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16.水灵 >

第11章

16.水灵-第11章

小说: 16.水灵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捧起她的面颊,深深的凝视她。 
  “可是……”他慢吞吞的说:“我没有妻子呵。” 
  “哦?”她带泪的眸子睁大了。 
  “没有,盈盈,我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了解吗?那些关于妻子和儿女的话是我编造出来的,我不能不先武装自己,因为我太怕再受一次伤害。那旧的创痕还没有痊愈,我怕你会再给我一刀,那我会受不了。如果你今晚在电视台不唱那支风铃,我是怎样也没有勇气来看你的,你懂了吗?” 
  “哦?”沈盈盈瞪视着他,那蓄满了泪的眸子好清澈,好明亮,又好凄楚,好哀伤,带着那样楚楚可怜的、祈谅的神情,痴痴的望着他。“真的?” 
  “真的。”他诚恳的说,继续捧着她的面颊。“我来找你,只想问你一句话。”“哦?”“你可愿意和我共享一个小天地吗?”他慢慢的说:“一个小小的小天地。”她注视他,默然不语,但是,泪珠滚下了她的面颊,而一个喜悦的,动人的,而又深情的笑容浮上了她的嘴角。那笑容那样使人动心,以至于他再等不及她的答案了,就迫切的把自己的唇紧压在那个笑容上。 
  房里好静,好静。只有窗前的风铃,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叮当。 
                          一九七○年四月 


五、柳树下


  竹风,窗外正下着细雨,这正是“雨横风狂三月暮”的时节。现在是黄昏,窗外那些远山远树,都半隐半现在一片苍茫里。整个下午,我都独自坐在窗前,捧着一杯香茗,静静的沉思。沉思!我真是沉思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我的思绪始终飘浮在窗外那斜风细雨中。“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我承认,我有些儿萧索,有些儿落寞,有些儿孤独。但是,萧索、落寞,与孤独,都是刺激心灵活动的好因素,所以,我又有了说故事的欲望。听吧!竹风,我要讲一个故事给你听,一个小小的故事,关于一个小女孩。听吧!竹风。 
  


  那棵老柳树生长在溪边,有着合抱的树干,有着长垂的柳条。夏季里,它像一个绿色的大伞,伞下,覆盖着一个绿荫荫的小天地。冬天,它铺了一地的落叶,光秃秃的柳条在细雨纷飞中轻轻飘动,挂了一树的苍凉与落寞。春天,枝上的新绿初绽,秋天,所有的绿色都转为枯黄……再也没有一棵树,像这棵老柳树那样对季节敏感,那样懂得寒温冷暖,那样分得清春夏秋冬。或者,这就是荷仙如此热爱这棵树的原因吧!她曾对宝培说过:“这棵树是有感情的,我告诉你,它会哭,它也会笑,它还会说话。”真的,当冬天来临的时候,那些长垂的枝条,挂着无数的雨珠,一滴一滴的滴落下去,你能不信它在哭吗?而春天到了,枝上那一个个淡绿色的小叶蕾,那样兴奋的、喜悦的,迎着初升的朝阳绽放开来,那翠翠的、嫩嫩的绿在阳光下闪亮。你能不信它在笑吗?夏天的时候,枝叶扶疏,一阵风过,那叶条儿簌簌作声,你闭上眼睛,倾听吧!你能不信那树在说话吗?宝培说:“你懂得这棵树,它是你的。” 
  这树是她的吗?荷仙不知道,她从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该属于她的。但是,在多少的风朝雨夕,多少的月夜清晨,她却习惯于走到这棵树下,向这棵树倾吐她的心迹,她的悲哀,她的烦恼,她的寂寞,她的快乐,以及她的希望。她向它倾吐一切,这棵树是世界上唯一知道她心底每个秘密和纤维的生物。而现在,她就呆呆的坐在这棵树底下,夜已深沉,月色朦胧,几点疏疏落落的星光,点缀在黑暗的穹苍里。溪水静悄悄的流着,河面上反映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她坐着,倚靠着那老树的树干。她那长长的头发编成了两条发辫,垂在胸前,那沉静的黑眼珠,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河面,河面反射的星光和她眼中的泪光相映。她静静的坐着,她的思想沉浸在一条记忆的河流里,在那儿缓慢的、缓慢的流动着,流动着,流动着。流走了时间,流走了一段长长的岁月,她成了一个小女孩。一个小小的女孩。


