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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半支莲-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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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头两武见莲生肯回家,欢喜无尽,百般地窝盘他。莲生自去洗过澡,睡在炕上,等他两人来弄。武岱摸他股间绵软,便亲嘴品箫,耍了半晌,莲生身子一似泥塑木雕的。武岱纳闷,只得搂着睡了。天明便审西门磬,慌得小厮跪在地上,指着天没口子分说,“我若有事,就立刻死了。莲哥这两日通不理我,又不甚肯进茶饭,乳饼子粥也吃两口便搁下了。只怕是染恙,哥每唤个郎中罢。”武岱晚间便在枕上细细地问,莲生只道,“白起不来,无甚事,吃着酒弄罢了。”武岱又道,“是还恼着老二?”莲生道,“没,你教二哥过来一处睡罢。”武岱便叫,武嵩得不的一声儿,赤身爬过隔子来,搂定莲生乱啃。莲生觉他那物直戳在腹上,便道,“二哥,你拿些药儿弄,不妨。”武二又不敢,莲生便把药膏子塞他手里,自行趴着教插。武嵩提心吊胆弄了一会,见莲生眼闭得紧紧的,说不得那没兴,拔出来胡乱撸着丢了。 

  弟兄两个背地商议。武岱道,“莲儿那脸,好歹将金印点去罢了,膏药终使不得。”武嵩嘴里嘟囔,武岱道,“你唧歪怎地,未必我不要留住他?只再拖着,不怕露马脚,也怕他忧闷损了命。”武嵩寻思半晌,道,“哥,你说的是。”就拿出诈赵子芮的玉佩,把与武岱看,道,“却是天假其便,平空得了一块好玉。”武岱见上有几个异样文字,也瞧不懂,道,“当铺里赎来的?是死当么?免得人又来争竞。”武嵩道,“一个破落户儿把来谢我的。”遂丢到石头地上,一砸几段。武岱翻皇历,择定五日后动手,因看南面方向吉利,借了潘金莲马场的房儿。又寻郎中讨来毛莨、斑螯。又教武嵩清早拿玉佩去铺子里看着匠人碾,防人偷换了。 

  眼看事事停当,武岱在马场等了半日,独不见武嵩回,便命哑仆去催。哑巴又不回,潘金莲就教手下寻去,武岱道,“便是老二同人厮打,断无哑巴跟去的,还得我自走遭。”于是青衣小帽,骑马打南门进城,却走到开封府寻问,公人都道,“并没见小官人,若见了,好歹不敢耽搁他事。”武岱心下更疑,走到西门家,西门磬的小厮瞅见,拦住马头,拖进屋去,西门磬赶着便道,“哥,伙计说见二哥被羽林卫的快手拿了,我惊得个死,正没处寻你哩!”武岱道, “鸟乱甚的,慢慢地同我说。你二哥没拿玉来碾?怎地吃拿了?”西门磬道,“二哥一早过来,我家匠人赶李学士家活计,就不得空。教他等一歇,他不肯,自寻铺子去了,我还教小厮跟他来。”小厮唬得在地上乱磕头,道,“俺跟二官人走到状元桥,就在崔家铺子碾的。二官人把钱教我买烧饼吃,我买回来,却见许多拿铁链子的把二官人套了去了。”武岱沉吟不语,西门磬慌忙附耳道,“多管是莲哥哥那事发了,待官来问时,咱怎地说?”武岱道,“岂有此理,便沧州司来文书也须打我手过,那有越衙拿人的!”当下唤西门磬小厮四处去寻哑巴,自往大理寺打探。问了一应相契,都不知端的。却是哑巴三更自回,打手势同武岱报信,原来武嵩被捉去御沟旁边内官狱去了。武岱便同西门磬道,“这祸不小,是上头有人使绊子。若有人问你,你只死咬定在家关门读书,任事不知道。”西门磬道,“我回爹知道,咱只破财消灾罢了。哥,莲哥哥处没人伺候使得?我还伏侍去。”武岱道,“狗头,是他的事还兜得住,只怕不是他。你若吃拿了,你娘往后靠谁?休与我胡行乱走。”西门磬就缩头,不敢答言。武岱自暗地寻人情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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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莲生见两武不归,独个又不敢入城,捱到次日黄昏,潘金莲径自骑马来了,拖着他道,“好好,早是不曾误事。”那里听莲生问,扯定衣袖,把匹驯马他骑了,出门投西便走。行了五六十里路,前面渐渐看见松林。莲生记得这是当初来时路,捏着两把汗。潘金莲却领他投林子里去,又走数百步,在一个草亭儿边下马。里面听得蹄声,便走出两个汉子接应。前头那个正是武岱,莲生扶着他下来,见他胡渣子也没剃,形容狼狈,大惊道,“哥,端的甚事?休瞒我。”武岱紧紧地搂着道,“一言难尽。你先跟潘丫头去,我留下哑巴伏侍你。若没我信,断不可再入京,只管走得远远的,老天保佑时,还有相见的日子。”说了,怀中摸出银票揣到他袖子里,上马要走。莲生扯住辔头道,“哥,究竟甚事,你不说清白我怎放心?二哥怎不见?”武岱摸着他脸,百般舍不下,只道,“乖,不干你事莫问了。”莲生死不肯放,武岱狠下心,将鞭子照他手背轻轻抽了一记,夹一夹马,立时去远了。 

