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这样爱续集 文 千寻千寻-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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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奇怪地瞅着他,紧张得直冒汗,可是他很轻松的样子,很有教养,不卑不亢地跟他的“雇主”侃侃而谈,英文说得那么纯正,别说祁树礼,就是鬼都听不出来他是个中国人,其实刚才很想说出耿墨池的事,可是却找不到机会开口。我也把耳朵贴在话筒旁边听,耿墨池没有拒绝,还让我听,不听便罢,听了我差点吐血,你猜他们说什么:
“史蒂文先生,以前在哪里学习深造?”
“法国。”
“来西雅图有多久了?”
“一个多月。”
“还习惯吗?”
“这里非常不错,我很喜欢。”
“劳烦你费心了,Cathy就拜托你了。”
“哦,当然,我会好好教她的。”
“听大卫说,你是亚洲来的?”
“是的,我一直生活在日本。”
祁树礼大惊:“日本?日本哪里?”
“东京。”
“吓我一跳。”
“吓你一跳?为什么?你有朋友在日本吗?”
“哦,有的,我有个老邻居在日本,也是弹钢琴的……”
“是不是叫耿墨池?”
祁树礼又是一惊:“你怎么知道?”
“听Cathy说的,她有个叫耿墨池的中国朋友在日本……”
“她还跟你说什么?”
“她说他的琴弹得很好,不过好象得了什么病快死了。”
“他还没死呢。”
“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他死没死我当然知道,我很关心那位朋友,派人在那边盯着呢。”
耿墨池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他是你的情敌吧?”
“对,你怎么知道?”
“我是男人嘛,猜也猜得到。”
祁树礼在电话那边哈哈大笑。耿墨池陪着他笑。我一把抢过电话,“还有什么事没有,没事我就挂了。”
“没什么事了,Cathy,你的这位钢琴老师很有趣,”祁树礼赞不绝口,好象很满意他雇的这位钢琴老师,“你跟史蒂文先生说,我回来了请他喝酒。”完了又补充一句,“真是邪乎了,他的声音好熟悉啊……”
一连好几天我都失眠。
我不知道怎么跟祁树礼讲明真实情况,是他回西雅图之前就跟他讲,还是等他回来后再说,我一直拿不定主意。寝食难安。
耿墨池倒是每天都很准时地来授课,也不能算准时,因为他总是天刚亮就来了,而回去的时间却越来越晚,一日三餐都在我这吃,除了觉没在这睡,一天的绝大多数时间都耗在我这,难怪祁树礼对他这么满意。他差不多要把半个家搬到我这来,嫌我家的沙发坐着不舒服,把他的超大型羊毛靠垫拿来,嫌我家的拖鞋穿着不合脚,把他的锦缎拖鞋也拿来了,嫌我家的咖啡不好喝,把一大罐手磨咖啡粉也拿到我家来……总之每次来,他都不会是空手,这真是让我过意不去,两百美元一小时的薪水,他全拿我家来了,因为据他说,光他那个喝水的玲珑剔透的水晶杯子就价值上千美元。
“你不是破产了吗?一个杯子要上千美元?”
“船东送的。”
“他来了找你要怎么办?”
“他是我的表叔。”
“我的‘表叔’回来了看到这些东西会不高兴的。”
“那他就出去呗。”
“这是他的家!”
“那你就出去呗。”
“我出去了住哪?”
“跟我住船上呗。”
我气得没话说……
但是看着他我总是很心软,虽然有说有笑,精神很好,可感觉得出来他的身体很虚弱,每天都要准时吃药,两个小时的课,他起码也要歇三次,有时候跟他一起出门,走不了多远就喊累,上林荫道的坡时也累得气喘嘘嘘,尽管他很逞强,可往往表现得力不从心。他越来越多时间地滞留在我身边,其实我心里是有数的,他留恋跟我在一起时的感觉,就如我留恋跟他在一起时的感觉一样。这种感觉很微妙,跟祁树礼在一起时不会有这种感觉,跟他在一起我很平静,也表现得很乖巧听话,不管是不是装的,起码那不是我本来的样子,而跟耿墨池在一起却是惊心动魄,痛快淋漓,在他面前我一点也不安静,嘴巴从来不闲着,跟他斗起来手脚并用,这才是真实的自己。
为什么这样?
