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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孙中山研究-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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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美国非常困难,有时大小商人前往也被视作“苦力”(劳工)不准入境,或被拘留后逐

回。孙先生是广东人熟知这些情形,权衡轻重利害,如其徒耗金钱时间冒险远行而被虐待侮

辱逐回,不如在出国以前尽一切可能设法求取护照,以策安全。

  当时自费出国求学既无成例。孙先生这一请求完全是借重李鸿章一言九鼎的重要地位,

以及李与香港西医书院关系能致函总署特准这一“破例”或“创例”。能否成功,并不可预

料。并且郑观应致盛宣怀书中虽言明孙的学历以及他自备资斧,并无金钱上请求;但自医士

改习农事,无论如何是一转变。……故孙先生上李鸿章书是深望李“玉成其志”万不可少的

“敲门砖”。

  因此,吴相湘认为刊、中山“上书李鸿章请发出洋护照,,一点上,才是当时实情。这

一立论固非无见,但是孙中山若目的只在“请发出洋护照”,似乎不必这么麻烦的上万言书

,也与郑观应给盛宣怀信中所说的“一白其胸中之素蕴”目的不合,他如只志在护照,盛宣

怀的八行书直达李府应该就够了,盛宣怀“介绍孙先生往见”李鸿章,就未免多事了。




改良与革命


  我在《孙逸仙和中国西化医学》一书里,曾有专章——

  《(改良)与(革命)之间)——讨论孙中山的转变过程,我说:

  在这种“参与”的过程里,孙中山不但认识了郑官应,并且还在郑官应家里会到了绰号

“长毛状元”的王韬,王韬还为孙中山写了介绍信给李鸿章的幕僚罗丰禄,以达成孙中山

《上李傅相书》的积极效果。但当孙中山最后知道“上书请愿”的方式走不通以后、当他深

切知道“改良主义”的手法达不到以后,他又回归到革命的路线。

  我又说:

  这个分野,也就是从“改良”观点到“革命”观,点的分野;这个分野,它的最后爆破

点是《上李傅相书》的失败。

  关于上书的事、关于这次走改革路线的经过,我们在孙中山的自述《伦敦被难记》中也

可得到主要的说明:

  予在澳门,始知有一种政治运动,其宗旨在改造中国,故名之曰“兴中会”。其党有见

于中国之政体不合子时势之所需,故欲以和平手段、渐进方法,请愿子朝廷,傅倡行新政。

其最要者,则在改行立宪政体,以代专制及腐败的政治。予当时深表同情,即投身为党员,

自信因为国利民福计耳。

  中国睡梦至此,维新之机,苟非发之自上,殆无可望,此兴中会之所由设也。兴中会之

所以偏重于请愿上书等方法,冀万乘之尊或一垂听,政府之或可奋起。且近年以来,北京当

道诸人与各国外交团接触较近,其子外国宪政当必略有所知,以是吾党党员本利国福民之诚

意,会合全体联名上书。时则日本正以雄师进逼北京,在吾党固欲利用此时机,而在朝廷亦

恐以惩治新党,失全国之心,遂暂搁不报。但中日战争既息,和议告成,而朝廷即悍然下诏

,不特对于上书请愿者加以叱责,且云此等陈请变法条陈,以后不得擅上云云。

  吾党于是抚然长叹,知和平方法无可复施。然望治之心愈坚、要求之念愈切,积渐而知

和平之手段,不得不稍易以强迫。且同志之人,所在皆是,其上等社会,多不满意于海陆军

人之腐败贪赎,平时骄奢淫逸,外患既逼,则一败涂地。因此人民怨望之心,愈推愈远、愈

积愈深,多有慷慨自矢,徐图所以倾覆而变更之者。

  在这段话中,孙中山原始的改良主义的色彩,是非常明显的。

  所谓“和平手段”、所谓“渐进方法”、所谓“请愿于朝廷”、所谓“冀万乘之尊或一

垂听”、所谓“政府之或可奋起”、所谓“全体联名上书”、所谓“和平方法”等话,都是

明显的改良主义的语句,都不是革命的立意与手段。直到这些立意与手段都“无可复施”的

时候,才轮到“不得不稍易以强迫”、“徐图所以倾覆而变更之者”。

  今天宣传孙中山革命历史的人,他们总是把孙中山一开始就描绘成一个反对改良的革命

派,甚至从幼年就开始“蓄革命之机”了。这是很不了解孙中山真正怀抱的说法,是很不通

的。




改良张本与革命张本


  我仔细观察孙中山一生的言论,发现他的和平改革的色彩、缓进的色彩,始终很浓厚。

孙中山远在民国前六年,就演说指出“革命的事情,是万不得已才用,不可频频用之”

(《三民主义与中华民族之前途《);在这篇演说后十六年,他同样他说:“诸君要晓得,

革命是不得已而为的事。”(《三民主义为造成新世界之工具》)在一九二三年的一次演说

中,他甚至带着一点似乎“挖苦”的意味,来指出“中国式之革命家”的性质,他说:

  我即自称革命家,社会疑义纷起,多所误会,其实中国式之革命家,究不过抱温和主义

,其所主张者非极端主义,乃争一良好稳健之政府。

  在一九一九年和一九二四年的两次演说中,他甚至明白地指出:“改造”“维新”的意

思,与“革命”并无不同。他说:“革命两字,有许多人听了,觉得可怕,但革命的意思,

与改造是完全一样的。”(《改造中国之第一步只有革命》)他又说:“外国革命,有许多

是成功的。离我们最近的就有日本,日本维新,大家都知道是成功的,维新事业和革命事业

是相同的,维新成功就是革命成功。”(《革命成功始得享国民幸福》)这些明明白白的改

良论调,岂不正正都是这个伟大革命家的论调吗?

