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1-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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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7年4月8日第 20 楼
大家哄笑。
郭同福只好狼狈地逃出来,这让他心里更没了底。心里憋了许多话,不知对谁去说。但最让他没底的还是徐库水,因为徐库水与他共同驻扎过长春,知道他这些经历。战时对死到临头的恐惧,实在忍受不住免不了胡作非为,当时还互相夸耀,谁能想到有一天还要算总账。那些战死的人,倒是可以轻松地赖账,而活着的人不行,赖不掉。他可以对那些经历保持沉默,可徐库水能么?到了互相评议阶段,一旦徐库水说漏了嘴,或者想立功向上头汇报一家伙,他郭同福可就立刻成了清理对象。
那时候,还是一个非常警觉的时代。对任何人来说,每天的神经都必须绷得很紧。
路过队部,听到里面在开会。队部墙上挂着的黑板上,写着会议通知。
他站了一会儿。看见远处黑松林上空盘旋着一群乌鸦,能听到乌鸦们兴奋异常的呜叫。这是飞鸟中最不受欢迎最为粗俗的叫声。它们伸开油黑的翅膀,像天空撒下发了霉的树叶子,仓促地沉人松林。很快又零乱地飞起来,像地面刮起了奇异的风,把它们扬上了天空。
那里肯定有狼群出没!
克尔伦小镇周围的树林里,常能见到成群的野狼。
在他打算要离开的时候,唐义出来了。
你有事儿么?
唐义是被尿憋着了,边问边往雪地里紧走几步,背着风向,掏了几下,急急地撒泡热尿。然后刹住裤带,抬腿抻了两下,把腿裆里摆弄好。
郭同福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本打算说说写自传的事儿,这已经成了心病,顺便再说说新娘子和抓壮丁。说说所立的战功受的嘉奖。说说来到克尔伦小镇以后,自己的决心。可是,一张嘴,郭同福说的话全变了。
徐库水这家伙搞了人家女人了!
那时的人们,组织上越不信任就越积极,越想立功。甚至打小报告揭发别人。
而郭同福想的是,如果能有机会先把徐库水控制起来,就一切安全了。生活作风是大忌,违犯不得,尽管人人都想。既然现在他徐库水犯了,这就是上天给的机会,这机会是留给我郭同福的,不能不用。他望着远处的天空想得很远。
唐义满脸的意外。问道,
搞了女人?是谁呀?
房东石小芹!
唐义的表情有了复杂的反映,分明对发生的事儿,如此快捷、简单不敢相信,又不满意,继而气愤起来。站到房子一头背风的地方,从衣袋摸索纸条烟末。拧上一支,点着丁,狠狠地吸上一口,这才问道,事情确实么?
郭同福这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一时又有些犹豫,心里问自己,真的有必要告发徐库水么?徐库水真的有那么大的作用?如果没作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本来就一屁股屎,不知怎么擦抹,哪管得了别人拉稀!退一步说,就算这把徐库水进去了,总还会有放出来的那一天,他出来了,知道了是我郭同福通风报信,他还会在大整顿中保持沉默么?
心里没底了,他不说了,想着说点儿别的。刚停顿,就看见了唐义直视他的眼睛,知道坏了,回避不了,只好继续说下去。
确实。
唐义手里的纸烟熄了,划火柴重新点着,连吸了几口。停了一会儿,才说,待我去找石小芹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
石小芹早两天以前就回娘家去了!
唐义很感意外。
徐库水这家伙呢?
在屋里!
唐义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双大手,互相搓来搓去,好像又握住了石小芹又软又滑润的小手。他不相信石小芹会愿意,肯定是徐库水强迫,那问题可就大了,应该找石小芹了解一下情况,可能她忍受不了羞辱才跑回娘家去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徐库水先抓起来再说。
他大手一挥,像要扔掉什么东西似的,果断地说,你回去看着点儿,我派张纪书带几个人,先把徐库水这家伙看管起来!
唐义说完匆匆走了。
郭同福往回走。雪深,走得很慢。他说不上自己的心情。是喜?是忧?眼前老有石小芹的影子。想着徐库水被带走的样子,石小芹会不会痛哭流涕?徐库水会不会当面咒骂他背后打小报告?他也没完全弄清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也想得到石小芹?或者听不了他们求欢的哼唧声?
应该说,什么都不是,就是对这场大整顿心里没底。先几天,还在路上,五小队的赵队长就被五花大绑抓起来了,是勃利县土地改革之后,一直在找他这个当地保长的儿子。他隐瞒了自己的历史,一经被查出,他就像一口猪似的被绑在马爬犁上,面如死灰地被拉走了。据说当地的公审大会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他的到来。公审之后基本是被枪毙掉。在勃利县农协的人到来之前,赵队长还与别人争辩说,下一步,我们五小队就是五分场了。言下之意,他就是五分场的场长了。
他静听着脚下积雪,发出清脆的咯吱咯吱声,像有人在不停地与他争辩什么!
