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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曾国藩文集-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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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得人二百金之赠,余亦未尝以此数赠人,虽由余交游太寡,而物力艰难亦 
可概见。余家后辈子弟,全未见过艰苦模样,眼孔大,口气大,呼奴喝婢, 
习惯自然,骄傲之气入于膏盲而不自觉,吾深以为虑。前函以傲字箴规两弟, 
两弟不深信,犹能自省自赐;若以傲字诰诫子侄,则全然不解。盖自出世以 
来,只做过大,并未做过小,故一切茫然,不似两弟做过小,吃过苦也。· 
      [又十月廿四日与澄弟书云:] 
     余在外无他虑,总怕子侄习于骄奢逸三字。家败离不得个奢字,人败 
离不得个逸字,讨人嫌离不得个骄字,弟切戒之。· 
     致四弟 咸丰十年十月初四日祁门 
     ·家中买田起屋,余心大为不安,不持生前做人不安.即死后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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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亦是不安。访贤弟切莫玉成黄金堂买田起屋,弟若听我我便感激, 
     若不听我我便恨尔。世界若太平,我家断不怕没饭吃;若大局难挽, 
     则田产愈多受祸愈烈,亦何益之有哉? 
     澄侯四弟左右: 
     八月片四发去之信,至今未接复信,不知弟在县已回家否?余所改书 
院图已接到否?图系就九弟原稿改正,中间添一花园。以原图系“点文章 
一个板板”也。余所改规模太崇闳,当此大乱之世,兴造过于壮丽,殊非所 
宜,恐劫数未满,或有他虑,弟与邑中诸位贤绅熟商。去年沅弟起屋太大, 
余至今以为隐虑,此事又系沅弟与弟作主,不可不慎之于始。弟向来于盈虚 
消长之机颇知留心,此事亦当三思,至嘱至嘱! 
     祁门老营安稳,余身体亦好,惟京城信息甚坏,皖南军务无起色,且 
愧且愤。 
     家事有弟照料,甚可放心,但恐黄金堂买田起屋,以重余之罪戾,则 
寸心大为不安,不特生前做人不安,即死后做鬼也是不安。特此预告贤弟, 
切莫玉成黄金堂买田起屋。弟若听我,我便感激尔;弟若不听我,我便恨尔。 
但令世界略得太平、大局略有挽回,我家所不怕没饭吃。若大局难挽,劫数 
难逃,则田产愈多指摘愈众,银钱愈多抢劫愈甚,亦何益之有哉?嗣后黄金 
堂如添置田产,余即以公牍捐于湘乡宾兴堂,望贤弟子万无陪我于恶。· 
                      致四弟 咸丰十年十二月廿四日祁门 
     ·星冈公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不信地仙,我兄弟亦宜略法此 
     意。天下情地信增之人,曾见有一家不败者乎? 
     ·我家大小老幼,几乎无人不药,无药不贵。补药吃出毛病,又 
     服原药;展转差误,不至大病大弱不止。劝弟少停药物,专用饮食调 
     养。 
     澄侯四弟左右: 
     弟病日就痊愈,至慰至幸。惟弟服药过多,又坚嘱泽儿请医守治,余 
颇不以为然。吾祖星冈公在时,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不信地仙。此三者, 
弟必能一一记忆。今我辈兄弟亦宜略法此意,以绍家风。今年“白玉堂”做 
道场一次,“大夫第”做道场二次,此外祷祀之事,闻亦常有,是不信僧巫 
一节,已失家风矣。买地至数千金之多,是不信地仙一节,又与家风相背。 
至医药,则合家大小老幼,见于无人不药,无药不贵。送至补药吃出毛病, 
则又服凉药以攻伐之;阳药吃出毛病,则又服阴药以清润之;展转差误,不 
