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时期的樱桃 作者:王江-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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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急了,忙问她:“你是咋回事呢?”这一问不当紧,黑牡丹突然哭了起来,倒把张队长的酒给吓醒了,不由抱起她的头,轻声问她:“出啥事了?”黑牡丹拉开被子盖在他身上,怕他着凉,把头枕在他胸上,仍哭个不停,一句话也不说。张队长边帮她擦眼泪,边安慰她:“有啥委屈只管讲,俺给你做主。”
黑牡丹总算眼泪汪汪地开了口。前几天县养鸡场的牛场长来找张队长,没见着面,顺便拐到黑牡丹家里坐坐。想当年黑牡丹翻修房子,想买点便宜的钢筋水泥,托人找到了县物资局的牛科长,当时牛场长还在县物资局工作。牛科长很热情,尽力帮她的忙,还亲自把材料送到她家。那时正翻修房子,乱哄哄的,他坐都没坐,茶也没喝一口就走了,黑牡丹心里感激不尽,心想这辈子咋遇上这么个大好人。前几天他来家里,黑牡丹一见恩人来了,又是热情接待,又做了一桌好菜,俩人还喝了一瓶白酒。牛场长酒一喝够劲,把色胆勾出来了,搂住黑牡丹又是啃,又是扒衣裳。黑牡丹拼命反抗,又不敢大叫,怕把恩人得罪了。这女人哪是男人的对手,牛场长的手跟老虎钳子似的,没多久,黑牡丹就不吭声了,手腕给他捏红了,身子软瘫了下来,牛场长扒光了她的衣服,她光溜溜的身子歪倒在床上,让他占够了便宜,床也给弄脏了。他拍拍屁股走人后,黑牡丹忧心了好多天,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现在大麻烦沾上了身,万一怀了孕,俺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咋有脸见人呀,牵肠挂肚地睡不着觉。他临走时还放下话:“以后我会常来,你就是俺的二媳妇了。”每想到这,黑牡丹就心惊肉跳,泪流满面,浑身直哆嗦。她真的给吓坏了,这事还有完没完呀。
黑牡丹说完了压在心头的事,仍抽泣着。张队长一听,猛地坐了起来。这头骚公牛欺负到俺的地头上来了,还有王法没王法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哩。想着气不打一处来,一拳头狠狠地砸在床上,“咚”的一声,床板被砸得直颤,他怒气冲冲地说:“你放心,俺一定帮你收拾这个黑牛蛋。不行就把他那东西割了喂狗。”黑牡丹听张队长说话斩钉截铁的劲,紧绷的身子一下软了下来,心绪平静了许多,主动解开衣扣,喘息声不断,她丰满的乳房紧贴在张队长的胸口上。这时,仍坐着的张队长倒没什么情绪了,她肚里万一装着个狗崽子,还弄不清是谁的了。他松开搂在她身上的手,从床上爬了起来,不紧不慢地穿起了衣裳,黑牡丹用力抱也没抱住,只好眼泪汪汪地望着他离去。他临走时撂下一句话:“待俺收拾了这狗杂种再来找你。”
张队长来到大街上,酒劲给凉风吹走了,脑子清晰了许多,气劲也消散些了。刚才黑牡丹恋恋不舍的样子,倒让他挺挂念的,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俺心里也不是个滋味。看来她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在人危难之中,俺得敢做敢为,替人打抱不平,拔刀相助,才衬得俺也是条汉子,总不能见好就上,见坏就让,当个草包吧。对牛场长的事该咋办呢,这事起码给俺开了一条路,能不能跟他要种蛋的事一块办,打一场漂亮仗?他寻思着,人无不明之理,天无绝人之路,这条道一定行得通。
