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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月 2007年第04期-第2章

小说: 十月 2007年第04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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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连民想想也是,他是没见他娘闭着眼睛睡过觉,他娘的眼睛,就像那些树的眼睛,从来也不闭,总是在一边看着他睡觉。听完奶奶的解释,尚连民才不害怕了,他想树的眼睛原来是那些小鸟的娘。他又想起了天天学着各种鸟叫逗他们玩的鸟人爷爷,觉得他肯定是小鸟的爹,要不,他怎么能够让飞来飞去的小鸟认认真真地站在树上,不停地和他说话呢? 
  三个议论麦子和水草的人走过去了,尚连民才转过身,拍了拍树干上的眼睛。就在拍树干上的眼睛时,他看见了健步行走的爷爷老邮差。看着爷爷的背影,就知道爷爷准又是到公墓里看墓地去。尚连民一直弄不明白,爷爷硬朗的身体,行动起来半点也不像八十岁的人,他怎么突然变得像那个喜欢到墓地里去学鸟叫的老鸟人似的,天天要到墓地里去?墓地在那里好好地长着草,长着树,用得着天天去看吗?不看别的,你单看他手里那根装饰一样的拐棍吧,在手里提着,眼熟得像老电影里那些上海阔佬们手中拿的文明棍,那就是做派用的。这样一副身板,再下去十年的工夫,大概也不会躺到坟墓里去的。但这一年里,他却像着了魔似的,天天去看墓地。墓地里有什么好看的?一大片树林子遮天蔽日,胆小的人进去,会觉得它阴森森的,凉透人的脊梁骨。 
  尚连民亮开嗓子喊了一声:“爷爷,您又到墓地去?” 
  一棵一棵乍放开了叶子的树木间,穿梭着猎猎的南风,风像旗子一样,在树木间眉飞色舞地展动着,就把尚连民喊出的声音给缠裹了起来,悄悄地留下了一些,绕在旗子间把玩着。不过,尚连民想就是逆风,老头子也准能听得见他的喊声。老头子的耳朵好使得晚上都能听见蚂蚁打架,听见老鼠给猫捋胡子,还能听不见他这么大的声音在喊他? 
  老邮差没有停下来理会尚连民。尚连民的声音只是像一阵微不足道的细风,从树叶子的边缘上擦过去就擦过去了,丝毫没有摇动那些沉浸在某种回忆里的叶子们。 
   
  第2章 
   
  老邮差心情好的时候,耳朵会像阳光穿透云层一样好使。但心情一不好,他就立即装作耳朵聋了,不去理会家里任何一个人。家里老老少少摸准了他的老孩子脾性,所以在他装耳朵聋的时候,家里人就故意打着各种各样的手势和他说话,有时候还故意把手势打得乱七八糟,想在老头子的眼里形成手舞足蹈的轰动效应,希望他看了后忍不住会开心地一笑。只要他咧开嘴巴笑了,耳朵马上就跟着好使了。 
  尚连民知道老头子还在生他那个叫尚进东的儿子的气,因为关键时刻,这个尚进东没从西安赶回来,老头子没能如愿以偿地修成龙凤宅。老头子已经生了好几天的气了。这回家里人怎么打手势,他的耳朵也没好使。 
  在阳光里看着爷爷轻捷的步子走远了,尚连民就转过身子,继续看着河道里的麦子。 
  老邮差有五个孩子。五个孩子里,只有二儿子尚进国在城里工作,其他四个,都在锦官城,大儿子尚进荣是锦官城的一把手,三儿子尚进东是大东集团的老总,两个女儿呢,也都嫁在了锦官城。老邮差说城里的那个儿子是一条漏网的鱼,一眼没看住,就让他游到城里去了。城里有什么好呢,到处是坚硬的水泥地,人住在火柴盒子一样的楼里头,一点地气也接不上。喝的水里全是漂白粉的味道,灌进瓶子里连条鱼都养不活。在老邮差眼里,二儿子一直是最老实的一个,也最听话。但就是这个最老实、最听话的儿子,高中毕业时自己竟偷偷地报考了县里的一所卫校。后来看着儿子快毕业了,老邮差又一厢情愿地想着让儿子回锦官城来工作,并提前把锦官城的医院给联系好了。可惜儿子尚进国不听老子的安排,他说我女朋友的家在城里,我理所当然得把自己留在城里头,不然散了算谁的?老邮差骂了他一声没出息后,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说来说去,几个孩子里,老邮差还是最喜欢小儿子尚进东,觉得小儿子不肯低头服输的个性最像自己。因为没让这个儿子顶成班,老邮差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儿子。本来他是想到了退休的年龄,不管儿子闺女,哪个孩子赶上哪个顶班的,但二儿子一到城里去,闺女小雨还没定亲就睡在了人家的床上,这些都扰乱了老邮差的心,他当下就定准了让小儿子尚进东顶班。只是没想到政策一夜之间突然就变了,上头的一纸红头文件发下来,用杠杠一卡,尚进东就没顶替成。 
  老邮差的老伴到死都在埋怨他:“你要是提前一年退下来,小儿子吃上国库粮,小素做了尚家的媳妇,小儿子就吃不了这些苦了。” 
  老邮差说:“我怎么也得干到该卸套的年龄吧,谁知道上头政策会变得这么快,一阵风头说来就来了!” 
