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归长安去 作者:岁惟(晋江vip2014-08-27完结)-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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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公主要是真做得出第一次,绝对做得出第二次。
但温碧宁万万没有猜到,第一次的失火跟公主分明一点干系都没有,她的算计完完全全都是多虑。谢绫斜斜扯了个笑,客客气气地向她承诺:“二小姐大可放心,公主不是无理取闹之辈,自然不会因自己的事,来把旁人牵扯进迷局里的。”
温碧宁自知自己只求自保有些理亏,脸上的歉然与叹息却是半分不假:“我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只懂如何明哲保身,谢姑娘看不上也是应当的。”
她这么一说,谢绫却有些奇怪。长安百姓都知道相府二千金和沈漠的婚约乃是政治联姻,当事人未必心甘情愿。但若真的没有感情,她又怎么会为了保证婚礼照常进行未雨绸缪,甚至到了这样草木皆兵的地步?
谢绫没理由插手这些人之间的事,只是惑然一问:“二小姐可是自愿嫁给沈将军的?”温老贼为了联姻,逼女儿嫁人这样的事做起来眨都不消眨一下眼,她也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政治联姻,岂料其中却像是大有文章。
温碧宁的笑颜没了方才的明丽,轻轻摇了摇头,神色间透出一股无奈:“他生性寡冷,嫁他为妇,也只能是相敬如宾一个结果。”
谢绫有些震撼。听她的语气,她竟不是不愿意嫁给他,而是不愿意他对她无情。用情之深,竟更甚于事事都宣之于口的苏沐儿。
这女子虽然聪明,却把所有的聪明都花在了一个男人身上,反而蒙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熬成了一滩浆糊。
谢绫也不知是可叹还是可惜,此间事了却了,便带上扶苏走了。
临走前温碧宁送了扶苏一个乾坤袋,里头装了不少青玉雕的玉叶子,小小的装了一整袋,价值不菲。她摸了摸扶苏的脑袋,转身与谢绫道:“我知道你与我爹爹来往甚密,你帮了我这个忙,下一回指不定我也能保全你。”
谢绫不置可否,带着扶苏离去。她其实什么忙都没有帮,也不指望温碧宁能帮她什么忙。这是这一趟来相府空忙一场,却平白无故惹得自己心乱如麻,却也找不到原因。
扶苏被她半抱在怀里,看着她拧在一块儿的眉心,缩头缩脑地问她:“干娘,是不是我偷偷跟着小姐姐跑出来,你生气了?”
谢绫跨出相府的门,摇了摇头:“没有。”
聆风早已候在门口,向她禀告:“属下查探过,这周围没有异样,小姐可放心。”
谢绫淡淡点了点头。自然是没有异样的,温碧宁使的是小女人心思,至多言语要挟,不会真有什么大动作。何况为了这样的事,也不至于大动干戈。
她与扶苏一同坐上马车,脑海里又浮出温碧宁的话。她没有理由骗人,看来苏沐儿是真的被苏昱逼着要去和亲了。绝食是缓兵之计,此事既然是由燕国特意派使臣来提出,苏昱已然当着使臣的面同意,那就不可能有什么转圜了。
祭典一事之后,她便与苏沐儿有了几分交情,听到她被逼和亲,自然是不忍的。可她心里头一团乱麻,占大头的却又不是同情。
她不相信苏昱真的这么狠心。即便燕国对大楚是个威胁,即便如今正逢内忧外患,在瓦解温相势力的关键时期,若是惹出战乱很可能功亏一篑,即便有这么多理由为他的选择辩护……她还是不相信,还是觉得他不该这么狠心的。
她的不相信又引出了些旁的思绪。
那日在白马寺,她说过肯给他心里的一席之地,但那点似是而非的喜欢,多半是因为皮相和虚无缥缈的感觉,对他此人的秉性却知之甚少。真正喜欢一个人不该是这样。若是真的喜欢上了,至少该看得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不是现在这样,一想起他的脾气性格爱好,一概不知。
谢绫觉得有一丝心慌,但又不知为何会心慌。明明她只是寻欢作乐,只需要爱慕皮相,贪恋在一块儿时的甜腻便足够了,要了解那么深做什么呢?
