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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张小娴+三月里的幸福饼-第2章

小说: 张小娴+三月里的幸福饼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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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长大了才有各种规范,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你将来的设计一定与别人不同。”他笑说。

    后来,我就知道,我们努力追求不平凡,到头来,却会失去了许多平凡女人的幸福。

    “你为什么会当记者?”我问他。

    “也许是一份使命感驱使吧。”

    “使命感?”

    “我喜欢当记者,揭露真相,报导事实。是不是很老套?”

    “不。比起你,我一点使命感也没有。我只希望付得起钱的人,都买我的衣服。”

    “这也是一种理想。”他宽容地说。

    方维志的女朋友高以雅是写曲的,他们一起许多年了。

    良湄带了那个念化学的熊弼来,他的样子果然古古怪怪的。

    晚上,良湄嚷着要在天台上一起等日出。

    “在这里,五点钟就可以看到日出。”她说。

    结果,首先睡着的是她,而且是故意依偎着熊弼睡着的。

    熊弼支持到一点钟也睡着了。

    方维志喝了酒,早就累得睡在天台的长凳上。高以雅捱到凌晨三点钟也支持不住了,

    只剩下我和文治。

    “不如睡吧,反正每天的日出都是一样。”文治说。

    “你忍耐一下吧,我忽然很想看日出。”

    “不行了,我昨天工作到很晚才睡。”

    “求求你,不要睡,陪我看日出。”

    “好的。”他苦笑。

    我把皮包里的钟盒拿出来,放在身边。

    “这是什么东西?”

    我把钟盒放在他身边,让他听听那滴答滴答的钟声。

    “是个钟吗?”

    我掀开盒子,盒子跟一个有分针的钟连在一起,盒盖打开了,便可以看到里面的钟。

    一只浮尘子伏在钟面上十二点至三点之间的空位。

    “这是虫吗?”文治问我。

    “这种虫名叫浮尘子,别看它身躯那么小,这种虫每年能够从中国飞到日本。”

    “为什么会在钟里面放一只已死去的虫?”

    “这个钟是爸爸留给我的。做裁缝的爸爸最爱搜集昆虫的标本。”

    “所以你的名字也叫蜻蜓?”

    “对呀,他希望我长大了会飞,但是蜻蜓却不能飞得太高。”

    “这只浮尘子也是你爸爸制的标本吗?”

    “嗯。爸爸有一位朋友是钟表匠,这个旅行钟是他从旧摊子买回来的。他把爸爸这

    只浮尘子镶在钟面上,送给我爸爸。所以这个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既然有那么多昆虫标本,为什么要用浮尘子?”

    “妈妈喜欢浮尘子,她说时光就像浮尘,总是来去匆匆。”

    “你经常把这个钟带在身边的吗?”

    “去旅行的时候就会带在身边,来南丫岛也算是旅行呀。”

    我把闹铃时间调校到清晨五点钟:“万一睡着了,它也可以把我们叫醒。还有二十

    分钟就可以看到地平线上的日出。”

    他苦撑着说:“是的。”

    我的眼睑快要不听话地垂下来了。

    “别睡着。”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叫我。

    “跟我说些话。”我痛苦地挣扎。

    渐渐,我连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刺眼的阳光把我弄醒,我睁开眼,太阳已经在天边。

    我望望身旁的文治,他双手托着头,眼睁睁地望着前方。脸上挂着两个大眼袋,欲

    哭无泪。

    “对不起,我睡着了。”我惭愧地说。

    “不--要--紧。”他咬着牙说。

    “为什么闹钟没有响?”我检查我的钟。

    “响过了,你没有醒来。”他连说话也慢了半拍。

    离开南丫岛,方维志与良湄一起回家,熊弼回去大学宿舍。

    “看日出的事,真的对不起。”在路上,我向他道歉。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他笑说。

    “你真的不怪我?”

    “在日出前就能睡着,是很幸福的。”

    在巴士上,文治终于睡着了,我轻轻依偎着他。

    我望着我的浮尘子钟,到站的时候,文治刚好睡了二十分钟。

    我们失去的二十分钟,竟然可以再来一次。

    “我到了。”我叫醒他。

    他醒来,疲倦的双眼布满红筋。

    “我们会不会见过?在很久以前?”我问他。

    “是吗?”他茫然。

    “我好象有这种感觉。别忘了下车。”我起来说。

    “再见。”他跟我说。

    “谢谢。”我说,“我两天后去成都。”

    “是吗?是去工作,还是什么的?”

    “去旅行,一个人去。”

    “回来再见。”

    “谢谢。”

    我走下车,跟车厢里的他挥手道别。

    在日出之前,我早就爱上了他。

    为什么?

    在出发到成都的那天早上,我在火车站打了一通电话给文治。

    “我出发啦,有没有东西要我带回来?”

