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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官煤 作者:葛水平-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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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中子看到马路对过的柳腊梅,手里拿着一条用火煨过的紫藤,歪着嘴压着腰在箍牛鼻犋。紫藤是一种硬藤,箍牛鼻犋的时候,双头往下锁,要用子母铆锁死,紫藤韧而硬,干后,收得紧。箍牛鼻犋,等牛老死了,牛鼻犋还是牛鼻犋,许中子心里清楚。而柳腊梅干这事绝不求人,求人要落人情,欠情如欠债,她也清楚。

    柳腊梅弄不妥帖那条牛鼻犋,挂在胸前的两条长辫子,左甩一下,右撩一下,两腿夹着紫藤,上下舞弄得情趣盎然。

    许中子觉得有意思了,是那两条辫子生动得有意思了,就喊了一声“腊梅哎”。

    柳腊梅抬起了头,不知道是谁喊她,四下里望,村落里少有人踪,到了夏秋两忙时节,外出的外出,下煤窑的下煤窑,闲天忙月,日头像湿了水的布,照人的时候放不开心情,白天短得想要做什么,什么都还没有做,就到了吃饭的时候了。树丛中有斑鸠生出,叫了两声,她无意抬手的刹那看到了小洋楼前的许中子。看了一眼,低下了头,这个人不可能叫她。黄灿灿的阳光,挺立在土地上,远处,万绿丛中地平土实。许中子想起了小时候的柳腊梅。村庄孩子玩乐的事极多,掏鸟窝,蹦琉璃蛋,偷桃摘李,最有意思的事是撵兔。从来没有想过柳腊梅是一个闺女,田埂上蹦上跳下,轻巧自如得就跟会吃饭走路一样,把整个田野都闹动了。

    “我在叫你呢,腊梅!”

    许中子手里端着一个紫砂保健水杯,喝了一口水,仰起脖子来回“喔喔”了几下,吐出去,把剩下的水倒进手里来回搓捏搓捏,向前弹了弹湿手,想起什么,在头上抹了两下,感觉头上有了一股清爽气儿。朝着柳腊梅招了招手,叫她过来。

    刘腊梅指着自己不相信地说:“叫我?许矿长,你是在叫我?”

    许中子说:“叫你。对对,就是叫你!”

    快晌午了,喇叭花被日头晒得瘪下去,一上午连个牛鼻犋都没有箍好,手软得下不出力气来。就说庄稼人日月贱,有的是时间,但一上午没箍好一个牛鼻犋,心里懊恼得很。再说许中子怎么会叫她呢?打从他开了矿,发了财,当了市人大代表,村庄里的人就把人家高看了,人家脸上倒是见了人还挂了笑容,那笑容浮在嘴角上咋觉得都隔了一道梁!柳腊梅走过去,离许中子有两米远的距离停下了。额头上因为箍牛鼻犋出了汗,抬手抹了一下,脸上就挂了一道黑,人看上去就又多了一份野气。许中子的心骚动了一下:这个腊梅呀,就是和那些个女人不一样!

    许中子说:“腊梅呀,怎么是你来箍牛鼻犋?一个女人家,手劲能有多大!”

    腊梅不好意思地说:“他回来啥也不干,人累得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倒头就睡,哪还有力气箍它,箍这是小事,小事情我能做得。”

    许中子说:“看不出你还有体贴男人的一面,小时候你不是这样的性子嘛。”

    柳腊梅越发不好意思,急切地说:“小时候是小时候,人长大了就知羞了。”

    许中子笑了,笑得内容丰富,“我问你羞是啥?”看着柳腊梅憋红的脸他收住了笑,把指尖上一粒水珠弹过去,弹到了她的鼻尖上,她以为大好的晴天要下雨了?抬头看天,太阳当头照着眼睛都要眯成缝看。许中子很活泼地笑了两下说:“腊梅啊,腊梅啊,我问你,想不想让他,志强下窑当队长?”

    腊梅的脸上显出了笑,自己的男人要是能当了队长是件好事情,但不知道许中子怎么就看中了他?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许矿长,看中志强啥了,要他下窑当队长?他统领骡子还行,统领人,哪个要听他的?”

