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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漂亮朋友-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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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众中纷纷传开了他们的姓名:其中一位个儿不高、短髭很密者,就是裁判长雷纳尔迪将军;另一位身材高大、业已谢顶但却蓄着长须者,则是画家约塞芬·卢德。其他三位服饰华丽、潇洒英俊的青年,是马泰奥·德·于雅、西蒙·拉孟塞尔和皮埃尔·德·卡尔文。最后一位是剑术师加斯帕尔·梅勒隆。 
  大厅两侧各挂起一块牌子,右面的牌子上写的是:克莱夫克尔先生;左面的牌子上写的是:普律莫先生。 
  两人都是二级剑术师中的高手。他们带着军人般的严肃神情,迈着略嫌僵硬的步伐登上台后,彼此机械地行了个“交战礼”,便交起手来了。由于身穿帆布击剑服,又带了白色护肘皮套,看去像是两个古代士兵模样的小丑,为了逗乐而在那里你来我往地打个不停。 
  大厅里,不时有人发出一声呐喊:“击中了!”裁判席上的六位男士于是将头向前伸了伸,一副十分内行的样子。观众所看到的,只是两个木偶一般的人,伸着胳臂,在不停地跳来跳去,因此一点门道也看不出来,然而人人都显得兴奋不已。他们只是觉得,这两个人的动作并不怎样优美,甚至有点滑稽,不由地想起新年期间大街上卖的那种打打闹闹的小木偶。 
  这第一对击剑手赛完后,接着上场的是普朗东先生和卡拉平先生。他们一个是民间剑术师,一个是军中教官。一个矮得出奇,一个胖得要命,简直像是用肠衣吹制的气球。只消一剑,立刻就会瘪了下来。一见他们这副模样,大厅里顿时笑声不断。普朗东先生动作敏捷,进退自如,卡拉平先生却只是挥舞手臂,整个身子因太为臃肿而动弹不得。不过话虽如此,每隔一会儿,便可见他单膝前屈,憋足了劲,带着沉重的身躯向前刺去,仿佛成败在此一举似的。但随后,他要将身子重新直立起来,也就十分吃力了。 
  懂行的人都说他一招一势很是严密,使对方无空可钻。观众自然信以为实,对他赞不绝口。 
  再接下来,便是波里雍先生和拉帕尔姆先生了。前者为职业剑术师,后者为业余选手。一交手,他们的格斗便激烈无比,疯也似的你追我赶,逼得裁判搬起椅子纷纷躲开。他们一会儿打到赛台左边,一会儿打到赛台右边。一个如果向前逼进,另一个就会纵身一跃,向后退去。女士们时而为他们那趣味横生的后退而忍俊不禁,时而又为他们的凶猛冲刺而提心吊胆。不知是哪家的孩子觉得这貌似激烈的比赛并不过瘾,这时喊了一声:“你们别累着了,快下来吧!”举座为这不知深浅的话语而大为扫兴,嘘声因而四起。行家的评论随即迅速传开:两个参赛者都非常卖力,只是功夫略有欠缺。 
  上半场的最后一场,是雅克·里瓦尔同比利时著名剑术师莱贝格的精彩表演。他一出场,便受到女士们的赏识。只见他相貌英俊,修短合度,且步伐轻捷,身手矫健,一招一式比前几位参赛者都更为优雅。无论是守还是攻,他的动作都是那样地洒脱,令人赏心悦目,同其对手形成鲜明的对照。因为后者虽然也表现英勇,但常常流于俗套。 
  “此人看来很有教养,”有人评论道。 
  最后,里瓦尔取得了胜利。大厅里响起一片掌声。 
  然而就在此前不久,地下室上方突然传来一阵阵伴有跺脚声和欢笑声的奇怪声响,弄得观众很是不安。显然是二百来位应邀前来的客人,因无法下来观看而在那里起哄。仅那小小的螺旋型楼梯就挤了五十来个男士。大厅里一时变得酷热难挡。要求透透气和喝点水的呼声,此起彼伏。刚才那爱闹的家伙,这时又喊了起来:“我们要杏仁露、柠檬水和啤酒!”尖利的嗓音压倒所有人的说话声。 
  里瓦尔身上依然穿着击剑服,满面通红地跑了来,说道: 
  “我这就去让人送点冷饮来。” 
  说罢,他急冲冲地向楼梯边走去。但楼梯上已堵得严严实实。要穿过这密密麻麻的人群,比登天还难。他只得向上面喊道: 
  “快给女士们送点冰水来。” 
  这五十来人随即跟着喊道:“快送冰水!” 
