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 作者:叶知萦(潇湘2012.8.7完结)-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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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一怔,看着他失了语声。
☆、045 不想有去无回
白日里,冬雪以理说服了独孤铭,晚上于是照旧守在勤政殿。但她昨夜的勇敢就如昙花一现,精彩过后,又再度恢复平静,甚至沉默得令人失望。
第二夜,第三夜……高位上的殷帝依旧一如往常忘我工作,夜夜天将亮才离开。那个曾经勇敢顶撞的吹烛人,不知是否被惩罚吓怕了。夜夜只藏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默默无闻,偶尔会悄悄打量埋头批奏的殷帝。察觉帝主抬头,她又迅速收回视线,似乎怕被发现。
如此状况,众人面面相觑,常想趁着殷帝离开后试探她的想法。冬雪每次只是回一个微微的笑容,从不辩说什么。
独孤铭取消冬雪惩罚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消息灵通的老太后那边。早膳一过就遣人来唤冬雪到养怡殿。问及她殷帝的意图,冬雪随意的将吹烛一事搬来搪塞。提及这事,她顺道认真的向老太后道谢。之前没空过来,只是托夏荷传达她的感谢。
“老太后,冬雪在此谢过您的维护,若不是您的关照,冬雪必会遭受皮肉之苦。”
“你答应帮忙,哀家又怎能无礼的对待一个诚心帮我的人。若每个尽心帮哀家的人,结果都必须接受惩罚,想必无人肯真心帮哀家了。听闻那夜的顶撞很精彩,安主事对陛下也太过维护。为了你一两句大胆言辞,就罚你在深夜里跪一个时辰。幸好独孤铭及时赶到,不然你可冤了。”
她自己说过就忘记的话,传到老太后这里,依旧没有变味。显然,那夜的事,尽忠职守的人一五一十的相告。
“老太后欲怂恿冬雪继续冒犯陛下吗?”
心知老太后找自己的真意,冬雪十分坦白的笑问。
“如若每次顶撞冒犯都能让陛下接受,我当然会戮力怂恿你。”
不知何时开始,面对冬雪,老太后的自称常常混乱变化,随性说来。
“然而第一次就已得到庭杖三十,长跪至天明的惩罚,首战落败。”
面对明理善意的老太后,冬雪情不自禁的生起亲人般的闲趣。在无其他人的情况下,她们两人心有默契的放下彼此身份的阻隔,平等的真诚相待。这份难得的亲切,冬雪十分珍惜。
“你当真这么想?你觉得庭杖三十这个是重罚?陛下向来赏罚分明,若当真不认同你的说辞,你该清楚冒犯君主是何等大罪。你别试图唬弄哀家蒙混推脱。”
冬雪会心一笑,那日之后,人人都说她是劝君不成,反招来惩罚。唯独老太后,这般肯定说。
那一日,她确实感受到殷帝的动摇,不然不会有那片刻的沉默。她说明的道理,是他一直刻意掩埋忽略的,却被她骤然挖出,搬在眼前,跟他心头一直占据的信念严重的冲突着。片刻沉默里,他在试图平衡这两个不能相容的矛盾。然而却始终找不到平衡点,懊恼之下,她试探性的善意认罪成了他发火的导火线。
那一刻,冬雪明白,明砚朝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重。他明白别人劝戒的道理,很清楚该接受,但他不能去接受,所以最后借着任性无情的斥责惩罚抵制所有他承受不起的劝言。
“只是哀家不明白,你明知那日陛下已被你说动,最后的惩罚不过是不甘心的挣扎。为何你没有乘胜追击?第二日开始就变得极尽低调,任安主事怎么示意提醒,也视若无睹。常常躲在暗处不知在计算什么。冬雪,你怕再度被罚?还是被我孙儿的叱喝吓怕?”
