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皮侦探-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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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上飞的时候,柯拉尽量飞得离窗户远一些。
两三分钟后,柯拉已经学会了均匀地扇动双翅。她飞向八楼,看见大敞着的窗前站着那个头蒙丝袜的男人。那人把刀朝她扔来,刀子寒光闪烁,直向她射来。她用长满皱皮的爪子稳稳地抓住了刀,迅速飞离医院大楼。她受够了。
终于着陆了。
先是她身上拖着的皮带扣叮当作响地碰到了地面,接着脚踝就磕到了坚实的草地,她失去了平衡,跌倒在一个小花坛中。花坛里开满了花。
“唉哟,”柯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出乎意料的念头,“可千万别伤着小家伙!”
柯拉向四下里看看,她所谓的“小家伙”指的是什么?柯拉猜想,她这个新身体是在为即将产下的那些蛋担心。
这个念头把柯拉吓坏了。万一有人突然在此刻出现,发现她在做什么,那怎么办?万一这些事被某个缺乏责任感的记者刺探了出来怎么办?那她是不是要被迫辞职?或是躲到某个偏远的警区了此残生?虽然翅膀有些碍事,柯拉还是摸了摸她那长满了轻柔厚实的羽毛的肚子,看肚子有没有因为怀着蛋而凸出来。
这时,医院里那些熄了灯的窗户一扇接一扇地亮了起来,接着柯拉听到了尖叫声和嘈杂声。显然,那里拉起了警报,人们正在找她。
柯拉解下皮带放在草地上,她可不打算这么狼狈地出现在人前。可是,当嘈杂声和叫声离她藏身的灌木丛越来越近时,柯拉还是走了出去。医生和护士们看见她都非常惊喜,他们已经断定她是从八楼不小心摔下来的。
柯拉想让他们相信,她就是用自己这双鸡翅膀飞到地面上来的,可是她的话没人信。因为,除了柯拉之外,人人都知道,鸡们,即柯谢罗星教养高深的可敬公民们,自从学会了建房而不再造鸡窝,并开始使用电脑以来,就再也不会飞了。不错,个别柯谢罗人在小时候还能在儿童游乐场上飞一飞,其中身手最伶俐的还能落在细绳上。可这些例外情况不过是证明了普遍规律罢了。
柯拉自然不能赞同这个普遍观点,她的身体也许本来不能飞,可是如果有人拿着把尖刀冲着你扑过来,那你就是没长翅膀也能飞起来。
不过,惊魂未定的医生们对柯拉的健康状况倒还满意。他们确信,她的大脑在颅骨里适应良好,手脚都非常听大脑的指挥,从八楼跌下来连头都不痛,因此,可以让奥尔瓦特侦探出院了。早上巡诊的时候,长着棕黑色眼睛的医生——众所周知,他身兼安全局代表之职——带着亲切的微笑说:“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而您的使命却还没完成,因此您可以指望得到我的帮助。明白吗?”
“明白。”他面前这只大肥鸡说。医生打心底里同情柯拉,他的想象力非常丰富,柯拉呆在这样一副躯壳里是什么感觉,可想而知。
那母鸡现在低下头,用爪子搔了搔尖嘴。其实她是在仔细打量医生的脑袋,希望能从上面认出昨夜袭击她的那名凶手的样子。
当然,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侦探,柯拉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次谋杀。因为行刺未遂的凶手一定以为她会对别人说这事。而现在,他一定惶恐不安,迟疑不定,不清楚柯拉在转什么念头。而这样,他就会再次试图行凶,那时他定会落网。形象地说,柯拉·定能撕下他那蒙面的脏袜子!
早上,人称“一根筋”的地方官格列格来了。这起行凶事件让 他大为惶恐,他说,一切都是他的错;并说,从现在起,无论柯拉去哪儿,都会有两名警察护送。这个决定用这样一种独断专行的腔调提出来,让柯拉都有些害怕了。老实说,在这位地方官面前她一向有些胆怯,就好像她是一个违章穿越马路的小女孩似的。可这次她起来反抗了:“这样我根本没法调查广她叫道,“您不但把我塞进这么一张鸡皮里,搞得任务几乎无法完成,还要在我周围安插武装警卫,让我根本没法跟人交谈。”
“不管怎么说,我坚持这样做。”格列格说。显然,他是不会让步的。于是柯拉想:好吧,那我就从警察局溜走,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当然,她还从来没有带着一肚子没下出来的鸡蛋从警察局溜走过。
“既然您坚持这样,那就得给我找副别的躯壳。”柯拉嘟哝道。
“不可能。”医生替格列格回答。
“为什么?把这只鸡放到冰柜里去,在从柯谢罗星送来个脑子之前,就让它呆在那儿好了。”
“胡扯!”医生斩钉截铁地说,“您没考虑到婴儿们!”
“还要考虑什么婴儿们?”
“您难道想把鸡蛋都冻在这个肚子里吗?”医生说着用手指戳了一下柯拉的肚子。她吓了一跳,向后一躲,差点忍不住要去啄这个无礼的医生。
“喂,您倒是回答我呀!”医生追问,“您怎么才能保证让小家伙们活着?它们这会儿需要的正是周围环境保持温暖,否则就会死的。”
“那就把它们放到孵化器里去吧!”