  终于有人托着一托盘冰水出现在楼梯口。可是等到盘子传到下边,却只剩下一些空杯了:杯内的水已在传递过程中被人喝干。 
  “这样下去岂不把人憋死?”一个人声嘶力竭地喊道,“赶紧赛完,早点散场吧!” 
  “募捐还没有搞,”另一人跟着喊道。 
  “募捐……募捐……募捐……”众人随声附和道。一个个虽已热得气喘吁吁,但仍是一副欢快的神情。 
  六位女士于是在长凳间走来走去,不时可听到一枚银币落入钱袋的清脆声响。 
  杜·洛瓦此时在将场内的名人——指给瓦尔特夫人。不言而喻,这些人都是社交名流和各大报记者。这些老牌记者凭借其自身经历,大都看不起《法兰西生活报》,对该报所作所为一直持保留态度。作为秘密交易的产物,这种政界人士和金融巨子联手的刊物,只要内阁一倒台便会销声匿迹。这样的例子,他们见得多了。除上述社交名流,场内还有几位喜爱体育运动的画家和雕塑家,以及一位大家不断地指指点点、带有法兰西学院院士头衔的诗人、几位音乐家和许多外国贵族。杜·洛瓦每谈到内中一位贵族,都要在其名字后面加上“阔佬”两字。他说这是跟英国人学的,因为他们的名片上都印有Esq①字样。 
   
  ①Esq,即Esquire,英语。意即“先生”。 
  “您好,亲爱的朋友,”有人这时向他喊了一声。杜·洛瓦见是德·沃德雷克伯爵,遂向女士们道了声失陪,走过去同他握了握手。 
  过了片刻,他又回到瓦尔特夫人身边,向她说道: 
  “沃德雷克此人真是举止不凡,到底出身不同。” 
  瓦尔特夫人没有接茬。她有点累了。胸脯在一呼一吸中起伏不停,这引起了杜·洛瓦的注意,两人的目光常常不期而遇。杜·洛瓦发现,这位“老板娘”的目光已变得慌乱起来,显出犹豫不定的样子,一接触到他的目光便立即闪开了。他不由地在心中嘀咕道: 
  “瞧她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我难道对她下功夫了吗?” 
  几位募捐女士这时从旁走了过去,手上的钱袋已装满金币和银币。台上又挂出一块牌子,报告下一个节目为特别节目。各个裁判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大家都在等待着。 
  少顷,两位女击剑手手提花剑上了场。她们上身穿着深色运动衫,下身穿着刚过膝盖的短裙。由于胸前护甲非常厚实,使她们不得不一直仰着脖子。两个人都很年轻,而且长着漂亮的脸蛋。她们微笑着向台下欠了欠身,观众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接着,她们在一片窃窃私语和轻佻的玩笑声中开始比试起来。 
  裁判的脸上,个个漾着一丝微笑,不时为她们的劈杀轻轻叫好。 
  两个年轻女子的娴熟表演,在观众中也引起了阵阵喝采。不但男人们见了心旌摇摇,女人们也兴趣大增。因为巴黎观众日常所见,不过是咖啡馆里的女郎卖唱或小型歌剧,纯然是矫揉造作,附庸风雅之作,未免显得相当粗俗,甚至有点下流。今日的表演,自然令他们大开眼界。 
  击剑手的每一次进击,都在他们心中激起了一阵喜悦。不过话虽如此,他们所最为留意的,倒不是其手上的功夫,而是击剑手将身子转过去时,他们所看到的丰腴后背。个个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们比赛完毕,大厅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接下来,是战刀表演。可是已无人观看,人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地下室的上方。因为楼上此时传末了家具在地板上拖来拖去的巨大声响,好像有人在搬家似的。过了一会儿,随着一阵清脆的钢琴声,上面又传来了节奏鲜明的脚步移动声。未能下来观看剑术表演的客人,为了弥补损失,显然在那儿即兴办起了舞会。 
  大厅里随即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笑声过后不久,女士们纷纷跃跃欲试,也对跳舞产生了浓厚兴趣。台上的表演已无人观看,说话声响彻整个地下室。 