  她的名字叫荷仙,因为她生在荷花盛开的季节。她的母亲说:“呵,一个女孩儿!愿她像荷花仙子一样美丽!” 
  于是,她的父亲给她取名叫荷仙。但是,她的出世带来了什么呢?她还没有满月,母亲就因产褥热而去世了。父亲捧着襁褓中的她,诅咒的说: 
  “荷仙!你这个不祥的,不祥的,不祥的东西!” 
  四岁,继母来了。继母长得很漂亮,细挑身材,瓜子脸,长长的眉毛,水汪汪的眼睛。她常默默的瞅着荷仙,从她的头,看到她的脚。一年后,继母生了个弟弟,再一年,又生了个弟弟。家中的人口增加了,她那做木工的父亲必须从早忙到晚。六岁,她背着弟弟在河边洗衣服,摔了一跤,摔破了弟弟的头,继母用鞭子抽了她两小时,父亲指着她诅咒: 
  “荷仙!你这个不祥的,不祥的,不祥的东西!” 
  弟弟头上的创伤好了,她身上的鞭痕还没痊愈。有一支古老的小歌,可以唱出她的童年: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三岁整呀!没了娘呀, 
  跟着爸爸,还好过呀, 
  只怕爸爸,娶后娘呀, 
  娶了后娘,三年整呀, 
  生个弟弟,比我强呀, 
  弟弟吃面,我喝汤呀, 
  端起饭碗,泪汪汪呀! 
  ………………”七岁,继母的肚子又大了。父亲坐在门前的长板凳上皱眉头,继母坐在一边的小竹凳上摘黄豆芽。一边摘着,一边轻描淡写的说:“荷仙这孩子,虽然命硬,长相倒是不坏的。反正女孩子家,带到多大也是别人的。上回听前村张家姑娘回娘家的时候说,她们镇上有家姓方的,家里蛮有钱,要买个女孩子,只要模样长得好就行了,出的价钱还不少呢!只怕别人看不上荷仙,要不然,倒也是荷仙的造化呢!” 
  就这样一篇话,就决定了荷仙的命运。于是,在一个寒风恻恻,细雨霏微的黄昏,她跟着那个张家姑姑,在坐了那么长的一段火车之后,来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村落,第一次走进了方家的大门。她还记得自己拎着个小包袱,瑟缩而颤栗的站在方家的大厅内,像个小小的待决的囚犯。那方家的女主人(后来成为她的养母,她叫她“妈”了。)用一对锐利而清亮的眸子,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量她。养母有张细长的脸儿,有对明亮的眼睛,头发乌溜溜的在脑后盘了个髻,穿着身翠蓝色的衣衫和裤子,好整齐,好清爽,好利落的样子。她嘴边带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声音好清脆。像是小铜匙敲着玻璃瓶发出的叮铃声响:“样子吗?是长得还不错,只是太瘦了一点,看样子身体不太好,我想要个壮壮的,结实点儿的。要不然,三天两头生病,我可吃不消。”“方太太,别看她瘦小,倒是从小不生病的。是不是?荷仙?”张姑姑在一边一个劲儿的推着她,推得她一直打着踉跄。天气冷,她冻得手脚僵僵的,张开嘴来,只是发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长得挺灵巧的,怎么不说话儿?”方太太仍然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脑筋没毛病吧?” 
  “啊,才聪明呢!她只是认生罢了!”张姑姑又推了她一大把。“叫人哪!荷仙,叫声妈吧!” 
  她怔了怔,张开嘴,好不容易的喊了出来: 
  “妈!”方太太在房里绕了一圈,还没说话,房门陡的被推开了,一个男孩子直闯了进来,背着书包,穿着小学校的制服,一眼看到房里有人,他紧急煞车·收住了往里冲的脚步。一对骨碌碌转着的大黑眼珠,那么新奇的,惊讶的盯在荷仙的脸上。方太太笑了,一把拉过那个男孩子来,她说: 
  “噢,宝培,你倒看看,你可喜欢这个妹妹吗?假若你喜欢,我们就留她下来,将来给你送作堆。(注:台湾习俗,养女与其养兄,在成年后可结为夫妇,俗称“送作堆”。)你说,你喜不喜欢她?说呀!说呀!我们要不要留她下来?说呀?宝培!”荷仙不由自主的低垂了头,虽然,她对于“送作堆”的意思根本就不了解,但却本能的有份难解的羞涩。低下了头,她又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偷偷的,她从睫毛下去窥视那男孩子,那明朗的大眼睛,那挺秀的眉毛,那清秀而又调皮的脸庞……发现她在看自己,那男孩子咧开嘴嘻嘻一笑,吓得荷仙慌忙垂下了睫毛,头俯得更低了。方太太还在一个劲的问着:“喜欢吗?宝培?别尽站在这儿傻笑!喜欢,就为你留下来,说呀!傻瓜!”“哦!我……我不知道!”男孩子终于冲出一句话来,接着就对着荷仙又是嘻嘻一笑,背着书包,就一溜烟的跑掉了。 
  方太太笑逐颜开了。拉着荷仙的手,她笑着说: 
  “好吧!你就留下来吧!” 
  这是荷仙第一次看到宝培,那年,她七岁,他九岁。