“首先得请您把它们生出来,侦探女士!”医生恬不知耻地说,“然后再说什么孵化器吧。”
柯拉强忍怒气,改变了话题:“好吧,”她说,“那我们就去加利叶尼教授的遇害现场看看吧,你们可以给我介绍一下情况。”
“一根筋”格列格带着毫不掩饰的讥笑,叫来了一辆越野车。医生坚持要护送他的病人首次出行,他和格列格、司机坐进了前排座位,柯拉当然只有坐进后座。
考古挖掘现场离医院并不远,位于城市居民区边上。一路上格列格给柯拉讲了当地的一些事,柯拉认真地听着,因为她很久以前就坚信:案发当地的任何问题、任何事件都可能对调查有影响,哪怕初看上去它们与案件毫无关联。
不过,格列格的话她并没能全听进去,因为她很想问一个在此时此地无法向任何人问出口的问题:“高贵的柯谢罗公民生的蛋有多大个?”
“我们所在的这个星球,”格列格用读说明书般枯燥的语调说,“处于古老的星际贸易要道上。在远古时代就有宇航船前来停靠,以便休养调整,并补充水和燃料。后来,发生了众所周知的第三区气候突变,这些通道就被人遗弃了。目前在我们这里发现了贵金属矿和宝石矿,因此跨星系矿业公司在此地建了一些分公司,我市的大部分居民都在其中工作。柯谢罗星的考古学家们是两个月前来这里的,共有三人:加利叶尼教授及夫人,您现在占有的这个身体就是她的……”
“住嘴,格列格!”
“对不起,奥尔瓦特女士,这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是否有伤大雅您说了可不算!”柯拉说,这样激动可不是她的本性。
“那我就接着说吧,”格列格的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闪着凶光,“柯谢罗的考古学家们来此的目的是想向全世界证明,他们的祖先在这里留下了活动印迹,甚至可能留下了宝藏。他们在自己那些落满了灰尘的文献手稿里发现了有关记载,就根据这些记载确定了挖掘地点,开始刨了起来。他们可真带来了一大堆麻烦,不过还能容忍,因为我们深知文化考察的重要性。”
“还有星际合作的重要性。”医生加了一句。
“当然。”格列格附和着。柯拉看出来了:任何文化考察都让格列格深恶痛绝。
越野车驶过最后一幢高楼,停在一块不大的三角高地上。
他们从车里出来时,柯拉趁机环视了一下四周,观察此地的独特环境。此地无疑会被古时的宇航员选为宿营地。
在荒凉低矮的童山周围,是被湍急的河流冲出来的谷地。河在柯拉站着的地方转了一个弯,环绕着一片平缓的半圆形丘地。丘地上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房舍和仓库。河的另一边无法居住,因为河岸高耸,足有千米。
考古挖掘场地就在这片被河水环绕的丘地上,在最前头,就像在一艘船的船头,而其他房舍全在它后面,恰似甲板上的船楼。
柯拉看见有几处浅沟和浅坑,边上围着土堤。无人使用的挖掘装置闲置在挖掘场上,其中有锹、铲、大刷子、小考古刷。伸向河边的悬崖上有一顶黄色帐篷,显然是考古队营地。
“正如你所见,”地方官一边领着柯拉和医生走到沟边,一边说,“教授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没找到,至少目前还没有找到,可他既不灰心也不丧气。教授真是个怪人,我们跟他处得很好,虽然也免不了吵架。”
“为什么吵架?”柯拉问。
“老实说,是我把教授催得有点急了。等考古工作结束之后,我们打算在这里建一个大宾馆和一个矿业公司中心管理局。我们应该,我们早就应该把这个小城变成能与银河系最好的城市媲美的现代化大都市了。”
格列格的眼睛闪着快乐的光芒,他满腔热情,构想着这个城市的未来。
“这些考古学家们打算在这里呆很久吗?”
“不,”帐篷里传出一个声音,“我们已经放弃这儿的工作了。打算再呆一个月,顶多两个月……”
帐篷的门帘一掀,一只结实有力的公鸡向他们走来,他的个子比柯拉还略大一些。
柯拉的心跳忽然停止了,两腿直发软。
是他!