我心里明白。他也明白。我们都明白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只会越来越有限,抛开祁树礼回来后不说,就说他的病能拖多久也是个未知数,据他自己说,两年前的那次手术虽然把他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但心脏的治愈也达到了极限,可以延续几年的生命,延续的代价就是一旦复发,就无回天之力。也就是说,他的命还在死神手里,随时都会停止呼吸,一个连命都不属于自己的人,我看着他总是心疼得无以复加,哪怕是跟他斗嘴,心里还是很痛……
为什么以前我们都没有珍惜呢?又想到了这个问题,现在珍惜又有什么用?我不属于他,他也不属于我,短暂的欢愉只是为了长久的别离打埋伏,而这别离可能就是一生一世,我们都走不到世界的尽头。但就像三年前我们在长沙诀别时说的,即使未来的人生道路不同行,只要对方还存在于这世上,也会觉得欣慰,可是“存在”,对于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对我来说却是可怕的想像,我不敢想像他的不存在,因为我深知我们没有未来,未来对我们来说就是消失不见,他若不见,我还能存在吗?我若不见,祁树礼呢?
可怕!
没有想到,揪心的思念后是含泪的重逢,我们竟然还能重逢,这悲伤的喜悦已经让彼此很满足,所以在一起时我们并没有越轨,甚至连亲吻都没有,因为我们都有自己的道德底线,我现在是祁树礼的女友,而他也非自由身(他跟米兰有名无实的婚姻还耗着),他虽然看上去有点耍赖的样子,以各种借口赖在我身边,但他是个有教养的人,骨子里还是很君子的,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这点让我很钦佩。
只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总不让我去他的船屋,我很好奇,几次提出要去都被他拒绝了,那天他来上课,我又提出要去,说他身体不好,跑来跑去的太累。他又给拒绝了,理由是里面太寒酸,怕我去了心里难过。
“很寒酸吗?我看外面很豪华气派的样子,湖边停了那么多船,就你那条最打眼。”我表示怀疑。
“我是说里面嘛。”
“那你也别上我这来了。”
“为什么?”
“这是我男朋友的家,你看了不难过吗?”
“男朋友?”他眉毛拧在了一起,跳起来,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恶声恶气地说,“你给我搞清楚,谁是你男朋友,他顶多只能给你当表叔,当初要不是我放手,他有机会得到你吗?”
“他也是我前夫呢。”
“是吗,听说你们就做了一天的夫妻,你还差点捅死他……”
我诧异地瞪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呢?”
“那你说我现在心里想什么呢?“
“还能想什么,想你‘表叔’回来怎么跟他交差呗。”
原来他还知道!
然后接着上课。老实说,他还是教得很认真的,非常严厉,所谓严师出高徒,我弹钢琴倒是进步很大,至少不会把他的《爱》的系列曲弹得跑调。只是苦了我的耳朵,他原来是敲我后脑勺,后来可能怕把我敲傻了,就开始揪我的耳朵,几天下来,我发现我的左耳明显的比右耳大了很多。我被揪烦了就扑到他身上又掐又打,有时候还带上脚,这个时候他就不是君子了,我怎么去他怎么来,从钢琴边打到沙发上,从客厅打到花园,每天的钢琴课都是在拳打脚踢中结束。幸亏邻居亨利太太搬走了,要让她看到了,告诉祁树礼,只怕把我们两个都当螃蟹蒸了。
当然我们不是动真格的打,就是我踢他,也是穿着软软的拖鞋踢,他“打”也只是将我拦腰抱起,重重地摔到沙发上,或者扔到花园柔软的草地上,然后死命揪我的两只耳朵,要不就是象揉面团似的揉我的脸蛋。我们象两个淘气的孩子,追追打打,扔东西,或者抢花园里浇花的塑料水管喷对方,那次我先抢到手,喷了他一身的水,连头发都在滴水,我则哈哈大笑,他趁我不备扑过来抓起水管塞进我的衣领。我尖叫起来,吓得莉娅连忙跑出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见到我们两个都是湿淋淋地站在花园里,这位可爱的黑人姑娘一点也不急了,非常甜美地冲耿墨池笑着说:“哦,先生,我去给您拿毛巾。”
听听,我是她的主人啊,她没说给我拿毛巾竟说给他拿,她怎么忘了是谁付她的薪水呢?
