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天-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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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这种赖赖的表情勾起他舅舅的怜惜之意,卫青立马儿没话了,“你快啊,你就闹事儿吧……”嘟囔着出来。
一出殿门就差点儿跟刘彻撞在一起。
君臣都一愣。
又都想起方才的白日梦。
又都回避。
又都开口。
又都收口。
……
沉默
……
“臣……”
“那混蛋呢?”
“在里面睡了……”
“睡了?!”刘彻倒笑了,你知道朕喜欢他什么,就喜欢他这个张狂……
“他是……”
“他是不懂事,都是你管教不严,朕都会背啦。”刘彻拍拍卫青的肩膀,“他是率性而为,好在天也纵他,他可率性……如你我君臣……哪里有这个福份……”
“陛下……”
刘彻寻他的手,他迟疑了但还是悄悄脱开。刘彻一笑,“天寒,黑得早,入林吧,朕还想看那混蛋的上杀之技呢!”
卫青也笑了……
……
刘彻晌觉睡得好,有了精神,射猎正在兴头上,那只很大鹿角的梅花鹿飞奔在前面,刘彻边催马边慢慢立起身子,马头将要蹭到鹿尾的时候,刘彻搭满了弓马与鹿齐,黑眼眸一眯,一箭出去,那鹿一头栽倒。
“上杀吗,仲卿?!”
卫青一直在他身后帮他逐鹿,那鹿一头栽在那里,连蹄子都不蹬了。卫青一看便知是上杀,翻身下了马,过去看,果然从肩胛入,刺穿心脏的上杀。
“上杀?!”黑眸子兴奋的盯着他。
卫青仰起头,笑着点一下头。
那神情……黑眸子几乎一下湿了……十多年了……
“陛下,是上杀吗!”汗血马迎着雪冲过来,霍去病跳下马,“上杀!呵呵,鹿茸、鹿血啊!”说着也不问舅舅,从腰间撤出明晃晃的小胡刀,攥过那女人腕子粗细的鹿角,齐根锯下,一边撑开鹿胃酒囊,那鹿血还是冒着热气的汩汩而入。
刘彻也兴奋的跳下马凑过去,“去病,快,凉了就没意思了!”
卫青站在一边,无奈的看着他们。
张骞的马也到了,悄悄下马溜到卫青身边和他耳语,“去病这估计是第六袋了,那边的鹿茸也有五对儿了……”
“知道了……”卫青轻轻点点头。
“陛下,天色暗了……”卫青想刹住这两个。
刘彻敏感的察觉他要说停了,不高兴的瞪他一眼,“大将军怎么不出手啊?”
“对啊,舅舅,怎么不出手,一只也没有猎呢?”霍去病也不想听他舅舅喊听,这是激灵的仗着刘彻说。
“臣看已经够……”
“够什么?!这样,你我君臣来个问天赌,从此处往前行,入前面山坳,林间惊出什么便射什么,若仲卿一箭上杀,今日就此罢了,若中杀、下杀或不中,那么朕和去病还有张骞还有仲卿你就继续,再每人猎一鹿,呵呵。”
霍去病涎着脸冲卫青笑。
“臣……”霍去病你等回家,舅舅再跟你清账。
“呵呵,舅舅,呵呵。”霍去病攥着那只大鹿角,火眸子里闪着光,呵呵,舅舅,来吧!
“张骞看呢?!”刘彻也笑。
“臣看很好。”张骞也笑了,“毕竟也只有大将军没有开弓了。”
“那走!”刘彻上了马。
大家也都上了马,边往山坳里去了。
雪又落下来……
入了山坳渐渐大了,只是没有风,湿湿的倒不甚冷。
“朕还要压两个筹码,若是大将军一箭上杀,那么朕压骠骑将军演六艺之射。”
“六艺之射?”卫青看着刘彻。
张骞也看着刘彻。
霍去病与卫青并辔,只给个耳朵,心中只默念,舅舅不中,不中这样还可以再玩儿一会儿,呵呵。舅舅不中,不中,呵呵。
“浑邪王、休屠王自顺我大汉,还不曾见我大汉礼乐之威仪。那些个蛮夷戎狄,朕要春来在这长安帝阙大演礼乐,那时,六艺具演估计那些畜生一般的匈奴也未必看得明白,不如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这六艺之射,那么骠骑将军自然演射,最能让那些畜生明白我大汉的威仪。”
“好好好,臣演六艺之射。”霍去病一口应下。
“哈哈哈哈——”刘彻仰天大笑。
雪密天阴,光线已经有些昏暗了,归鸦宿鸟让刘彻响遏行云的大笑惊得一哄而起,林间一个棕灰的影子闪了一下。
刘彻笑声为落,卫青已经一拨马追了过去。
“什么?”刘彻问。
“很小啊,好像不是鹿呢。”张骞盯着卫青策马的身影。
“是香麝——”霍去病一声吼,激动得要从马上蹿起来。
那东西身形小巧,在林间闪转,卫青的马高大,在密林间不如它腾挪灵便。
是香麝!寒眸子也一亮。看那嘴边细长的獠牙,是个强健的雄麝呢!!提防它自己咬了麝香!
