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 作者:昕言(晋江封推vip2012-5-12完结)-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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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是担心有贼在家门边晃悠。”她知道自己的理由有几分牵强,不过,她的确是认错了。
莫怀臣没有来。她其实暗中纠结地期待过,他若得知她进宫的消息,会……
才走了几步,不妨被那个霸道的男人擒住了手腕,马头也被他的手掌随意按住,“三天不见,女人,想好怎么对我负责了没有!”
倾瞳差点跌下了马,不禁横波好气好笑,“你是身怀六甲临盆在即了,还是断胳膊断腿行动不了了?大半夜的堵在别人家门口要人负责,不是病糊涂了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凌王殿下!”
说着拉马便欲强行,那匹马却不知怎的陡然变了节,寇天一声唿哨,就径自转头对着那个唇角上勾的男人扎根四蹄,一丁点儿犹豫都没有。
“怎么了,舍不得走么?”他气定神闲地调侃一句。
倾瞳登时无颜,“你对我的马动手脚?”
心头还是酿起一丝惊异,传闻堰丘的驯兽之术出神入化,看来不假。
寇天也不否认,不过赞许地拍了拍驯服的黑马,“马儿都有灵性,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其实也比人更易沟通。我刚才不过叫它停下来,让我能安安静静和它的主人讲几句话而已。”
“你……”倾瞳有些语塞,“你是嫌我用的毒太温柔么?”
“也许。”
倾瞳不禁有些头痛,“寇天,是不是从来没有女人拒绝过你?所以你听不懂?”
她不记得自己给过任何暧昧,此人却自始至终一股绝对主宰的气势,将她明晰的态度当做了耳旁风。
那人果然不悦了,冷哼了一声,“你怕什么?这是杜府附近,你那个影子侍卫又长期阴魂不散。我来,不过来告诉你一件事儿。”
“……”
“本王约了莫怀臣,六日之后子时,城外鸳湖对决。”
什么?堰丘凌王与绍渊丞相,堰丘之虎和立渊公子,两个谈笑挥剑,便足令风云变色的绝世高手,对,对决?
倾瞳惊得不由变色失声,“你疯了?”
“你这么个担心的样子,是怕我杀了他,还是怕他杀了我?”
“都不是!”倾瞳少顷才按住惊疑,犟嘴淡道,“你们要兴风作浪,干我何事?不过你也别忘了,这里可是历越,承帝……可不是余战!”
寇天伸手拂过大马的鼻梁,轻缓的动作居然有几分柔和之意,令黑马顺着他的指尖高高扬起脑袋,咧嘴龇牙,好像在笑。
“承帝?他倒是个老妖怪,可惜十八年前就吓掉了魂,常年躲在宫里算计人。放眼当今三国之内,韬略武功,唯有那个莫怀臣可堪与本王较量一场。既然早晚要交手,眼下倒适逢其会。而且,你一直偏帮着那个男人,我早看不惯。”
他堪堪抬首,红发沥沥,漾紫的瞳流转深刻,却异常的魅力动人。那份志在必得的决意如此坦白,令倾瞳一刻噤默。
“与莫相一战,本王必胜。要不我们打个赌,赌注就是你必须奉陪本王不醉不归,还要重奏一遍那首曲子。”
好大的口气!
她冷笑了,“你若输了呢?”
据她对他们的了解,胜负只在五五。
“输?”凌人的盛气沿着高挺鼻梁嚣张飞扬,半丝无虚,“所以说,你还不了解我。等着看吧。”
倾瞳晓得多问也无益,蹙眉目送那意气飞扬的男人离开了,才闷闷地回府。夜风蹊跷,扯着人漫飞的心思,几分沉浮纷乱。一袭白影静来无声,衣角自眼下扫过,她才喜得抬首,“小……师兄,是你啊,怎么走路不出响动。”
杜魏风不过低声陈述,“我叫过你。”
但是她好像陷在深思之中,全无反应。
“我,呵呵……”倾瞳尴尬地牵唇,“大姐呢,可回来了?”