  那些因迟到而未能下来的人,竟马上就办起了舞会,他们倒真能自寻其乐。下面的人不由地对他们深为羡慕。 
  这当儿,台上又出现了两位新选手。他们彼此行了个礼后,便摆开了架势,神情是那样地威严,把台下观众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来。 
  接着,他们比试了起来。一招一式,是那样有力,而又恰到好处。无论是向前冲刺,还是往后退缩,每一个动作都极其优美,不但用力准确,而且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之感,简直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观众,无不受到深深的吸引,露出一片惊呆的神色。 
  两位击剑手静若秋水,动若蛟龙。一进一退,看去似乎很慢,实质疾如旋风。其出手之敏捷,身段之灵巧,实在登峰造极。看得人们连大气也不敢出。因为他们清楚地感到,今日这场表演精美绝伦,旷世罕见。两位剑坛大师已将击剑技巧推向无可企及的高峰。其身手不凡和高超技艺表现得淋漓尽致。 
  大厅里鸦雀无声,人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及至他们比赛完毕,握手退场时,众人这才回过味来,欢呼声顿时响成一片,又是跺脚,又是喊叫。两位击剑手的名字——其中一个叫塞尔尚,另一个叫拉维尼亚克,在人们的口中争相传诵。 
  与此同时,因情绪受到格斗气氛的激发,有的人一时变得火气很大。男人们看着身边的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稍不顺眼,便会动起手来。许多人虽然从未拿过剑,如今也纷纷挥舞起手上的手杖,摆出进攻或防守的架势。 
  人群沿着楼梯往上走去,开始退场。现在总算可以去喝点什么了。可是等他们走到上面时,却发现原先准备的饮料和茶点,早已被那些跳舞的人尽情消受光了,因此个个怒气冲冲。然而那些家伙在散去之前竟有脸说,不该让他们这二百来人白溜一趟,什么也没看到。 
  大量的糕点、水果,以及果子露、香槟和啤酒,现在是荡然无存,连一块糖果也见不着,什么也没有了。一切都已被这些人劫掠、糟蹋、扫荡一光。 
  在众人的追问下,服务人员手捂着脸,面色沉重地谈了谈有关详情,说其中的女士比男人还要凶狠,不停地吃呀,喝呀,即使撑破肚皮,也在所不惜。他们这一席话简直像是国家遭到入侵,城市遭到洗劫之后,劫后余生的痛苦追叙。 
  大家只得走了。有的人为自己刚才捐了二十法郎而后悔不迭。他们感到忿忿不平的是,那些又吃又喝的人,竟一个子儿也没捐。 
  这次募捐共得捐款三千余法郎。除去各项开支,仅为第六区孤儿募得二百二十法郎。 
  杜·洛瓦陪着瓦尔特夫人及其女儿出来后,又登上马车送她们回去。由于坐在老板娘对面,他得以再次碰到她那含情脉脉又躲躲闪闪、慌乱不已的目光,心中不由地嘀咕道:“嚯,她倒真的上钩了。”想到这里,他笑了笑,觉得他同女人确实有缘。别的不说,德·马莱尔夫人自同他和好以后,便对他爱得发狂。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步伐显得特别轻松。 
  玛德莱娜正在客厅里等他,一见到他,便立即说道: 
  “我今日得到消息,摩洛哥问题已变得复杂起来。法国可能会在数月内出兵。不管怎样,大家定会利用这一点来推翻内阁。拉罗舍也会乘此机会而当上外交部长。” 
  为了戏弄妻子,杜·洛瓦故意装出一副根本不信的样子,说谁也不会那样傻,竟会重蹈在突尼斯问题上的覆辙。 
  玛德莱娜不耐烦地耸了耸肩: 
  “我说会的,肯定会的。你看来还不明白,这件事对于他们能否财源广进,有着重要的关系。亲爱的,在今天的政治角逐中,诀窍已不再是在女人身上打主意,而是利用政治事件。” 
  “你算了吧,”杜·洛瓦满脸轻蔑的样子,故意激她。“哎呀,没有想到,你的头脑竟与弗雷斯蒂埃一样简单。” 
  玛德莱娜果然火了。 
  她想刺一刺他,以为他定会火冒三丈。不想他却笑了笑,说道: 
  “你是说,我的头脑同龟公弗雷斯蒂埃一样?” 