卫青的马舍了它,拣了斜上山坡的林稀之处兜过去。
“舅舅——那边啊——”霍去病急得从马上立起来。
干什么呢?!怎么?!不想你外甥演射?!那仲卿你来演?!黑眸子紧张的盯着那玉色马上的身影。
要跑掉啦——张骞也捏着一把汗。
那香麝一看人马往山坡林稀处去了,拨过头便往相反的山下跑。
寒眸子一眯,嘴角一笑,拨马虚兜一下,拣一条路冲下来。
那香麝惊得只好往下飞奔,一下冲出林子,差点儿撞到刘彻他们的马。香麝一看这边有人,回头那人马已经冲出林子,自己再回不得林子,便只好一头扎向开阔的莽荡。
卫青更加胸有成竹的笑了。
原来如此——“舅舅——”霍去病恍然大悟,舅舅好聪明啊,呵呵。
果然是统领三军的人物,呵呵,仲卿,呵呵,“仲卿——要它的麝香——”
张骞侧面偷看刘彻、霍去病这两块活宝,都兴奋的像小孩子一样,什么威仪体统全没了。
那香麝在莽荡上哪里跑得过卫青的马,情急之下突然前腿一软,就地一个滚儿。
卫青的马刹不住从它身边冲过去,坏了!卫青来不及拨马头,回身一搭弓。
果然那香麝一个滚儿翻过来,要蜷成一团儿自己咬了麝脐。
卫青马上一躺身,“嗖——”的一声响箭。
那香麝骤然一挣,定在那里。
卫青收住马,急促的喘息着,拨过马头。
霍去病的马也奔过来,“舅舅——舅舅——舅舅——太厉害了——”
刘彻、张骞在后面才住了马,就看见霍去病翻下马,一手环过卫青的腰,托住他的腰跨,一手一抬他的大腿,往下一拽,直接把卫青从马上端下来。
也是卫青没防备他,也没料到他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直接就让他这一把就拽下来,卫青一扶他的肩,霍去病已经把他放正了立在雪地上了。
那卫青也是一辈子马上的行武之人,就这么让他轻易的弄下来,刘彻、张骞的下巴都差点儿脱臼。卫青也是头一次知道他外甥真的有这么大的力气,那单手摔死大单于祖父的事情一点儿也没夸张。
霍去病激动的搂紧他,兴奋的喊他。
而卫青愣愣的还没缓过神儿来,早忘了还什么麝香。
刘彻又眼红了,他是你舅舅,你也用不着这么扎朕的眼!还有你,你外甥这样还不打,你还愣着,你分明是护着他——“仲卿——是上杀吗?!”
