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 作者:叶知萦(潇湘2012.8.7完结)-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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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您在这里听到的,是最完整的一曲。歌词一字不漏,曲调是当时借琴乐师用心记下,事后慷慨赠与本店的。怎会不是杜鹃那曲感动秦军的天下?”
“歌词是完整,曲调亦相近。但,不是就不是。那日杜鹃作歌鼓励绝望的蜀民,我亦是其中有幸听歌的一个。那日,听闻巫族联合巴人意欲出卖明砚朝秘密谋取权力,大伙生怕秦人闻讯后会一如十多年前肃杀北地蜀人,纷纷出逃。北民流离走徙,在途中遇见从王城里狼狈出逃的蜀民。因恼恨明砚朝与巫族的争斗打破了大家在北地的安定,大伙分外仇恨来自王城的人。执起手边防身的武器与来人起了冲突。
争执中,遥遥望见回师北地的秦军旗帜。大伙惊惶绝望,更加坚定的围攻那群来自王城的蜀民。期望以此向秦人邀功,谋求前路的安定。走投无路下王城蜀民亦准备拼死一博时,幸遇杜鹃。匆忙中,美丽的杜鹃向一逃难乐师借得一把五弦琴,席地而歌。
杜鹃的歌声,明朗轻松,充满希望,激励着大伙,给大家描绘一幅幅温馨的家园图。渺渺前途中,筋疲力尽下,惊慌绝望里听到她温暖鼓励的歌声,众人心中一暖,眼中盈盈泪光,情不自禁的滑落。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在场的男儿们,为着温暖的歌声歌词,也湿润了双眼。执起武器的手再也凶狠不起来。”
“对。我们亦是北来的蜀民之一。那一日,幸得杜鹃以歌温婉相劝,我们才没有糊涂做傻事。”有人被这茶客的诉说牵动了回忆,纷纷感概附和。
“是啊,我还记得,那首歌的最后一句是——愿再重来,与子并肩筑家园,与子同袍抵寒霜。愿我朗朗坤土,草木菁菁,人心欣欣万事安。
这里的歌,虽已努力模仿,却少了激撞人心的韵味。应是只有杜鹃,才能编唱出浸润人心的歌曲,打动人心。所以,只有她,才能以一曲天下,打动闻声而来的秦军,助我们免去了一场劫难。”
听人自豪感概的提及杜鹃,座中虽未亲身历事的茶客,亦忍不住插进来,将近日听来的传闻细细道来:
“是啊。据说当秦军执戈围拢树林时,便见杜鹃抱琴席地坐在树林前,静静等待。她的身后,是一丛丛半人高的灌木丛,依稀能见那群惊慌逃难的蜀民,就半蹲在后面。一双双惶恐的眼睛盛满了防备,一张张惊慌的面容写满了警惕。透过疏密有致的草木,紧张的盯视着林外秦人蓄势待发的弓箭。
铮~一声琴弦拔动,悠长的琴音宛若远古的晨钟,穿破了蜀民的紧张、秦人的静默,温柔的、缓缓的撞入人心。杜鹃微微低着头,以一等待亲人归家的儿女身份,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沉静的面容,宛若一朵含苞许久的春花,恰逢春风细雨滋润,静静绽放,温暖动人。
听琴闻歌的人,早已被曲调歌喉里的浓厚思念深深打动,抬头瞧见弹琴唱歌的人竟然如此安静的坐在琴边温暖微笑,仿佛被那抹笑容催化一般,蓦地潸然泪下。
歌声曲调如春风般细腻温馨,杜鹃的面容亦似一朵动人的灿烂春花,可是大家却看得心中酸涩——这般的坚强,抑下了多少疲惫与难过。偏偏,她的眼底,看不出半丝的悲哀。每一次回唱,都只是沉浸在美好回忆中安静微笑。”
“这个我们都知道,茶肆里常有过客反复感概当日的情景。听说杜鹃跟随秦军回到北地,等到父亲杜元介回家,父女二人从此便没了消息。我们日日过来,就是想知道,如今的杜鹃怎样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打断,道出了座中大部分茶客的心声。
“啧!事情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
就在楼下众人迫切追问杜鹃近况时,二楼里,青青忽然打断了旁边某人专心的聆听,一本正经解释道:
“那日青青草的歌是好听,但主要是带领秦军的正好是李方泰。歌唱完毕后,青青草又上前,发挥她最善的游说本领,说服李方泰。她居然借用我抄录的唐诗,说边庭流血成海水,秦王拓疆意未尽。无论是正义抗敌,还是不义争战,役战给人的永远是家庭的破碎,亲人的离散,还有生命的消亡。
她还说,李郡守心怀天下,期望看到的是秦蜀的和乐。纵使蜀地真有个苟安的小朝廷,亦只是偏安一地,保存故国文化。从不曾有不良图谋。此番内乱,已是两败俱伤,国空人散,难再聚合。平常蜀民无辜,望李郡守宽容,免责于百姓。青青草的劝说,娓娓动听,向来容易说服人。加之李方泰一向欣赏她的才慧,所以,秦军才不作计较。”
“之后呢?”不知何时,古颐亦对杜鹃的事充满了好奇,情不自禁追问。
“之后当然是回北地与父亲回合,然后一起离开北地,隐居山林。”故意试探某人的反应,青青答得简单。
“好端端为何隐居?不是说李方泰没有责怪吗?”
