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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乐游原 作者:边缘骆驼(晋江vip12.7.30完结)-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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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的人,眼中精光闪过,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我,须臾,高深莫测的说了一句,待会见。便从车中退出了。
  
  我在车中没待多久,老太监在车门外尖着嗓子,唱着要我离辇。果然已经知道不需要把我再抬出去了。
  我定了定心神,打开车门,扶着一个小太监伸出的手臂,踩着车凳准备迈下车来。下到一半,手中的力道忽然卸去,我偷眼观瞧,眼尖的发现身旁老太监正在使着眼色。
  使这种小把戏,要看我出丑么?
  我“哎呦”一声,整个人便扑了出去,绊着车凳,打了一个滚,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狗啃泥。然后头一歪,眼一闭,再不做声响。
  这下,我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装死了。
  
  显然始作俑者没有想到结果会这么严重,顿时慌了手脚,最后还是七手八脚的将我抬了起来。
  我闭着眼睛,感觉被抬着一溜小跑,然后光线暗了下来,被重重放在一个光滑的案子上,身上仿佛有四五双手不老实的开始解我的衣服。
  这是要干什么?
  我惊慌的睁开眼睛,几个老太监和老婆子,正在脱我的衣服!
  我心中暗骂自己的大意!这里是皇宫,我怎么忘了这里是皇宫啊!宫外的人进来,都是要彻底清查啊。难怪不让我带自己的衣物,恐怕我身上这件衣服,也留不下了。
  倘若此时让他们发现我腕间的针筒,怕势要将我当作刺客了!
  我右手稍动,解下了针筒,把它轻轻塞到锦衣长袖的褶皱里。
  如今连针筒都没有了,我要更加倍小心才可以啊。
  我佯装醒来,缓缓张开眼睛。
  “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不理会在场宫人太监诧异的神色,我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把锦衣的罩衫脱下,摆在桌脚——我暗自松了口气,竹子做的针筒在衣服的包裹下,没有发出声响。
  
  最后,赤条条的我被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宫人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对着我的玉佩端详了半天,我心中一紧,暗中攥起了拳头。她终于点点头,我也暗自松了口气。
  两个太监给我披上一件雪缎的浴衣,压着我进了后面的浴室。
  
  我忽然感觉窒息,第一次为自己冲动下的行为,后悔了。这种地方,这种除了皇帝,所有人都是囚犯的地方,我是不是不该来?
  皇宫,天下最藏污纳垢的地方,却也是让人最没隐私的地方。刚刚还在嘲笑皇城戒备的松懈,这会就被这变态的森严打击到了。
  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让我压抑无比。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离这里,管他什么大局,管他什么天下!
  颈间的温暖再一次传来。
  ——古原,你也感受到我的困惑了,是么?
  将紧紧将玉佩攥在手中——方才,我真的怕他们会不让我保留它。如果真是那样,我大概已经失去冷静,大打出手了吧。
  一阵一阵的温暖传来,墨色的玉佩随着温度闪着墨绿色的光泽,安慰着我。
  ——我明白了,古原,我明白这一切刚刚开始,而未来不管环境有多恶劣,我都会扛下去。
  西京萧索至此,而姜洛离不去想法励精图治,振兴北炎的经济民生,却还在猜忌着曾经的盟友,四处征战。
  他,气数已尽了。
  只是如今,姜氏猜忌心太重,消息营渗入宫中怕是困难重重。而且小皇帝的暗门我尚不确定其如何运作,恐不利于同隐士的接触。
  
  我该如何同外界联络上呢?
  
  
  穿戴整齐,我尾随着太监,被喝令着低头而行。我偷眼望了皇宫的布局——视线受阻不能确定自己的方位,我留意到,我途径的楼阁,越来越大,越来越华丽,而我们一直是向西北方向徐徐步行。
  如果皇城的建筑布局也是燕形,那么,我们如今行进的方向正是正坐皇城的燕尾部分——整个皇城最中心重要的地方!
  终于要碰面了么?
  
