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呵 你別開花-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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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了一跳,因为这声音就贴在我耳朵上。
我慢慢地伸出手,一下就摸到了一个毛烘烘的东西。
我手忙脚乱地打开灯,看见那只鹦鹉站在我的耳畔,血红的眼睛阴阴地盯着我。我甚至闻到了它身上的一种腥臊气。
千真万确,是它在说话!
尽管它说话跟人很像,可还是能听出那是一种仿制的声音,就像我车上安装的车载PC那个指示方向的电子声音。
我定定地看着它,感到肠胃发空,同时,我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着———我需要搞清楚的事太多了。
首先,它的脚上锁着链子,怎么飞到了我的床上?
既然它说话了,那么,那一男一女的对话也应该是它制作的。
可是,它仅仅是一只鸟,怎么能说出那么完整而且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句子?
还有,它怎么能模仿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这一切都太诡谲了。
我伸手摸了摸它,它不但不跑,连躲都没躲。
我抱起它,走到客厅,看了看笼子里的链子。它果然把那个弹簧锁打开了。
我把它轻轻放进去,又一次用那个弹簧锁把它锁住,然后避开它的眼睛,快步回到了卧室。
躺在床上,我的心都快跳出嗓眼了。我仿佛又听到了那个阴森的声音:“撞死你!”
我想,这句话它一定在我的枕边说了几遍,我虽然睡着,耳朵却把这句话接收了,然后送进大脑中枢,又编排进了梦里。
我从小到大,有过很多次类似的经验。
可是,它为什么说撞死我呢?对于我这个天天以车代步的人来说,这句话太不吉利了。
两个血淋淋的字在我的大脑里蹦出来:诅咒。
是谁在诅咒我?
怕归怕,到目前为止,我仍然只相信这只鹦鹉在学舌方面很神奇,但是我不承认它身上有某种灵异的东西存在。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机场安检口,又浮现出了那个魔术师,他回头朝我望过来……
我的视线却避开了他,盯住了另一个人。
这个人在扶梯口一闪就不见了。
恐怖的鹦鹉(7)
他叫王欣。
我忽然意识到这只鹦鹉跟他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
是的,我跟他结了仇。尽管这件事过去七年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化解。那件事我都记着,他肯定更记着。
你如果说一个女孩只会“学舌”,就是把她比成了一只乖巧的鹦鹉,甚至是褒义。
但是,如果说一个大男人是鹦鹉,那就是侮辱。一个男人立世,靠的正是精神和思想。
有人说,男人只有两种,一种是主子,一种是奴才。
如果,骂一个奴才型的男人,也许没什么。但是,如果这个被骂的人其实是一个主子型男人,他当奴才是不得已,这就麻烦了,因为你打了他的七寸。
我整疼了他。
毫无疑问,现在,他来整我了。
他养了一只鹦鹉,通过训练,他在它大脑里灌输了这些恐怖程序,再通过别人,千方百计地把它送到我手中……
我不知道他训练这只鹦鹉花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三年,也许是七年……
我越想越觉得,这只鹦鹉的眼神就是王欣的眼神!
夫妻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时间久了,会长得越来越相像。那么动物跟人也一样。
第二天,正好年总从香港飞来,我跟他来到海淀区阳台山一个位于寺庙里的茶苑,一边喝茶一边谈工作。
说着说着,我突然问他:“年总,上次那个魔术师是你的朋友?”
“哪个魔术师?”他问。
“就是我送到机场的那个。”
“噢。”他这才想起来,“我不认识他。那天,我一个老同学突然打电话来,问我能不能把一个朋友送到机场,不一会儿,那个人就来了。”
我敏感地问:“你那个朋友叫什么?”
“叫王欣。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那天我开车回家的时候,心乱如麻。
我终于明白了,这只恐怖的鹦鹉其实是一个武器。
我决定,明天把它带到鸟市去,有人买就卖掉,没人买就送人。
想起多年前骂王欣那句话,我忽然感到有些后悔。
这倒不是因为我害怕了,我是觉得不该在人格上侮辱他。
他既然至今都耿耿于怀,至少说明他不是一个甘心做鹦鹉的男人。
天已经很晚了。
年总住在了山上,在审看一些账目和策划书。我是一个人回来的。
也许是因为茶水喝多了,我感到腹部很胀。我想回到家再解决,就把车开得飞快。
本来我是下山,前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上坡。我就把油门踩下去,车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突然加了速,飞快地冲了上去。
我陡然感到了惊慌,因为车速太快了,不该这么快。我急忙把油门抬起来,奇怪的是,车速却没有减,反而越来越快。
我的手脚一下就有些不好使了。
路两旁一片漆黑,车灯照在路面上,一片惨白……当我意识到这个情景很熟悉的时候,头皮一下就炸了。
这时,山路突然转了一个弯,我看见迎头开过来一辆黑色桑塔纳。
我一惊,急忙扭转方向盘,根本顾不上变光了。
那辆黑色桑塔纳擦着我的车身开过去了,而我差点撞在路旁的一棵粗壮的钻天杨上。
我一脚把车踩死。
车轮停在公路旁的黄土上,灯灭了。我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半天,我的大脑才开始慢慢转动。
我想起来了,这地方位于阳台山的半山腰,东西走向,正是一段“怪坡”,媒体曾经报道过。
“怪坡”没有让我感到多么恐惧。专家对这段“怪坡”进行过考察和测量,认为主要是由于参照物造成的视觉误差。
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昨夜那句冷森森的话:“撞死你!”
