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横刀万里行-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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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战变得更残酷了,更有组织了,而且目的也更明确了。
这目的就是吃掉对方。
只可惜争了许多年,彼此间杀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他们谁也没吃掉谁,他们的元气却都遭到了极大的损耗。
然后就有外人乘虚而入,想把他们全都一锅烩了。
直到几番血战过后,这些马贼们才感到非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不可,否则他们就会被外来势力各个击破,直到大家完蛋。
天马堂就是这么成立的。
天马堂成立之初,的确威风凛凛,所向披靡,迅速将外来势力赶出西北,确定了在武林中崇高的地位。
但过不了多久,原来的五个组织又开始记起往日的血仇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现在外敌已去,内部自然该乱一乱了。
天马堂虽仍在,但已名存实亡。
然而天马里的首任堂主是个很聪明的人。在天马堂强盛团结的时候,他就暗中招纳了一些死士。所以“名存实亡”的天马堂虽已控制不了另外五个组织,却也可以自成一家。
狐狸窝恰巧就是天马堂的嫡系力量。
而天马堂的现任堂主,就是刁昆仑。
海市蜃楼外,齐刷地站着一地的人,一个一个叉着手垂着头,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这些人里,不仅有这里的七位大当家,还有水无声。
有山月儿、有赵唐、有江老板、冯大娘,还有许多各族的少年男女。
大漠七只狐显得有点惶恐,有点惭愧。水无声显得很萧瑟、根绝望。他绝对不可能和“堂主”争一个女孩子,他争不过,而且这女孩子根本就不给他争的机会。
山月儿咬着唇偷偷地笑。她显得很骄傲,很得意。当然,她也很有点迷惑这混账小子怎么和刁堂主套上关系了?
刁堂主已许多年没有来过狐狸窝了,以至于这里的人都认为堂主已经死了。现在指环已戴在别人手上,对狐狸窝是福是祸,狐狸窝的人不知道。
郑愿一出门就大声道:“在下并非刁老前辈弟子,刁老前辈也无意提拔在下继任天马堂堂主。”
山至轻等人面面相觑。
水无声精神一振,希望已渐渐复苏。
山月儿膘着他背后的花深深和海姬,大声道:“那你就该交还指环!”
花深深一看见山月儿脸上那种表情,就明白自己又碰上了郑愿往日的情人。
这小干好像到哪里都会有女人喜欢他,和他睡过觉。
花深深很生气,气得要命。
海姬早已发觉花深深眼中的怒火和醋意,怎可不借机讨好一下她。再说海姬自己心里也酸得很厉害。
“这蓝眼睛的小狐狸精一看就知道是个狐媚子荡货。”
海姬在心里发恨:“这浪蹄子一定和他浪得昏天黑地的,于是海姬马上就冷笑起来,曼声道:“交还给谁?给你吗?”
山月地瞪着海姬,笑得更冷:“你是什么人?”
其实她当然晓得海姬是什么人。
如果海姬不是“什么人”,她还不会生气呢。
海姬拖长了声音,微笑道:“我吗?我只不过是替我们相公铺床叠被、脱鞋穿衣裳的丫环!”
山月儿银牙一咬,看样子马上就会跳进醋海里,闹它个惊涛拍岸。
山月儿实在也无法不生气。
那“大奶子骚浪货”在说到“辅床叠被、脱鞋穿衣裳”
的时候,脸上那种得意,声音里那种骄傲,简直是在向她示威。
山至轻及时大笑起来,阻止了自己女儿已到嘴边的话。
这些话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山至轻笑了三声,马上大声道:“敢问郑少侠,堂主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郑愿马上恭恭敬敬地道:“在下已有五六年未见刁老前辈了,不知他老人家一向在哪里纳福。”
墨至白眨着眼睛,盯着郑愿,慢吞吞地说:“郑少侠是在哪里见到堂主的?”
郑愿道:“金陵。”
墨至白马上跟着问:“什么时候的事?”
郑愿微笑。
墨至白“绍兴师爷”的本性一下显出来,实在很有意思。
郑愿听刁昆仑介绍过墨至白,知道这位师爷式的人物最擅长问讯。当年对簿公堂时,墨至白常常将对方的证人问得漏洞百出,自相矛盾。
就算你中午的确只吃了半个烤白薯,但经墨至白一问,你或许会发现你最后是在说谎你一定吃了一锅,而且一定是煮白薯。
这就是墨至白的本事。
郑愿想了想,慢吞吞地道;“那就不好说了。”
墨至白不待他再说,追着又问:“你记不清了?”
郑愿承认:“是不大记得清了。”
墨至白问:“金陵很大。你见到堂主,是在金陵的什么地方?”
郑愿又想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记不清了。”
这话一出口,狐狸窝的人们脸色大多都有点变了。
墨至白却仍不放松。郑愿话音刚落,他马上接口问道:“少侠的玄铁指环,是否由堂主‘亲手’交给你的?”
郑愿点头。
墨至白同:“左手还是右手?”