他在她面前从不像个一国之君,但这不妨碍他的身份依然存在。他为全大局,做一次一国之君该做的抉择,她有什么好失望的。
她没理由操这个闲心。
但她还是心里头不舒坦,仍然抱着一丝侥幸,想要求证这个消息。她把扶苏在四季居放下,叮嘱了聆风以后仔细看顾着扶苏,自己才坐上马车往白马寺去。
白马寺里的香火旺,她穿过来上香的人群往禅房去。还没到静修师太的房门口,便遇到了那个她念兹在兹的人。
也真是奇异的缘分,每次她念着与他有关的人事的时候,他从能如期出现在她面前。可是如今多事之秋,公主的事若是真的,他应当焦头烂额才是,怎么还有心出宫到师太身边尽孝?
而且看苏昱关了门出来,清清净净立在禅房门口与她相望,竟半点都看不出焦躁忧虑。
看来是不用打搅师太清修了。
谢绫抬眸仔细打量他,自苏羡遇刺之后,他确实又清减了不少,虽然那身云淡风轻的气质总能恰到好处地掩盖住憔悴,但看得久了,也是能看出来的。
观察到这一点点蛛丝马迹,她心里居然不合常理地有几丝高兴。说不定是误会,不是他逼自己的胞妹去和亲的呢?
两人各自心照不宣,默契地一起并肩在寺中幽静处散步。
谢绫有一句没一句地与他搭话,三句不离苏沐儿。苏昱陪她闲聊了一大通,自然懂得她的用意,便开口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嗓音温厚:“都知道了?”
这个语气,看来她所知道的,就是全部的真相了。谢绫眼睫微垂,轻轻嗯了一声。
苏昱淡淡展起一个没多少笑意的笑,好像只是习惯如此:“我这些年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每一件都如心中芒刺,却未尝后悔过其中任何一件。今天为了守住江山,我会亲自把平遥送去燕国。你可是觉得我心狠了?”
谢绫也不知自己的答案,只好避开他的问题,去谈那些无关于他的事:“江山若倾覆,苏沐儿的下场不比远嫁燕国要好到哪里去。但我终归是一个女子,妇人之仁是我的特权。我总希望,她不必去和亲。”
她的话平实也客观,连耍无赖都耍得他无言以对。她算计起来从不把自己当个女子,这种时候却来对他说,妇人之仁是她的特权。
苏昱被她的讥诮讥出了几分笑:“没有妇人之仁,难道就不能保她周全了?”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怆然。谢绫本以为她的讽刺总会把这他的平江激起几朵涟漪来,没想到他仍是这样泰然自若。
谢绫觉得自己益发不能懂眼前这个人的心中所想,迎上了他的目光:“莫非你有了别的法子,能搪塞燕国使臣,不让平遥公主去和亲?”
苏昱沉默了一会儿,诚实地答道:“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上章留评安慰作者菌的妹子们:)
ps:感觉很久没有用上的阅读本文的一句箴言又要用上了——男主的话不能信啊不能信
还归长安去 第50章
三月飞花。
沈漠和温碧宁的婚事很快便至;婚礼办得盛大;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收到了喜帖。
沈漠常到四季居听琴;一来二去与谢绫也算是个熟人,竟也给她递了张喜帖。谢绫虽然心里头有芥蒂,但该做的事情一分也不马虎;选好了彩礼便上了将军府。
谢绫与柳之奂同行,扶苏听说热闹,新娘子又是他黏过的小姐姐;闹着也要一起去。喜宴办得这样大;倒也不多这一个小孩子;谢绫拗不过他便带上他一块儿去了;很有几分拖家带口的意思。
这桩亲事是当今圣上亲自赐的婚,证婚人自然也是他本人。
这意味着;她又要见到他了。虽然今日人多眼杂,彼此不一定有交集,但他的位置必定醒目,瞥到两眼是免不了的。
谢绫有点憋屈。自从三日前在白马寺里证实了他逼苏沐儿和亲的消息,她对他便有些不快。今日沈漠的婚宴办得这样热闹,苏沐儿却只能被软禁在宫里面对她既定的命运,不论怎么想心里头都会有几分不自在。
这件事说不上谁有错,甚至可以说各人都做了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应做的事,她也没无心管顾这桩理她太远的闲事。只是看着这张灯结彩的将军府,还是有点落寞。
有些人,就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是不是?