哭
我回到家里,全身疲惫。
打开灯,我看了看王欣还在栖木上站着,他身上的羽毛已经所剩无几,一双红色的眼睛依然盯着我。
我想对这个曾经共事两年多的人笑一下,却没有笑出来。
我径直走进卧室,把窗帘拉严,然后脱衣躺下了。
关了灯,我又陷入了黑暗中。黑暗是永恒的。
我已经三十五岁了,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很多东西在内心里生长,又死掉,但是我的肉体一直活着,这样就积存了很多尸骸,本来该清理一下的,却没有足够的时间。
今晚上,我将和一个男人一起,再度过一个漫漫长夜。
我莫名其妙想起了亚婕那身鲜红的唐式红色对襟袄,还有那红扑扑的笑靥……
半夜时,我听到了一阵哭声。
是一个男人在哭,嗓音嘶哑。那声音忽近忽远,很绝望,很悲凉。
我太累了。我在半梦半醒中,聆听着那哭声,满心恐惧,却没有彻底醒过来。
恍恍惚惚,鲜红的亚婕站在了我面前,她幽幽地看着我,眼泪流下来,轻轻地说:“你太瘦了……”
清早,我起了床。
想起昨夜那嘶哑的男人的哭声,想起亚婕那红色的唐式对襟袄,我无法断定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出卖
恐怖的鹦鹉(8)
为了这只鹦鹉能长出新羽毛,我费尽了心机。
除了不断给它补充各种无机盐、微量元素和维生素,我还天天清洗它的餐具,更换垫沙,而且经常给笼子喷洒一些水,保持一定湿度,
可是,它的羽毛还在继续掉着,越来越少。它依然看着我。
这天,我拎起铁笼子,走出家门,四处打听鸟市。
原来的鸟市在玉蜓桥,前不久被取缔了,如今北京的鸟市开始走入“地下”。
终于,我在官园找到了一个黑鸟市。
天气很好,人多极了,吵吵闹闹,再加上鸟叫,乱成了一锅粥。
这里的鹦鹉太多了,它们叫声不同,形态各异。
每只鹦鹉都标着牌子———小型的有灰头鹦鹉,和尚鹦鹉,鸡尾鹦鹉,牡丹鹦鹉,横斑鹦鹉,红腰鹦鹉,四玫瑰鹦鹉,塞内加尔鹦鹉;中型的有葵花鹦鹉,喋喋吸蜜鹦鹉;甚至有大型的红绿金刚鹦鹉……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提的鹦鹉,感到很羞愧。
它的羽毛已经很少了,就像一个人得了斑秃病一样。
它好像已经病得十分严重了,不再看我,病歪歪地打量着这个乱糟糟的世界,打量着密麻麻的同类。
我转悠了半个多钟头,只有一个老头走过来看了看。
“您这是什么品种啊?”他问道。
“我也不知道。”
“我在鸟市玩几十年了,从来没见过,开眼了。”他一边说一边俯下身,说:“羽毛都快掉光了。”
“我一直不知道怎么治。”
“它会说话吗?”
“会。”
我刚说完,它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您给演示演示。”
“……我试试。”
我蹲下身,看着它那双红红的眼睛,低声说:“这么美的花。”
它盯着我,不语。
我又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暗暗地对你好……”
它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我想了想,突然恶狠狠地说:“撞死你。”
它终于把头转向了别处。
那个老头直起身,不屑一顾地说:“这是什么呀?像个鸡。”然后,他起身就要走了。
我说:“大爷,这样吧,我一分钱不要,送给您。”
他突然回过头,眼睛射过来,这让我一下就想起了魔术师最后那个眼神。
他看了我一会儿,聪明地摇了摇脑袋。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问:“您为什么不要呢?”
他也笑了笑,说:“您为什么要送人呢?”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走回来几步,压低声音说:“我告诉您,我为什么不要———我觉得它的长相不吉祥,您哪,还是把它扔了吧。”
说完,他走了,再没有回头。
我开车回家时,给年总打了个电话。今天他就要飞香港了。
“年总,您上飞机了吗?”
“我正在登机。有事吗?”
“我问一下,您那个叫王欣的同学是不是在机关工作?”
“不是。”
“过去呢?”