残冬的风,像刀子似的刮得脸上生痛。天并不晚,是风雪把天色刮成昏暗。还不见张纪书的人影。他已经到了院门前。门口堵着厚雪,使劲儿用脚趟开。进了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徐库水,还担心徐库水提出来与他对质。别人床上的事儿,他如何证明是否真的发生了什么?
没见到徐库水。发现他少有的叠放整齐的铺盖。
翻翻他的挎包,里头有个破笔记本。几支铅笔。两块牙膏皮。一块小圆镜子。是一个人的全部财产。
掀开褥子,郭同福不由心里一惊,褥子下那把徐库水保存着的日军枪刺不见了。
他为什么要把刺刀带在身上?
他带着刺刀想干什么?
郭同福紧张地原地转了几圈,突然明白:徐库水这是逃跑了。
跑得悄无声息。屋里的死寂让郭同福站在地当中傻愣了一会儿。
“徐库水,出来!”
这时,张纪书突然拉开门喊道。
4.王克的命令
发出追捕令的是王克场长。虽然农场还没建起来,只有一支先遣队,但他仍然是眼下克尔伦小镇最大的官。
此时王克正在小俱乐部开舞会。一架手风琴在咕哇咕哇地响。大油桶改装的地炉子架满木柴,风顺火势正旺,燃得呼呼山响。王克粗胖的身材,加上光光的脑袋,像个戏班子的班主,正紧拥着卫生员王亚梅在跳。王亚梅头上扎着花手绢,显得青春活泼而美丽。这是王克一直保持的两大爱好之一:不论在什么地方,舞会断不能少。他说跳舞能锻炼身体,还可以振奋人的精神,增强团结、活跃气氛,好处是很多,但王克举办的舞会只有机关部分人参加。所说的团结也很有限,在王克选定的舞伴之外,不过几对男女之间的事;王克的另一个爱好是吃狗肉,走到哪儿吃到哪儿,许多年不变,唐义手下一直有两三个人,会杀狗、剥皮、烹制狗肉。这两大爱好,随先遣队又开进了荒原中的克尔伦小镇来。
在歌舞升平中,郭同福忐忑不安地冒雪而来,进门后就站在了暗处,茫然地看着灯影下闪闪烁烁的人影,一时分不清谁是谁。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唐义走过来。
张纪书不是带着人去了么?!
徐库水不见了!
去哪里了?
可能是逃跑了!
跑了?!
唐义几乎要跳起来。
是跑了。
郭同福说得很肯定。
怎么会跑了?
唐义仍然不肯相信。把郭同福拉到一边,好像人是郭同福放跑的,立逼着郭同福回答。
是什么人跑了?
不知何时,王克来到身边。只见他风纪扣解开了,额头上有亮晶晶一片细汗。
两人都不答话。
唐义明白,如果有人逃跑,应该算是一次政治事故。十万垦荒大军,正不见首尾地行进在千里三江平原上。顶风冒雪,挨冻受饿。这刚开始,先遣队就出了事情,难以向总部交代。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王克还是沉着的,说,先说一下情况吧!
唐义转身找来了行政助理张纪书,外边太冷了,几个人凑在舞厅的角落,由张纪书大致地介绍了一下徐库水的情况。
徐库水是辽宁新民人,1946年入的国民党部队汽修营,因头脑灵活提为营长勤务兵。营长在押运军火途中出车祸死亡,汽修营直接被编入战斗部队。先是在山海关一带驻守。后又被调出关守沈阳,又守长春。长春的郑洞国被周恩来说服,全部投诚,从而转人革命队伍。经历是简单的,但在汽修营和长春都干了些什么,还没调查清楚,刚布置的个人自传还没收上来。那时的国民党部队内也很复杂,“军统”,“国统”两大特务体系,暗中发展了不少人。因此,徐库水的身份还有待于进一步甄别。
王克眉毛拧成疙瘩,起身披上呢子军大衣,说,走,我们看看去。
这时的王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虽然是在执行艰苦的任务,但队伍中隐藏着重大隐患。从内部突发的意外事件让人猝不及防,如果不能及时制止,类似的意外事件还将继续发生。但如何去制止,王克还没想好。只是不明白,从战时转人生产建设,难道不是好事么!还跑什么呢?又往哪里跑呢?王克心里有些急躁,脸上倒还没显露出来。脚下却是已经匆忙了。
王克光着脑袋,头前走了。
夜色中,雪地上移动着一队匆匆的人影。单薄的身影起伏错乱,像一段刚开场的无声皮影戏。
远处的树林里,传来隐约的狼嗥,夜晚的寒冷雪原,是它们的世界,它们互相呼唤,结队从山坡上猛扑下来,野性的身影示威似的从村边一闪而过,眨眼间又返身而来。尽管声音离得还远,听起来断断续续,但仍让人浑身发紧,后背发凉。
到了石小芹家,唐义指着徐库水留下的七零八碎的物品,细说了徐库水的基本情况。最后说,据掌握,这个人刚犯下了生活作风问题。
对方是谁?是不是机关的呀?
是女房东。
就是为了这事儿跑的吗?
不是。
那为什么跑?