    腊梅又抹了一下自己的脸。这一次是手背抹,兰花指翘翘的,小女人模样,斜吊着个身体,自上而下像一穗成长的玉米,粘软温润,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奇妙。许中子就想让腊梅进屋里坐,屋里的女人因为陪孩子上学到城市里去住了,整屋子闲着,闲着一份清凉,尽管是秋老虎天气。

    往屋里走,有狗不防备冲着柳腊梅蹿过来,柳腊梅跺了一下脚,展开自己手里的牛鼻犋抡了一下,同时嘴里还喊了一声:“狗!”

    狗是用一条铁链子拴在大门后的磨眼上,狗看着柳腊梅叫了一下,吓得缩了一下脖子。柳腊梅突然一声叫喊,把许中子的脑袋瓜弄癔症了,这个柳腊梅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野。

    许中子说:“腊梅你吓坏了我的狗。”

    柳腊梅不好意思地把牛鼻犋夹在了肘窝下,红了脸说:“我就怕它咬我。”

    许中子搓了搓手说:“我要你来我的屋里,我能叫它咬你?你不光吓了它一跳,还吓了我一跳,我的心悬着像吊葫芦,半空中蹦达呢!”差一点想要腊梅过来摸一把了。

    柳腊梅的脸更红了,绞着辫梢,低下头不好意思笑,也不好意思不笑,嘴张着说不出话来。许中子看着看了半天,看得有点心躁,好像一下子想说什么,因为狗的事情断了话头。

    柳腊梅把手里的牛鼻犋伸到狗脸前说:“吃吧,柴骨头,吃!”

    狗呜呜咽咽了两声有些畏惧地看着,圈着一条腿探过身体来闻了闻,是干柴味道,喉管里吼着退了两步。

    许中子看着,没来由地笑,手还不自觉地往上支了支滑到颧骨上的眼镜。这下子柳腊梅认真看了看许中子,他胖了,胖得裤带不是系在腰上,是搭在胯骨头上,小肚子鼓得像怀了七个月的娃,整个裤腰坠得人像一个水桶,突然觉得这么一个体形配着一个枣脑袋,戴着眼镜不好看。说:“许矿长,你戴眼镜不好看,你又没有坏了眼睛,戴眼镜也看不出你斯文来。”许中子摘下眼镜说:“我不是戴眼镜,是戴文化。”

    柳腊梅听了惶惑地抬起头,笑了:“有了钱了就往自己的脸上装文化,我没有钱,觉得戴那东西贵巴巴的,想那东西不好看。你说要我男人当队长,你刚刚说的,不是我求你的。”

    许中子“噢”了一声,想要回答什么,腰上的手机响了,手机响的不是铃声,是一段鬼子进村的音乐,响了半天,响得人有点毛骨悚然。许中子看了看,不接,由它响。它就连续不停地响。这时候另一边腰又响了,响的声音是“两只蝴蝶”,这个曲子腊梅知道,社会上流行这个曲子。许矿长有两个手机。

    “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

    许中子张着嘴对着手机说:“李老板,那股我给你滚了,抽个时间我去看你,我已经给你入了卡。你要来?那好我等你来。这不,我已经安排人招工了,不是说幸福像花儿一样嘛。什么?你听见鬼子进村了?嘻嘻,是我那个手机的音乐。今年不是抗战六十周年吗?从网上下载的,我要所有听的人知道小日本鬼子不是他妈好玩意!笑我了,老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矿就是咱的矿,你只要给咱举好红旗,红旗不倒,怎么挖的问题,就别管了。”

    柳腊梅看着这个电话打不完,想走,许中子摆了摆手要她等等。这时候手机又响了,“我与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那红尘永相随”。

    许中子眼睛斜着柳腊梅,嘴噘起来把那句“永相随”挑细到一个高度,眼里的光眯成一根丝线,幸福得像蚕一样想把柳腊梅吊起来。“是赵老板啊,我刚刚接一个领导的电话,不好意思!你是说想把矿上的煤拉到电厂,对吧?可以。老板说的话我敢不听?再说了,我的矿就是咱的矿,你那点工资,想发点浮财也是正常的嘛!马不吃夜草不肥,我敢不给老板开这个绿灯?不就是增值发票的事情,我安排会计就是了,咱俩是穿了一条连裆裤的主!”