郑愿张回想说什么,又突然顿住,苦笑道:“不记得了。”
人群中起了一阵嗡嗡声。
怀疑的阴影已越来越浓。
他们已不相信这年轻人的“口供”了。
郑愿这回是真的不记得了。
墨至白眼中闪过一丝微笑,声音也和缓多了:“口诀自然也是堂主亲口传给郑少侠,是不是?”
郑愿点头。
墨至白道:“堂主是先传授口诀,还是先授指环?”
郑愿皱着眉头,苦思半晌,才废然叹道:“不记得了。”
墨至白道;“那么会不会是同时?”
郑愿喃喃道:“有可能。”
这下连山月儿都在怀疑郑愿是用什么手段获得这枚指环的了。
海姬不明就里。她没有说话,她只不过有点气愤而已。她觉得这瘦老头太刁难了。
花深深却深知就里。可她几次想开口,都被郑愿拦住了。
郑愿的右手就抚在她后腰。她一想说话,郑愿就轻轻抚她一下。
她好像已经忘了她丈夫是“轿夫”郑愿。
墨至白问道:“少侠看见堂主时,堂主的头发是灰白还是全白?”
郑愿答不上来。
墨至白提醒他,“当时是白天还是夜里?”
郑愿反问:“什么当时?当什么时?”
墨至白道:“传授指环和口诀时。”
郑愿吁了口气:“白天。正午。”
这下狐狸窝的人炸窝了。
大白天会看不清头发的颜色,这小子不是骗子是什么?
如果郑愿是骗子,这枚指环就是用不正当手段得到的。
这还了得?
水无声快意地怒吼起来:“姓郑的,你害死了刁堂主!”
众人也一齐怒吼:“要他抵命!”
“把这小子大卸十八块喂狗!”
海姬退步,旋身,抽刀,挡在右侧。
花深深也悄悄将右手移到了腰间的香囊里,那里面有她的暗器。
山月儿咬着牙,又伤心又气愤地瞪着郑愿,一双手紧紧接着胸口的衣襟,好像透不过气来。
如果郑愿真是害死了刁堂主的凶手,那么她山月儿简直就罪不可想了。
她曾经狂热地将身子献给过他。就在刚才,她的躯体还在他的手里发热发胀。
她现在恨不能一头碰死在他面前。
墨至白仍然很专注地盯着郑愿的眼睛,面上既无愤怒,也无欣喜。他就像是在瞪着被地驳得体无完肤的证人。
水至刚神情肃穆,扇子也不摇了。
铁至柔一直懒得睁开的眼睛现在已睁得又大又圆。
夏至上眼中已满是浓浓的王者之杀气。
吴至俏静静地立着,只有她仍然垂着眼睑,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
任至愚却仍然显得很恭敬,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相信郑愿是诚实的。
山至轻须发怒张,双目喷火,手一抬,众人的吼声和躁动就在刹那间平息。
山至轻冷笑道;“姓郑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郑愿悠然道:”有。”
山至轻叱道:“说!”
郑愿缓缓道:“我想说的有三点。”
他将目光转向墨至白,微微一笑,道:“首先,墨四当家方才的提问有一个致命的漏洞,那就是他首先就假定我只和刁老前辈有一面之缘。请各位想一想,仅仅凭一面之交,刁老前辈无论如何不可能将玄铁指环托付给我。”
水无声大声道:“你是用卑鄙手段抢来的!”
郑愿道:“就算我可以抢得到指环,我能抢到口决吗?”
水无声张口结舌。
郑愿淡淡地道:“凭刁老前辈的卓绝武功和过人的识人之能,以及丰富的江湖经验和超人的智慧,如果我是个存心图谋他、暗算他的人,他会让我得逞吗?”
山月儿的一颗心已放下一半了。众人的面色也在不知不觉间和缓了许多。
毕竟,他们都是刁昆仑的下属。他们知道刁昆仑的能耐。一个年轻人想骗刁昆仑,无论如何都令人难以置信。
郑愿又道:“所以,我想告诉各位的是,习老前辈认识我,是在十五年前,那年我八岁。我十八岁那年,刁老前辈侠踪远渺。也就是说,刁老前辈照顾了我十年时间。”
嗡嗡声又起。
郑愿转向山至轻,沉声道:“刁老前辈行前嘱咐我,务必于明年来此,释放孟扬,同时将玄铁指环转交给山大当家。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众人面色更加和缓。
山至轻已很有点激动。山月儿更是差点要笑出声了。
只有水无声冷冷哼了一声。
郑愿叹了口气,脸色一沉,冷冷道:“最后一件事:
请山大当家跪下,接天马堂的玄铁指环,然后保证我们安全离开。”
山月儿的心一下冷了。
今夜的月色很美。
静温的夜空,蓝得不带一点云彩。月光轻轻洒下,洒在静静的雪一般的大沙漠上。
一堆红红的篝火。一顶小小的帐篷。五匹懒懒的骏马。三峰静卧的骆驼。
这就是郑愿他们今夜的归宿。
“这帮狐狸真是可恶!”