老太后终于忍不住,问出很多人都好奇的疑惑。不知是打算沉默带过,还是思索着如何回答。冬雪一视同仁,回老太后一个安静的微笑,不过最后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否认老太后的猜测。
“你日日看他夜深仍不肯离开勤政殿,却半言不出,这般无情不合你的性情。该不会是记恨陛下忘记你,甚至恶意惩罚你,所以故意刻薄他吧。”仿佛怕她轻轻带过,老太后继续猜测,硬是要对这事寻根究底。
“老太后是怕冬雪畏难而退,借故提醒吧。”冬雪故意赖罪。
“若连一点点小事,哀家都不放心,当初又怎会坚决推你下水?哀家是失了等待的兴致,看着陛下继续熬夜的在勤政殿上埋头理事,想知道你为何纹丝不动?”
杜鹃抿唇一笑:
“呵呵,老太后,陛下夜晚处理政事时认真专注,我们怎好打断他勤勉卫国的兴致?太后不是时常忧心陛下神志迷乱,有失明君风范,怕他终有一日会荒怠政事吗?既然陛下白日无力,夜晚补拙正好可以将他的失职抵消。”
她故意轻松的笑说着,将理由埋藏不说。被香熏倒,对自尊损害有多深;不吸迷香,不喝迷药,他纵是努力,仍然是无法入睡。这才是殷帝不接受劝言的主因。如果自己未想到办法帮他消解这难言的苦涩,继续纵容才是安抚他心情的良法。
“嗯。倘若没有落下什么冤情烂案需要陛下及时补过,哀家想提出建议,是否该是时候想办法终止陛下的疯狂?人身肉做,并不能强撑太久,不然折损了健康。”
无论如何,老人家最心疼的还是自己孙儿的身体状况。故意打消老太后突皱的眉头,她半开玩笑的说:
“冬雪一直都在想办法啊。只是首战告败,信心大受打击。”
听她故意自我贬笑,老太后注意力又放回原来的疑问上。
“你还想蒙混过去。方才你还未答我,为何没有乘胜追击?”
“冬雪单枪匹马,无力追击。需要养精蓄锐。”
微微一笑,她依旧比喻得轻松。
“老太后放心,冬雪不是寻机惩罚陛下的小人。冒险相劝,力量不足。老太后应该清楚,您的孙儿不是随意任人冒犯也无动于衷的人。陛下身边的人每日都在伺机劝谏,依旧于事无补。若未详细了解,冬雪的劝言,跟她们差不多,石落大海,有去无回。等时机契合,冬雪自会补祸。再则,陛下疲惫了多日,想必不会强撑太久。”
冬雪温婉承诺,该做的她不会放手不管。
“纵然陛下可能会因为过度疲惫而对此番行为有所收敛,但一日不找到有效的方式,没过多久,他又会继续如此。”
“所以冬雪欲请老太后每日尽一份为人祖母的关怀。”
冬雪淡淡的说出今日的来意,状似冒犯指责的话惹来老太后吃惊的抬头。
“这里有一副安神的药方,据说效果甚好,希望能借老太后的心意送出去。”
冬雪递过事先写好的方子,缓缓的将意思说明。
“你信不过蓝玉的巫术?”
听清她的意图,老太后疑惑问道。
“怎会。冬雪不是医,怎敢怀疑?这些日子里陛下全赖蓝姑娘从旁相助。冬雪答应帮忙,目前能做的便只有这一点点。期望这方子能对蓝姑娘的治疗有所帮助。”
她温和的解释,消去老太后的惊讶。
“那你为何要以哀家的名义?”
“独孤公子向来低调,冬雪不想给他增添麻烦。”
有些话,说不得。借着独孤铭的名义,便能免去掩饰的麻烦。
“好。哀家听你的,若你能使出独孤铭教的巫术医治陛下的蛊毒更是好。”
稍作思索,老太后心中有了想法,毫不犹豫的保证。平日关于日月殿女使会巫术的传说,令老太后以为,独孤铭不许日月殿人张扬失传巫术,冬雪才这般迂回递方。
☆、046 茉莉
“好香的茉莉!”
入暮时分,三五个宫娥围坐在勤政殿旁的石板上一起说着闲话。
“为什么最近勤政殿两边的墙角上多了几丛清新的茉莉?”
