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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漂亮朋友-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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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了这么两句,两人又沉默不语了,仿佛谁都不敢尽情地回忆各自的往昔年华。他们这样默默地坐着,也许是在回味那令人留连、富于诗意的往事。 
  坐在妻子对面的杜洛瓦,这时拿起她的小手,慢条斯理地亲了亲。 
  “从卢昂回来后,”他说,“我们的晚餐有时可到夏图去吃。” 
  “可是我们有多少事要做呀!”妻子说。那口气似乎是说: 
  “不能因贪图享乐,而把该做的事丢在一边。” 
  杜洛瓦将她的手始终握在手中,心中焦灼地不知从何入手,方可转而对她表示爱意。即使在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前,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神慌意乱,莫知所措。对于玛德莱娜,他之所以不敢造次,是因为觉得她聪明过人,生性狡黠。在她面前,他既不敢过于腼腆,又不敢过于鲁莽,既不敢显得反应迟钝,又不敢操之过急,生怕她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蠢货。 
  他将这只纤纤细手,轻轻捏了捏,不想对方竟毫无反应。 
  他因而调侃道: 
  “你已成为我的妻子,而我却觉得很是奇怪。” 
  “为什么?”玛德莱娜显出惊讶的神色。 
  “我也不知为什么,只是觉得奇怪。比如我很想吻你,但又为自己拥有此权利而感到惊奇。” 
  她不慌不忙地将她的粉脸向他凑了过去,他也就在上面亲了亲,像亲一位亲姐妹一样。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杜洛瓦又说道,“你想必记得,就在弗雷斯蒂埃邀我在你家参加的那次晚宴上。我当时想,我要是能找个像你这样的女人,这一生也就算是没有虚度了。怎么样?你现在不已经是我的妻了吗?” 
  “谢谢你这样抬举我,”玛德莱娜说,一面以她那始终漾着一丝笑意的目光,温柔地直视着他。 
  “我这些话也未免太冷漠,太愚蠢了,”杜洛瓦心下想。“不行,我得直截了当一点。”于是向她问道:“你同弗雷斯蒂埃是怎么认识的?” 
  不想她带着挑逗的调皮神情说道: 
  “我们此番去卢昂,难道是为了谈他?” 
  杜洛瓦面红耳赤,说道: 
  “对不起,我真笨。不过这都是给你吓出来的。” 
  玛德莱娜不禁喜形于色: 
  “我吓的?这怎么可能?你倒是说说看。” 
  杜洛瓦移过身子,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瞧!一只鹿!”她喊了一声。 
  列车正穿过圣热尔曼林地,她看到一头受惊的小鹿,纵身一跃,跳过了一条小径。 
  趁她俯身敞开的车窗,向外了望之际,杜洛瓦弯下身子,温情脉脉地在她颈部的头发上吻了很久。 
  她起初僵着身子未动,随后便抬起头来说道:“别闹了,你弄得我怪痒痒的。” 
  然而杜洛瓦并未就此甘休,仍不停地以他那卷曲的胡髭,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到处热烈地吻着,弄得她烦躁不已。 
  玛德莱娜扭动了一下身子: 
  “我说你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杜洛瓦将右手从她身后插过去,把她的头扭了过来,像老鹰袭击小动物一样,对着她的嘴扑了上去。 
  她挣扎着,竭力将他推开,挣脱他的拥抱,后来总算将他一把推开,说道: 
  “你还有没有完?” 
  杜洛瓦哪里听得进去?他一把将她搂住,带着激动的神情,像饿狼似的在她脸上狂吻着,同时试图将她按倒在座位的软垫上。 
  她猛一使劲,终于挣脱了他,霍地站了起来: 
  “啊!乔治,你这是怎么啦?别再闹了。我们都已不是小孩,卢昂就要到了,怎么就等不及了?” 