    许中子看着柳腊梅说:“腊梅,有钱了也累人。看看我这叫什么日子,左胯也响,右胯也响,你以为是他们想我?才不是呢,想钱呢!不过,这世上再没有比钱更好的东西了!没有钱拿钱活命,有了钱拿钱玩命!以前是我看见他们点头哈腰,现在,我一个电话,五分钟让他们过来,不敢六分钟到。信不腊梅?钱是一个好东西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你让志强回一趟贵州老家,招一批人过来下井,这批人就让他来管理。”

    志强在矿上养着骡子,矿上养骡子是为了拉地下的煤。腊梅听志强讲过,井下分一号、二号、三号、四号、五号、六号采煤区,每个采煤区离煤仓都有一段距离,采下的煤要骡子拉到煤仓统一由传送带运到地面,因为不可能把传送带放到每个采煤区,曲里拐弯,不能够集中。骡子原来是放养在井下的,不见天日,只到骡子累死了才从井筒吊上来。后来骡子在井下老出事情,常常莫名其妙被毒气毒死,影响工人的情绪,就和人一样倒班,不同的是人倒两班,骡子要两班倒一班。

    柳腊梅说:“许矿长,这事我得回去商量,不管是管骡子,还是管人,我都得感谢你。你让他到矿上上班,我爹说了,听着上班两个字就比下地两个字好听。”

    许中子说:“当然了,从文化上讲,上班是给我履行劳动合约,你赚的是我的钱。下地呢,是简单的打粮食,顾命。腊梅,我怎么觉得见了更多的万种风情后,看到你更那个风情万种呢?像长在河滩上的地丁花,活灵灵一个人,好啊,好!”一副没有度数的眼镜,眼睛本来不坏的,报社的小刘说戴着眼镜遮丑,像文化人。他就戴了,眼睛放出来眼镜片儿一样的光,镜片儿上还反射着对面窗玻璃上的窗框。

    柳腊梅没有明白过来,想起春口上贵州那边的大伯子打过电话来说,想来这里下窑,要志强和矿长说说,地不好种,毕竟赚得的钱比种粮食要宽余。那时候矿上不需要人。大伯子后来又打电话说,等种了菜籽和矿上的领导再说说。这嘴总也没有张开,不好意思给矿上添乱,现在许中子说了,心里倒抹搭起来,有了几分喜悦。

    许中子的电话又响了。

    “噢,是王经理呀,想要煤?你就是管煤的还缺这,什么,是你表妹?真表妹还是假表妹?好啊,要她来找我吧,咱矿的煤就是往电厂和钢厂送的动力煤,钢厂的细白煤应该没有问题。什么?我好像记得灰粉含量百分之十二点九。好好,咱的矿咱说了算,我的就是咱的,咱表妹来了,敢不给咱表妹办!”

    许中子看着腊梅,想要把她手里的牛鼻犋拿过来,还没有等着伸手,电话又响了,柳腊梅赶紧说:“许矿长,我得回去给闺女做饭,她要放学了,吃了晌午饭我叫志强来找你。”许中子点点头捂了电话的嘴很有意味地说:“你要记着多来,咱俩是光了屁股一起下过河的呀。”柳腊梅要走,狗还想上来嗅嗅她,手里的牛鼻犋挥了挥,狗歪着脑袋看了一下,扭着腰身闪开了。

    拐出大门,风把许中子的话送出来:“咱的矿咱说了算,这么大的国家,还在乎咱挖这两下?”

    二

    许中子习惯叫县里的大小领导老板,叫老板,一视同仁,不用分正副角色转换,当然,到了县委县政府还是要按职务来叫。许中子的矿虽然这几年发财了,但是,想来矿上发财的人也多,就目前的这个矿,年产50万吨的矿,光县里领导入股的就有8个。矿上的年产值到最后能有多少?建行贷款一千万,这个他倒不怕,煤挖没有了,还有矿在,有矿顶着呢,就怕没有尸首。零三年的时候他在矿区旁边建过一个焦炭厂,贷款一千万,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上面出台了一个政策,对他们这些企业在银行的贷款中形成的不良资产进行核销和剥离,他听说了,拿出一百万疏通关系,那次一下子核销掉了一千万,一百万赚了一千万,用了一年的时间做这件事。中间的环节多少花费了一些心计,但是,值得。他心里明白,焦炭一年才赚多少?这个世界上没有钱玩转不开的,没有钱,人家就把你当擦屁股纸来使,就算是,也还嫌纸质差,有了钱,拿钱去玩转钱和权来擦,擦到高兴处脸红心跳。