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跑。
王克若有所思,背着手在屋地上踱步。
人们都不做声,看着他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突然,他回手指着唐义大声说,这就明白了……
看来领导上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大家不由跟着出口长气,刚才的气氛太压抑了,换换站立的姿势,静听领导上的分析判断。
王克神情严峻,眉毛竖起来,提高嗓门说,事情很清楚,这个旧军队的残渣,立场不坚定的败类,他到了这里必然要跑。他钻了我们的空子。唐义,你马上组织人,去给我抓回来!
王克下了命令。
讲到旧军队的残渣,郭同福不明白王克怎么一开始就把原因扯到这上头。他不由心里一阵紧张。似乎王克说的是他。
但旧军队的经历,已经像影子似的跟上了他,无法改变了。
他恨自己的同时,也恨平安里妖艳的女人们,是她们让他欲罢不能。也怨恨那些小军官们,没日没夜地胡作非为。他的上司团长,在屋里关上两个女人,酒喝得高兴了,让勤务兵进来给女人洗澡,女人们趁机动手动脚,小勤务兵昏头昏脑,任其摆布。
他不由看了看自己铺上写了一半的“自传”。他突然明白,自己也想得太天真了,以为没有了徐库水就万事大吉了。旧军队的经历其实早已被记录在案,你自己写不写都是一样。他有点后悔告发徐库水了。王克接下来的讲话,又让他大惊失色。
王克说,同志们哪!看来呀!我们的队伍呀,真的是要清理喽!不清不行了!问题成了堆呀!这样的队伍是要吃败仗的。你们每个人的“自传”都写好了没有?他很严肃地问。问得大家心里不免七上八下的。他接着说,要抓紧写;要接受组织上的审查。我们不能光是搞生产建设,还得注意身边。徐库水的逃跑,表明了一种动向,那就是告诉我们,我们身边,还睡着一些跟我们不是一条心的人哪,我们不能不保持警惕哟!
唐义很疑惑。说,现在的克尔伦,四周根本无路可走,连我们进来的路都被大雪堵住了,他徐库水还能跑到哪儿去呢?总不会长翅膀飞了吧!
唐义的话,几乎就是一种提示。是的,无路可走,又不能人地上天,他徐库水还能去哪儿?王克就是在唐义发出疑问的一瞬间,想清楚了事情的性质所在,同时也找到了处置逃跑者的办法,他相信这个办法能从根本上制止同类事情的发生。他心里顿感轻松,讲起话来也就顺畅了许多。
王克说,你这个人的脑袋里装的是子弹壳子么?你没好好地想一想,克尔伦是什么地方?在什么方位上?经度纬度又是多少?为什么十万火急派我们赶到这里来?王克一连串地发问,威严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因为这是国境线哪!是让我们把守国境线来了。徐库水这个人,现在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越境。他这是要叛国呀!
屋里的人们不由为之一震。
这就是王克的高明之处,及时地不容怀疑地把徐库水的逃跑定性了。
为了使定性理由更充分,王克继续分析说,对面那个国家,侦察手段高超。只要一张区域地图,就能推算出边界情况。依据边界情况,就能推算出全东北,甚至全国呀!不得了哇!犯了这样的错误,我王克就得到军事法庭上去受审。
王克敲敲桌子,参谋展开一张地图。
从地图上看,进入克尔伦之后,就算走到头了,再没有明显的路。西南方向是那座形如宝葫芦的大湖。从葫嘴处,吐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细线,像是大湖心意绵长的情思,这就是由松阿察河与乌苏里江连接而成的水系。但这些水系就是国境线,是国界。越过去就没有回头之路。
唐义手按地图,凑近了,仔细在地图上寻找王克说的国境线。他仿佛看见徐库水,正趟着没膝的积雪匆忙赶路。边界越来越近……
朴实而忠诚的唐义有些着急,他并不了解王克的用意,积极请命。
什么时候出发?
王克反倒不急了,慢慢坐下。说,还要考虑到,会不会有队伍在对面边境上接应他!
这回是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难道这一切都是有预谋、有计划地进行么?还好,徐库水没有在临走前大开杀戒,刺杀什么人!
王克说,唐队长组织好人员,明早七点准时出发。有关安排由赵参谋负责。可以调一辆汽车给你们。花上点儿本钱,我可不想上军事法庭。
王克说完了,也不看大家的表情,跟来时一样,匆匆离去。
门外的夜空中,仍有手风琴激情澎湃的声响。2007…5…21 16:42:13 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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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7年4月8日第 21 楼
唐义望着王克的身影非常担心地想,徐库水真的要越境?难不成到了荒原上,王克因为这个还得降级?
先遣队里的人,只有唐义知道,王克已经不知降了多少次级了。在战场上,王克堪称猛将。刚入朝打的第一仗,就跟美国佬较上劲了。他带二营坚守青石山高地,与美军第二步兵师相持两天两夜。打到最后发生肉搏战,扑上来的美国兵,拦腰抱起他,要把他摔下山崖,紧急中,他用手枪管,从敌人脸上直捅进脑袋,连捅三个。就这两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