  杜洛瓦坐在那里,满脸通红,听了这几句冠冕堂皇的言词,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稍稍平静下来后,他又轻松地说笑起来: 
  “好吧,我就耐心地等着。不过请注意,我们现在才到普瓦西,在到达卢昂之前,我是没有多少闲情,同你说上几句话的。” 
  “那就由我来说好了,”玛德莱娜说道。 
  她又走过去,温柔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她把他们从卢昂回来后该做些什么,详细同他谈了谈。他们将住在她的前夫留给她的房子里。弗雷斯蒂埃在《法兰西生活报》的职务和待遇,也将由杜洛瓦承袭。 
  婚礼举行之前,她已像生意人一样,将他们未来家庭的收支,开列出一份详细清单。 
  他们的结合,采取的是财产分开的做法,对诸如死亡、离婚、生下一个或数个子女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考虑到了。男方声称可带来四千法郎,但其中一千五百法郎是借来的,其余部分是他在这一年中为准备结婚,而省吃俭用地积攒下来的。女方可带来四万法郎,她说这笔钱是弗雷斯蒂埃留给她的。 
  说到这里,她又谈起了弗雷斯蒂埃,对他大大夸奖了一番: 
  “他这个人很能埋头苦干,生活井井有条,也非常节俭。如果不死,定会很快创下一份家业。” 
  杜洛瓦坐在那里,一直是心猿意马。这些话,他哪里听得进去? 
  玛德莱娜说着说着,常因想起一件事而停下来。这时,她又说道: 
  “不出三四年,你每年的收入便可达到三四万法郎。查理如果健在的话,这笔钱便会记在他的名下。” 
  杜洛瓦对她这番说教已开始感到不耐烦,因而回敬了她一句: 
  “我想,我们今天不是为了谈论他而去卢昂的。” 
  “说得对,是我错了,”玛德莱娜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接着便朗朗地笑了起来。 
  杜洛瓦把两手放在膝盖上端坐着,宛如一个非常乖觉的孩子。 
  “你这副模样真让人忍俊不禁,”玛德莱娜说。 
  “这就是我现在所处的地位,”杜洛瓦回驳道,“而且将永远无法摆脱。再说,你刚才那番话不也就是这个意思吗?” 
  玛德莱娜随即问道: 
  “此话怎讲?” 
  “家里的事,一切由你掌管,甚至我个人也要处处听你安排。作为一个结过婚的女人,这在你自然应当仁不让!” 
  玛德莱娜惊讶不已: 
  “你究竟想说什么?” 
  “很简单,你是结过婚的,很有点这方面的经验,而我却是个一窍不通的单身汉,我的无知得靠你来消除,靠你来开导,情况就是这样!” 
  她叫了起来: 
  “这是什么话?” 
  杜洛瓦答道: 
  “事情明摆着,我对女人可以说一无所知,而你刚刚失去前夫,对男人自然很是了解,难道不是吗?一切得由你手把手地来教我……今晚就……如果你愿意,甚至现在就可开始……” 
  玛德莱娜乐不可支,大声叫道: 
  “啊!要说这个,我倒是可以帮帮你的,尽管放心好了……” 
  他于是又学着中学生背书的腔调说道: 
  “当然,我就指望你了。我甚至希望,你给我开的课,能讲得扎实一些。整个课程……可分为二十讲……前十讲打基础……主要是阅读和语法……后十讲用于提高和修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当这样?” 
  玛德莱娜已笑得前仰后合,说道: 
  “你可真是个榆木疙瘩。” 
  杜洛瓦又说道: 
  “既然你同我说话,左一个‘你’右一个‘你’,我也不妨如法炮制,今后对你一律以‘你’相称,而不再用‘您’。亲爱的,告诉你,我对你的爱现在是越来越强烈,一分一秒都在增加。卢昂怎么还没到,真是急死人!” 