  莲生跌在地下,好容易挣起来,又拉住潘金莲寻问。金莲嗄道,“憨子,问甚么。武老二被人认做鸭脖子,眼见变下酒菜儿了。武大不听我的,当断不断,此番回去定要遭殃。罢,先送你出去是正经。我教鲁和尚带人前边候着,不怕官兵来寻。却不知你意下何往?依我说,不如大家回辽东罢。那头天不管地不收,甚好过活。”莲生不肯,只道,“他两个有难,我岂可撇下!”金莲道,“乖乖,你道我是缩头的鳖?管得我多时管了。也是运背,吃人告他每盗用大内财物,偌大铁帽子砸下来,谁当得住?黄太尉老狗不管,我爹毕竟只是武官,说不的甚话。”莲生急忙拉住他道,“端的该甚罪名,可有赎例?”金莲顿足道,“这灭门罪犯端的没得赎,你再迟延,少时羽林卫来便走不脱了!”强推他上马,莲生道,“小娘子,方才大哥与我一个锦囊在此,你有剪刀借我使使,剪开口子好瞧。”金莲道,“他又有甚么皮匠计策?”说着,拔出解手短刀递于莲生。莲生退后数步,揭起头发,照金印一刀削去,登时血流披面。潘金莲唬得乱嚷,道,“有话好说,快不要动刀子。你死了我怎见人,却不把江湖名声坏了?”莲生摇头道,“我不寻短见。小娘子,你带哑巴去罢。”潘金莲道,“你须救不得他两个,休白陪性命。”莲生道,“便不济,好歹也替他每收尸。”说罢,将刀抛与金莲,扯手巾捂住脸,回头便走,哑巴慌忙跟着。 

  潘金莲连叫数声不回,骂道,“这夯货,你去只好当根鸭屁股毛,与人垫炉灰!”地上团团转了几圈,没奈何,拍潘安追上两人,道,“老娘背运,摊着你这只驴。若不管你时,又像不甚过意。”莲生感激道谢,金莲苦笑道,“记在账上了,回头须教那两个卖身抵债。” 

  却说那柳端端正在后院里打算盘盘节帐,一抬头见莲生进来,笑吟吟接着,就叫茶叫饭叫点心。又道,“面疮没好么?休把手巾捂着,我与你寻膏药贴。”莲生赶着道,“赵子芮在何处?”端端甚是纳闷,只得道,“跟青枣儿在厢房里拣果盒子不是。”莲生三两步撞去了,绊到门槛,跌个大筋斗。赵子芮同两个长须汉子说话哩,汉子每瞅见莲生,上前就叉,赵四喝住了,道,“免礼罢,有事慢慢的说。”就伸个手去扶,莲生跳起来和身扑倒,骑在赵子芮胸脯上,两手卡着脖,喝道,“早知你是个偷天的贼,不救你了。究竟偷了多少,速与我实招!”两个汉慌忙上来,扭住莲生拉扯,莲生拼死不肯放,藤缠树般盘定赵子芮,口口声声,只要他同去开封府出首。赵子芮两手乱摆,道,“都退下,外面伺候。你脸怎弄的?”莲生怒道,“又不是你脸,管你鸟事。你平空害我的人吃官司,今日赌命也讨个公道。”赵子芮道,“你好生说。你家九江府不是?家里还有甚人,做甚生理?过两日我使人同你看一看。”莲生先道,“不是九江府,贵溪的。” 话犹未了,突然会过来,骂道,“刁贼!休耍花枪,我晓得你等帮手打救。我告诉你,没的事。你害死我那两个,难道白白走了?我拼着这条命,咬也咬死你!”说着,横眉切齿,揪住赵四头髻不放。赵四道,“我且不走哩,你家人怎地吃屈官司,告与我听。”莲生一五一十说了,道,“我是不管了,凭你说破湘南潭北驴事马事,今日休想从我手里过。善没善报,且做恶人着。”赵子芮指头答答敲地板,道,“姓武的是你甚人,结识多久了,平日也有事务来往?”莲生不好意思,不说话。赵四又道,“非是我不行方便,他每自结党营私。我现也没空管这事,待两日罢。” 