    “不用了,你玩得开心点吧。”

    “我上车了。”

    “路上小心,再见。”

    “谢谢。”我挂上电话,站在月台上等车。那一剎,我突然很挂念他。他总能够给

    我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在从广州开往成都的火车上,我把浮尘子钟拿出来,放在耳边,倾听那滴答滴答的

    声音,多少年来,在旅途上,我都是孤单一个人,唯独这一次,却不再孤单。

    从成都回来,我带了一瓶辣椒酱给文治。原本那个瓶子很丑陋,我买了一个玻璃瓶,

    把辣椒酱倒进去,在瓶子上绑上一只蝴蝶结。

    那天在电视台见到他,我小心翼翼把辣椒酱送给他。

    “成都没什么可以买的礼物,这种辣椒酱很美味。”

    “瓶子很漂亮。”他赞叹。

    “是我换上去的。”

    “怪不得,谢谢你。”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辣椒酱--”

    “我喜欢,尤其喜欢吃印度咖喱。”

    “你那个特辑顺利吗?”

    “这几天从早到晚都在剪片,现在也是去剪片室。”

    “我可以看吗?”

    “你有兴趣?”

    “嗯。”

    “好吧!”

    “是关于什么的?”

    “是关于移民的。”

    在剪片室里,我坐在文治告剪接师后面,观看文治的采访片段。特辑探讨的是当前

    香港人的移民问题,为了逃避九七,很多家庭选择夫妻两地分隔。特辑里主要采访两个

    家庭,这两个家庭都是丈夫留在香港,太太和孩子在多伦多等候入籍。

    其中一个个案,那个孤身在香港的男人,从前每天下班后都跟朋友去饮酒,很晚才

    回家,太太带着独子移民多伦多之后,男人反而每天下班后都回到家里等太太的长途电

    话。女人在冰天雪地的异国里,变得坚强而独立,反而男人,在圣诞节晚上,跟彼邦的

    太太通电话时泣不成声,还要太太安慰他。

    他太太在电话里说:“别这样,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为了将来,大家忍受分开三年的

    吗?”

    男人饮泣:“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坚强的太太说:“别离是为了重聚。”

    离开电视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我送你回去吧。”文治说。

    “谢谢你。”

    “你觉得怎么样?”文治问我。

    “我在想那位太太说的话,她说‘别离是为了重聚’,别离真的是为了重聚吗?”

    “以前的人,为了一段感情不离别,付上很多代价,譬如放弃自己的理想,放弃机

    会。现在的人,却可以为这些而放弃一段感情。离别,只是为了追寻更好的东西。”

    “我觉得那个男人很可怜--”

    “是的,他太太走了后,他才发现他不能没有她。圣诞节那天晚上,我们在他家里

    陪他一起等他太太的长途电话,没想到他会哭成那样。他一直以为是他太太不能没有他。

    下星期是农历年假期,我们采访队会跟他一起到多伦多,拍摄他过去探望家人的情形。”

    没想到我刚回来,他又要走了。

    “到了。”他放下我,“有什么要我带回来?”

    “不麻烦吗?”

    他摇头。

    “我要一双羊毛袜。”

    “为什么是羊毛袜?”

    “只是忽然想到。”

    “好的。再见。”

    “谢谢,一路顺风。”

    他开车离开,转瞬又回来。

    “我刚才跟你说再见--”他说。

    “是的。谢谢。”

    “为什么每次我跟你说再见,你都说‘谢谢’,而不是说‘再见’?”

    “我不说再见的。无论你跟我说‘再见’、‘拜拜’或者‘明天再见’,我都只会

    说谢谢。”我说。

    星期天,在画室教小孩子画画的时候,我吩咐他们画一双羊毛袜。

    “为什么要画一双袜?”班上一个男孩举手问我。

    “只是忽然想到。”我说。

    真正的理由十分自私,我挂念在冰天雪地里的他。

    农历年三十晚,我在良湄家里吃团圆饭。

    良湄问我:“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找工作,也许会到制衣厂当设计师。”

    “我哥哥要结婚了。”

    “是吗?”我问方维志,“哥哥,恭喜你,是不是跟高以雅?”

    “除了她还有谁?”良湄说。

    “以雅要到德国进修,一去就是三年,她想先结婚,然后才去那边。”

    “你会不会跟她一起去?”