“呃……”卫青一怔,霍去病已经搂得他喘不过气来,“去病……”,卫青忙挣开他,冲他一挤眼睛,“干什么!胡闹——去看那香麝……”
“哦,对,呵呵,舅舅——”霍去病忙松了手,跑过去,一翻那香麝,麝脐完好,箭从那香麝弯脖子蜷身子的一刻穿入它的后肩胛,刺破心脏,那麝还没咬到肚脐便断了气。
刘彻也过去看,“麝香!!麝香!!仲卿——哈哈哈——去病,你要演射啦——哈哈——”
“臣谨尊圣谕——”霍去病边应诺边抽出胡刀取下那麝香了。
……
“来来来——仲卿,张骞,去病,来——喝——”刘彻一口鹿肉吃顺了口,滚烫的酒一盏又一盏的往下灌。
张骞、卫青对视一眼,都觉得不能这么个喝法儿。只有霍去病,正对着刘彻这心兴,那是一盏一盏比刘彻喝得还快呢。
“陛下……”卫青要劝他慢喝。
“仲卿不要扫兴——”他倒抢了先,那红红的两颊,这就快高了,“来,别罗嗦,去病,来,和你舅舅换席——你我君臣痛饮——”
“好——”
卫青一把拦不住他,霍去病就挨着他前面靠着他坐了,仰脖就又是一盏。
“对了,去病——鹿血——快快——春陀——鹿血——烫酒——”
张骞嘴里的酒一下呛了,“咳咳咳——”完了——卫青啊——他的那点儿酒德你可是知道的啊——你外甥的酒品怎么样啊……
“好好好——臣谢陛下——那鹿茸也该夹在那香麝汤中——”火眸子里面的火花带着些许过度兴奋的眩晕。
霍去病的酒品……和刘彻……那真是……卫青拦不住……
一时鹿血酒上来,一人一斗……
“来来来,斗酒彘肩,哈哈哈哈——来——”刘彻抱着一斗仰头灌。
霍去病拎起酒斗,“好,好酒……臣……舞剑……舞剑助兴……”
“去病——快舞——”
“霍去病——”卫青薅住他的腕子,寒眸子中已经是带着恼。
霍去病已经高了,哪儿还看得出他舅舅的眼色,一甩他的手,有军兵递给他长剑,“朔风逆雪兮……正趁吾欢……”
还还还有踏歌的……卫青,你外甥你今天还压得住吗……张骞看着卫青……
“好——”刘彻一嗓子喊出去,“仲卿……仲卿,为,为什么不,不饮……张骞?张骞你也不……罚!!罚一人三盏……快……”黑眸子中闪着光看着寒眸子。
卫青没办法,一连干了三盏鹿血酒,他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这鹿血鹿肉又加上鹿茸都是大补上火的东西,刘彻、霍去病这么一通的死灌,那脸红的都没了本色儿了。
分扬白雪,熊熊篝火,霍去病带醉踏歌舞剑,那长健的身形,洒脱的剑锋滑坡那瑞雪的帘帐,骠骑将军鬓发散乱,当风而舞咏……
这混蛋是那么的年轻,而你我……仲卿……那酒让他变得善感,刘彻忽然觉得心中酸楚,已经沉重的眼帘艰难的抬起来,看着那正带着无尽担忧的盯着他的水一样的眼眸,黑眸子一下迷离了……仲卿……朕……朕和你都……都老了……那眼泪一下划出眼眶……
卫青心里咯噔一下儿,陛下……一国之君焉能落泪……陛下……
都老了……都老了……刘彻忍不住的眼泪往下划……
卫青也是有了些酒意,喉咙里哽咽的厉害,不能掉眼泪啊……陛下……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谁说老了……
谁说不老?!你看他……你看那混蛋……看……朕也那么年轻张狂过……就在这……在这莽荡……仲卿……
卫青的眼泪只在眼睛里转……那年轻的帝王,眉宇间的张狂……而今却多如此牵累……但是……陛下……一国之君……天之骄子啊……
仲卿……你也要老了……仲卿……朕的那个建章监去哪里了……
臣,臣早就……早就老了……
有一天……终有一天……朕羽化登仙……仲卿……你可记得你许诺朕的……
恩……
“咝!”一道寒光,蹭着卫青的下颌停在那里。
刘彻的酒意惊散了一半……
张骞也傻在那里……
春陀两步跑过来,站在旁边不敢轻举妄动……
霍去病高大的身形,垂首俯视着他,大雪落满他和他舅舅一样的柔顺乌黑的长发,落满他比他舅舅宽阔的肩膀,落满他那停在半空微微抖着的剑身……
“啪——”他另一只手中的酒斗滑脱了,粉碎在雪地里……那年轻俊睿的脸上已经泪湿得一塌糊涂……抬眼……看着我……舅舅……
卫青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过两腮不断落在他的剑上,你们都是一样的心性,都这样用剑锋指着我让我抬眼,你们想要的都是一样的……我已经给了……已经给了,难道不是吗……
