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录-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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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小卖部买东西,总是给脸子瞧,把找的钱和东西狠狠地一摔。睡不着觉去医务室,刚拿了两颗安眠药就听见有人说:“别给她药,成天五迷三道的,当然睡不着觉喽!”
天也昏昏,地也黑黑。突然我想到了死。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可是怎么个死法好呢?
这一天,机会来了。
分区机关举行手榴弹实弹演习。按规定,手榴弹的实弹演习必须要能扔出五米远才可以参加。我没有扔过,心想大概扔不出两三米。但是我头一个报了名。反正也没有人查。于是在旭日东升的时候,我们来到了演习场。
教官给我们详细讲了要领。大意是先拉弦,后扔弹,扔出后卧倒之类的话。这一套在练习扔木头做的教练弹时已听过无数遍,我根本没听。
大义凛然地看着远处的群山,脑海中浮现出黄继光、邱少云、许云峰、成岗等烈士视死如归的高大形象,心中充满了英雄主义的气魄。我一点也不痛苦,心里宁静、明朗,想到当我死后人们脸上的各种表情,会由于认识到是他们制造了冤假错案而悔恨不已,会承认我的清白无辜,觉得自己已是胜利者。
“轰……”教官先作了一个示范,然后实弹演习开始。
一排、二排、三排,干部战士们蹲下,拉弦,扔出去,再卧倒,一群群的手榴弹连珠炮般地炸响,土块、泥块满天飞扬。
同志们个个兴高采烈,议论纷纷。我们也走上自己的位置。
擦掉溅到脸上的尘土,我拿起属于自己的那颗手榴弹。
教练的口令声远远地传来,我们一起蹲下、拉弦,扔出去、卧倒……我突然站了起来。手榴弹扔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
从身后扑上来一个战士,我们一起摔倒在地上,连拽带滚,我们滑到了山坡下面!
“轰轰轰轰轰……”
手榴弹全部炸响了。我冲着那位战士又踢又打,像一个疯子。
事后,那位战士受到了口头表扬。因为他没有受伤,于是口头表扬。如果是重伤,肯定会受到嘉奖。
这一天,上级军区来了人,要我去接待。抱着带罪立功的心理,我圆满、周到地完成着我的任务,凭着聪明伶俐很为我们分区长了脸面。原来是成都军区战旗话剧团听说我们宣传队有许多人才,于是到这里来物色青年演员。
偶然出于必然,他们看中了我。于是调我及另一位女战士去重庆复试。复试之后又回军分区等待消息。在等待之中,我与那位男战士的问题暂时不作处理。
只剩下调动这一棵救命稻草了。我的心情可想而知。等待时间是那么久,我已奄奄一息。
在回房间的楼梯上,看见与我同去重庆考试的小蒋卷着一床凉席,背着一个被盖卷,哼着歌儿走下来。心里一震我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你去哪儿?”
“没有通知你呀?”小蒋诧异地问。
“没有呀!通知我什么?”我气都出不过来了。
“调到成都军区战旗话剧团。有我,还有你。”
“真的——呀!”我俩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活像一对神经病。
几天以后,我们到了成都。在战旗话剧团三个月后,我去了八一电影制片厂试镜头。拍完《南海长城》后又回了一次成都军区,然后就没有再回部队。我的艺术生活从此走上了正途。
在军分区的经历给我的少女时代刻上了深深的烙印,这一切直到现在我都难以忘怀,它影响了我的婚姻从而也变革了我的一生。
第二章第9节 离家出走(1)
在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电影《南海长城》的时候,经朋友介绍我认识了王立。后来他成了我的丈夫。
当时我在成都军区话剧团,他在解放军总政治部歌剧团。我是四川音乐学院附中毕业生,他是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毕业生,我学民族乐器扬琴,他主修西洋乐器钢琴。我在四川,他在北京。每个条件他都比我高一截。
刚见面时他嫌我比桌面还黑我觉得他条件还不错,后来他觉得我是五分我又嫌他戴眼镜不够男子气。不管我们互相嫌这嫌那,我们仍然抽时间约会,努力争取走到一起。
由于是朋友介绍我们相识,见面时大家都目的清楚,任务明确。虽然说有些“拔苗助长”但禾苗不一定都活不了。就像一棵树虽然只有树干没有枝叶,看上去秃拉巴几不伦不类既可笑还愚蠢,但树干毕竟是最主要的不是?窗户纸先捅破,树叶慢慢再长也行。