只要各自的身份角色定下了,往后就算什么错都没有犯,也没有办法在一起的,是不是?
迎亲的队伍吹锣打鼓一直从城南走到城北,又从城北到城南。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沈漠一身西服,表情与平时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好像他总是没有什么表情,冷冰冰的,沉默少话,从来看不出分毫的喜怒。
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是可怕的对手,可是若论婚嫁,谢绫就实在有点看不懂温碧宁和苏沐儿的心思。这两个也算是长安城里一等一的贵女了,怎么都看上了这样一个人呢?明明身处风波中心,却始终置身事外。
迎来了新娘子,自然便是拜堂礼了。主婚人高喊过三声,一对新人礼成,众宾客便入席喝上喜酒了。
苏昱这个证婚人本可以走个过场便离去,却留在了席间。有他在,大大小小的官员也不敢放肆,喝个喜酒也不能喝得尽兴,生怕醉酒冒犯了圣驾,或是说出了什么胡话被记上一笔,那都是乌纱帽不保的事。
他嘴角常捎的笑仍是平素时的那抹笑,但看在谢绫眼里却有所不同。今日他们是远的,权当互不相识,两人八竿子打不着,在座这满满堂堂的人里面,也不会把他们俩牵扯到一块儿去。谢绫看着他的笑,觉得诸位朝廷大员私底下称他为笑面虎,其实不无道理。
有些人的威严是凌厉的,让人噤若寒蝉。有些人即便是威仪,也能显得从容,像是一把锋利的柳叶刀,看似绵软,实则不知不觉间便见血封喉。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这个人陌生又遥远。
谢绫只一瞥便收回了目光。她的桌子离他甚远,喜酒喝上了瘾便也把他抛之脑后了。柳之奂在旁边劝她少喝,被她拦了,鸿胪寺卿见了他,硬把他拉去了鸿胪寺的那一桌喝酒。
扶苏趴在桌子边沿,举着个筷子让谢绫喂他虾仁吃,眨巴眨巴眼睛地看着她:“不是说这是小姐姐成亲吗?为什么没有看见小姐姐?”
谢绫转过头去刚想回答,不料视线却撞上了个熟人。
今日宾客众多,苏修在这里倒也不奇怪。只是他端着个酒杯,眉目含笑直往她这边来,便有些十分不妙了。
谢绫喝得多,脸上泛了微红,在月色下霎时清丽。美人微醺,看起来更有几分平日里没有的娇媚,说出口的话却不留情面:“你来做什么?”
谢绫这一桌做得不满,余下的都是些认不出脸的官员,见了苏修皆恭敬见礼。苏修一一应了,拣了张空椅子坐下,举杯道:“佳人独饮,在下怎么忍心?”
他见着她就没有一次是挑的好时候。回回都是她因人而烦躁,不想多语,却碍于他的身份不能撕破脸皮,更添烦躁。
她这两天也不知在置什么气,总之扰得自己心情极差,今天见着了苏昱,更加不悦,此时只想安安静静喝酒,便道:“世子殿下你莫非是缺佳人陪伴不成?朱雀街上渺红楼,是个好地方。”
同桌的小官见了这架势,都尴尬地避席,一个个都去别桌找自己的同僚厮混去了,只剩下谢绫继续淡定地给扶苏喂虾仁,外加一个苏修。
苏修被她这样嘲弄,却一点也不见生气,斟满了酒陪她同饮,笑道:“谢姑娘这样的美人,何苦经商谋生?”