  我捏紧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脑子里面闪过无数个念头,而里面最强烈的一个念头,竟然是脚底抹油!
  姬向晚,你怎么恁的没用!
  我深深呼吸,甩掉那些没用的念头,逐渐冷静下来。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要出奇制胜前提便是要让他们对我放松警惕。
  我要怎么做?
  装病,似乎依然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不过,我既已经被那影子将军识破,怕是已经不能轻易取信与人了。
  要我入宫,本是小皇帝意欲激怒古原的做法,只是未能得逞。如今,我当真入宫了,怕是他也始料未及,他会怎么招待我?怕是一计未成,又有了二计!困着我,总是对古原有了牵制。所以才会在确定以后,马不停蹄地将我送至宫内。
  
  我心里有些郁闷,这一路都这么太平,古原都没想过来营救我么?想着,想着,又不禁暗啐自己,怎么我嘴里嚷着大局为重,心里却依然还是这般小家子气?
  姬向晚啊姬向晚,连我自己都禁不住要唾弃自己了。
  
  引路的太监终于在一个门前站住了脚,唱了个喏,守在门口的太监点点头,转身入内。
  我抬眼望去,没有想像中的华丽,这个房间简约却带着古朴的味道——这里不是正殿。
  “愣着干什么,皇上宣呢?”
  身旁的小太监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身后的大门被重重关上。
  
  “……又见面了……”
  熟悉的声音,让我猛地抬头,愣愣的盯着他!
45。
  “你……”
  我定睛看着对面的这个人。
  这个人身材瘦长,脸也瘦长。剑眉、鹰鼻,双目炯炯,面容依旧蜡黄,然而却再难掩其眉目间的一股肃杀之气。
  肃杀!
  这才是属于他的气场。
  难怪我之前见到他的时候,会觉着那么不协调,于是才会一眼便瞧出他带着易容。因为是那面具掩盖了他眉间的肃杀之气,而这人本就通体散发的肃杀之气。
  玉面玲珑并不能改变人的容貌,却可以掩盖掉佩戴之人面部的所有特点,使整张脸变得平凡无奇。若非是用过这个东西的人,否则任谁也不会对刚刚的那张脸产生疑问。
  
  
  “意外么?”
  他双手倒背,洋洋自得地睨着我。
  意外?为了现在这个惊人的认知,我恨不得就此遁地,消失不见!他却还在问我——意外么?
  难怪在军中雷继成会对他诚惶诚恐,难怪整个皇城他可以进出自如,守城的门卫也不做盘问,而且神情肃穆——他本来就是这皇城的老大啊!
  “皇……皇上……”我很没出息地有些结巴。
  姜洛离高高在上的斜睨着我,阴鸷的眸子带着嘲笑。
  “姬向晚,姬仲华同云慕裳的独女……”他说着,枯瘦的手指钳住我的下巴,眼中精光闪过,“当年祸乱天下的绝世之姿,也不过如此吧。难怪要用玉面玲珑掩盖起来……”
  他手指冰冷得不似活人,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我垂下眼睑,不敢正视他,这种人霸道得没有丝毫逻辑,和他对峙只会更加勾起他的征服欲。
  果然听到他一声轻嗤,下巴上传来一阵疼痛。
  “第四张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手上竟有三张?”
  下巴上的痛感随着姜洛离语调的提升,愈发增强。
  
  
  我怎么这般大意!
  这玉面玲珑世上稀有,总共不过四张,我偏偏多嘴说什么第四张!这不就等于告诉对方,除却我自己的那一张,我还知道另外两张的下落么!
  我怎么这笨!
  