  老伴赌气地说:“你这头犟驴子,在外头挣扎奔跑了一辈子,摸了一辈子报纸,也等于是瞎混了。末了竟没安排出去一个吃国库粮的孩子。” 
  过春节时,老邮差趁着儿子们都在家里过春节,就把砌龙凤宅的事摆到了桌子上。最近一段时间,他老是做梦,梦里老伴不停地叨叨着,让他快点去砌龙凤宅,说再不去占下一个,以后怕是就没地方了。老伴在梦里说的话,渐渐地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老邮差一开口,手下的儿孙们就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扑克牌,接着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商量着最好是在清明节那天弄。他们商量是商量了,但老邮差总觉得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好像他们一下子还没弄明白:大过年的,他怎么会突然想起砌龙凤宅?他想,他们一定认为他现在这个身体状况,活到一百岁都不成问题。他没给他们说他做的那些梦,他不想告诉他们。这样,他们似乎就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拿不准他为什么突然要砌龙凤宅。 
  锦官城的习俗一直是这样,除了兵荒马乱,在太平年景里,人过了七十都要提前给自己砌好龙凤宅,省得去世后,子女们手忙脚乱地失了方寸,弄不出个方和圆来。锦官城的人一向不讲究吃喝拉撒,粗的细的,软的硬的,不饿肚皮不受冻,就是皇帝的日子。但是他们又非常讲究生和死的事,觉得人生没有什么事能比生和死大。在砌龙凤宅的事上,他们就认为阳世阴间一个道理,盖房砌屋都马虎不得。老邮差的老伴玉兰去世时,就是因为太突然了,突然得让人手足无措,突然得他没来得及砌龙凤宅,就只能草草地先把她送走了。 
  “她是个没有福的人。”老邮差那时候给儿女们说,“一个人活不到七十岁,还没等砌起龙凤宅就走了,可不就是个没福的人。” 
  锦官城的人盖房砌墓都不找风水先生。锦官城过去是座皇家庙地,又是凤凰落过的地方。河里还有过蛟龙,角角落落就都是风水宝地。正因为这样,锦官城的人才一直把预砌的墓穴叫做龙凤宅。谁家老人准备砌龙凤宅了,都会被当做一个很隆重的话题,在街巷里传播来传播去。然后锦官城的老人就成群结队地前去墓地里观看,然后再私下里比,谁家老人的龙凤宅砌得排场、气派、有势,谁家儿女的孝心大。 
  现在是太平盛世,砌龙凤宅在锦官城一些老人眼里,又成了十分重要的一件事。虽然没有人家再去请戏班子了,但雕龙刻风,描荷绘花,燃花放炮,设席开宴还是一样的热闹。 
  清明前一天,老邮差一直忧虑和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儿子尚进东果然没从西安赶回来。 
  大儿子尚进荣一传达完尚进东电话里的意思,老邮差就执意不去砌龙凤宅了,谁劝也没劝动。他闷头坐在那里,一直想西安有多远,不是说现在一张飞机票还飞不了两个钟头吗?又不是早些年间的一封信,上了牛车上马车,上了汽车爬火车,要走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到达锦官城。他闷着头不去理会家里人,他忽然觉得在儿孙们的眼里,他这个老东西已经成了一堆废物,已经没有钱重要了。他们都在忙着挣钱,都不在乎他了。 