这也是我本人的意愿。我不愿意找电影演员,也不愿意和搞电影专业的人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不自信?也许是怕对方花心?当然这只是那时的想法。后来的历史证明,我一直在文艺界的窝里转,总出不了这个圈。
相互之间生诧诧地约会了几次,我参加拍摄的电影《四渡赤水》下马停拍,我就回四川去了。当我初涉银海,在电影的深水里扑腾了几下又回到战旗话剧团的时候,我已经提了干,是一个年轻的军官,也是一个有六年军龄的“老兵”了。
我具备了谈恋爱的资格。领导、同志们都关心起我来。没几天,总政歌剧团的调查函件就发到了我们团的收发室。在部队里,每个人谈恋爱都是要汇报的。并不是说你已经谈上了恋爱才汇报,而是思想上一动了这根筋就要向领导汇报。领导会为你考虑,为你调查,了解对方的家庭出身,主要是政治表现等等,等批准了以后你们才可以谈恋爱。在这些过程当中,哪怕是被蒙在鼓里的对方也会清醒,等领导一批准那天,基本上生米就已经煮成了熟饭了。
总政歌剧团的调查函揭露了我本来不是秘密的秘密。因为觉得与王立只是相识,根本谈不上是恋爱,况且自己也还没有萌发“爱情”,根本就没有想过向组织上汇报请组织上调查的问题。离京时少嘱咐了一句,对方的函件这么快就来了。
来自总政治部的函件当然不会置之不理。我们团迅速回了信,在回信的同时也发了一封调查王立的函件。这一来二往,我和王立的恋爱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而我这个当事人还没有想好。
在我还没有认真想当然也就没有结果的时候,团里领导通知我,我们的恋爱被批准了。并且我被问到是打算在成都结婚还是在北京结婚?我的人生大事等于就这样被确定,因为那个时候在部队里只要公开了恋爱就得结婚,不然绝对是道德败坏,十恶不赦,在大家眼里会变成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于是我开始在心目中把王立当成丈夫给他写信。反正我不能再有别的选择横竖就是他了。差不多每天我都收到一封来自北京的热情洋溢的信。看着这些信我努力陶醉并且给自己下任务每周二、三必须回信,还绞尽脑汁使我的信纸布满甜蜜动人的辞藻,我给他织毛衣还给他织毛裤,由于相隔太远分开太久他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淡漠,凭着他的来信我的去信编织我们的未来,并且把他塑造成了另一个心目中理想的人。
可我还是不想结婚。同志们都催促我,父母更是心切。我简直不觉得结婚有什么好。有什么意思?我甚至不知道什么叫思念。我不思念任何人。书上写的那些关于爱情的话语太肉麻了。
我只是沿着不知是谁为我安排的轨道在前进着。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轨道。大家如此,我只有如此。跟着走就是了。
而令我心急如焚、日夜焦虑的是我不能再拍电影。许多电影厂来借调我,团里不知是出于什么动机就是不放。尽管我只是在《霓虹灯下的哨兵》里演舞女演工人跑龙套,再不就是京剧《杜鹃山》改编成话剧只演第三场,我演B角根本没有上台实践的机会,可团里还是不放。
我恨死了团里的领导。心里暗暗发誓一旦得逞绝不轻饶他们。可我首先必须“得逞”。我又如何能得逞呢?
第一次我自己想到了婚姻。我可以提出结婚!结婚我就可以去北京,他们不能阻拦!到北京结不结婚还不是由我。总之一切到时候再说!
简直没想到婚姻还能作跳板,此时对男友不嫌我远在四川没和我吹灯满怀着感激。
想好了就开始进行。一切顺利极了。手续简单,一点都不复杂。团里开了一封介绍信,大意是“特介绍我团×××前往北京与你团××结婚”之类。然后我写了一封信给王立,告诉他我很快会去北京,让他到车站去接我,此时我已万事俱备,只等火车票了。
火车票拿到手,马上到邮局给北京发了个电报。告诉我到北京的准确车次、时间,免得错过。
王立书生气十足,几次从北京托火车列车员给我带东西,总是怕我接不到,想出许多花样来。一次把我和他的合影从中撕成两半,让列车员拿着他头像那一半,另一半寄给我,到了火车上两张照片一对,暗号接上,东西就可以取走了。几年之后我们闹离婚时我曾经想到过这个细节,莫不是当初他把我们的合影一分为二,预示了今天的不和?
发了电报回来收拾行装,队长告诉我军区宣传部已同意把我借调到珠江电影制片厂拍电影《同志,感谢你》了。没有什么反应,我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同意也得走,不同意也得走,现在说,晚了!我再不会回来了!
