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五年后的彭德怀 作者:沈国凡-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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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彭德怀走到桌前,用力掐灭了烟头,用牙咬了咬宽厚的嘴唇,坚定而果断地对望着他的警卫参谋和秘书说:“不管他们的,让他们去闹吧,我们还是得抓紧时间干我们的正事!明天我继续听三线建设工作的汇报,过几天我带你们一同到三线建设的一些大工厂去看一看。我们要抓紧时间,争分夺秒地工作!”
第三章
彭德怀轻声地说:“不了,我们不进去了。”
说到这里,一滴泪珠从这位英雄的元帅眼眶里涌了出来,与脸上的水珠融在了一起。
元帅久久地伫立在雨幕中,看着小楼的灯光下那个十分熟悉的身影,自言自语地说:“好了,好了,看看这个地方就行了,行了,看看就行了啊!”
彭德怀住在成都永兴巷7号大院中的一间平房里。他曾一再向中共中央西南局和西南三线建委的同志表示,不要安排那么大的房子,只要能放下一张桌子和一张办公桌就行了。
彭德怀住的地方离西南三线建委的办公地点较近,他坚持不要汽车接送,每天自己步行上下班。他说,这样一来可以锻炼身体,二来也可为国家节省一点汽油。
原志愿军副司令员邓华当时也在成都,住在童子街29号,离彭德怀住的永兴巷7号很近。
这天,彭德怀到省委总府街招待所理发,认识了曾参加过志愿军的理发员贾月泉,从他那里得知邓华的消息,立刻叫人买来一张成都地图,戴上老花眼镜,在上面寻找童子街的位置。
很快,彭德怀便找到了童子街,他取下老花镜,兴奋地对身边的警卫参谋景希珍说:“天一黑,我们就立刻行动!”
在朝鲜战场的枪林弹雨中,作为志愿军司令员的彭德怀与副司令员邓华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在一个指挥部里多次指挥过许多重大战役,这种血与火中结下的友谊,那才是人间难觅的真情。可是,自从庐山会议后,彭德怀受到批判,成了“反党集团”的头子,邓华也被贬谪到成都,两位生死战友,从此不通音讯。
经过六年之后,彭德怀终于打听到了老战友的地址,而且从地图上看离自己的住地很近,心情显得很激动。
景希珍得到彭德怀“天黑出发”的“命令”后,担心彭德怀对成都的道路不熟悉,就事先前去“侦察”了一番。
景希珍按照地图所指,很快找到了邓华的住地。
原来,这童子街29号是一个大院,院子里有几栋家属宿舍,是当时中共中央西南局司局级以上干部的宿舍。经过打听,大院西侧有一栋两层楼的小院,邓华就住在这个小院里,四周没有别的住户,门前也没有设门卫,进出都很方便。
景希珍将了解的情况向彭德怀作了汇报。
彭德怀一听顿时高兴起来,连连称赞:“小景,你这个侦察兵还真发挥了作用。见到邓司令员后,我让他表扬你这个志愿军老侦察兵。”
景希珍见彭德怀如此高兴,就说:“彭总,地点倒是侦察到了,但我作为警卫参谋,还是有些不放心。”
彭德怀说:“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天黑了出去,两个大活人,还怕什么!”
景希珍说:“我们刚到成都不久,对这里的情况不太了解,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彭德怀问:“你说怎么办?”
景希珍说:“彭总,你得先化一下装。”
彭德怀一听,顿时有些生气地说:“光明正大地去看老朋友,还化什么装?”
景希珍说:“彭总,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我们对现在成都的社会情况的确不了解,还是提高一点警惕为好。”
彭德怀见警卫参谋说得有道理,点头表示同意。
谁知天刚黑下来,天空却下起了蒙蒙细雨。
景希珍见天气有些寒冷,路面又滑,担心彭德怀的身体,就问:“彭总,还去不去?”
彭德怀如同战场上指挥战斗一样,将手一挥:“走,定了的事,就是下刀子也不能改!”
景希珍建议让司机赵凤池开车接送。
彭德怀连连摇手:“不不不,让小赵休息,这么近的路,散散步就到了。”
景希珍只好让彭德怀戴上大口罩,就跟在他的后面出了门。
走出大院,二人在蒙蒙细雨中穿小巷行走,昏暗的路灯照着他们的身影,不时地有人从对面走来,警卫参谋景希珍就不由地一阵紧张。
然而,令警卫参谋景希珍担心的还远不止这些,他担心路上遇见熟人,万一认出彭德怀,后果将不堪设想。因为自庐山会议之后,彭德怀与邓华就同时在政治上“出了问题”,这两位当年志愿军的正、副司令员在这蒙蒙的雨夜相会,万一走漏了风声,不知会给他们各自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更何况现在报纸上正不断地批“海瑞”,这两个被罢了官的功臣,见面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他原本想劝彭德怀,暂不要去见邓华。但是,这两位在生死血海中结下友谊的军人,又有什么能阻止他们渴盼见面的决心呢?