花深深背对着郑愿站着,正用一块丝巾揩拭着身上的水珠。
郑愿斜靠在枕上,充满柔情地凝视着他的妻子。
他柔声道:“他们其实也不算太可恶。”
花深深恨恨地道:“你还护着他们!”
郑愿笑道:“不管怎么说,他们送了我们三匹骆驼、两匹马、十大皮袋清水。要不是有这些清水,你现在想洗澡都没门儿。”
花深深转身正对着他,冷笑道:“我问你,那个小狐狸精是谁?”
郑愿盯着她,嘿嘿讪笑道:“她是山至轻的闺女?”
花深深咬着嘴角,气呼呼地道:“她叫什么?”
郑愿赔笑道:“我不知道。人家大闺女的闺名,我怎么好去问?”
花深深怒道:“骗人I”
郑愿正色道:“我真的不知道!”
花深深咬咬牙,高声唤道:“海姬!”
海姬掀帝进来,笑喜喜地道;“拣的驼粪马粪够烧到天亮了。就算有狼群来,也不用怕了。”
郑愿立即作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怎么?这附近狼群很多吗?”
海姬抿嘴一笑:“爷莫顾左右而言他。”
看来这位“海姬姐姐”已和“夫人”结成了死党,郑愿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哟!
郑愿除了叹气苦笑,就只好闭上眼睛装睡觉。可她们若不好好审审他,焉能放地睡觉?
花深深披上件丝袍,不声不响地躺到郑愿身边,背朝着他,似乎正在生他的气,不愿理他。
海姬已开始洗澡。所谓“洗澡”,其实也就是用清水将身上多擦几遍而已。
但在沙漠里,这已是最奢侈的享受了。
郑愿正在惴惴不安,花深深已冷冷道:“安宁镇和旭日谷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郑愿叹道:“不知道。”
花深深道:“原先你以为狐狸窝的人会帮你的忙。你认为他们讲义气,有骨气。现在怎样?”
郑愿马上赔笑道;“他们都不是东西。”
花深深哼了一声,郑愿马上又加了一句:“狐狸窝的女人尤其不是东西。”
海姬吃吃笑了起来:“作贼心虚。”
郑愿只好伸手去拖花深深,向她坦白,向她认错。
当然了,这回他去找过山月儿的事他没说。
他不敢说。
可就算他隐瞒了也没用。像花深深这么聪明的女人,像海姬这么样一个经验丰富的少妇,一眼就能看得出这小子是撒谎。
海姬洗完澡,规规矩矩地在花深深的脚边躺下,笑嘻嘻地道:“夫人,爷没说实话。”
花深深懒洋洋地道:“不说也罢好,省得说出来他脸上挂不住。”
郑愿苦着脸,哺哺道:“我全招,我全招,只求你们莫要再敲边鼓。”
花深深微笑道:“这才乖。”
郑愿哭丧着脸,很沉痛似地道:“我是找她打听大漠七只狐狸的藏身之处的,结果发现屏风后面杀气腾腾。我以为是那七只老狐狸派的杀手,就想引他们出来。于是我…… 我就…,…,…做了一点点事,
花深深在笑,笑得又甜又媚。“对谁做了一点点事?”
郑愿可怜巴巴地道:“山月儿。”
“做了一点点什么事?”
郑愿抱紧了花深深:“就这样,……仅仅是这样。”
花深深道:“后来呢?”
“他们……也就是山至轻他们出来了。”
花深深问不出话来了。她的小手已开始轻轻抚摸他,她的柔唇也轻轻压在了他脖颈上。
她的柔唇带着种清甜的气息,那是清水的气息。
在茫茫大沙漠里,没有什么比清水的气息更让人愉快了。
山至轻理所当然地当上了天马堂新堂主。
这本该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可山至轻现在却一点也不愉快。他的脸色阴沉得能下雨,他的粗眉毛都快拧成个结了。
另外六只狐狸也都沉着脸不出声,他们的神情都很沉重。
水无声坐在靠门的地方,呆呆地,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心事。
山月儿也在想心事。她坐在远离众人的墙角,支着颐,咬着唇,看样子是在心里恨谁。
她恨的人是谁呢?
山至轻终于发怒了:“我让你们来,不是看你们的脸色的!你们总该拿出点主意来!一个一个木瓜似的干什么?”
还是没人答腔。
山至轻只好挨个儿逼着问:“老二,你有什么打算?”
水至刚摇了摇折扇,慢吞吞地道:“大哥的打算,就是小弟的打算。”
看来他是抱定主意不出头了。山至轻瞪了他一眼,又问铁至柔:“老三,你说。”
铁至柔懒洋洋地道:“跟我们没关系的强敌,似乎没必要招惹。”
山至轻道:“依你说,咱们按兵不动。”
铁至柔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墨至白马上应声道;“我同意三哥的意见。安宁镇的实力,非常强悍。单凭咱们天马堂,恐怕还很难一口吃掉他们。再说,孔老夫子手下还有个什么旭日谷,那里究竟隐藏着多少高手,咱们还不清楚,甚至连旭日谷在哪里也不知道。如果开战,成算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