至大病大弱不止。弟今年春间多服补剂,夏末多眼凉剂,冬间又多眼清润之 
剂。余意欲劝弟少停药物,专用饮食调养。泽儿虽体弱,而保养之法,亦惟 
在慎饮食节嗜欲,断不在多眼药也。地私、僧巫二者,弟向来不甚深信,近 
日亦不免为习俗所移,以后尚祈卓识坚定,略存祖父家风为要。天下信地、 
倍僧之人,曾见有一家不败者乎?· 
                      致四弟 咸丰十一年正月初四日祁门 
     ·天地间惟谦谨是载福之道,骄则满,满则倾矣。凡动口动笔, 
     厌人之俗,嫌人之鄙,议人之短,发人之覆,皆骄也。贤弟欲戒子侄 
     之骄,先须将自己好议人短、好发人覆之习气痛改。 
     ·欲去骄气.总以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义;欲去请字,总以不晏起 
     为第一义。 
     澄侯四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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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底由九弟处寄到弟信并纪泽十一月十五七日等语,具悉一切。 
     弟子世事阅历渐深,而信中不免有一种骄气。天地间惟谦谨是载福之 
道,骄则满,满则倾矣。凡动口动笔,厌人之俗,嫌人之鄙,议人之短,发 
人之覆,皆骄也。无论所指未必果当,即使一一切当,已为天道所不许。吾 
家子弟满腔骄傲之气,开口便道人短长,笑人鄙陋,均非好气象。 
     贤弟欲戒子侄之骄,先须将自己好议人短、好发人覆之习气痛改一番, 
然后令后辈事事警改。欲去骄字,总以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义;欲去请字,总 
以不晏起为第一义。弟若能谨守星冈公之八字(考、宝、早、扫、书、蔬、 
鱼、猪)。三不信(不信僧巫,不信医药,不信地仙),又谨记愚兄之去骄去 
惰,则家中子弟日趋于恭谨而不自觉矣。 
     此间军事如常。左、鲍二军在鄱阳、建德交界之区尚未开仗,贼数太 
多,未知能否得手。祁门、容县、渔亭等处尚属平安。余身体无恙,惟齿痛 
耳。· 
                      致四弟 咸丰十一年五月十四日香口 
     ·乡间种菜全无讲究,故令人在省中菜园雇工,欧学些种菜好样 
     也o 
     ·省城之人虽多睡早觉者,然亦视乎东家以为转移。 
     ·此极小之事,弟可不必打破。向使余在外娶妾起屋,弟必进京 
     至提督府告状矣。 
     澄弟左右: 
     接两次家书,具悉五宅平安,并弟将有做一届公公之喜,欣患无已。 
     省城在一种菜之工,此极小之事,弟便说出许多道理来,砌一个大拦 
头坝。向使余在外寄数万金银,娶几个美妾,起几栋大屋,弟必进京至提督 
府告状矣。 
     省城之人虽多睡早觉者,然亦视乎东家以为转移。余身边所用之人, 
位省者居其十之七。往年余以卯正起,身边人亦卯正起;近年余以卯初或寅 
正起,身边人亦卯初寅正起。乡间种菜全无讲究。比之省中好菜园,何止霄 
壤!余欲学些好样,添些好种,故令纪泽托在省雇工,弟可不必打破耳。 
     此间军事平安。黟县于初三日失守,初五克夏。赤岗龄四贼垒为鲍、 
成两军攻破,诛斩净尽,生擒逆首。安庆之克,似已有望。惟湖北兴国、崇、 
通失守,湖南不免震动。 
     余遍身疮癣,奇痒异常,略似丙午年在京,惨无所苦。· 
     致季弟 咸丰十一年十月十四日安庆 
     ·吾兄弟三人在外,沅一人归尚不着迹.两人归,则嫌太多,弟 
     以待沅来再归为是。若从同续计,尽可任行归去;除此一事而外,仍 
     以不归为妥耳。 
     ·余自八年起,每日用油纸摹帖,不甚间断,近日常常长进。弟 
     亦可用油纸试事,稍久刚手脱不甚粘滞矣。 
     季弟左右: 
     接十二日信,具悉一切。写字一纸,有秀劲之气,若常写不间断,必 
有猛进之时。余自八年起,每日用油纸摹帖,不甚间断,近日常常长进,弟 