  养父母没有女儿,宝培是独子。因此,荷仙走进方家来,倒真成了她的造化。养父母家境宽裕,不需要她工作。暑假之后,她就被送进了国民小学,接受义务教育。宝培比她高两班。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荷仙的功课不会做,宝培教她。宝培在学校里和同学打架,荷仙站在一边掉眼泪。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们比一般亲兄妹的感情更好。宝培珍惜这个突然得来的妹妹,荷仙却在一种几乎是惊喜和崇拜的情绪中,像个小影子般跟随着宝培。一连好几年,荷仙的口头语都是:“宝培说的……。”是的,宝培说的就是法律!就是真理!就是她所依从的规则。她常仰着小脸,那样热烈的看着宝培,听他说话,听他唱歌,听他吹口哨,呵!他的口哨吹得那么好听,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赶得过他!他的歌声也是。他的手工也是第一流的,他做的风筝比买来的还好,他用泥巴捏的小人都像活的……他什么都会,什么都强,什么都能,他是她的上帝,她的神,她的主人!九岁,她跟他到溪边玩,这棵老柳树已经成为了他们的老朋友,看着他们在溪边捉迷藏,看着他们在一点儿一点儿的长大。那是夏天,烈日像火般的烧灼着大地,两个孩子都晒得脸颊红扑扑的,额上的汗珠仍然在不断的沁出来。宝培在老柳树下一坐,呼出一口气来说: 
  “太热了,我要到河里去游泳!” 
  “你去,我帮你看衣服!”荷仙说,当然,宝培的游泳技术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宝培脱掉了衣服和鞋子,只剩下一条短裤,走到溪边,他一窜就窜进了溪水中。在水里,他来往穿梭,像一条小小的银鱼。荷仙羡慕而崇拜的看着他,他多能干!他多勇敢!宝培从水中仰起头来,对她叫着说: 
  “这溪水凉极了,好舒服!荷仙,你也下来!” 
  “可是……可是……”荷仙好犹豫:“可是,我不会游泳哪!”“你学呀!快下来!”“很容易学吗?”荷仙有些儿瑟缩。 
  “怕什么?有我呢!”小男孩挺了挺胸,一个仰游冲了出去,好逍遥,好自在。真的,怕什么?有他呢!有宝培呢!怕什么?他是神,他是上帝,他是无所不能!怕什么?他在叫她,他在对她招手,他要她下去。她脱掉了裙子,也只穿一条短裤,走到浅水中,她叫着说:“宝培,我来了!”就“呼”的一声,冲进了水中,那样没头没脑的,对着那溪水一个倒栽葱钻了下去。一股水堵住了她的口鼻,她不能呼吸,她不能看,她不能叫。那溪水的寒冽沁进了她的肺腑,迅速的包裹了她。她张开嘴,水从她口中直冲进去,她不由自主的咽着水,窒息使她的头胀痛昏沉,使她的意识迷离飘浮。但是,她不恐惧,她一点儿也不恐惧,她心里还在想着:“怕什么?有宝培呢!” 
  然后,她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老柳树下面的阴影里,头仍然昏昏的,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她张开嘴,吐出好多水来。于是,她发现宝培正在胡乱的扳动着她,呼叫着她,他那张清秀的面庞好白好白。看到她睁开眼睛,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说: 