有人指着入目所见的茉莉花株不解的问。
“不止这里,宁心殿后花园里也种了一排。听说是冬雪亲手栽种。说是春夏时节,蚊蚋滋生,茉莉花香能驱蚊虫。”
知情的人连忙补充并解释。一个熟悉的名字,吸引着某个踱步窗前的身影驻足竖耳倾听。
“喂,那个冬雪女官,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那样放肆的冒犯陛下,如今还能安然的跟随守殿,甚至擅自改种庭前花草。连向来对人严苛不容人诋毁陛下的作司丽青,对她虽冷淡,可至今没为难过她。”
窗下的人疑惑的问着,谁也不曾留意身后的窗边有人。
“对啊,平日作司丽青最维护陛下了。有时候蓝姑娘的某些治疗手段太过分,李作司都敢严词厉责一番。为什么偏偏对这个冬雪不一样?”
窗前的人深深的吸了吸淡淡飘来的茉莉花香,顿觉心神清怡。甚至感觉窗外的细话也听得特别清。
“是那首歌的缘故吗?那日她唱的歌很感人,嗓音又好,大伙私下里都偷偷学着哼两句。可惜那日受她歌声感染,个个只顾着凭歌伤悲,事后相互拼凑,只记得歌中三两句词。”
“或许吧。听说是老太后授意派来,明令吩咐不得为难。”
“她还是日月殿的人呢。那天吹烛受罚,是独孤公子亲自来领她回去。”
她竟然就是吹烛的人?!窗前的人惊讶的听着,窗下的人忘情的说道:
“她看是个软柿子。来了这么些天,无甚作为。每晚只躲在勤政殿的角落剪烛花,常常一声不吭。想不到她竟敢擅自吹烛,还放肆的出言说了陛下一番。那天晚上,我听得心惊胆战,可担心陛下会因她而将全殿的人一起罚了。幸好有惊无险。”
“君傲然,别来无恙啊。”
一声戏谑从勤政殿里扬起,惊走了殿外窗下窃窃私语的宫娥。临窗而立的君傲然闻声转身,看向立在殿中的锦衣男子。
“我没说要见你。”
他淡漠的说了句,分毫不理说出的话是否伤人。
“喂,君傲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怜,竟然被独孤铭的人欺负?”
古颐不在乎的问道,显然刚才窗下宫娥的闲聊,他也听去了大半。
“回去吧。莫让巫族疑上了你。”
君傲然径自回转了身,答非所问的说。可怜二字,说者无心,听者心中却为此隐隐一痛。
“巫族待本侯友善极了。怕你再受伤害,提醒本侯莫带明砚卫士轻举妄动。人家巫族会尽力替你找出下毒的真凶。全赖你出事,我才免费得了巫族忠诚的保卫。出门游玩,还有人心甘情愿在后面付费,过得可自在了。”
殷平侯古颐轻松的描绘着自己近日的情况,一面戏谑。
“人前人后,谎言完美,巫族可恨。”君傲然皱眉。
“颐小子,叫你来,是帮忙。不许胡言乱语诋毁巫族!”
老太后故作严厉的责声在殿内扬起,知孙儿如今不喜见生人,她体贴的在殿外长廊就挥走了搀扶的宫人,独自拄杖而入。君傲然连忙起身迎了过去,伸手扶过神采奕奕的老太后。
“祖母,您特意前来,可有要事?”
平日,都是自己抽空去养怡殿请安问候。即使身中蛊毒,谁也不想见到,但清醒时候殷帝仍然会去养怡殿尽一份孝心。安闲度日的老太后极少过来,以前是怕干扰了他认真执政,现在是担心伤了他独自舔伤的自尊。
“来替你骂骂这个没良心的颐小子,命他帮你出一份力。顺便应冬雪之邀,来瞧瞧勤政殿后面的景致。”
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老太后说起话来,一点也不费劲。长长的话说完,依旧不喘不气,甚至中气十足。
“怎么又是冬雪?”
古颐好奇的挑挑眉,望着君傲然问。
“祖母,殿后是无人打理的荒废之地,不值得您特意过来。如若祖母真喜欢,孤命人好好修葺装点一番,再来慢慢欣赏。”
君傲然无视古颐的插言,直接将祖母前面的话意避过,孝顺体贴的说。
据他所知,勤政殿后面,是一片荒废已久的树林,旁边那道溪流确实清澈,但乱石凸出,杂草乱生。周围连坐着休息的干净地方都没有。他以前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曾涉足。如此地方,怎值得他的祖母专门跑来?