亦可用油纸试摹也。· 
      [又十一月十四日书云:] 
     吾兄弟三人在外,一人归尚不着迹,两人归则嫌太多。吾心中恐弟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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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故以希帅之批待沅来为是。 
     油纸摹帖,初为之,则写次行而首行未干,揩摩墨迹,狼藉满纸,迨 
摹习稍久,则手腕不甚粘滞,纸上墨迹自少矣。弟习油纸,即以此自试效验 
可也。· 
      [又十一月十七日书云:] 
     接十五夜信,具悉一切。弟之归家,若从一身人伦之道上起见,则兄 
久以为虑,弟尽可径行归去,不必问希帅之准与不准,余必专缄与希帅说明。 
若弟能早得同续,则举家相庆,而考地亦含笑于九京。除此一事而外,弟仍 
以不归为妥耳。· 
                     致诸弟 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初四日安庆 
     ·余在外多年,推待家庭甚薄,亦自有一番苦心。两弟待我过 
     厚,寸衷难安。以余之施薄,不欲受厚;尤恐彼此赠送丰厚,彼此皆 
     趋奢靡也。 
     ·八君子辅政,枪法不乱,卜中兴有日。余忝窃高位,沅弟亦将 
     膺府重寄,遐迩观瞻,深以为惧。 
     澄、沅弟左右: 
     廿七日接家信:澄弟一件、纪泽一件、沅弟在武昌所发一件,初一日 
接沅弟岳州发信。具悉一切。澄弟以狐裘袍褂为我贺生日,道理似乎太多达。 
余在外多年,惟待家庭甚薄,亦自有一番苦心。近日两弟待我过厚,寸衷尤 
觉难安。沅弟临别时,余再三叮嘱此层,亦以余之施薄,不欲受厚;且恐彼 
此赠送丰厚,彼此皆趋奢靡,想弟已喻此意矣。 
     沅弟信中决气机之已转,世运之将享,余意亦觉如此。盖观七月十七 
以后,八君子辅政,枪法尚不甚错,为从古之所难,卜中兴之有日。特余忝 
窃高位,又窃虚名,遐迩观瞻,深以为惧。沅弟不特不能幅巾归农,且恐将 
膺封疆重寄,不可不早为之计。学识宜广,操行宜严,至嘱至嘱! 
     余为遍身癣痒所苦,不能再有过境,深以为愧。泽儿要算学诸书,余 
于近日派潘文质送南五母舅回籍,即带书至家。顺问近好。· 
                       致诸弟 同治元年五月十五日安庆 
     ·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吾家亦盈时矣。吾与诸弟,当设法先自 
     概之。 
     ·沅弟于银钱取与不甚斟酌,朋辈之讥议,其报实在于此。 
     ·弟等来信,常多讥讽不平,见处如此,别处可知。沅谓雪琴声 
     色俱厉,余谓沅之声色亦未尝不厉,特不自知耳。 
     沅、季弟左右: 
     帐棚即日赶办,大约五月可解六营,六月再解六营,使新勇略得却暑 
也。小抬枪之药,与大炮之药,此间并无分别,亦未制造两种药。以后定每 
月解药三万斤至弟处,当不致更有缺乏。 
     王可升十四日回省,其老营十六可到,到即派往芜湖,免致南岸中段 
空虚。 
     雪琴与沅弟嫌隙已深,难遽期其水乳。沅弟所批雪信稿,有是处,亦 
有未当处。弟谓雪声色俱厉。凡目能见千里,而不能自见其睫,声音笑貌之 
拒人,每苦于不自见,苦于不自知。雪之厉,雪不自知;沅之声色,恐亦未 
始不厉,特不自知耳。曾记咸丰七年冬,余咎骆、文、耆待我之薄,温甫则 
曰:“兄之面色,每予人以难堪。”又记十一年春,树堂深咎张伴山简傲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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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则调树堂面色亦拒人于千里之外。观此二者,则沅弟面色之后,得毋似余 
与树堂之不自觉乎? 