不是……你没有,你全给了他……全给了陛下……陛下才是楔子,楔在我和舅舅之间……
不是……你没有,自从有了他,你便再没全给朕……你全给了他,给了这混球……霍去病,你还有脸说……你才是楔子……
不是……是给了陛下……陛下是楔子……
不是……是给了你这混小子……你是楔子……
不是!就是给了陛下……
不是!就是给了你……
完了……全高了……张骞紧张的看着事态,慢慢站起来,春陀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他身边,“博望侯……这……”
“春公公,您看……这……”
……
你没有醉啊,卫青……你并没有醉啊……他们都喝多了……卫青……他们都醉了反而是最清醒,而你没有醉,却最不知所措了……卫青懊恼的垂下眼帘……你们都……都还想要什么……别闹了……我真的已经给了……你我,君臣……你我,舅甥……都别闹了,别倚疯撒邪了……还有虎贲军呢……人家看着呢……陛下……好,好,我们都老了,老了……老了怎能如此的没有分寸……陛下……
“陛下,陛下……”卫青的声音哽咽的厉害,但那神情忽然淡定得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只是轻轻的唤醒刘彻,“陛下,这一席都是鹿……火大也要伤身的……恐这外有风寒,内有虚火……陛下……”
“呃……”仲卿……
“陛下……”有人在看呢……陛下,快清醒一点儿吧……
“呃……仲卿……”刘彻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卫青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乱跳得想吐……勉强忍着抬起头,看着霍去病……
舅舅……那水一样的眼眸,依然那么平静……静得让人消融在里面……舅舅……那么的安心……心渐渐的不那么跳了,安静了……
卫青伸出手,“去病……给舅舅,行了……坐下喝……快……”
舅舅……去病不是想……舅舅……霍去病的眼泪比刚才的还汹涌……
舅舅都知道……去病……快……松手,给舅舅……
“舅舅……”
“行了……”卫青握着剑身,拿过那剑,顺手甩在边上,“去病,来……”卫青欠起身,握住他的手……
“舅舅……”他要往他怀里委,卫青忙就势站起来。
卫青心里翻绞得厉害,“陛下,臣先去……”他没说完就转身走了……
张骞和春陀的里衣都汗透了。
刘彻和霍去病都老实了,对着看,悔得肠子发绿……
他们都知道卫青的大概酒量……刘彻觉得卫青可能是吐了……
就赖你这混小子……
就赖陛下……
赖你……
赖陛下……
……
他扶着一棵树,滑跪下去,翻肠倒肚的全倒出来……他全身都抖……耳朵嗡嗡的响……真是造孽啊……他跪在雪地里,雪大,很快掩盖了他吐出的秽物……可他又吐了……他心里难受……心里比胃里翻得还厉害……
……
去看看啊……你舅舅怎么还不回来……
我是想去,可……我站不起来了……
你这孩子……
“春……”
“诺。”春陀知道他舌头已经短了,忙应诺。
“……”酒让刘彻把茶这个字在脑子里转了八圈儿才找到嘴在哪里,“茶……煎茶……”
“呃,诺!!”
……
这叫一个乱!张骞慢慢离席去看卫青……
大雪漫天,飞絮中,一个骨鲠然而又带些明显的清癯的身影稳健的走过来……他走得很慢,但步履尽量平稳……
他走得着实艰难,但他咬牙走……一直走回席间,仍然平静的坐下……
呼……刘彻、霍去病都长出一口气……
有军士摆上煎好的浓茶,卫青也长出一口气。
两三盏浓茶下去,好像一切才真的平息了,霍去病年轻,明显见缓,动手又开始吃鹿肉了;刘彻、卫青此时真知道这年轻一岁是一岁,君臣二人都远不如他啦,“真,真的不是,不是小伙子喽……”刘彻喃喃自语,低头喝茶……
卫青心里的翻腾才好些,不想说话,垂手摸索着胡凳边的雪,悄悄的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这鹿血鹿肉鹿茸都好厉害,他寒症多年的人都觉得里面像火烧的一样……几口雪水倒安了神,霍去病个混小子还吃……你等着,等着舅舅缓过这口气,咱们回家算总帐……
“都……”刘彻想说都歇了,没想到都字一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