穿隧道,过铁桥,撞上“詹天佑挂钩”,火车朝着首都北京风驰电掣般行进。心里没有恋爱,没有婚姻,只有电影,只有珠江电影制片厂。
十次特快〖ZW(〗在《我的路)中为了简便曾写到去北京是坐飞机,实际是火车,以本书为准。〖ZW)〗喘着粗气,缓缓地进入北京车站。从读了不知多少遍的《同志,感谢你》剧本上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窗户上兴奋的王立的脸。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瞬间的感觉。就是那个感觉决定了我们的悲剧。我发现我简直错了。
他和我想象中的那个人完全是两码事。他没有什么不好。可是,我的男朋友不是他!仿佛从半空中被摔到地上,我好疼。
我心里没有爱,只有陌生。我真的错了。可是,我兜里揣着婚姻介绍信。我是来和他结婚的。我没有改正错误的机会了。尽管我们并没有入洞房,可是没有什么不同。没有退路。退回去比现在还糟糕。
第二章第10节 离家出走(2)
当天晚上,我们就结婚了。看来他作了不少准备。我没有什么感觉。没有换衣服也没有化妆,我没有亲人更没有好友在旁边,匆匆忙忙,公事公办地掀开了我人生崭新而重要的篇章。
我不能掩饰自己对男女之间亲昵的厌恶。在少女时代刻下的烙印像电影镜头在我们之间叠现,我反感婚姻生活,我讨厌男人。
结婚刚两天,我一定要走。尽管心里有对王立的歉疚。第四天早上,我这个没有新婚感觉的新媳妇就离开新婚丈夫走了。
当我重回北京再见到王立的时候,已是一年以后。其时在我心里,离婚的序曲已经开始奏响了。
我们的婚姻是我过去经历的牺牲品。蒙在鼓里的王立莫名其妙。对我的反常行为他以为只是我累、烦、压力太大,他希望改进我们的家庭生活。
除了以上这些原因以外,我正在拍摄《小花》、《婚礼》、《瞧这一家子》三部影片。这三部影片对未成名、在北京还谈不到立足的我来说是背水一战。我倾注了全部的心力。
我和王立的要求越来越有距离。在分别一年,饱尝了相思之苦后,他要的是一个媳妇和一个温暖的家,而我要的是奋斗,要的是成功。没有经过表演学校训练的我如牛负重,举步维艰。
我简直身心都腾不出一点空来去顾及王立。全总政歌剧团都知道我们相聚的难得:只要我有哪一天不拍戏在家休息,王立就会在宿舍走廊里大喊一声:“你们谁也别到我家来,刘晓庆回来了!”于是我们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我们房间里没有自来水,假如要出去打水或是买菜,王立会小心地把我锁在屋里。
他告诉我,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他最讨厌墙上那滴答作响的时钟,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把那时钟给扔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觉得心疼又捡了回来,钟还未坏还在走,只是钟面上有了丝丝裂纹。
他还说,在我去珠影拍戏的一年里,每次他碰到我的朋友,也就是那位介绍人,介绍人都躲躲闪闪十分难为情,觉得非常非常地对不住他,给他介绍了这么一个不着家的老婆。
他的这些话我当时完全不能理解。随着岁月的磨炼开始懂得人情冷暖才发现当初自己是多么混蛋。记得我时常看着他讲话的脸想我的台词,经常我们正在吃饭我停下筷子琢磨要拍的戏。
我早出晚归,半夜里时常爬起来写笔记,根本忘记了他的存在;我虽然身在家里,在他的旁边,可我的心不在这里,灵魂不在这里,心与灵魂在摄影棚里,在电影上面。
王立痛苦万分。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关心我,希望我能回心转意。可是我已陷在电影里不能自拔。每天傍晚他往摄影棚打电话问我还有几个镜头,虽然不会做饭,他亲手为我烧菜然后坐在桌旁静静地等我回来。他不了解电影是多么的随意,多么的没有时间概念,有时一个镜头只要二十分钟,有时一个镜头需要七个小时。当我总是在他过了忍耐极限的时候回家,他一见我就忍不住把桌子凳子一摔,然后大发雷霆。而刚进门仍然沉浸在戏里的我,看到这样的情景心惊胆战,但又莫名其妙。
我努力使他满意,却总是十分拙劣。他对我说每次他去听音乐会,看到别人都是成双成对衣冠楚楚,而每个人都向他问起我在什么地方,他总是回答他们我在外地,人们都当着他的面叹息。我马上说只要有机会只要不拍戏我们一定一起去听音乐会。于是有一天,我的生日,摄制组专门放我的假,我做好了一桌菜,点好了蜡烛,没有告诉他,想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谁知他拿了两张音乐会的票兴冲冲进门来要我立即跟他出发。我要过生日,他要去音乐会,相持不下最终又发生一场争吵,吵累了我软下来,吹灭蜡烛穿好衣服陪他去听音乐会。音乐会是梅纽因还是卡拉扬演奏的,是什么乐章谁的作品我已完全忘记了,由于拍戏由于争吵由于没有吃饭,我又渴又饿又困竟然在音乐厅呼呼大睡,丢尽了他这位出身于音乐世家的脸面。
我们的隔阂越来越深。我越来越不想回家了。每天总是找人替我向王立请假晚回家。家庭对我来说太局限了,远不如我自己一个人来得自由自在。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总是吵架,总是吵架。
直到有一天,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本来就有心理障碍的我此时更不能接受夫妻间的亲热,王立的满腔热情遭到我前所未有的抗拒。经过长时间的搏斗,他终于恼羞成怒,打了我一记耳光。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离家出走了。
我的出走成为轰动一时的大新闻。
下午,总政歌剧团的领导带着王立到北影剧团来检讨认错,请求我回去,北影剧团领导把他们批评了一通。
我没有回去。
全厂的人都同情我,只有我心里同情王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母亲问过我许多次,“他为什么打你?”我从不正面回答。我不想说这些事情。家庭之间的是非有时是永远讲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