二人就这么在细雨中默默地走着。
转过一个弯,前面便是一个大院,景希珍说:“到了。”
彭德怀停住脚步:“我们先进去吧。”
二人进了大院,便看见靠大院西边的那个小院了。
景希珍用手指着一座小二楼,轻声地说:“那就是。”
彭德怀站在细雨中,抬头朝那座小楼看去,只见蒙蒙雨幕中,小楼里的电灯亮了,一个身影在屋子里走动着。
彭德怀兴奋地说:“就是他,就是他,邓华,那背影一看就是邓华!”
彭德怀这位硬汉子,这位在血火面前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铁骨男儿,一下子热泪涌满了眼眶。可是,当他向前走了几步之后,不觉又停了下来。
景希珍不解地问:“彭总,怎么不进去呀?”
彭德怀此时此刻是多么想敲响老战友的房门,走上前去紧紧地握住老战友的手啊!然而,他却尽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用牙齿咬住宽厚的嘴唇。在细雨蒙蒙的这个夜晚,庐山会议的情景也许又浮现在眼前,前几天报纸上连篇累牍批判《海瑞罢官》的文章,又使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他是一个胸怀坦荡的人,是一个铮铮的硬汉子,他宁愿自己粉身碎骨,宁愿被无情的烈火烧成灰烬,也决不会去连累别人。
彭德怀轻声地说:“不了,我们不进去了。”
说到这里,一滴泪珠从这位英雄的元帅眼眶里涌了出来,与脸上的水珠融在了一起。
元帅久久地伫立在雨幕中,看着小楼的灯光下那个十分熟悉的身影,自言自语地说:“好了,好了,看看这个地方就行了,行了,看看就行了啊!”
第六章
现在,重新复出的彭德怀,在三线工作了很短的时间之后,被这篇莫名其妙的社论给激怒了,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写这篇社论的就是那个曾给他投石下井的秀才陈伯达。
彭德怀气愤地说:“《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我看那些写这篇社论的秀才才是牛鬼蛇神,把我们好端端的江山都给搅乱了。”
彭德怀抓起那张报纸,生气地撕得粉碎……
继批《海瑞罢官》、批“三家村”、批“修正主义”之后,1966年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当时,毛泽东正在杭州,陈伯达背着毛泽东修改发表的这篇社论,对于“文化大革命”起了推波助澜、煽风点火的作用。
当时不少人将这篇社论奉若神明,大小单位都组织学习。
人们惊魂失魄地预感到一场灾难即将降临。
就是一些平时不大过问政治的人们,这时也感觉到这篇社论是有来头的。
为了不忘记历史,我们再来读一读那些气势汹汹的语言吧:
……横扫盘踞在思想文化阵地上的大量牛鬼蛇神。其势如暴风骤雨,迅猛异常……把所谓资产阶级的“专家”、“学者”、“权威”、“祖师爷”打得落花流水,使他们威风扫地。……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在意识形态领域内的阶级斗争,归根到底,就是争夺领导权的斗争。
解放十六年来思想文化战线上的连续不断的斗争,直到这次大大小小的“三家村”反党反社会主义黑线的被揭露,就是一场复辟和反复辟的斗争……目前中国那些资产阶级代表人物,那些资产阶级“学者权威”,他们所做的,就是资本主义复辟的梦。他们的政治统治被推翻了,但是他们还要拼命维持所谓学术“权威”,制造复辟舆论,同我们争夺群众,争夺年轻的一代和将来一代……
彭德怀读了这篇社论,认为其中的很多地方都存在着严重的问题。曾问身边的工作人员:“你们读过这篇社论没有?”
答:“没有读过。”
彭德怀说:“没读过更好,要是读了,得把人的肚子都气炸的。”
他将那张报纸拿出来,把上面画了红杠的地方指给身边的工作人员看。并对秘书綦魁英说:“綦秘书,你的文化高,你给看一看,这些说法对不对?好像全中国到处都是坏人了,到处都是我彭德怀的‘反党集团’的人员了。”
綦秘书看了社论后笑着说:“彭总,社论批的都是一些学术界的权威,与我们军人有什么关系?”