下午,他回到知青队办公室,先打电话找县里的熟人打听一下,摸清底细。那边回上话了。前两年,牛场长因为生活作风问题受了处分,被贬到养鸡场,上面的关系也不铁,这下他心中有数了。他掏出烟袋锅,又抽了起来,那飘散在眼前的一缕缕青烟,给他带来了一条条的思路。是捉奸?就算抓准了,处理了这个强奸犯,换上一个新场长,种蛋的事还是照要不误,只不过拖延点时间罢了,影响又大,对黑牡丹的名声也不好,这条道看来不能走。或者当面谈,拿这事要挟一下他,让他不提种蛋的事。可他一口咬定没这事,死不认账,反告俺一个诬陷,再把种蛋的事捅出去,岂不更坏事?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手上的王牌没了不说,还沾了一屁股屎,看来也行不通。再不然就和他作交换,让黑牡丹跟他好,让他不提种蛋的事。俺心里过不去不说,黑牡丹也绝对不会干,俺的面子还往哪里搁,人家信得过你才求你办事,你可好,反把人家给卖了,你去数钱,缺德不缺德呀,这伤天害理的事,万万做不得。俺咋会想到这,你个没出息货,他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顿时,脸上火辣辣地疼。这一巴掌扇下去,倒把自己扇醒了,一个好主意蹦在了眼前,咋想半天没想到呢?对,就这么办。
张队长的脸像秋菊花般地开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村明摆着就是凤凰村呀。
张队长这几天心里烦不过,浑身躁得难受。
屋外刮起干干的黄风,更增添了几分燥气,满天飞舞的黄沙,一下午的天都灰黢黢的,对面看不清个人脸。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个劲地抽烟,弄得屋里乌烟瘴气的,呛得谁好好地进门,都得咳嗽着出去。这时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又忆起前几天的事。那天让牛场长坏了俺的好事,也弄糟了俺的心情。你说你牛,也别在俺的地界上牛,你以为俺是谁?俺是个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的主,天生好跟人斗,要不人生有啥乐趣可言?说实话,中国人就喜欢明争暗斗,其实明争没啥意思,暗斗才见高低。这些年来,狠抓阶级斗争这个纲,俺也练就一身硬功夫,摸清了里面的名堂。底下斗,乱成一锅粥,领导好驾驭,才能说一不二;上面斗,看人要看准,跟人要跟对,路线对了头,斗争才有劲头;同级斗,要不显山不露水,表面打哈哈,背后使绊子,让你不知不觉摔跟头;跟敌人斗,就要斗个你死我活,不获全胜,决不收兵。历来搞运动,不就是斗过来、斗过去,今天整这个,明天整那个,整来整去不讲理。亏得俺出身好,俺是越斗越有精神,越斗越来劲,越斗权越大。现在的运动是最大的窝里斗,斗得国家主席都栽跟头。还是那句话:中国有七亿人,不斗行吗。既然斗,就要斗出胆量,斗出技巧,斗出水平。让你感到俺不是好惹的,斗得你服服帖帖老老实实,斗得你趴在地上叫娘,斗得你乖乖地拜俺为师,那才显得俺有能耐,有本事。老书上说,要想取之,必先与之,退一步,才能进两步。你牛场长,不管你是红牛、白牛,黄牛还是黑牛,只要进了俺的圈,入了俺的套,就是头野牛也照杀不误,炖牛肉,卤牛鞭,烧牛筋,来他个全牛席,让俺亲口尝尝到底啥味道,是臭,是香,还是臊?