柯拉可并不知道他是谁,她的思维和感觉都被母鸡的身体操纵了。
那只公鸡站在帐篷门口,仔细打量着来人,看来眼神不太好。他身上羽毛的色彩极其夸张:金黄的羽毛像是铜铸的,黑色的翅膀,黑色的短尾巴,鲜红的肥厚冠子。
当他终于看见柯拉时,简直呆住了。他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翅膀微张,簌簌直抖……“加利叶尼一巴巴!”他终于能说出话来了,“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您好!”格列格大声说,“请原谅我们不告而来。不过调查是刻不容缓的。请让我为您介绍星际刑警组织的侦探柯拉·奥尔瓦特女士。她被派来是专为调查这起不幸事件的……奥尔瓦特侦探在宇航站的一起事件中遇害,不过我们出色的医生将她身上幸存下来的大脑植入了您的女同胞加利叶尼一巴巴女士体内。这位女士在事件现场脑溢血而死。”
格列格这短短一番话都是用同一个音调说的,但是那种独断专行的腔调把大家都给震住了,人们都一言不发。
那只公鸡先前因为看见复活的教授夫人的样子,给吓坏了。在地方官说话的时候,他恢复了常态,只是温柔关切地看着柯拉。而柯拉觉得心中总有一种愿望,想去爱抚这只亲爱的怪模怪样的公鸡。
公鸡上前一步自我介绍:“柯谢罗人,一流的助教,加利叶尼教授……已故加利叶尼教授的助手……多么不幸!多么痛苦!你现在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柯拉说的,她一下子没明白过来,他原来是对她守寡表示同情。她差点回答说,她还不曾有幸见过自己的亡夫。不过忍住了没说,人家会以为她是在讽刺人。
这位助教一双黑色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柯拉,大家都期待着他们两人中有谁说句话来缓和气氛。终于,柯拉开口问:“你们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我们?找到?”助教非常吃惊,“我不知道您觉得什么是有趣的。我们不是在找什么具体的物件,而是在找古时候宇宙航行的证据。”
“我换一种问法,”柯拉打断他的话,“教授死后挖掘场上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啊,原来您说的是这个!”助教叫道,“那我们就进帐篷去吧,我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给你们看,您就会明白这问题问得有多荒唐。”
大伙一个接一个走进帐篷。
帐篷中间有张桌子,桌上放着些石头、碎陶片、小木块、碎煤块,其他那些奇形怪状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更不用提了……当来客们看着这些宝贝时,助教走到桌后打开保险箱,一件件地拿出几只盒子,陆续摆在桌上。
“凡是引起我们注意的东西,我们都放在保险箱里,”他对大家说,“你们来自历史不那么源远流长的社会,也许对你们来说,这些东西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可对柯谢罗人的命运和历史来说,它们的意义是无法估量的。”
他是多么矫健有力,柯拉心想,像这样的公鸡全银河系也找不出第二只来!可是他太谦恭温雅,永远也不可能达到那种高度……等一等,柯拉自问,这些事我怎么会知道?但她没得到答案。
助教打开第一只盒子,从棉衬中拿出几颗珠子,有玻璃的,也有大理石的,每个都有胡桃大小。
“你们看这是什么?”助教问。
“大概是,”格列格头一个说,“是算珠,教学用的……”
“不对!再猜一次!”公鸡大叫道。
“我知道了,”柯拉说,“这是打着玩的珠子,男孩子们拿它们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无知!”助教痛心地说。
“你把我跟某人搞混了。”柯拉不悦地反驳道。
助教压根没听懂她是在嘲讽他,只是难过地扇了扇翅膀。
“那您老先生就来说说这些珠子有什么价值吧。”医生说。
“柯谢罗一巴特第一帝国的贵族们吞服这些珠子。对,对,的确如此。吞这些珠子是为了帮助消化,医生开给你的珠子越多,你肚里的食物就越容易被磨碎。近几年学者们拆穿了不少赝品珠子的把戏,而且一直在争论不休,不知这些珠子只是民间传说的产物,还是在我们的光荣历史上确有其事。现在找到了这些珠子,尤其是在我们远祖的骨骸旁边找到了它们,就可以证明了!他们的确吞服珠子!”
柯拉忽然感到有种奇怪的愿望:她很想吞下这些珠子。她甚至把爪子都伸出去了。助教觉察到了她的举动,低声说:“现在不行!我会给你的……待会儿给。”
“你们在说什么呢?”格列格怀疑地问。
“我想请助教讲讲教授是怎么死的。”柯拉说。
“很抱歉,”助教说,“我当时不在教授身边。”
“那么,”沉默了片刻,格列格说,“除此之外你们的科学工作还有什么可吹的?”
“请看吧!这里是确凿无疑的明证,证实我们的祖先早在远古时代就造访过这个星球。”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下一只盒子,好像里面放的是帝王的权杖。
盒内的棉衬上放着一小块生锈的铁片。
“令人印像深刻是吧?”助教问。
“少废话!”格列格吼道,“我们在浪费时间,你们所谓的祖先用这破铁片干什么?剔牙吗?”
“差点就猜中了!”助教欢叫道,“当然,我们是没有牙……”
“我看到了,是没牙。”
“快说吧,我们可猜不出来。”柯拉说。
身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即使披着张鸡皮,柯拉也知道自己对男人的影响力。
“瞧着!”助教兴奋得全身的毛直抖,他腰间系着一条宽宽的皮带,他就从这条皮带上的小袋子里拿出块一模一样的铁片。不过这块铁片崭新锃亮,一点也没生锈。
“认出来了吗?”他问。
“别拖泥带水的,说吧,干什么用的?”格列格问。
助教灵巧地将铁片凄向他的尖喙,用它磨起嘴尖来了。他的动作优雅熟练,就像这辈子光干这个。
“小孩子都知道!”他叫道,“我们星球上随便哪个小孩子都知道,你们所说的这个‘铁片’是干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