虽然已
经做了很大努力,但还有不小差距。由此我还想到前些年在玉渊潭发生的枪杀白天
鹅事件,不能不又一次感到长久的怅惘。
    晚上随郝灴和谭菲驱车到马利兰州,在他们家里吃了顿由谭菲自制的中国饭菜。
谭菲的手艺只能算是中等水平,但她做的每一道菜,我都很熟悉,因而也就倍觉可
口。大家边吃边谈,这顿饭整整吃了两三个小时。将近11点时,我们才返回华盛顿。

11月6日 星期三 晴
    华盛顿——弗吉尼亚——康涅狄格
    邹小玲和她的丈夫蔡先生,开车来接我去弗吉尼亚。小玲和杜蒙樨都是我的大
女儿在南京大学时的同学。 6年前,她因姑母居住在美国来美国留学,两年前和蔡
结了婚。蔡是台湾人,经常因经商来往于美国和台湾之间。他们的生活很富裕。蔡
在弗吉尼亚买了幢三层小楼,把小玲的母亲、妹妹和妹夫也都接了来。小玲还没有
找到职业,仍在继续读书,却已经有了孩子。她原来学的是中国历史,学中国历史
的在美国很难找到工作,所以又改学理工。她的妹妹原是上海医科大学学生,妹夫
在国内学的是建筑,已经取得硕士学位,到这里后因为工作不好找,面临着改行的
问题。因此,尽管小玲在物质生活上已有了很大的满足,却婉劝一些想来美国的老
同学,最好别到这里来。小玲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对于她的内心世界,我也可以
捉摸出几分。
    中午应蔡的约请,到他开的“京园”餐厅吃便餐,小玲的妹婿就在这家餐馆打
工。看到这位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中国建筑学硕士,穿梭于各个餐桌之间,对前
来就餐的客人笑脸相迎、笑脸相送,我不禁从心底深处泛出一些悲凉感。据小玲说:
他每天打几小时工,收入不过十几美元,客人随意给的小费,往往是收入的主要部
分。所以他必须对客人分外热情。小玲说这些话时,看起来很平静。但我知道,她
不会真的那么平静的。要不,她为什么一再婉劝自己一些要好的同学,没有经过深
思熟虑,千万别到美国来哩。
    下午1时,匆匆赶回华盛顿,乘火车去康涅狄格州仓波镇。晚6时许,到达仓波。
汪小慧女士到车站迎接,她的朋友比尔先生正在家里烧好饭菜等待我们。汪是四川
人,来美已多年,并已取得美国国籍。比尔先生是一位从事消防器材买卖的商人。
但,人很文雅,待人彬彬有礼,他爱小慧,也喜欢接待小慧的来自祖国的亲人。我
和金坚范在他们家里受到了亲切的接待。再过半个来月,就是美国的感恩节,这是
美国仅次于圣诞节的又一个重大节日。按照美国人的习惯,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吃
火鸡,所以又称火鸡节。为了接待我们,比尔先生特地烧了一只肥嫩的火鸡,算是
让我们在美国提前过了火鸡节。他们家的房子很宽敞,上下两层,客厅和书房的摆
设都很讲究。据小慧说,这是比尔从他母亲的手里买下的。美国人从小就培养孩子
的经济自立观念,即使是父母和儿女之间,在经济上也分得清清楚楚。比尔是几代
单传的独子,父母也从不对他溺爱姑息。他从13岁起,就靠为家里和邻居割草修枝,
积累了些零用钱,用不完就在银行里开个独立的户头存起来。18岁后,他的经济和
父母完全分开,靠自己养活自己,除了事前说好由父母馈赠的财物,其他都绝无往
来。需要借钱,必须说明情况,有借有还。比尔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72岁,刚
和一位80多岁的老人结了婚。母亲结婚时,比尔还为两位老人庆祝了一番。他们平
时不住在一起,只在节日里聚会一下。今年夏天,两位老人自己开了辆车去佛罗里
达州度夏,行程数千公里,走走停停玩玩,出去一个多月才回到仓波。
    汪小慧过去在国内的大学里教外语,但她对文学似乎有更多的兴趣。我读过她
的几篇散文,觉得颇有些才气。出国后,她还和几位文学界人士办了家华文文学杂
志,花了不少力气,结果却闹得不欢而散。她和金坚范早已熟悉,我们出去前,金
坚范就给她打了电话,我和她算是初交,彼此却都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她对我们这
次到美国来为海伦·F·斯诺发奖, 表示了很大的热情,说是无论从哪个方面看,
都是一件很有意义的行动。今夜,我们就住在她和比尔的家里。夜很深了,我们在
客厅里又谈了些可否更多建立中国和美国的文学界以及企业界人士之间相互联系的
问题,比如由我们来尝试着组织一些热心支持文学事业的企业界人士来美进行短期
学习、参观、访问等,彼此都谈得很兴奋,12时前才各自回房歇息。

11月7日 星期四 晴
    康涅狄格仓波——麦迪逊
    越过太平洋,又在美国的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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