  莲生冷笑道,“你当我求你?我也坐过牢杀过人的。”就在地上乱摸,摸不着兵刃,一把拔下头上簪儿,指定赵四咽喉道,“你去出首不去?”赵子芮道,“快休同那不良之人打混,倒教人不好抬举。难得你忠直,我讨个郎官与你,久后也有出息。”莲生只道,“休放屁,道我没吃人坑过的,这等鬼话哄三岁娃儿也不信。”赵四笑道,“你不信,我也没法。”莲生待要使簪子戳他,闭着眼发几回狠,又动不得手,只骑在他身上粗喘。额角汗淌的黄豆大,都掉在赵四脸上。 

  守门口汉子咳两声,低声道,“爷,有人来了。”赵子芮道,“你暂且退下。”又同莲生道,“当初你安排我这家住,而今嚷破了,众人都不得干净。家主便问个枷号,下人也问个城旦。”说着,那榴莲儿已走到门前,更不晓得上下,一脚跨进屋,见他两个睡在地上,大奇道,“好冷天儿,耍甚哩?” 赵四哄他道,“这个是赛木鸡,先动的输。”榴莲儿欢喜道,“好好,我拾衣裳去,你耍罢了叫我。”莲生气急,又不敢嚷,又恨自家无用,侧着脸使肩膀揩泪。赵子芮道,“你不饥?我是不曾吃饭,好歹吃了饭儿再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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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语提醒了莲生,想起两武在外不知如何受罪,心头似刀剜。快手挝下赵子芮鬓角一绺头发,道,“道我没手段摆布你么,缝个小人,咒也咒杀你!”看官听说,那时人信的是这个,赵子芮登时发作起来,戟指喝道,“大胆,你可知罪?”莲生道,“你钻到宫里偷金偷玉,倒敢问着我!皇帝是你爹哩?纵诛我九族也只一个,怕你不成!”赵子芮干翻眼,满口只道,“蠢材,蠢材!”莲生怕他来抢,也不顾恶心,一把将头发塞进嘴里,嘟嘟囔囔道,“要死一处死,转世做畜生也认了,终然不放过你。” 

  却是榴莲儿在外头嚷,“秀才哥,潘大姐寻你哩。”莲生跳起来望外便走。赵子芮半日挣不起,还是从人每打屋梁上跳下来,搀到椅子上坐。又躬身道,“爷,这反贼大逆不道,请爷的示下,是拿问哩,是格毙哩?”赵四一肚皮没好气,揪定骂道,“我把你两个瞎吃闲饭的狗奴才!你每死在上头,就不晓得拦他拦儿?格毙格毙,我毙你九族!”从人地下碰头道,“臣等待使袖箭,又怕伤着爷;待使迷烟,又怕呛着爷;待使套索,又怕擦挂着爷。求爷明鉴。”赵子芮气得背个手,在屋里乱转。走不上三步,又吃潘金莲闯进来当胸拧住,道,“哥儿,黑有黑道白有白道,做下事儿不认,你倒自在!你实说,那条线上生理,何人并肩、那里踩盘子?姑奶奶也不二五,你够义气,咱好茶好饭待你,不教你过堂。你若同我犟,说不得没面皮。”两个从人慌忙上来,叉手不离方寸,道,“花阳郡君,主人面前不可失仪。”潘金莲嘿嘿笑两声,道,“你两个甚职司,怎认得咱?”从人道,“下官是御前带刀常侍严皮双,他是承德宫武记事牛芒菟,在此答应主人。”那潘金莲打头脚板响的人,如何不会着,道,“腰牌拿来。”那两人忙解了奉上,潘金莲验过,又道,“敢问常侍,闻听宫里生出异样牡丹,花心里都写个 ‘福’字,不知甚说法?”严皮双道,“物不应时者妖。敢问郡君,东边日出西边雨,端的走东走西?”金莲道,“乌云遮不的太阳,人不知时者愚。我爹手里一万八千精兵,我练的二百女刀手,待投效真龙。”赵子芮听了,点头微笑。潘金莲便拜下去,道,“白龙鱼服,敢请不知之罪。”赵子芮道,“免了。” 