    “我会留在香港,我的事业在香港。”方维志无奈地说。

    “你的意思是以雅向你求婚的吗?”良湄问她哥哥。

    “我不介意等她,但是她觉得既然她要离开三年,大家应该有个名分。”

    “哥哥,以雅对你真好。”我说。

    高以雅才二十七岁,她才华横溢,条件也很好,三年后的事没人知道,她根本没需

    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一份牵制。

    “我认为她有点自私。”良湄替她哥哥抱不平,“她要离开三年,却要你在这里等

    她。你成为了她丈夫,就有义务等她,你若变心,就是千夫所指。但是她忘了是她撇下

    你的。”

    “爱一个人,应该包括让他追寻自己的理想。”方维志说。

    “如果我很爱一个男人,我才舍不得离开他。蜻蜓,你说她是不是自私?”良湄逼

    我表明立场。

    “德国,是很遥远的地方啊!”我说。

    “是的。”方维志说。

    “相隔那么远,不怕会失去吗?爱情应该是拥有的。”

    “爱情,就是美在无法拥有。”方维志说。

    我要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文治从多伦多回来,带了一双灰色的羊毛袜给我。

    “谢谢你,很暖啊!”我把羊毛袜穿在手上,“你不是说喜欢吃印度菜的吗?我知

    道中环有一间,不错的。我请你好吗?”我说。

    他笑着说:“好呀,那边的印度菜难吃死了。”

    “那个男人的太太怎么样?”在餐厅里,我问他。

    “她比她丈夫坚强得多,临行前,她吩咐她丈夫不要常常去探她,要省点钱,还叫

    他没必要也不要打长途电话给她,电话费很贵。”

    “女人往往比男人容易适应环境。”

    “因为男人往往放不下尊严。”文治说。

    吃过甜品之后,女侍应送来一盘曲奇蛋饼。

    “这是什么?”我们问她。

    “这是占卜饼。”她说。

    “占卜饼?”我奇怪。

    “每块饼里都藏着一张签语纸,可以占卜你的运程。我们叫这种饼做幸福饼,随便

    抽一块吧。”她微笑说。

    我在盘里选了一块。

    “不知道准不准--”我说。

    “你还没有看里面的签语纸。”文治说。

    我将蛋饼分成两瓣,抽出里面的签语纸,签语是:

    祝你永远不要悲伤。

    “真的可以永远不悲伤吗?”我问文治,“不可能的。”

    “签语是这样写的。”

    “轮到你了,快选一块。”

    文治在盘中选了一块,拿出里面的签语纸来。

    “上面写些什么?”我问他。

    他把签语纸给我看,签语是:

    珍惜眼前人。

    谁是眼前人?他望着我,有点儿尴尬。

    “走吧。”他说。

    回家的路上,寒风刺骨,微雨纷飞。

    “已经是春天了。”我说。

    他没有回答我,他的眼前人是我吗?

    “我到了。”我说。

    他停车,跟我道别。

    “为什么你不说再见?”他问我。

    “你要知道吗?”

    “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爸爸最后一次进医院的那个早上,我离家上学,临行前,我跟他说:‘爸爸,再

    见。’结果我放学之后,他已经不在了。妈妈临终前躺在医院,她对我说:‘以后你要

    自己照顾自己,来,跟我说再见。’我对她说了一声再见,结果我永远再也见不到她。

    我讨厌别离,‘再见’对我来说,就是永远不再见。”

    “对不起。”

    “祝你永远不要悲伤。”我说。

    “谢谢你。”

    他在风中离去,那背影却愈来愈清晰。

    他是另有眼前人吧?
 


三月里的幸福饼 正文 第2章 爱,美在无法拥有(上)
章节字数:8096 更新时间:08…11…14 19:04
    “他本来是我的,时光错漏,就流落在另一个女人的生命里,

    就像家具店里一件给人买下了的家具那样,

    他身上已经挂着一个写着‘SOLD’的牌子,有人早一步要了。”

    方维志和高以雅的婚礼很简单,只是双方家人和要好的朋友一起吃一顿饭。高以雅

    的白色裙子是我替她做的,款式很简单。

    “我身上这条裙子是蜻蜓的作品。”高以雅向大家宣布。

    “将来你也要替我设计婚纱。”良湄说。

    临别的时候,高以雅拥抱着我说:“希望将来到处都可以买到你的作品。”

    “谢谢你。”

    “我后天便要上机了。”

    “这么快?”

    我看得出她很舍不得。她紧紧握着方维志的手,她是否自私,我不知道,有一个男

    人愿意等她三年,她是幸福的。在这个步伐匆匆的都市里,谁又愿意守身如玉等一个人

    三年?

    “文治,你负责送蜻蜓回家。”喝醉了的方维志跟文治说。

    “没问题。”文治说。

    “你是不是追求蜻蜓?”方维志突然问他。

    文治尴尬得满脸通红,我都不敢望他。

    “哥哥,你别胡说。”良湄笑着骂他。

    “你为以雅设计的裙子很漂亮。”路上,文治首先说话。

    “谢谢。”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文治如果真的喜欢我,应该乘着这个机会告诉我吧?可是他没有。

    “那个特辑完成了没有?”我问他。

    “已经剪辑好了。”

    “什么时候播出?”

    “快了,我还没有想好这辑故事的名字,什么‘移民梦’之类的名字毫不吸引。”

    车子到了我家楼下。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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