  这番话,他是学着演员的腔调说的,而且面部充满逗乐的表情,使得这位看惯了风流文人装腔作势、不拘形迹的年轻少妇,不禁十分开心。 
  她从侧面看了看杜洛瓦,觉得他实在长得英俊迷人。此刻的她,好似见到树上熟透了的诱人果实,恨不得马上就能一饱口福,然而理智告诉她,这果实虽好,但必须在饭后吃果点时方可品尝,因此还是克制住了。 
  想着自己怎么会突然产生了这种想法,她不禁粉脸羞红,说道: 
  “小家伙,我是过来人,我的话你还不信?在车厢里偷情只会使人倒胃,并无多大意思。” 
  接着,她的脸就红得更厉害了,因为她又说了一句: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什么事都不能操之过急。” 
  她那魅人的小嘴说出的这一句句话语是何意思,杜洛瓦难道还听不出来?他不觉兴致大增,憨笑着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作祈祷。随后,他大声说道: 
  “我刚刚求得主司诱惑的天神圣安东尼对我的庇佑。现在,我是心硬如铁,不为任何诱惑所动了。” 
  夜色逐渐降临。透明的夜幕宛如一袭轻纱,笼罩着列车右方的广袤原野。列车此刻正沿着塞纳河岸前行。车内两个年轻人凭窗望去,路边的河水像一条光滑如镜的宽阔金属带,不停地向前延伸。火红的夕阳已坠入地平线以下,天幕上残留的一块块斑点,在水中形成耀眼的红色倒影。倒影渐渐暗了下去,变成深褐色,很快也就凄凉地悄然无踪了。四周原野于是带着一种类似死神降临的战栗,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苍茫大地,每到日暮时分,都会出现这种令人凄惶的景象。 
  透过敞开的车窗,面对这凄凉的夜色,这对年轻的夫妇不禁受到深深的感染。他们刚才还是那样地欢快,而现在却突然地一句话也没有了。 
  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看着这春光明媚的一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车到芒特,车厢里点起了一盏小油灯。摇曳不定的光焰,立刻在长座位的灰色垫子上洒了一层昏黄的光。 
  杜洛瓦挽着妻子的纤细身腰,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刚才炽烈的欲望,现已变成一股脉脉柔情,变成一种懒洋洋的要求,希望稍稍得到一点滋润心田的抚慰,如同母亲怀内的婴儿所得到的那种。 
  “我的小玛德,我是多么地爱你!”他喃喃地说,声音很低。 
  听了这柔声细语,玛德莱娜顿时魂酥骨软,全身一阵战栗。杜洛瓦已将脸颊靠在她那热乎乎的胸脯上,她就势俯下身子,将嘴唇向他凑了过去。 
  他们一言未发,热烈地吻了很久。后来,两个人猛的一下直起身,突然疯狂地拥抱在一起,接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行起了好事。就这样,没用多长时间,便猛烈而又笨拙地完成了他们的交合。事毕,他们仍旧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心中未免有点幻灭之感,既感到周身无力,又觉得似乎欲望依然。直到一声汽笛长鸣,报告列车即将抵达下一个车站。 
  玛德莱娜以指尖理了理蓬乱的云鬓,说道: 
  “咱们真像孩子一样,太不懂事了。” 
  然而杜洛瓦却像压根儿没听见似的,狂热地吻着她的手,吻了这一只又吻那一只。口中不停地嘟哝道: 
  “我的小玛德,我是多么地爱你!” 
  车到卢昂之前,他们就这样脸贴脸地依偎在一起,动也不动,眼睛向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下,不时可看到几处农舍的灯光从眼前一闪而过。他们为自己能这样地紧紧相依而感到心恬意恰,不禁陷入悠悠遐思,越来越迫切地期待着更加亲密无间、更加放浪形骸的拥抱。 
  他们在与河岸相对的一家旅馆住了下来,稍稍吃了点东西,便上床就寝了。第二天,时钟刚打八点,女仆便走来把他们叫醒了。 
  他们将女仆放在床头柜上的茶喝完后,杜洛瓦向他的妻子看了一眼,像刚刚得到一笔财宝似的,怀着满腔喜悦,兴冲冲地一下将她搂在怀里,无比激动地说道: 
  “啊!我的小玛德,我是多么……多么……多么地爱你!” 