  所以,从这些角度来看,孙中山不但是一个伟大的革命家,更是一个伟大的改良家。只

有了解他那种改良的怀抱,才会明白他为什么要上书李鸿章,为什么要走上一段改良主义的

路线。

  罗香林在《国父之大学时代》中说:

  世人以上书文章闽肆,疑非国父自作;或以李氏为满清重臣,非创导革命之国父所欲合

作,疑上书非国父本意。不知国父在西医书院,子现行科学与政事及衣功论学,研讨至精,

而国学用力甚深,文章亦所素习;李氏为当时倡办洋务人物,且为西医书院赞助人,与其有

医学教育因缘,观李氏复西医书院函,知其非子革新政治不相能者。故国父欲试探李氏意志

,傅为实行革命张本,非谓欲与满清政府妥协也。

  罗香林对怀疑上李鸿章书真伪的人的指摘,是可通的,但是他说孙中山“欲试探李氏意

志,俾为实行革命张本”的推论,却未免牵强。孙中山上书无效,就是最好的“革命张本”

,原来那个上书的“张本”,事实上该是“改良张本”才对。《伦敦被难记》中自述清吏向

他说“汝前尝上策于总理衙门,请其转奏朝廷,汝策良佳”等话,也是孙中山当时走改良路

线的一个有力旁证。




演化眼光


  罗香林在《香港早期之西医书院及其在医术与科学上之贡献》中说:

  唯孙先生在该院,除于学校规定课程外,亦兼喜研究农田、舆地与经史诸学。尤嗜于中

夜起床读书,法国革命史与达尔文《物种原始》类专书,最所喜读。盖是时适值达尔文逝世

后数年,其进化论学说风靡全欧,康德黎博士即首为介绍其学说于香港。孙先生殆为国人研

究进化论之最早起者。

  唯孙先生于科学研究特深、于生理学为最有心得、于进化论为探索最殷,故俟配合其毕

业后之经验,遂能发明“知难行易”之学说,与修正进化论,而引伸其体系,斯则尤属西医

书院曾获致其预期成效之明征也。

  罗香林又说:

  近人有谓中国人知有进化论,乃自严复于一八九五年出版所译赫青黎(T。H。Huxley)之

天演论(Evolution and Ethics and Other Essays)始者,其实,孙先生之首治进化论学

说,乃在一八八七年至一八九二年肄业西医书院之时代,较严氏译书时代为早。

  这些阐发,大体上都是很独到的。但是最重要的一点阐发,我认为罗香林应该做出而没

做出的,则该是:

  一、达尔文的学说是“演化”的,并没有中国译名中“进化”

  的意味。旧译“进化论”是不通的,也是以词害意的。

  二、孙中山受达尔文的影响是不错的,这从他自述“于西学则雅癖达文之道

(Darwinism即达尔文主义)可得证明。但是达尔文真正影响孙中山的,“知难行易”学说

还属小焉者也,并且还待考。真正影响他的,乃是一种对人际看法的“演化眼光”。由于具

有“演化眼光”,所以即使革命,也“究不过抱温和主义,其所主张者非极端主义”。这种

因达尔文而来的影响,对当时深信“演化论”的人,不论是严复或孙中山,都没有例外。而

介绍“演化论”到中国来的人,从伟大的严复以下,他们的最大“孤独”,也许却正是感到

中国人并没真正的了解“达尔文之道”!中国人所能了解的,只是“物竞天择”、‘适者生

存”那一套,并不是真正的“演化眼光”那一套。因此之故,中国人近百年来,最多的是鲁

莽灭裂的所谓“革命家”、“革命英雄”、“终身革命者,,和“吃革命饭者”。他们“彻

底”这个、“极端”那个,整天“革”别人的“命”,可是革来革去,不但没达到“彻底”

“极端”的“革命”的大效果,甚至连他们所看不起的“改良”的小效果都没达到。虽然这

样,他们却还日复一日的高叫“革命”“革命”、年复一年的高叫“革命”“革命”。总还

迷信鲁莽灭裂的方法,妄想“一了百了”、妄想“一蹴而几”、妄想“迎头赶上”、妄想”

一次解决”,而其结果,却永远是欲速则反迟、想快却更慢。

  这些悲剧,追究起来,都是没有深刻了解“演化眼光”的缘故。

  他们这些人的智慧,比起严复和孙中山来,真是太远了、太远了!