  且不说屋中谈大卖买,那柳氏见这伙人失张失智地,一个疑字儿写作天大。莲生要寻和尚做法事消灾,柳端端不许走,命小厮“前后门关了,人问便说我病”。把莲生拖回自家房里,洗裹伤口,与他香薰手帕擦脸,道,“谁人保得长无事?他两个一时有难,也须众人商议设法,急也不济事。再有一句不中听的,你重义气,也别让家人担惊。”莲生道,“深谢姐姐教诲,我并没牵绊。”柳端端听在心里,点茶把他吃,又道,“眼下纵单身,日后也须成亲生子。” 莲生踌躇半晌道,“命犯孤煞,不敢想此事。”柳端端道,“罢,船到桥头自然直。” 

  少顷、赵子芮走出来等饭吃,潘金莲却跟在后面。莲生觑他两个,心底生疑,跟潘金莲使了几回眼色。金莲摇手道,“小声些,东西不是他偷的。我待跟他做个生意,若成了,也够一世吃喝。”莲生道,“大哥没消息?”金莲道,“我寻了一地,白不见他。秀才,你索性在此候着。我却暗地放消息,他若得命,有个不来寻你的?只不要遭人暗算才好。”莲生道,“罢,没的累别人则甚。你还与我常盯着姓赵的,休教走脱了。又元宝儿烦你喂几日,他好吃猪油饭。”金莲道,“都在我身上,你待要去何处?”莲生道,“我去御沟那头守守,或者有个实信。”金莲道,“那处关的多是犯罪内官宫人,守得格外严密,这两日风声又着实不好,等闲且是进不去。依我说,你还等两日,待我寻思计策着。” 

  莲生便去辞柳端端,被生死留住了。他见潘金莲急切没信,自同小厮换了邋遢旧衣穿着,脸上抹的灰一把泥一把,背个筐,妆做拾荒的,见天在牢墙外头徉。有时走得近了,吃把门的大脚乱踢,他也不怕。见人不备时,便坐在空地上捉虱子,尖起耳朵听话。柳氏见他晚晚三更方回,心疼,常留些好菜蔬等他。 

  这日几个牢子在狱门前掷骰耍子,见莲生远远地过来,抛砖丢瓦乱戏他。莲生使斗笠挡头,只往沟里躲。中间有个年老些的就喝住,叫过莲生,上下觑一觑,道,“这不是善去处,你知事的趁早走开,不然捉进去,轻轻打个臭死!”莲生怎敢实对,捏出几句话,道“小人是入京投亲附学的,谁知投不着,被贼偷了盘缠,流落到此。那城中拾荒的都有派别,见着生人只索打。没奈何,走到此处,求爷每行个方便。”老牢子道,“你说是附学的,必定识写算?”就拿个纸儿与他看,莲生念道,“老娘自晦气,逢着泼驴。腰弯脚短,眼凹鼻低。言语粗俗,举止猥鄙。好赌吃酒,甚不成器。更有那胯裆里疲塌塌的东西,长年做个挺尸无气。担误了老娘年少青春、撇的人好生孤凄,从今日断与你分离。有那瓶儿罐儿锅儿铲儿,都与我滴滴溜溜地去。将那袄儿裤儿钗儿环儿,收拾起爽爽利利的在。别寻个好人家后生儿,被底鸳鸯火一般打热。泼驴若敢有半分儿不应,老娘一状告到官中,打得你三丝两气狗骨没皮。今后水米无交,凭你横死竖死;大道朝天,任我走东走西。恐后无凭,立此字据为照。” 

  他念罢了,众牢子都问“端的甚话?”莲生道,“不知那位尊阃要离缘,写的休夫纸状。”就有人叫撞天屈道,“昨日我不过在家门外撒一抛尿,归去略迟些儿,就吃他采着头发打骂。又写下休书,这还教人活命么?”旁人都劝道,“你看谁闲着,同他换过班儿,快回家把拦住嫂子。”那人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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