张队长为实现自己的计划,一直强忍着装笑脸,与牛场长套近乎,还把种蛋送了七八斤去,让他孵化小鸡。他在牛场长面前功夫做得足,关系处得好,还经常来点小恩小惠。牛场长倒没什么防备,跟他称兄道弟,亲热得不行。牛场长来张队长家喝过几顿,只说自己倒霉之后,就遇上他这一个好人,难呀。今天天不好,牛场长又登门了。一进办公室抖去身上的沙,咳起来没个完,直埋怨张队长像个烟囱,就会冒黑烟、搞污染。张队长说:“男人不抽烟,白在世上颠;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走,喝酒去。”借着话把他引到了家里,让老婆炒好了菜,酒桌上,气氛十分融洽,他俩吆五喝六地干了起来。酒过三巡,牛场长刚才被烟熏得头晕,再加上点酒,说话不当家了,大声说:“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俺为咱的兄弟情分干一杯。”俩人杯一碰就干了。张队长借题发挥,诱敌深入地说:“既然是兄弟,有啥委屈只管讲,人憋屈太狠会折了阳寿。”俩人又一杯。连干了几杯,牛队长的一双眼,喝得跟牛蛋似的,又圆又大又红。酒入愁肠,牢骚话就不断线地往外冒,对上级的不满意见,对政策的抵触情绪,对同事的见风使舵,都说得淋漓尽致,直冒粗口。为了取得证据,张队长早安排好了,派出所的公安在里屋猫着呢,把牛场长的话都记了下来。牛场长喝多了,骂人也骂得凶,从县领导,省领导到中央,都被他骂成瞎驴,分不清个好坏,都是驴粪蛋,表面光。还说领导使唤人,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卸磨就杀驴。骂同事是一群乌龟王八蛋,人一落井就下石。气得小公安差点冲出里屋,当场逮人,要不被派出所所长按住了,还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不过,证据都记录在公安的小本子上了,只要抖出去,打他个现行反革命绰绰有余,张队长觉得这顿饭值了。待牛场长一走,他把公安请了出来,又喝了一会,他也喝高了,站起来一拍桌子,酒气直冒地说:“俺想让你死,你就活不成,死还不知是咋死的呢。”同桌的派出所所长不由白了他一眼:“你在说谁呢?”
牛场长酒足饭饱之后,加之吃了几个凤凰蛋,就有了想法。他摇摇晃晃出了屋,张队长拦也拦不住,说送送他,他也不干。他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径直往黑牡丹家走去,到了她家门口,用拳头砸起门来了,砸得门“咣咣”直响。屋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张队长已交代过,黑牡丹早回娘家去了,门咋敲得开呢。他砸着砸着,觉得还不够劲,便一头朝门上撞过去,这一撞不当紧,酒劲往头上一冲,身子一软,就倒在她家门口,呼噜上了。深更半夜,牛场长给冻醒了,嘴一动一口的沙子在牙上磨得“嘎嘎”直响,手一摸脸上一层沙子,头上还多了一个包,摸着生疼,手一推,门还紧闭着。他冲着门口骂了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骚娘们。”看来今晚是没戏了。说来这事也有点蹊跷,那天喝着酒,你说热,先把衣裳给脱了,勾引俺,俺才上的,咋没两天就变卦了呢?娘们儿的心跟三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俺咋傻得不透气,还在这装痴情呢。呸!他把满口的沙子聚在这浓浓的黄痰里,狠狠地吐在了她的家门槛上。然后,他丧气地蹬上车,晃晃悠悠地回了城。
派出所将牛场长的情况给上级汇报了,上级表扬他们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紧,善于发现问题,指示暂时不要动他,要抓住阶级斗争新动向,顺藤摸瓜,摸清他的黑后台。牛场长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守着公家现成的鸡和鸡蛋,送礼也不用自己花钱,加上又快过五一节了,他于是晚上串东家、走西家,除了在主管政法部门这条线的县革委会金副主任家吃了闭门羹外,其他的人都打发到了。他到领导家里,话说得很中听:“这是养鸡场的新品种,请领导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也好决定咱养鸡场的发展方向。”领导也不好推辞了。领导们心里明白,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必须亲口尝一尝,这也是《实践论》的方法之一。现在尝尝鸡和蛋的滋味,也是一种实践,又有何妨呢?如果不去亲口尝尝,反而容易犯官僚主义的错误。牛场长觉得中国人讲得是面子、人情,巴掌不打笑脸人,家门不关送礼者。况且,也不是送什么礼,而是决定一种政策,这也是工作,跟深入基层有什么两样。谁都知道市面上鸡和蛋都紧缺,谁家的饭桌上都缺好菜,而且,上次省里调鸡和蛋进京,差点没完成任务,县里想把这项工作作为突破口,在全省率个先。随着县里工作重点的转移,牛场长在领导心目中的地位,也有了相应地提升。