可是毛巾只能擦头上的水,耿墨池全身都湿透了,我只得拿了两件祁树礼的衣服给他换,开始他还不乐意,我就说应该是他不乐意吧。耿墨池点点头,表示认可,末了还扔下一句话:“也对,女子如衣服,我穿了他的衣服,就等于拥有了他的女人……”
我抓了个靠垫就朝他砸过去:“滚吧你!”
“哦,上帝,他好性感啊……”
莉娅看着耿墨池上楼的身影眼睛发直,简直要流口水了。
我也上楼换了衣服,出来耿墨池已经端坐在沙发上,我上下打量他,忽然就想笑,祁树礼的衣服虽然也是顶级名牌,可是他的衣服都比较庄重,颜色也很深,配上耿墨池艺术家的气质简直不伦不类。
“笑什么,再笑我就脱。”
“你脱啊,就在这脱,莉娅正巴不得呢。”
“那你呢?”
“我没什么啊,反正你脱了衣服更像螃蟹。”
他有些色色地看着我笑:“你脱了衣服也像螃蟹。”
吃过午饭我们一起出门。我提议到议会山大街转转,他同意了。议会山地区可能是整个西雅图里最不象西雅图的地方了,它没有西雅图其他地区一贯的低调,而是处处都突出着“个性”二字。在这里,商店、餐厅、咖啡馆都洋溢着一股浓浓的艺术气息,每一家精彩的小店都别具特色,在路边的个性咖啡馆里面也可以尝到在别处喝不到的味道。
我们在各种小店里穿进穿出,好多精致的小东西让我爱不释手,可是这里的东西都死贵,虽然我手袋里有好几张卡,每张都足够我去刷,但我还是有犹豫,并不是看上的都买。而耿墨池就不同了,他也很喜欢那些东西,看上的就要买,不是自己掏钱,而是直接把我的卡拿过去刷,在一家男士精品店里,他先是看中一个银质的打火机,全手工制作,确实很精致,可是我一看标价就打冷颤,3800美元,老天,一个破打火机要3800美元!
我拉耿墨池走,可是来不及了,他的卡,不,我的卡已经到了热情的店员小姐手里,刷的一下,3800美元就没了。我真替祁树礼心痛!
耿墨池却眼睛都不眨,我还在发愣,他又看上了一根皮带,也是手工制品,我还来不及看标价,他就指使店员小姐刷了,接着又刷了两根领带,一根男士项链,铂金的,我站在门口已经发抖了,就在我扑过去拽他的当口,他手一指,又刷了一块瑞士手表。
我的心在颤抖,我的卡在哭泣……
“一共……多少?”出店门的时候我用英文问店员小姐。那位漂亮的金发姑娘还没回答,耿墨池就先说了:“不多,估计没超过18万美元。”
我踉跄一下差点栽倒。
“先生,是二十二万美元。”店员小姐纠正道。
我两眼发黑,大地都在旋转。
“干嘛这么小器,又不是花你的钱。”耿墨池瞧着我的样子很不以为然。
“可花的是祁树礼的钱……”
“对啊,他的不是你的吗?你的,就是我的!”
这个男人真是厚颜无耻!
我哭丧着脸说:“难怪你会破产!”