“陛下你莫为此费心。哀家就是想看原始自然的景致。丫头们说,冬雪将那里打理得干净整齐,还种了一丛清新的茉莉。”
老太后一点也不领情,直接就将君傲然的好意打断。嘴上虽说是要去欣赏原野景致,人却径自坐在偏殿的尊位。短时间内,不似有离开的打算。
“祖母,您句句提及同一个人的名字,是专门为此人来找儿臣?”
不想一直被这个名字牵动,君傲然终于忍不住开口点明。
他不是糊涂之人,老太后一来就在他面前如此刻意,必是有事。冬雪是那个唱悲歌的宫人,也是那个大胆吹烛的人。最近每夜在勤政殿理事,总忍不住抬头巡视殿上所有的宫人,意图找出那个大胆的女子。可惜人人面上几近一样的恭敬,让他难以分辨。好不容易将那个扰乱人心的女子清除,刚才又无意听见窗下关于她的闲话。
“哀家听说近日冬雪为了让陛下你准时休息,出言冒犯顶撞了陛下。”老太后兴致极好的打开话题。
“刚刚才知是祖母派来的人!她很聪明,滔滔不绝的道理信手拈来,辩得一点也不勉强。”
她言辞犀利,几乎句句梗心,语气却由始至终都那么平静,不张扬,不嚣张,却让人折服,无理再纠缠。大殿上短暂的辩驳,让他感觉,即使是在黑暗中,她收敛气势的恭谨中掩藏着深刻的、掏之不绝的胆识。此刻想起,还让君傲然意犹未尽。
几乎知情的人都认定他十分气恼那个女子的顶撞,甚至以罚消气。可是,最终还是硬不起心肠排斥她,甚至情不自禁的在祖母面前夸赞她。
“哀家听闻你因她出言顶撞一事,罚了她,怕陛下会因此计较前事。”
“祖母放心,儿臣不是积怨小人。她既是职责在身,所言所为,若是合情合理,孤焉会刁难?”
悄悄将无心泄漏的情绪压下,君傲然公正的说。
“君傲然,为什么蛊毒没改变你泛滥的仁善?被巫族的人欺了还不计较?”
古颐在旁拍了拍木案,有点不满的提醒。
“颐小子住嘴!若闲着无事,就替陛下找个可靠的中医回来。”
老太后凤眼一瞪,故作恼恨的说。
“老太后终于怀疑蓝玉的巫术,肯替君傲然认真寻医?!”古颐夸赞的接口,凑向老太后欣喜的问。
“胡说八道。巫族忠心耿耿,你竟学那可恶的杜鹃,频频在陛下耳边吹邪风!”
老太后伸手敲了他额头一下,故作恼怒的责了两句。
杜鹃二字,无意牵动了君傲然的心弦,脑中更有很多的画面快速的闪现,混乱模糊。蹙目凝神,努力想抓住其中一个画面,最终却徒劳的剩下一片空白。
“是哀家心切盼望陛下早日解除毒病,欲试他法。若你果真找到名医,低调一点,莫让蓝玉晓得,伤了她的好意。”
吩咐完古颐,老太后转向孙儿继续未完的话:
“陛下如此通明达理,哀家很放心。陛下既然不会徇私刁难,又对冬雪评价甚高。闻说贤明君王,身边必有良师忠臣及时谏言相助。陛下独力一人担下明砚朝的安稳,让哀家心疼不忍。今日起,哀家就命冬雪随身跟着陛下,良师亦好,忠臣也罢,只望能给陛下再添一翼。”
循循善诱,将孙儿的杂绪一一排压,老太后终于说明来意。明明是不经征求的宣布,甚至稍有不慎,即会大伤他的自尊。然而贤懿老太后,宛若善于调味的庖厨,懂得在逆耳苦涩之言中,掺和温和圆融之语,将当中令人受挫之意消减了大半。
只是她敏感的孙儿依旧疑惑不信,言虽平和,但隐藏其中的真意,是良善的好意还是失望的补救?他不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