  
  我思忖片刻,脑子开始迅速的飞转:“当年机缘巧合,奴婢获得这三张面具,却不明其巧妙之处,只当是寻常易容极品,待到明白,却已经遗失在蛮荒之地。至今思及此事仍是后悔莫及,不想今日惊见皇上之前的面具,实是掩饰不住惊异。想来这种巧夺天工的圣品,自然是天家的宝物了。”
  下巴上的疼痛减去,姜洛离松开对我的钳制,又是一声嘲笑,对我还算识时务而表示满意。我心中刚刚松口气,他的声音又再响起。
  “你的面具,是如何得来?”
  这家伙还有完没完?就算这玉面玲珑是易容的极品,也不过就是几张人皮面具而已,除了掩盖人的本来面目,这东西一点作用都没有。今天他却三番五次表示对这东西的关注,让我倒有些摸不透他了。
  
  
  “奴婢家园被毁之后,和兄长们流落在外,一日奴婢独自一人在树林子里休憩,得遇一位高人,高人说奴婢面带煞气,未来若被家人所见必会受倒奴婢煞气所害,所以给了奴婢几张面具,让我遮掩所用。”
  我垂着头,一味地胡说八道。
  
  
  我自然不敢将老姜的事情透露出来。更加不敢说我两个兄长也有此物,大哥如今已经过身,二哥却还在,以姜洛离的心思缜密,怎会猜不到三张面具分别由我们三人保管。
  我抬头偷瞄了他一眼,却见他正瞪着我,让我不禁一阵瑟缩。
  “煞气?”姜洛离挑起嘴角,“那你还敢嫁给风家二世子?不怕煞到他们?”
  “……之前,奴婢是不愿的……何况二世子他,看不见奴婢的脸……”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哽咽一声,接着道,“皇上容秉,玉面玲珑虽好用,却终不是自己的面孔,带久了也不舒服,于是,奴婢想没必要为了江湖术士的几句话,让自个儿这般遭罪,于是就将面具丢掉了……做了这件让奴婢追悔莫及的事……所以大哥会横死在异乡,连尸首也没留下,”我的泪珠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我横下心,抬起头泪眼迷蒙的望着姜洛离,“奴婢煞气之重,当时才有领悟,可惜……大哥已经不能复生,家园也不能在恢复如初……”
  这番唱念做打,我做足了戏份,此刻怕是连我自己也要相信这番鬼话连篇了。
  “二世子如今双目已盲,自是不再担心会受到奴婢煞气之扰,倒是藩王对此十分耿耿于怀,但碍着两家的婚约,才勉为其难让二世子于奴婢完婚,婚后,我们便会被驱离冀州,返回东漓。”
  
  
  我这一番话,有真有假,亦真亦假。姜洛离既知道我之前曾以玉面玲珑之面出现过,那么他不难知道我同古原之前的别扭,和我们在蛮荒的作为。那晚我藏在帐顶偷听塔筒雷继成的对话,已经提到蛮荒的那场血战。他对此知之甚详,如同亲临其境。我料想应是他的暗门中人提供给他的情报。因此我真真假假的滔滔不绝,还唱念俱佳的泪眼婆娑。而且我同古原确实决定新婚翌日就奔赴东漓,却不是被风羲和驱离,而实际是另外隐藏的军力其实都在东藩境内,我们只是去做进一步的安排,以确保两家合股后实力的迅速恢复。
  
  姜洛离起初不以为然的神色慢慢被疑惑掩盖——他也拿捏不清了。
  小皇帝生性多疑,我若全盘否定他对我的猜测,必然会受他怀疑,如今我却是顺着他的猜测,全体承认,他反倒不确定了。
  关于我面带煞气这段胡话,目的是叫他对我有些顾忌,最好他能相信这个,最好拒我于千里之外。
  
  
  “送你面具之人,是何长相?”
  呃?
  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让我半晌没回过味来。
  我呆呆的望着姜洛离心急的神色,有些纳闷儿。随口道:“我那时年幼,记得不甚清楚,只记得其人和蔼可亲,却是个大胖子,缁衣白发,雪白的长髯垂至胸前,飘然欲仙,应是方外之人。”
  “白发?白髯?大胖子?”姜洛离的眉毛拧起,似是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老姜啊老姜,看我多对得起你,把你说的跟个老神仙一样。当然是怎么反着怎么说。
  