     余家目下鼎盛之际,余忝窃将相,沅所统近二万人,季所统四五千人, 
近世似此者曾有几家?沅弟半年以来,七拜君恩,近世似弟者曾有几人?日 
中则昃,月盈则亏,吾家亦盈时矣。管子云:斗斟满则人概之,人满则天慨 
之。余谓天之慨无形,仍假手于人以概之。霍氏盈满,魏相概之,宣帝概之; 
诸葛格盈满,孙峻慨之,吴主概之。待他人之来概而后悔之,则已晚矣。吾 
家方丰盈之际,不待天之来概、人之来概,吾与诸弟当设法先自慨之。 
     自概之道云何?亦不外清、慎、勤三字而且。吾近将清字改为廉字, 
慎字改为谦字,勤字改为劳字,尤为明浅,确有可下手之处。沅弟昔年于银 
钱取与之际不甚斟酌,朋辈之讥议非薄,其根实在于此。去冬之买犁头嘴、 
栗子山,余亦大不谓然。以后宜不妄取分毫,不寄银回家,不多赠亲族,此 
廉字工夫也。谦之存诸中者不可知,其著于外者约有四端:曰面色,曰言语, 
曰书函,曰仆从属员。沅弟一次添招六千人,季弟并未禀明径招三千人,此 
在他统领所断做不到者,在弟尚能集事,亦算顺手。而弟等每次来信,索取 
帐棚子药等件,常多讥讽之词,不平之语。 
     在兄处书函如此,则与别处书函更可知已。沅弟之仆从随员颇有气焰, 
面色言语与人酬接时吾未及见,而申夫曾述及往年对渠之词气,至今饮撼。 
以后宜于此四端痛加克治,此谦字工夫也。每日临睡之时,默数本日劳心者 
几件,劳力者几件,则知宣勤王事之处无多,更竭诚以图之,此劳字工夫也。 
     余以名位太隆,常恐祖宗留贻之福自我一人享尽,故将劳、谦、廉三 
字时时自惕,亦愿两贤弟之用以自惕,且即以自概耳。 
     湖州于初三日失守,可悯可敬。· 
                       致诸弟 同治元年五月廿八日安庆 
     ·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可偏废。趋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逐 
     利则当谦退;开创家业则当强矫,守成安乐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 
     则当强矫,人与妻子享受则当谦退。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 
     求田间舍内阁厚实,二者皆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 
     沅弟、季弟左右: 
     沅于人概天慨之说不甚后意,而言及势利之天下、强凌弱之天下,此 
岂自今日始哉?盖从古已然矣。 
     从古帝王将相,无人不由自主自强做出。即为圣贤者,亦各有自立自 
强之道,故能独立不惧,确乎不拔。昔余往年在京,好与诸有大名大位者为 
仇,亦未始无挺然特立不畏强御之意。近来见得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可 
偏废,太柔则靡,太刚则折。刚非暴虐之谓也,强矫而且;柔非卑弱之谓也, 
谦退而已。起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逐利则当谦退;开创家业则当强矫,守 
成安乐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则当强矫,入与妻李享受则当谦退。若一面 
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间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 
之意,则断不能久。此余所深信,而弟宜默默体验者也。· 
                       致诸弟 同治元年七月初一日庆庆 
     ·善将兵者,日日申诫将领。战阵小挫,则责之戒之,甚或杀 
     之,不善将兵者,不责本营,而妒他军。余对两弟黎股不休,亦犹对 
     将领之责戒也。 
     ·来人指摘,弟当三思。弟位实不卑,名亦不小,而犹培坟墓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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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富贵,谋田庐以贩子孙,岂非过计哉? 
     沅、季两弟左右: 
     专差至,接两弟书。沅于廿五早大战之后,尚能写廿二页之多,可谓 
强矫矣。 
     所言仅能切中事理。 
     凡善将兵者,日日申诫将领,训练士卒。遇有战阵小挫,则于其将领 
责之戒之,甚者或杀之,或且泣且教,终日絮聒不休,正所以爱其部曲,保 
其本营之门面声名也。不善将兵者,不责本营之将弁,而妒他军之胜己,不 
求部下之自强,而但恭维上司,应酬朋辈,以要求名誉,则计更左矣。余对 
两弟絮聒不休,亦犹对将领且责且戒,且泣且教也。 
     良田美宅,来人指摘,弟当三思,不可自是。吾位固高,弟位亦实不 
卑;吾名固大,弟名亦实不小。而犹沾沾培坟墓以永富贵,谋田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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