结果,她想试探的人未有反应,一旁的杨问,居然也忍不住问了句。自从青青许嫁李云观,他便功成身退,悄然回归明砚朝,听命于君傲然。杜氏父女的事,亦是靠打听才知。
“如今大部分蜀民已得到安顿,杜伯父已不需要维护什么。说是引咎归隐,不敢再出来抛头露面。还说,这样才好让青青草嫁出。”
存心试探,青青刻意加重语气。偏偏,她的偶像还是完美的藏起了心情,让她窥视不到。只出其不意的问了一句:
“杜菁菁,她过得好吗?”
问完,君傲然神色不动,依然淡淡的凝视着面前的茶杯。自从楼下歌声响起,青青便悄悄注视着他的神色。听他居然问得如此平淡,青青十分不满。故意道:
“不好。非常不好,笨杜鹃日日思念过度,哭坏了眼睛。你那道禁止杜鹃父女入西境的命令,一日不撤走,笨杜鹃便始终心情郁郁。”
本来还要继续夸大,突然眼尖的瞥见楼梯口出现的熟悉人影,青青一扫郁闷的心情,吃惊一唤。
“咦?段明修,你怎么也来了?”
众人一听,不约而同转向段明修出现的方向,看向一年未见的故友。君傲然甚至霍然起身,转身迎看好友。大家还来不及寒暄,已被青青继续兴奋抢说:
“哦!你是专门来请他们去喝喜酒,是吧。”
一句惊人宣告,只换来古颐一人夸张变色:
“阿修,痴守多时,终于打动杜鹃鸟了?”
可惜,他的打趣,向来除了青青,无人会热烈回应。段明修一走近,直接面对君傲然,坦白来意:
“然,十青青告诉杜鹃,说明砚帝主娶了将军之女为后,还封了三位夫人。我知道,你从不舍得伤害杜鹃。所以一直不信。我想,你应该去跟她亲自解释。”
隐约听到一丝玩味,趁着君傲然满面愧疚与关忧,古颐连忙出声,眉眼带笑的帮护道:
“阿修,自那次动乱后,明砚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君傲然已不是你我曾经认识的明殷帝,帝主策后封夫人,是确有其事。十青青没乱说话。当今明砚帝后,是将军之女。”
他的故意,首次赢得青青赞同的一笑。两人默契对望一下,便兴致勃勃的抬头观望段明修与君傲然的对峙。
“将军之女?然,我以为,明砚朝帝后一位,你会留给杜鹃。十青青跟我说,你再忙再疲惫,每日总会准时出现在清心茶肆二楼,探听她的消息。本来,我来,是想告诉你两个消息——第一,十青青治瞎了杜鹃的眼睛。
另外,想诚邀你参与杜鹃的亲事。这场亲事,我已筹备多时。幸有杜伯父支持相助,才顺利准备。我们希望,亲事当日,你能出现,送她一份最好的祝福。此刻才知,我的好意于你无用。”
说罢,段明修朝其他故友礼貌看一眼,复又冷然转身离去。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唤住,他已消失无踪。看了看君傲然努力平静的面容,古颐突发善意,好心的替他询问旁边的肇事者:
“十青青,你功力不足,所以治瞎了杜鹃鸟?”