  
  姜洛离呆望了稍许,忽然意识过来什么,神色瞬间冷凝。
  “你可知罪?”
  肃杀之气又起。
  忽然转冷的语气,让我一时错愕,我刚刚说错什么了?我慌忙跪下身去。
  “还请皇上明示。”
  “你居然在朕面前自称——我?”
  “啊?”
  疯了疯了,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咬文嚼字,生怕一个语言上的闪失露了马脚,怎知竟然刚刚还是被惊到,竟然忘了在这位称孤道寡的人面前,是不能有自我的,一定要“为奴为婢”。
  
  姜洛离再一次掐住我的下巴,杀气腾腾的开了口,“煞气?哼,你以为朕怕什么煞气?”
  他用力将我的脸扳起,贴近自己,“你这般形容自己的煞气,想让朕忌惮么?让朕怕了你?不敢再接近你?哈!”他说着,一声冷笑,眼神更见阴鸷,“你怎么就不怕朕当真忌惮了你的煞气,所幸杀了你一了百了?”
  “你……”
  涔涔冷汗顺着额角淌下,我似乎已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这个人,是死神转世么?
  怎会这般可怕!
46。
  “皇上说笑了。”
  阴晴不定的性子,反复无常的作为,又这般刚愎自用。姜洛离几乎要把我所有的耐心磨干净了。这种人,一味的迎合他只会让他变本加厉。
  “皇上那天带着那么多人,赶在二世子同奴婢大婚前,急招奴婢入宫司长随,不正是彰显着皇恩浩荡,生怕奴婢没了机会讨得这封赏么?”
  姜洛离挑起眉,并不出声,只是斜睨着我。
  “而如今,奴婢虽言语有失,却罪不至死,若浦一入宫便没了小命,怕是皇上的一片苦心至此付诸流水,而天下那些沐浴皇恩,一心向着皇上,等着为皇上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会因此寒了心了。”
  我垂着眼睑,一番话说得几乎泣血。
  你瞧,我是在为你着想,你这么挤兑我们,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得干什么,我们还得感激你的皇恩浩荡。倘若这样儿再能给我们编排点罪名,放眼天下,还有谁会服你?!
  
  “抬起头来看朕。”
  头顶传来威严霸道的声音,我犹豫了一下,不得已把眼皮抬起。下巴还是被掐的生疼。
  “好一幅颠倒是非的伶牙俐齿,好一张祸乱天下的绝色脸孔……你当你心里的那点儿心思唬得住我么?你们谁做了什么,以为能瞒得过我么?”
  语无伦次外加自以为是。
  我禁不住对他一番腹诽。面上却依旧是惶恐的神情。既不能太针锋相对,也不能过分的诚惶诚恐。这种程度也太难拿捏了,前者是他忌惮的,后者是他厌恶的,两种表现都可能会激起他的杀意。
  伴君如伴虎——这话说得太精辟了。这会儿我宁可面对一头斑斓猛虎,也好过面对这么一个神经病。
  “皇上英明神武,怎么会有人敢欺瞒皇上呢?”
  “敢?以前谁不敢,现在谁又敢?哈哈……敢?你们当真不敢么?”
  姜洛离语气阴冷,歇斯底里的不知想要表达什么,语无伦次,声音里面却透露出切齿的怨恨。我心中一动,有些明白他会有这种脾气的缘由。姜洛离与风古原同年,今年不过二十二岁。且身份同先帝相同,都是宫人所出,母亲非是受过正式册封的妃嫔。在这皇宫之内,毫无地位,想是自小便看尽了人情冷暖。况且,他自出生便一直生活在蓝仲的淫威之下,挂着个太子的名号忍耐了十几年,竟然真的博得了蓝仲的信任,让蓝老贼对他没半点防备,在蓝仲的策划下成功地成为了下一任的帝王。怕是在登记时候,蓝老贼还在以为自己又找了一个脓包的傀儡了。
  姜洛离这心机之深,耐力之久,真是让人咋舌。待到他顺利登上帝位后,觑准时机,迅雷不及掩耳的便将蓝仲彻底剿灭,更说明他狠辣,以及翻脸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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