县公安对牛场长进行掌控之后,把有关情况给金副主任汇报了,金觉得这事情有些棘手了。要抓牛场长的黑后台,根据侦查的汇报,这县领导都收了礼,抓谁去?弄不好黄鼠狼没抓着,还惹了一身臊,自己的乌纱帽也许保不住呢。公安也归县领导管,他们掌着生杀大权,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岂不是惹火烧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牵一发而动全身,抓一个人好办,可拔出萝卜带出泥,动静闹得太大,对谁都没有好处,仅单抓他一个人,意思也不大。金副主任指示下面先稳稳看,把他列为重点人,只继续观察,千万不要动。实际上金副主任对牛场长早已心中有数。这个人能力强,会办事,关系广,路子野。市面上再紧缺的材料,再紧俏的商品,只要他出面,就能弄到手。两三年前县里盖礼堂,钢筋、水泥都是牛场长亲手操办的。县里建个造纸厂,全套设备也都是他一手搞来的,现在是县财政的主要来源之一,证明他的工作能力是有的。他这人就有一点不好,喜欢占女人点小便宜,掐一下摸一下,倒没发现什么大事。这坑不大,淹死人不少的地方,专淹那好游泳的人。从主观上讲是他的思想意识问题,从客观上看他老婆一直病重躺在床上,也是导致他发生作风问题的原因之一。上次对他问题的处理,主要是物资局下面仓库里一位女职工告状,说牛科长调戏她,又没啥证据。牛科长却说是仓库物资对不上数,免了她仓库保管员的职,把她贬到清洁组,她不服气就一个劲地告状。这事要不是何书记一再坚持,最多受个处分,不会那么重,留党察看,降职降级,当上了鸡司令。部队里出来的人都是死脑筋,远不如地方上的人活泛。用人不能光用听话的,也得用点能干的,要是刑警一天到晚围着你转,办案起事来瞎忙乎,破不了案,又有啥用呢?可他这次却犯了政治错误,比较难办,主管的孙副主任跟自己关系也不错,一旦出了大事,领导责任谁来背?对这样的人能保则保,不能保,就把他作为一发炮弹紧紧攥在手心里,在需要爆炸的时候再发射也不迟,只要把握好时机,准能把对手炸得人仰马翻。
公安内部的消息传进张队长的耳朵里,张队长满肚皮的不高兴。这个现行反革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还让他大摇大摆在眼前晃荡,不抓,在等啥?正如牛场长说的,现在的领导水平低,能力差,就会耍嘴皮子,个个瞎眼驴,从这件事看得出来,一群混饭吃的货,他们哪是干事的人呀。他后悔当初真该按小公安的意见办,逮住送进号子里,多好,省得夜长梦多。万一发展得不对路,节外生枝,说不准让俺中了计,把自己也拖下了水。嘿!都怪俺心太软,怕把自己给牵扯进去,心不狠手不辣,不是块当官的料。他又往自己脸上狠抽了一巴掌,疼得“哎哟”直咧嘴。看来速决战打不成了,要论持久战了,这又花工夫又赔钱的买卖,俺也赔不起呀。如果疏远了他,让他感觉到了啥,对解决问题也不利。这真是个烫手的山芋,吃又吃不得,拿也拿不住,害得他伤透了脑筋。他把烟袋锅又点上了,烟锅里那一明一暗的火像鬼火那样一闪一闪的,衬着那张皱巴巴的青灰脸,跟刚从墓里钻出来的人似的。
他寻思着,既然强攻不行,那就智取,威虎山不是靠智取的嘛。杨子荣能办到的事,俺也能办得到。条条大道通北京,只要能解决问题,啥法都中。他觉得应该和牛场长保持不近不远的关系,万一哪天出问题,千万别连累自己。同时,要让他主动跳下水,拉下水已经拉过了,关键让他主动跳,在政治上栽跟头。他那些反动话如果当众说出来,或者不留心写在小纸片上,证据确凿,还愁他不倒,倒得还不死挺挺的,只管掂棒子痛打落水狗了。要不然让他在女人身上翻船。有黑牡丹这根嫩草,还怕引不来这头嘴馋的老牛?只要黑牡丹作点牺牲,引他上钩,反正已有第一次,再多一次又何妨呢?坑小照样淹死人。俗话说,舍不得孩子,打不到狼,要奋斗总会有牺牲,这也是为她办事呀。但这招轻易不能使,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出其不意,攻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