可是耿墨池的兴致还很高,一点也没回去的意思,想想他能没兴致吗,穿着祁树礼的衣服,刷着祁树礼的卡,带着祁树礼的女人,他没有理由不流连忘返,幸好祁树礼不是千里眼,否则让他看到了真要把我们当螃蟹蒸了。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这种状态不是他真实的样子,他在放纵自己的忧郁,象一个濒临绝境的未亡人,把这仅剩的卑微可怜的快乐当作最后的晚餐,我理解他内心的感受,他知道自己已不是当年那个傲慢、不可一世的耿墨池了,他没有能力再去争取什么,或者赢回原本属于他的爱情,只能象个单纯的孩子,故意捉弄他的对手,刷他的卡,穿他的衣服,带着他的女人,他脸上笑着,可眼底忽闪而过的悲哀如掠过旷野的风,凛冽,苍凉,寂寞……我也笑着,心却象立在旷野的一块碑,荒草丛生,过往的爱情已成记忆,这爱情耗尽了我的所有,没有什么可以拿来祭奠,只能陪着这个未亡人继续他卑微的快乐。
墨池……
我在心底唤着他的名字。
我们转到了议会山附近的百老汇街。
这可能是议会山地区最重要的一条街道了。它从Epike街一路延伸到北边的Eroy街,和西雅图的大部分地形一样,这里也是一段小小的上坡路。百老汇街道上的人文景观很值得一看。在这里,你会诧异人们的头发颜色可以如此变化多样,从黄色、金色、绿色、红色、蓝色到紫色,只要想得到的颜色,都会出现在百老汇街上。更奇妙的是在百老汇街上,还陈列着议会山地区最有名的舞步地砖,那是一块铜色的地砖,上面刻着不同的舞步,有伦巴、探戈、曼波、华尔兹,只要随着地上的舞步顺序,就可以跳出正确的舞姿了,我有时侯没事就会来这跳舞,很多人都在跳,有年轻人,也有小孩子,露天下没有音乐,一踏上那样的地砖浑身就仿佛上了发条,不由自主地舞动起来。
“想跳吗?”耿墨池站在我面前,笑容可掬地看着我。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那就跳吧。”说着他就拉我去踩地砖,选的是伦巴。
老天,我第一次看他跳伦巴,他根本就没看地砖,非常潇洒自如地跳了起来,王子,东方的王子,难怪莉娅看到他要流口水!我神思迷离起来,仿佛领着我跳舞的就是王子,而我是灰姑娘,我们踏着人世间最幸福的舞步,跳得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忘了要记住这美好的一切,忘了过去曾经发生了什么……我们宁愿什么也没发生,哪怕是从未相识,我们就在这一刻认识彼此,爱上对方,我们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只有现在。
旁边传来人群的掌声和喝彩声。
一支伦巴后,又是一支探戈,最后是华尔兹……
跳到最后我们都没力气了,他毕竟是个病人,气喘嘘嘘的,可眼中却很有神采,我们放慢了脚步,也不讲究什么舞步了,搂着,对视着,越来越慢,世界越来越安静,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天地都空了,我们眼里只剩下彼此。
时隔八年,几度生离死别,没有想到在美国西雅图我们还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我箍着他的脖子,踮着脚,象很多好莱坞电影里演的那样,忘情地跟男主角吻着,这是我们重逢以来第一次亲近,我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激动,他的投入,他的喜悦,他的不舍,甚至是他的悲伤。是的,我也很悲伤,时至今日才知道拥有的可贵,今天的相拥,也许明天就是天各一方,这爱情如此脆弱,如同他不堪重负的心脏,一丁点的摧残都会要他的命。我想我是哭了,因为我吻到了咸咸的味道。他也是。
我们松开了,他看着我,久久无语。
“走吧,天快黑了。”他牵起我的手步入夕阳中
我们坐巴士回湖区。经过市中心第三大道和Seneca街上的时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