“过去也不是。”
我有点愣了,又问:“这个王欣是男的是女的?”
“是女的。”
嘈杂
这只鹦鹉又跟我回家了。
噢,它不是王欣,它就是一只鹦鹉,一只恐怖的鹦鹉。它没有名字。
那个同样没有名字的魔术师把它留给我,绝不是偶然,肯定是有预谋的。
即使我放了它也没有用,它还会飞回来。就算我住在100楼,或者住在地下室,依然无法摆脱它。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天晚上,我又做梦了。
我梦见我在杀它。
我把它的头摆了一个很不错的姿势,用刀一点点割它的脖子。
它的脑袋掉下来,却没有死去,睁大了眼睛在猜测我要做什么。
我把它的身子放进了一堆火里,那几根羽毛一下就烧成灰了,接着,它的肉发出“吱啦吱啦”的响声,很快就有了焦糊味。
它慢慢把脑袋转过去,紧紧盯着自己那被烧焦的身子。
很快,它的肉就熟了,我要当着它的面,把它的身子吃掉。我不想放盐,身边也没有盐,那味道也许很难吃,但是我一定要吃。
我想那时候,它就会说话了……
它会说什么?
终于,我把它焦黑的身子从火堆里扒拉出来,趴在地上用力吹。过了一会儿,它不那么烫了,我把它拿起来,看着它的眼睛,一口口吃起来……
它定定地看着我。
我慢慢吃着,终于有点恶心,不过这时候已经快完了。我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掏出雪白的餐巾纸擦手。
它只剩下一个脑袋了,或者说,它只剩下一张脸了。那张脸突然笑起来。
我大惊,一下就醒了。
房间里很黑,很静。那只鹦鹉没有一点声响。
但是,我却睡不着了。我把胳膊枕在脑袋下,开始思考怎么处理这只鹦鹉。
老实讲,让我杀了它,我一定下不去手。
但是,我不可能让它永远留在我的房子里。
很多鹦鹉的寿命比人都长,我可不想让恐怖日日夜夜伴随着我一辈子。
恐怖的鹦鹉(9)
一辈子很长,因为这一夜就很长……
时间踩着手表的秒针滴答滴答朝前走,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突然听见那只鹦鹉说话了,它在黑暗中低声感叹道:“天哪!这么多鹦鹉!”
我打了个冷战。
难道它是睡着了,梦见了白天的鸟市,在说梦话?
这句话本来是人的感叹,由它说出来,就让人毛骨悚然,而且,越琢磨越恐怖!
更奇怪的是,接着我就隐隐听见客厅里响起了很多鸟的叫声,唧唧喳喳的,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嘈杂,仿佛满屋子都是鹦鹉了!
它们五颜六色,光彩夺目,有的在互啄羽毛,有的在追逐嬉戏,有的在呼朋引伴,有的在欢快地交谈……
我使劲摇摇头,彻底清醒过来,那声音渐渐消隐了。
我打开灯,一步步走出去,看到笼子里的栖木上,不见了那只鹦鹉。
我慢慢地走上近前,看见它躺在笼子底部的木板上,死了。它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毛了,光秃秃的。
你如此美丽
我把鹦鹉光秃秃的尸首放在车上,开车去了野外。
北京四周的风景如画。路上竟然只有我一辆车。
我按下了PLAY键,听那首老歌:
怎么会迷上你
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
居然今天难离去
唉哟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我总在伤你的心
我总是很残忍
我让你别当真
因为我不敢相信
你如此美丽
而且你可爱至极
也许你不曾
想到我的心会疼
如果这是梦
我愿长醉不愿醒
我曾经忍耐
我如此等待
也许在等待你到来
也许在等待你到来……
这份爱中透着一种淡淡的哀伤。
她总是略微地有一点点卑谦和退让。
她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和花花绿绿的舞台保持着远距离,那个角落有点暗,经常被狂欢的人们忽略。
在男人和女人都在卖弄着新名词新信息新见解以示自己是个新人类的时候,她总是缄默着一怀青青的心事,安静地聆听。
这样的女孩,假如你给她一点关注一点关怀,她也许多少年都会在心中牢牢记住你的眼神……
对于这类女孩来说,所有她应该得到的,她都会觉得是不应该得到的,但是,男人并不可以因此而随意伤害她。
在这一点上,她比那些漂亮女孩更自尊。
漂亮女孩的自尊往往是可以修复的,她们投靠的永远是那些实用的男人,比如富翁,比如她们的上司。那些男人总知道用什么做胶水。
而灰姑娘不同,她的心藏在很幽邃的地方,更加娇嫩和贵重,万一打碎了,就无法再愈合。她会像天上一片干净的云,静悄悄地离去,那是挽不回的,她将自生自灭,消失在远方的远方。她不需要任何人知道,其实她将用一辈子的时光徒劳地拼装那颗四分五裂的心……
她把感情和自尊看得比任何东西都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