  玛德莱娜微微一笑,目光中充满信赖和欢乐。她一边回报杜洛瓦的吻,一边向他说道: 
  “我恐怕……也一样。” 
  不过,对于他们今番来卢昂探望其双亲一事,杜洛瓦一直忧心忡忡。他已多次提醒过她,要她做好思想准备,不要把情况想得太好。现在,他觉得有必要再说一说。 
  “你知道吗?他们是乡巴佬,是乡下的农民,而不是舞台上的农民。” 
  “我当然知道,”她笑道,“这你已不知对我说过多少遍了。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你一起,我也就起来了。” 
  杜洛瓦跳下床,开始穿袜子: 
  “那边一切都非常简陋。我的房内只有一张铺着草垫的床,住在康特勒的人从未见过弹簧床。” 
  不想玛德莱娜听了这句话,却似乎兴致大增: 
  “这有什么不好呢?虽然睡不好,但身边……却有你,到了早晨还有公鸡打鸣把我叫醒,这该多有意思!” 
  她套上了晨衣。这是一件宽大的白法兰绒晨衣,杜洛瓦一眼就认了出来,心头不禁有点不快。为什么呢?据他所知,这类晨衣,他妻子总有一打之多。她怎么就没有想到把这些东西统统扔掉,另外买件新的呢?说实在的,他真不希望她继续使用这些她同前夫一起生活时穿过的晨衣、睡衣和内衣。因为他觉得,这些柔软、温暖的织物,肯定还保留着弗雷斯蒂埃同她接触的印迹。 
  他点了一支烟,向窗边走了过去。 
  窗外,宽阔的河面上帆樯如林,起重机隆隆作响,正挥动铁臂,把船上的货物卸到岸上。这景致,杜洛瓦虽然早已看惯,但今天见了,心中仍分外激动。他失声喊了起来: 
  “啊!这景象是多么美啊!” 
  玛德莱娜跑过来,将两手搭在丈夫的肩膀上,整个身子依偎着他,不禁心潮澎湃,欣喜异常,一连声地赞叹道: 
  “啊!是美,真是美极了!没有想到,这里的船只是这样多!” 
  一小时后,他们登车上了大路。因为几天前已写信告诉两位老人,他们要赶到那边,同他们一起吃午饭。这是一辆破旧的敞篷马车,走在路上摇摇晃晃,发出很大的声响。他们先走了一段坑坑洼洼、很长很长的大路,接着穿过一大片流水淙淙的草场。后来,马车便开始向山坡上走去了。 
  感到困倦的玛德莱娜,不觉在车内打起了盹来。原野上,微风习习,春光明媚。暖烘烘的阳光照在身上,真使人感到无比的舒坦。 
  丈夫这时叫醒了她: 
  “快看!” 
  马车此时已在山坡中央往上一点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是观赏山下风光的最佳去处,因此历来成为游人必到之地。 
  俯瞰山下,一个又宽又长的巨大峡谷呈现在眼前。一条大河横贯整个峡谷。清澈的河水带着汹涌的波涛,从峡谷的一头奔腾而下。河中小岛星罗棋布。湍急的流水绕过一个弯,然后沿卢昂边沿穿流而过。该城就在河的右岸,此时正笼罩在一片飘渺的晨雾中。灿烂的朝阳,给万家屋顶镀上了一层金辉。数以千计的钟楼,或尖或圆,个个小巧别致,建造精湛,远远看去酷似一件件硕大精美的珍宝,而那一个个方形或圆形的塔楼,则像是戴着一顶顶装饰华美的王冠。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小的塔楼和钟楼,散布于城中各处。这一大片哥特式教堂建筑,又以大教堂高耸入云的青铜塔尖最为突出,当属世界上最高的教堂塔尖。其粗犷、古怪和不合分寸的造型,分外引人注目。 
  河对岸是圣塞韦尔市广阔的关厢地带。又细又高的工厂烟囱,栉次鳞比,其顶端部分皆呈圆形拱凸状。 
  这些耸入云天的砖砌圆柱建筑,比塞纳河彼岸的教堂钟楼还要多,一直延伸到旷野腹地,天天向蓝天喷露着黑色的煤烟。 
  其中最高者,当推富德尔工厂那罕见的烟囱,其高度可与世界第二高建筑物——埃及的凯奥波斯金字塔——相比美,同卢昂城大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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