“大小姐身体抱恙,却不肯归。”
“严重么?你给瞧了没有?”秀眉便自一轩。
杜魏风踌躇了片刻,冷峻的语调有丝不自在,“不是坏事。大小姐,有了喜脉。”
“喜脉?”她登时揪住魏风的衣袖,紧张地问,“大姐有喜了?多久了?”
“三月有余。妊娠反应较厉害,已在服食汤药。”
“这样啊……”清眸转而漾开一派由衷的喜悦,携风便往外走,“我去探探她。”
“现在去,你的身份怕是不合适。”平静的调子在夜色中沉悦好听,“她目前需要静养,而且还特意要我嘱咐你尽量避讳频繁相见,惹人猜疑。她一周后会亲回杜府,跟大人禀报此讯,要你不必先去探望,也不要多嘴讲给大人知道。”
“哦,这样。想亲自给爹一个惊喜么?”倾瞳这才顿住了匆匆的步伐。
大姐嫁人后与姐夫司马性德伉俪情深,令人羡慕,唯一的遗憾就是多年并无所出。这次意外得子,是喜事,的确是喜事,是自己回来这一趟第一桩值得庆贺的好消息。可为什么没见到人,她就莫名有些个不安心呢?莫非由于近日太过波折,所以听到好的消息也本能地先起疑心?
“我猜如此。放心,那边都料理好了,大小姐母子平安。余箫处呢,如何了?”
“那两个人啊……”倾瞳甩甩头,将方才一些不快的思绪甩开。想到下午那主仆两个就忍不住惋然一叹,转而淡淡笑道,“可能这便叫祸福相倚。他终于不钻在那些悲天悯人的佛理之中了,晓得安身立命还要自己筹谋。虽然代价惨痛,但是连杜魏风你都为他动了怒,出手教训了余战,可见他能善取人心于无形,倒是不差。”
“小瞳,你想说什么?”
倾瞳边走边和杜魏风闲聊,“没什么。我只是想,除了钩心斗角权力杀伐,其实认真较起兴荣国力爱民如子,不论余战余非,都不如他。记得他原先管制的淮西么,我在那儿养病十来日,十分富庶安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对了,爹爹可回府了么,有些事情还要找他商量。”
“大人在书房。”
“好。”
语音渐行渐清切,潜入夜色几不可闻。
倾瞳专程去见父亲,讲了寇天的夜访。两人一时也断不出结论,杜君鸿见时间不早,催她休息。她回屋便换了宽服,晓得今夜难眠,所以索性拥了一星豆芒,独在书案边临帖。
烛火影然,执笔之手清秀纤长,提横转钩,在绢白细宣上落下一排端庄的蝇头小楷。
细看字字飘逸,墨色宛然,却是最枯燥的史记,抄到“虎猛,不可夺其锐;海浩,不可探其深。越帝深谙……”心头却是一刺,笔毫顿了顿,就在纸上融了一团斑驳濡深。
寇天明知承帝起了戒心,还如此大张旗鼓,究竟有何目的?
大狐狸究竟又是不是当年那个丰子汐,会否当真答应寇天的邀战?
寇天和莫怀臣,两人论资质本领,皆为不世枭雄。一如骄阳,一如华月,若得六日之后争锋鸳湖,会否令那湖水滔天天地变色,从此颠倒了乾坤昼夜?
无解,自己与父亲,穷尽心机都猜不出谜底。
幽滢的眸子不觉有些走神,凝着那团愈来愈浓的墨色,似眼前重重解不开的谜团暗语。
转而却一咬牙,悬腕沉墨,复了雪地里用树枝书草的豪兴,挥洒而起一字清劲疏狂,“放”。
这一战谁赢谁输?
这禹华由谁号令?
这朗朗乾坤,谁主沉浮?
烽烟战火,盛世喧嚣,她只是个旁观的过客,看的不过是那些睥睨天下之人用杀戮之血染红棋局。
她只能放,唯有放……
不防身后屋门微动,带着雍容扬起的声音清澈如夜水,对她却不啻为一记惊雷,“想放下什么?”