    许中子午休了一小会儿,没有睡实,脑海里在想柳腊梅。这个女人,多少年没有注意她了,还真长成女人了!那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呢?还是上小学的时候。想到这里许中子笑了一下,一下子就想到了柳腊梅下河抓蛇。燠热的夏天,河里那时候还有水,小河,流经到这里聚了一个水瓮,阳光热辣辣有点烤背,上学的男孩子们就要女孩子扭转脸,一个个光了屁股跳进了水瓮里。是谁喊了一声呢,好像是现在下2号坑的田书,被水里的蛇缠住了,吓得所有人都往岸上跑,田书大哭,蛇缠着他一条胳膊,缠得手指头乌青。上了岸的男娃娃身体上挂着小零碎儿,顾不得遮挡,手指着水瓮里的田书,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看见柳腊梅脱了衣裳,跳下了水瓮,两只胖手扯了蛇头和蛇尾,三扭两扭把一条小青蛇拉展了,还没有等得岸上的看清楚,一条青色的抛物线落入了岸上看着人的光身子上,吓得岸上的像炸了群的鸡扭头就跑,等回转头看柳腊梅的时候,她已经穿好了衣裳往学校路上走。许中子想:是柳腊梅开启了自己的性意识,但是,从她身体上一直没有找到那个落脚点。

    看了一下手上的表,两点整。表是十二万从澳洲买来的,劳力士防水防震。有一次他去游泳池,下水的时候故意把表扔了下去,没有下水的人都看,他说,就是想试验一下这个劳力士,到底防不防水!有一个看上去肤色很白的女人,很不屑地撇了一下嘴,他本来扔表就是扔给她看的,现在看她那一撇,就知道女人还是女人,就怕不注意自己,注意了就好说。让人查了一下,是报社的记者。他找人和她说做广告,哪有见钱不睁眼的人?他后来就把她很服帖地弄到了身体下。透过二楼的阳台往矿上望,矿在捉马村的西山脚下,不算太大的矿,但是,煤质好,不是普通的贫煤,是动力煤。地下划给自己的开采面积不大,明年开采一年基本上就没有东西了。他想着,明年要采也只能是偷采国营矿,自己的矿回采率不高,因为开采不合理,地下到处是洞。几天前有温州人过来想买他的矿,他有点动心,现在想想如果加大力度搞它三个月,把采区面积的煤采得差不多了,年底就转手卖给他。

    看见柳腊梅往矿上方向去。这个女人走路也不消停,全然没有那种小地方女人的低声柔气,也没有城市女人那种软言细语的做作样儿,明明想从你手里搞俩钱,还一个劲地说,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想成什么人了!从阳台上望过去,柳腊梅轻摆着腰肢,频频交换着的双腿错动得看上去像个陀螺。对面溜达过来一头牛,她走近拍了一下它的脊梁,牛叫了一声,看上去她高兴了,又抬手拍了牛几下,牛抬起尾巴摇着脖铃颠颠儿跑了,她扭回头笑了起来,两条辫子在她的背上跳荡和摆动,柔软得和蛇一般酥心。这个柳腊梅,怎么一晃就长成女人了呢!

    柳腊梅走进牲口院子里,志强给牲口筛草,浑身上下沾满了草叶子。牲口的草料最怕有鸡毛,从村里收来的谷草,秋天割倒捆起来是鸡们打逗戏弄的好场所,鸡们挑拣着谷草杆上遗留的谷穗,公鸡母鸡就开始亲密无间联袂演开了人间男女之事,激情燃烧起来,满地鸡毛乱飞。细小的鸡毛牲口吃了还不太要紧,大的,特别是公鸡架起翅膀准备行事了,伏到了母鸡背上,有什么事情妨碍了下一步动作,或者鸡们动作幅度大了,翅膀上的鸡毛不小心被牲口吞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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