彭德怀说:“我看不是那么简单,这里面不是还说了那些军队里的代表人物吗?”
綦秘书怕彭德怀为此生气,影响身体,就说:“这也没有你的事,你现在又不是军队里的元帅,又不是国防部长,又不带兵了,只是一个建设三线的第三副主任,就是批判军队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也还轮不到你的头上,我们就安心地在三线抓自己的工作,管他们怎么说呢。”
彭德怀点点头说:“綦秘书,你说得有道理。现在不是秀才遇到兵,而是兵遇到了秀才,有理也说不清了。”
彭德怀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那张报纸上敲了敲:“你看这些秀才说的,全是一派胡话。解放了,建国了,得天下了,秀才们都出来了,把我们这些当兵的到越搞越糊涂,一句话说不好就会被扣上帽子,今后谁还敢讲话?现在最不讲理的就是那些秀才,到处造反,造谁的反呀?造我们自己的反。毛主席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我看呀,用不了三年,全国都会被他们搞乱的。这样搞,国家给搞穷了,秀才们自己也会饿瘦了。他们饿瘦了可以躺在家里写文章骂人,战士们饿瘦了可就不能守边防打敌人呀……”
彭德怀的话,说得身边穿着军装的秘书和警卫参谋都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彭德怀都是有眼光的,他不但是一个军事家,同时在政治上也很敏锐。事实说明,这篇社论是林彪、江青一伙反革命阴谋庞大计划最早的序曲。
其实,这篇社论开始时的标题并不是这样的,但是起草这篇社论的的确是几名穿着军装的秀才。
1966年5月3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宣传部副部长钱抵千和《解放军报》社的朱鹏、尚力科被指定为由陈伯达担任组长的中央驻《人民日报》社工作组成员,并受命于当天上午10时去钓鱼台八楼康生住处,接受陈伯达、康生的“指示”。
见面之后,陈伯达和康生就说,要你们来就是要赶写一篇社论,预定于次日见报,这样使人们能够看到,工作组进驻《人民日报》以后报社的情况有所改变,做到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陈伯达强调说:“社论是报社的旗帜,是灵魂,今天就要写好这篇,明天发表。”
接着,陈伯达就发挥他的“写作天才”,对这篇社论的要点和具体写法进行了指点,让这几个人写好后再拿去给他“过目”。
当天晚上10时之前,这篇社论送陈伯达处,社论的题目叫《再接再厉,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陈伯达接到社论的初稿之后,就在当晚10点钟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然后两次挥毫对初稿进行了修改,并加上了许多诸如“牛鬼蛇神”、“暴风骤雨”、“反动学术权威”、“资产阶级代表人物”等新名词,用以吓唬人。
由陈伯达首先在当时的报纸上制造出来的这些名词,一时间风靡了整个中国。
就此之后,陈伯达觉得还不够劲。
深通文墨的陈伯达是知道一篇社论标题的重要性的,经过他反复地推敲之后,只见他大笔一挥,将原来的《再接再厉,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改成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这篇社论当晚没有送党中央、毛泽东主席审查,第二天就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
说起陈伯达,彭德怀曾与这位秀才打过多次交道,深知这位秀才的“水平”。
1959年7月14日的庐山会议上,当彭德怀向毛泽东上书“万言书”时,作为曾经担任过毛泽东秘书的陈伯达,当天就获悉了信中的内容,他见毛泽东当时对这封信的内容有肯定的意思,就对这封信进行了赞扬。
在一次晚饭后散步的时候,陈伯达追上彭德怀,又当面对彭德怀进行了称赞。
彭德怀却说:“老夫子,只要你不反对我的意见就行了。”
陈伯达说:“你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我怎么能反对呢!”
可是,九天之后,形势却出现了另外的一种变化。
这天上午,毛泽东在大会上讲话,对彭德怀这封“万言书”进行了批判,说这是一个“右倾机会主义”的纲领,是有计划、有组织、有目的向党发起进攻。同时指责彭德怀犯了“军阀主义”、“大国主义”和几次党内路线斗争中都犯有不同程度的错误。
一贯善于政治投机的陈伯达,一看风向不对,于是就反戈一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一个积极赞赏“万言书”的“秀才”,一下子变成了批判的急先锋。积极地投入了这场批判“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变成了“反彭英雄”。他在会上大骂彭德怀是“旧军阀”、“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反对三面红旗”、是“背上有反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