谢绫嗤笑一声:“哦?我还能到世子府上打杂不成?”
苏修抿了一口酒,笑眸幽深:“我府上,确实还缺个世子妃。”
谢绫一口酒差点呛着,浅浅咳了两声。登徒子多见,但一上来就想把人娶回家的登徒子,却也是不多见的。
一直充当闷葫芦扶苏乖巧地给她顺了顺气,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扑闪着眼睛真诚地问谢绫:“娘,什么叫世子妃?”
对面的苏修脸色陡然一黑。
谢绫有些诧异地看着扶苏。平时他都管她叫的是干娘,只有这一次不知怎么的,出口便喊娘。这小家伙莫非是成精了?
不过谢绫乐见其成,愣了一下之后立刻笑逐颜开,和蔼状摸着他的头,又给他强喂了个虾仁,耐心地跟他解释了一遍什么叫世子妃,又亲切地告诉他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苏修自讨没趣,头一回吃了瘪,敷衍了几句便败兴离开。
谢绫拍了拍扶苏的头,高兴道:“乖儿子,养你居然还有点用。”
柳之奂看见她这里的情况,借口搪塞了鸿胪寺那一拨人,特意赶来谢绫这边,正好听见谢绫的这一句。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哪有你这样养儿子的。”
谢绫仰起身子努力够到他的肩膀,下重手打了一记,嗔笑:“能耐了,敢笑话你师姐了!”
三个人笑成一团,简直像是一家三口。
坐在证婚人位置上的人嘴角一抽。这个温馨和乐的场面天衣无缝,连第三者的角色都被苏修给唱完了,他竟然连个边角都插不进去,只能坐在远处隔着人群看着她左右逢源。
他们明明在一个地方,几步路就能走到一块儿,可却要装作互不相识。她这些日子不肯理会他,却在他面前喝酒喝得那么欢畅,就连她方才给柳之奂的那个笑,都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绽露过的。
苏昱心里气闷,明明不能喝酒,竟鬼使神差地端起手边的酒盏连饮了数杯,阴沉之色全写在脸上。喝得急了,非但没压住火,酒性还被胸中郁着的气给激了出来,连咳了数声。
候在一旁的安福顺看得心急,连忙劝他别再动杯盏。
他无奈笑笑。他自问对什么都能从容不迫,哪怕是看着苏沐儿绝食整日以泪洗面来要挟他,他都能镇定地继续演戏。可她连一句话都无须多讲,就能让他气得方寸大乱。
谢绫本来就留了个心眼,此时也被他那边的动静惊动了,回头穿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头看见坐在首座的他。他咳得不算厉害,脸色倒是极难看,这样的他倒是让人熟悉,她的视线不由得停留了片刻。
可一见他稍稍有抬头的趋势,她便猛地扭回了头。
明知隔着这么多人,他不可能发现她在看他,但她的心还是砰砰的跳,惊魂未定似的。
她也不知究竟是为何与他置气,可是置都置了,她懒得想明白,也懒得再在心里维护他。左右也不该是什么要紧的人,谢绫心想。
几杯黄酒下肚,她把这一点点的波纹也抹平了,脸上略略发热,酡红色愈发地深,笑盈盈地拉着不常沾酒的柳之奂一杯一杯地干掉,喝得醉醺醺的。柳之奂刚要推脱,她便像是江湖女侠似的,豪爽地把他的肩膀一揽,一杯酒直接送到了他面前:“喝喝喝!”
扶苏偷喝酒桌上的喜酒,几杯下去便迷迷糊糊了,此刻也捧着酒壶,童声清脆地跟着喊:“喝喝喝!”
远处的某人见了这一幕,又是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酒杯,隐忍了许久,突然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这可算是自作自受?他没告诉她实话,结果被她气成这样,说她不是故意的,他疯了才会信。
于是好好一场喜宴,耳边热热闹闹的人声都成了布景。谢绫在一边喝得酣畅淋漓,苏昱在另一边急火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