没有一件可以成立


  虽然有“演化眼光”的孙中山,最后自己从“改良”走向“革命”,并且直革到死,还

有“革命尚未成功”之叹,但当他一旦走上了“革命”的路,他对他曾有“改良”的纪录,

显然就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再提起了,这就是在孙中山在世之年,人们一直不知道他曾上书

李鸿章的缘故!他自己绝口不提这件事!

  直到孙中山死后,他生前的一个“敌人”陈垣(援庵,做过辅仁大学校长)以史学家的

博闻强记,挖出了这件事。陈垣告诉了另一个博闻强记的史学家顾颌刚,顾颌刚亲自去找,

终于在一八九四年九月十日的上海广学会《万国公报》第六九、七0号上,找到了《广东香

山来稿》的《上李傅相书》!

  清朝根据祖训,不设宰相,殿阁大学士都名过其实。但有“大学士”“太子太傅”头衔

的人,都被尊称做“傅相”。李鸿章在一八七0年得到“大学士”头衔、一八七九年得到”

太子大傅”头衔,所以孙中山称他“李傅相”,这种称呼,是非常合乎规格的。

  吴敬恒在《中山先生年系》一八九四年二十九岁条下写道:

  是年七月一日中日开始宣战。自传曰:“至甲午中东战起,以为时机可乘,乃赴檀岛美

洲。”出洋后,邮上李鸿章一书。所以知其邮上者,因书中有“文于回华后……”

  云云也。邮书必在八月,因是年九月十月份之上海万国公报已登该书矣。又此书首言”

窃文籍隶粤东,世居香邑,曾于香港考授英国医士”云云,若甲午前曾深夜晤李于私邮,必

不做此开端。则别传冒险之说,必系传闻之误。

  吴敬恒这里所说:“若甲午前曾深夜晤李于私邪,必不做此开端。”是对的。但必须证

明上李鸿章书乃在求见李鸿章之后,这种推论,才能成立。若上书在先,上书且是求见前的

先容步骤,这种推论,就大有问题。孙中山《上李傅相书》发表于《万国公报),显然在正

本早就送达以后。他在正本送达后南下,以《广东香山来稿)方式投书《万国公报》,显然

又不是桂崇基笔下“大骂李鸿章是官僚”的北上情况。所以,结论是:国民党绘影绘声说孙

中山见李鸿章的事,从;日式捏造到新式捏造,没有一件可以成立。

  文章写到这里,一切就都水落石出。国民党还是好好想想吧:只要李敖在台湾,他们就

休想捏造历史。金钱、枪杆、镇暴车都在你们手里,但是历史绝不在你们手里,还是放明白

点吧!

                   一九八三年六月二十六日下午在草山之阳


  
孙中山向清吏下跪求饶


——伦敦蒙难罗生门


    十一月七日,国民党《中央日报》上有消息如下:

    纪念国父逝世五十九周年

    中视制播《伦敦蒙难记》

    根据国父亲撰《伦敦被难记》、《党支会藏》,胡汉民编《总理全集》与《中国古代名

人列传》等书编剧而成的《国父伦敦蒙难记》,十一日下午四时将在中视频道播出,这是一

出国语电视剧。

    《国父伦敦蒙难记》的历史背景是国父在前往英国,准备组织华侨,扩大革命力量时,

腐败专横的清廷竟以诡计将国父诱入“中国公使馆”,幸亏国父大仁大勇的精神和机智应变

的能力,以及国父英籍老师康德黎的全力协助,才脱离虎口。

    当时,由于舆论的报导和介绍,使全世界不但公认国父是中国革命领袖,同时也促使国

父在大英博物馆完成了三民主义的理论基础。《国父伦敦蒙难记》即完全依据史实演出国父

伦敦蒙难十二天的经过,借以向逝世五十九周年的国父,表达敬意。

    中视当家小生崔浩然在演出国父时,内心严肃而庄重,生怕无法将一代伟人的凛然正气

表现出来,而老牌演员李影的“康德黎”角色,将康与国父间的师生之情,发挥得淋漓尽致。

    为了看看国民党最近在宣传上“新猷”些什么,我在十一月十一日下午,居然浪费了一

点时间,一边做工,一边断断续续看了这出电视剧。一看之下会失望,早在意中;但是边看

边骂,却也稍嫌意外,边看边骂了国民党这种lousy宣传以后,我真忍不住要再写上一笔。




孙中山如是说


    国民党笔下的伦敦蒙难事件,其实真相是很“罗生门”的。

    换句话说,真相是有不同的说法的,并且有的说法还是矛盾的。

    对立的,包括孙中山自己的说法在内。我们先看孙中山自己的说法。《伦敦被难记》

(《伦敦被难记》原文系英文,名为“Kidnapped in london”,由甘作霖中译,中华民国

元年五月初版,上海商务印书馆印行,以后各处所翻印均本此)中说法如下:

    一千八百九十六年十月一日,予始抵伦敦,投宿于斯屈朗(Strand,伦敦路名)之赫青

旅馆〔注一〕。翌日即至波德兰(Portland Place,伦敦区名)覃文省街(Devonshire 

Stre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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