  锦官城的历史有两种算法。一种算法是单算村史,武清去查地方志,发现锦官城的历史还不到三百年。另一种算法完全是凭着辈辈流传的庙史算,但算到什么时候,又不好断定。二先生说应该算到唐朝,根据当然还是锦官城的那些传说,锦官城的能工巧匠们在一次修新庙里的大殿时,曾经有人在殿顶的一处暗格里,无意中翻出了最初建造这座庙时留下的一些文字记录。文字中有一处记录,说当时监工修建此庙宇的,是唐朝的宰相魏徵。 
  如果给锦官城绘张地图,那么落笔就应该先绘中间的一条官道。这条官道纵穿锦官城的中心,中轴一样把锦官城从中间一劈两半,分成了左右对等的两片。比如官道的左边有一条街、两排房子,那么官道的右边就有一条街、两排茅屋。如果官道的右边住着一百户人家,那么官道的左边肯定也是这么个数。锦官城一直在遵循着崇光寺的布局,沿着中间这条官道的脊背,向两边展着翅翼。二先生分析说,崇光寺的这个布局,要么就是按着飞奔的马的样子建造的,要么就是按着凤凰展翅的形状建造的。不管它是白马的形,还是凤凰的像,其含义旨在说明锦官城是块风水宝地。不然的话,凤凰也不会真的飞来落在了锦官城,落在了崇光寺的白果树上。 
  过去的官道是砂土筑的,后来慢慢地演变成了石子混着柏油铺的黑糊糊的柏油路,现在是白灿灿的水泥路。锦官城六十多年前唯一去省里上过洋学堂的二先生说,早先,这条官道就是穿大庙而过,是一条专门的驿道。但早到什么时候,二先生也说不上来。 
  锦官城一大半建筑都是建在旧庙址上的。 
  建筑指的是村里人居住的屋舍,还有猪的圈、牛的棚、鸡的窝。锦官城早年的老房子都是屋顶起龙脊的,上面普遍地苫着麦秸或者稻草,脊上扣一排灰不溜丢的弯月形小瓦子。稻草都是从十几里路以外的清水河买来的。锦官城人自己不种稻子,又花不起钱去远处的山里买上好的黄草,还嫌麦秸苫的屋顶不经年岁,大多数人家就到清水河去买稻草。现在不买稻草苫屋顶了,又一家学着一家,都用水泥钢筋和砖头弄成了平顶的房子。还用水泥封了院子。那些水泥房子也是白灿灿的,跟水泥马路一个颜色。夏天里毒日头一晒,屋子里就跟水泥路面一样,昼夜地热。盖了的人家嘴上不说,心里直后悔。没盖的人家呢,却在一门心思地想着早日盖。看得二先生直和老邮差叨叨.说锦官城的人现在都乱了心性,就知道相互攀比,根本没有讲求实用的了。 
  村里七十岁以上的人,都见识过大庙残败后剩余的辉煌景象。他们中有登过泰山的人,说崇光寺当年的气势一点也不亚于泰山上那些庙宇。要不是五十年前把庙拆了,现在光门票和香火钱就赚老鼻子了,你看泰山上那香火旺得,满山都是缭绕的青烟。 
  早年的崇光寺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庙宇。眼下的锦官城,只有很少数的人,还知道庙的名字崇光寺,说得出崇光寺的规模和大致的布局。在锦官城的传说里,大庙南北长是三十六里,东西宽是十八里,一条驿道纵穿大庙南北大门而过。这里指的当然还是华里数,锦官城的人一直没有使用公里的习惯。 
  每年一开春,地里的残雪还没彻底融化干净,早萌芽的草刚鼓出鹅黄的嫩芽尖,那些从南方来,到泰山上去朝拜的香客,就走到了这里。不论早晚、晴雨,这些南方人到了这里,都必然会在此逗留上几日。南方人到了这里,一开始并没有招庙地周围的那些佃户讨厌。这些南方人在庙里上完香,喜欢到庙地四周去走动,还会站在田地的头上,说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那些给庙里种地的人,都猜测不出来这些南方人为什么会这么清闲,甩着两只手来这么远的地方上香。众人都怀疑:难道南方就没有庙,没有菩萨能拜?他们说的一嘴鸟语里,净是些锦官城人琢磨不透的话。一直到他们盗走了庙里的白果树,锦官城人才发现这些四处朝拜的南方人不仅善风水,而且还会巫术。他们四处当香客朝拜神灵是假的,到处破风水、盗宝物才是真的。于是再看见南方人,人们就都厌恶地把他们叫做南蛮子,轻易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南蛮子在崇光寺里盗走青铜鼎旁边的白果树之前,锦官城的人和庙里的和尚,都不知道那棵白果树上曾经落过凤凰。 