惊讶回首,就对上那人眼中美得妖异的星芒,和着松墨的气息在夜色中流散,环环侵入人心。
“你怎么……”她问到一半,见他欣然扶案,黑发遮去了半边侧脸,低头认真品评着案上的字,“你的字,果然还是狂草更有风骨,只可惜这字义并未见佳。”
“噢?”倾瞳此刻独在屋中,窗门皆锁,所以早摘下了面具。
但见肌雪国色盈然立于烛火下,慵媚无瑕,青丝散覆,宽袖纤腰,滟滟眼梢不需做作,便是绝代妖娆。懒得追问他为何深夜到访,又如何顺利进来,只是挑眉道:“字义不佳,何以见得?”
“旌旗无歌,义明寡孝,和难和,分难分,只怨草色敛芳残。”
居然能将她的心思琢磨得如此精准……
倾瞳索性睨着他,“既然我的不好,你写。”
“如卿所愿。”他挥袖拂开柔宣,轻松扶了倾瞳执笔之手,柔劲带动那棕黄竹管,两笔淡然横敛,斜挥潇洒,利如剑锋,却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天”字。
明眸狡黠轻闪,弯弯的眉梢便轻嘲挑起,“头悬剑,心穿刺,入易出难,大梦无檐空枕凉。却又好在哪里?”
他今夜难得换了一袭黑袍,看上去却依旧温雅万方。宁和的面色在冉冉火光中忽明忽暗,忽然轻咳一声,口气有丝无奈的宠溺,“这么个性子,还如此的不饶人,我真是……”
“真是什么?”
莫怀臣眼风轻飞,“是我失算,半夜还寻上门来找不痛快。”
“你这是在抱怨我了?”她淡笑一句,看着那人逸兴横飞的“天”字,不觉有些悲欢难辨,“怎么,真预备和凌王比试?”
“嗯。”他迟了迟,算是应了。
“为何?算了,你不必说。”倾瞳漫然挥挥手。
本想临帖静心,倒招来了心魔,她今晚算是白费了劲儿。被他展臂拥入怀中,在他淡淡起伏的胸膛里舒了口气,血液间便一波波火花般热切的欢喜迷恋。无因无由,无可追究。
放任自己侧首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问:“小心眼儿,你要回绍渊了?”
否则如今的形势,依照他的谨慎周密,绝不可能抛头露面授人以柄的。
他安静了一会儿,略哑的嗓音里掺着一丝不确定,“你,愿不愿意随我走?”
他原以为她会立刻拒绝,欢欣雀跃着不必再与他心思周旋。
不防被那女子瞪了一眼,居然出乎意料地踮起脚,狠狠堵上了他的冰唇。
生涩的甜蜜在他唇齿间尽情施展,带着点挑逗的意味——她果然是个妖精,教一次便青出于蓝——令人不由得握紧,深拥,沉溺……
肌肤间的温度一瞬便点燃了冰漠的胸口,引得血液一汩一汩在心房内翻搅激涌,沸腾作痛。越染越烈,越来越烫,渐渐漫过了油然而生的狂喜。
缠绵的樱唇却不放过他轻微的抗拒,追逐着,紧靠着,辗转着,仿佛在惩罚他从不直抒心意,惩罚他不敢放情,惩罚他千般算计,末了还痴望将她收藏在手心。
他几乎快要挡不住心悸阵阵,撤身后退,就撞上倾瞳冰魄了然的眸。
静室间,凉衣如水,任人为拥,落寞的语调偏偏染着笑,“既然是要走,后日可有空闲,与我共游?”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拆字,偶稍微解释一下。
“放”字,“旌”取“方”,无“笙”则少歌;“教”取偏旁,这里是指小瞳没有向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和血缘兄弟,而是帮助余箫。是以“义明寡孝”。后句为形容小瞳目前的立场,所以小莫是一只狐狸,至于为啥,偶不讲了,咳咳。
“天”字,“人”字顶上横“一”,中间也横“一”,“大”字无檐,是讽刺小莫心机算尽,但可能梦过落寞之意,是小瞳希望他能放下。
他们玄虚久了,偶就很无聊弄了拆字,只懂皮毛纯属好玩,大家看看表当真,呵呵呵。
下章会有甜蜜同游。周二更新,抱抱亲们。
修了点,爬……