“哪有!段明修乱说的。”
青青眼睛眨了眨,心虚的咕噜道:
“我只是好心运针,想帮青青草把那日受伤淤积的血块击散。结果不小心取错穴道,让她一时失明而已。青青草被巴人逼得跳落万丈悬崖,大难不死已是万幸。眼睛看不见,她才不会在乎!”
“她跳崖?!”
君傲然平静的面容瞬间转色,盯着青青痛慌的问:
“为什么你之前什么也没说?”
似乎有意要惩罚君傲然一直以来的平静,青青忽然理直气壮的回驳:
“我第一次来找你,就想告诉你。可你一直摆出一副淡然的神色,对杜鹃你从来不问。我怎知你还关心她?”想起那日的惊险,青青尚有后怕。她本已抱着必死的念头拉着杜鹃跳崖,谁知就在最紧要关头,她误打误撞拉着杜鹃冲入了刚刚布起的生门。险险逃过了一劫。
如今看见君傲然直到此刻才生出着急关忧,青青一心要挑起他的慌怕。生怕错过更多,君傲然想起方才青青回答的那番不好,连忙着急询问:
“她如今果真不好?她的眼睛——”
“殷宇,笨杜鹃总爱假装坚强,旁人看着好,她未必就是真的好。探问太多,也比不过亲自看看来得踏实。”
☆、117 尾声之寻人而来(1)
“柳叔,您回来了?”
模糊的视线里,杜鹃看见有人影出现在院落里,习惯的微笑抬头问候一声。模糊的人影静默驻足,似乎朝她这边看了过来。然后杜鹃看见他一如往常的走向厨房。知道柳叔又开始张罗午膳,杜鹃感激一笑。静静的听着厨房里洗锅、倒水、劈柴、生火的声音,眼前情不自禁想起了许许多多抹不去的美好记忆——
君子远庖厨。公子是君子,煮汤于你不是易事。买食材,洗汤料,找柴生火……
公子出身不凡,没想到竟能煮出如此美味的香汤……
真好喝!殷宇,若是以后你天天这么亲手煮上一锅好汤,嫁给你的人就幸福了!……
那时自在欢畅的笑语,至今仍清悦的萦绕耳边。那么美好快乐的相处,虽只短短十来天,却足够她在日后每每想念时,消解心中难过。痴痴看着厨房里那抹模糊不清的身影,心中遥遥祝愿他方的故人——
“殷宇,谢谢你曾经送给我的美好。青青说,西境富足安定,疆土广阔,民风和乐。还说,如今的你少了巫族的羁绊,事事顺畅。愿你从此安好,明朗一如当年。”
心满意足的收起思念,伸手从身边石桌抽出一卷书,摊开放在膝上,伸出手指安然摸索。如今眼睛不方便,看不清书上的字。幸有从前,曾学着独孤铭以指读字。因此,循着指腹下刻写的笔画,她能细细品读书中内容。
“治国,必先富其民。民富,置田立业而安。民安,则天下始治。”
很聪明的治国方策。他亦曾看过吧。那时,他可曾有神思顿开之感?可惜他与爹爹无缘成为投契的君臣。他们若能相识,必会相互欣赏,相互佩服,大有相逢恨晚之感。爹爹收集了好多智慧治国的好书。他若得了,亦会爱不释手吧。若是不曾对立过,他肯定会得爹爹热情相邀,烛下投契的互道彼此治国见解。爹爹,可愿忽视他的身份?可能坦诚视他如友?