  二先生每次讲到南蛮子偷白果树这一节,都要先评判一番南蛮子,说你大材做生意精,他们却要比你精明上一百倍,他们比鬼还精明。 
  几个南蛮子偷白果树的方法非常简单。他们带着大量的杉木条,第二次到锦官城来的时候,也是春草刚刚萌芽。几个人在庙门外停下车子,先到庙里找了老和尚空明,说他们是上年来过的香客,今年带了一批杉木条来,一部分想奉给崇光寺,一部分想运到泰山上去。空明大师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本寺里用不着这些杉木,你们还是一并运到泰山上去吧。” 
  一个南蛮子撇着拐弯抹角的腔调说:“大师慈悲为怀,我们也就不客气了。但是,我们还需要在贵寺里打扰大师几日。” 
  空明大师说:“粗茶淡饭,各位施主就请便吧。” 
  南蛮子住进了崇光寺,也就顺理成章地把那些长短不一的杉木条,从车上卸下来,寄存在了庙里,并且抵着白果树的枝枝权权,把白果树的树干围了个密不透风。 
  过了几日,南蛮子在黑夜里装好了两车杉木条,然后去告知空明大师,说他们想先运两车杉木到泰山上去,剩下的一些暂时放在崇光寺里,待他们从泰山上返回来,再把这些杉木卖了,供奉给崇光寺当做香资。从崇光寺到泰山还有几百里的路途,路远,他们又想早去早回,所以想等月亮上来了,他们就趁着月色早些赶路。 
  转眼时光过去了两个月,树木都一片葱茏了,几个南蛮子还没有从泰山上返回来。一日,寺里两个小和尚打扫院子扫累了,就杵着笤帚站在白果树下歇息。有只喜鹊在树上喳喳地叫,一个小和尚就仰了头,眼睛在一片一片扇面似的白果树叶子间寻找喜鹊。看着看着,小和尚突然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细想想,好像是白果树的叶子。往年这个时候,白果树的叶子都是油亮油亮地在太阳下泛着光了,但现在,白果树的叶子怎么看都有些蔫蔫巴巴的,没有一点亮闪闪的光彩。 
  小和尚就向另一个小和尚问道:“师弟,你说今年春上雨水足还是不足?” 
  另一个小和尚听完就笑了,说:“师兄你又没有随师父去四处云游,怎么会不知道今年雨水足不足。我觉得好几年都没有今年雨水足了。你看寺外地里那些麦苗子,青色多足,一点也不泛黄。还有河边上那些桃花,开得比哪年都亮堂,花枝子探在河里,影子染得那些河水都红了。雨水要是不足,能有这样的景象?” 
  小和尚挠了挠耳朵,说:“既然雨水这么足,你瞅瞅这棵白果树,它怎么就像缺了水分似的,叶子干干巴巴的,一点也不舒展。” 
  另一个小和尚就迎了太阳站着,看白果树。因为迎着太阳,看了一会儿没看清楚,他就转到背对太阳的地方,站在那里仰着头细细地瞅,瞅了半日,方摇着头说:“我好像没看出来。你说它叶子不旺相,是不是这棵白果树太老了,没有力气供了?” 
  “肯定不是树老了。”小和尚把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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