  “荷仙,你吓坏了我!” 
  她对他软弱的笑笑,真不该吓坏他的!她好抱歉。“你没有怎样吧?荷仙?”他脆在她身边,俯身看她。“你好吗?”她点点头。“怕吗?”她摇摇头,勇敢的微笑着。 
  “怕什么?”她由衷的说:“有你呢!” 
  十三岁,她从国民小学毕业,他已经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了。穿着中学制服的他,好神气,好漂亮。但是她呢,养母说:“女孩子家,念书也没什么用,留在家里帮帮忙吧!也该学着做做家务事了,一年年大起来了,总要结婚生孩子的!” 
  学校的门不再为她而开,但她并不遗憾。她知道,自己能读到小学毕业,已经是养父母的恩惠了。她开始学着做家务,做针线,她补缀宝培的制服,帮他钉掉了的钮扣,她常把针衔在嘴中,对着他的衣服低低叹息。在老柳树下,他教她唱一支在学校里学会的歌: 
  “井旁边大门前面,有一棵菩提树,我曾在树荫底下,做过甜梦无数,我曾在树皮上面,刻过宠句无数,欢乐和苦痛的时候,常常走近这树!” 
  他们把头两句歌词窜改了,改成了“溪旁边小镇后面,有一棵老柳树。”他们就在老柳树下唱着,一遍又一遍,乐此而不疲。亚热带的女孩子是早熟的,十三岁的荷仙已经亭亭玉立。两条粗粗的长辫子,宽宽的额,白皙的皮肤,修长的眉,清澈的眸子,揽镜自视,荷仙也知道自己好看。在树下,宝培开始会对着她发愣了,会用一种特殊的眼光,长长久久的注视她。而且,他会提起孩提时养母的戏语来了: 
  “荷仙,妈说过,你长大了要给我做太太的!” 
  “乱讲!”她说,背过脸去。 
  “不信?你去问妈去!” 
  “乱讲!乱讲!乱讲!”她跺着脚,红了脸,绕到树的后面去。“才不乱讲呢!”他追了过来,笑嘻嘻的。“妈说,等我们长大了,要把我们‘送作堆’,你知道什么叫作‘送作堆’吗?”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她一叠连声的喊着,用两只手捂住了耳朵,有七分羞涩,有三分矫情。然后,她一溜烟的跑掉了,两条长长的辫子在脑后一抛一抛的,那扭动着的小腰身已经是一个少女的身段了,成长,往往就是这样不知不觉的,一下子,你就会发现自己长大了。


  是的,一下子,你就会发现自己长大了。 
  荷仙十六岁的时候,宝培高中毕业了。 
  那是个月亮很好的夏夜,老柳树在溪边的草地上投下了婆娑的树影,成群的萤火虫在草丛中闪烁穿梭,明明灭灭,掩掩映映,像许许多多盏小小的灯。河水潺□,星光璀璨,穿过原野的夜风,从树梢上奏出了无数低柔恬静的音符。夜,好安详。夜,好静谧。荷仙在老柳树下缓慢的踱着步子,时而静立,时而仰首向天,时而弯下身去拨弄着草丛,又时而轻轻的旋转身子,让那长辫子在空中划上一道弧线。宝培站在河边,望着她。出神的望着她。那款摆着的小腰肢,那轻盈的行动,那爱娇的回眸微笑……这就是那个和他一同长大的小荷仙吗?他不由自主的看呆了,看傻了,看得忘形了。荷仙又弯下腰去了,一会儿,她站直了身子,双手像蚌壳一样阖着,嘴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喜悦的低呼,抬头对他望着,高兴的说: 
  “你来看!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