嘶。停顿思索片刻,才要继续品读,摸字的手指本能缩回——竹卷刻写的字,即使爹爹平日已细心磨平,还用颜料涂了一层,还是会有小刺刺手。只是,这样的微小刺痛,早已习惯。轻轻擦了擦被刺的手指,复又换个手指继续读字。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里忙碌的声音消失了,惟有烧得噼啪作响的木材声。噔。旁边有细微声响,是搁琴的声音。循声看了看,隐约能见旁人在小心翼翼的放琴。柳叔总是这么细心,看见她手指停顿,猜测她是读乏了书,专门搬来古琴,让她弹琴解闷。
“柳叔,谢谢。”
杜鹃抬头看着模糊的人影,微笑道谢一声。随即搁下手中竹卷,一时忘记手指被刺,伸手抚琴,被刺的手指受痛一缩,自然的翘起。下一刻,手指忽然被人抓起。
杜鹃一震——大手温暖润厚,不是柳叔!陌生人吗?才要缩手斥一声,莫名的,想起了许久之前青青塞来的……恍惚中,杜鹃失了计较,任由他牵起。扎了刺的手指,被他细心的拔走了竹刺,顿时舒服许多。
“明修,是你吗?”
悄悄收起心头异样感觉,杜鹃温雅一笑。今日,自己太爱胡思乱想了。半个月前,段明修说,要去给她准备一份惊喜。结果,昨日默不作声出现,静静看了她许久,莫名说了声抱歉,然后一直闷闷不乐。此刻,他必定又纠结于昨日的不乐,所以始终沉默。以为他还在介意承诺,杜鹃柔柔一笑,轻松安慰:
“没关系的。春天又到,听爹爹说,春意山满山杜鹃绽放,风景甚是怡人。等我的眼睛看清,你带我去看看。”
厨房里旺火烧煮的汤水不知何时,已烧开沸腾,隐约能听见盖子扑腾的声音。渐渐的,纯粹无味的水蒸气里夹带着由淡变浓的汤香,从厨房里慢慢溢出,飘进了安静的院落里。
杜鹃身子僵立。转头盯着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影,静静感受着手心里的温暖,眼泪忽然簌簌落下,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哭他的安好,哭自己的无情,哭出心中的愧疚……
身旁的他心疼的伸手替她抹泪。只是,任凭他如何努力,仍旧止不住她的泪水。最后,双手扶着她的肩,长长一叹:
“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向来很坚强。无论什么变故,认识你以来,不曾见你在人前落下一滴眼泪。好象再大的为难,也动摇不了你温和娴静的心性。最多,只会善良的掀动微澜,震荡洗涤人心。从不恶意对人,更不将负面情绪洒泼于人,只静静的自己消化。对不起,杜鹃。是我伤你太深,所以你才会难过得痛哭。”
他将心中长久藏起的话认真说出,诚恳的神色里更有挥之不去的惭愧。即使看不清,杜鹃依然听得出。心疼他的愧疚,她连忙抬手抹泪,温和带笑解释:
“陛下误会了。杜鹃重见陛下,知您安好,所以喜极而泣。绝无半分难过。”然而,她的体贴,看得君傲然眉心生痛,更是动容道:
“很多时候,你虽神色安静,眉眼始终带笑,但心中的难过、吞化,我能感受到。一直想弥补对你的伤害,想告诉你不要再把我的处境放在你本就单薄的肩膀上。想告诉你,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请不要一次次为我操心,为我伤忧。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那纸禁令,我知道聪慧如你,会知其中真意。只是,那样微薄的关护,不足以给你温暖。迟迟不见,甚至打算从此不见,是早知你已选择阿修,心想——若你能离开我,肩上便少了一份因我而起的难过。”
不愿看见他触动往事而伤,杜鹃眉睫一扇,扇走眼中残留的湿润,真诚开解:
“纵有伤害,亦是无心。您的情意,杜鹃一直都懂。真的不是难过,当真是意外再见,感激陛下念挂。如今杜鹃与爹爹畅享山林乐趣,日日自在快乐,更不想往昔。听青青说,您有意邀请隐居朱提山的巫人入西境。此番出来,也是为了此事?”
心知转移了话题,他才有可能真正轻松。杜鹃故意提起了王城巫族的事。历经劫难后,爹爹有将古城之后的状况说与她听——
听说,那日王城卫士在予南王的带领下,将巫族武力彻底击败,巫人溃不成军,更有巫士亡于争斗中。据说那日巫人的失败惊动了常年闭关在朱提山灵巫谷钻研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