☆、紫薇纵情
四月二十八,是历越有名的紫薇花节。历越土壤肥沃气候宜人,盛产各类繁花。唯独紫薇最能持久,缤纷红满堂,长放半年花,最受历越人喜爱。
倾瞳头一次坦坦荡荡,与身边的男人走在大街上。
想起刚才在客栈中为他易容,将一张平凡的人皮面具贴在他绝世风采的面上,就忍不住想笑,“可惜了这张脸。”
他道:“彼此彼此。”
其实,并不可惜。
她没露真面,却故意做了女子装扮。雪青丝衣,樱草褶裙,一束梅纹的腰封勾勒了纤腰娉婷。还有那如云的黑发,松松绾就,一支翡翠花簪轻飞于发间,韵致十分。
他则撤去了那身清冷白衣,对一边的紫衫嫌弃地瞥了一眼,挑了沉肃的绀青。换好转身出来,依旧整洁清隽,皎洁如月。
两人相视一笑,翻身再从窗口离开。
决定自在去赏花。
单纯的男人与女人,闲走逛街,简简单单找个小馆吃点东西,然后做些不需要思考的事。
倾瞳看到沿河一溜小摊,琳琅满目都是女人家喜爱的。蒲扇,脂粉,花钿,还有各色荷包玉佩,绝赶不上内造的好料,却在阳光底下可爱喜人。硬拽着莫怀臣在一个摊子旁站着不走,挑挑拣拣半日才找到一个合心的。一个松绿墨竹的荷包在玉指下晃悠,“五十铜板。”
开价五两银子的小贩惊得嘴作圆型,猛摆手,“不成不成,我疯了才卖,至少三两银子。”
“五十铜板。”她嫣然笑着重复一遍。
“这荷包可是出自御用绣娘苏四娘的真品啊,寻常店里没有十两银子断拿不下的。”
对面的人充耳不闻,“五十铜板。”
嘶……小贩牙酸。这姑娘貌不惊人,眼可真够尖的,一口报出了他的底价,还死不松口。
眼珠骨碌一转,指望上她身边那个嘴角微微上扬的男人,“这位公子您来评评理,小人做生意可是远近闻名童叟无欺啊。何况您一看就是识货的人,这点小事怎么会计较呢,区区三两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打个喷嚏都能露出来,是吧。”
那个一直袖手旁观的男人终被挤对到头上,才轻笑一声,“三两银子,的确不在话下……”看到那个小贩心花怒放的神情,却斯文地接着说,“不过她任性得很。我若多花银子,她得了荷包还会发脾气,我可不想做赔钱的买卖。”
身旁那个女子就回首似嗔似笑的睨他一眼,“算你识相!”转而抖着那个荷包,“别啰唆了,我出的价,你卖不卖?不卖我就走了。”
她真的放下东西就要走,小贩立刻急了,一拍摊子直着嗓子叫:“好好,给你给你!真不让人活了,我这小本生意今天还没开张呢,算我白跑路给客官捎个喜欢吧。”
倾瞳这才眉开眼笑,取了一两裸银摆到那沮丧的小贩手心,“不用找了。”顺便一拽那男人的衣角,明媚的声气渐远,“看来啊,也不是所有小贩都是奸商。”
莫怀臣随她轻快的步伐穿行在街中,悠然问:“你怎么知道那荷包不是真品?”
“我哪里知道?唬他的!”她乐陶陶地将那荷包丢到他手心,“喏,我这次可没做冤大头。”
“给我的?”他于是拎起来打量,神气可就挑剔多了,“没有内造的精致,针脚斜了,竹叶也没灵性……”
“你不要?不要还我!”她伸手去夺,却被他早一步捏回塞入怀中,笑得春风涟漪,“不过我总不能指望你绣一个,怕会惨不忍睹。”
倾瞳居然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你晓得就好。我好歹是花了银子给你买东西呢,你不会说句谢谢么?只管挑三拣四的,小心遭雷劈!”
莫怀臣只是望着她笑,薄唇柔和,“这么说,想要我送你点什么?”
“啧,你心眼小,也抠得紧,我可不指望!”她大度地摇头,扬眉窥见天色,奇道,“哎,不会下雨吧?”
湛蓝的天际,果然不知何时集结了一层密密的云。
“无妨。今日还未过半,我们去玄音寺。”
禹华最老的那棵紫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