  “这是什么话,乔治!”玛德莱娜大为不悦。 
  “你这是怎么啦?”杜·洛瓦依然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带着讥讽的口吻说。“弗雷斯蒂埃戴过绿帽子,这你不是那天晚上向我承认了吗?” 
  说罢,他又带着深深的同情说了一句: 
  “这可怜的死鬼。” 
  玛德莱娜将身子转了过去,不愿答理他。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道: 
  “我们星期二晚上有客人。拉罗舍—马蒂厄夫人和佩尔斯缪子爵夫人要来吃饭。你去把里瓦尔和诺贝尔·德·瓦伦也请来好吗?我明天去请瓦尔特夫人和德·马莱尔夫人。或许里索兰夫人也可请到。” 
  一个时期来,玛德莱娜利用丈夫所任职务,结交了一些朋友。参众两院中,有的人十分需要《法兰西生活报》给予支持。 
  她现在经常连请带拉地把他们的妻子弄到家里来。 
  “很好,”杜·洛瓦说,“我负责邀请里瓦尔和诺贝尔。” 
  他搓了搓手,为自己终于找到恰当的话题而感到高兴,既能让妻子感到难堪,又能使其阴暗报复心理得到满足。因为自上次在林苑转了一圈以来,他对她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所以然的强烈嫉妒心。现在,只要一谈起弗雷斯蒂埃,他总要加上“龟公”这一形容语。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招最后必会将玛德莱娜弄得烦躁不已。因此整个晚上,他带着悠然自得的嘲讽腔调,不厌其烦地把“龟公弗雷斯蒂埃”说了不下十次。 
  他对死者已无所怨恨。相反,他在为他复仇。 
  妻子装着没有听见,仍是笑嘻嘻地对着他,显出无所谓的样子。 
  第二天,既然玛德莱娜要去向瓦尔特夫人发出邀请,他忽然想抢在她前面,去单独会会这位老板娘,看她是否真的有意于他。他觉得这很好玩,心里很是得意。再说若有可能……为什么不就势……呢? 
  因此这天下午,刚过两点,他便到了马勒泽布大街。进入客厅后,他等了等。 
  过了片刻,瓦尔特夫人终于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急切地向他伸过一只手: 
  “今天刮的是什么风,怎么把您给吹来啦?” 
  “什么风也没刮。我今日来,是想看看您。我是受一种力量的驱使而来的,我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而且也没什么话要对您说。总之我来了。对于我这样早就来打搅您并如此坦率地说明情由,您能原谅我的冒昧吗?” 
  他半开玩笑而又彬彬有礼地说道,嘴角挂着笑意,声音里却透着严肃。 
  “说真的……”惊讶不已的瓦尔特夫人,脸上泛起红晕,结结巴巴地说道,“您的话我听不明白……感到很突然……” 
  “我这番表白,”杜·洛瓦又说道,“有意说得十分轻松,因为我怕吓着您。” 
  他们互相紧挨着坐了下来。瓦尔特夫人开玩笑地说道: 
  “这么说,您刚才的话……是认真的喽?” 
  “当然。这些话,我藏在心底已经很久很久了,早就想对您说。可是我不敢,大家都说您性情古板……非常严肃……” 
  瓦尔特夫人已终于恢复镇静,这时说道: 
  “那您为何今天来了呢?” 
  “我也说不上来,”杜·洛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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