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不扶封 作者:荆之薇(晋江2012.9.3完结)-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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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四斜的枝头,留不下脚印,我换回鞋子。
风雪中,一人踏风雪背对着我朝茅草屋走去,白狐肷斗篷,帽兜扣住头。
来人,是白雪。
客栈里冷冷清清,掌柜的在擦碗碟。
“哟!还有人嘞!”掌柜的揩净手,“客官,您怎么这个时辰回来啦?外面下着雪,公子韶绎的生日宴会上可比这暖和多了哟!当今圣上为扶封世子赐婚,才貌双全得冠者就是扶府王妃,您不去瞧瞧?”
我露出脸来,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却定神笑道:“客官,这小店不算大,倒有些米酒,烫来您吃几杯?赏赏雪景,暖和暖和,夜绛宫虽好,它不如我这里清静。”
我婉言谢绝。
韶绎生日,今天是腊月初一。
打开凤姐儿的梳妆匣,没翻到纸笺,拿出胭脂盒打开,在里面。
檀儿:
父皇突然给韶绎和扶封二人赐婚,我说服了父皇暂时取消了韶绎的婚事,能拖多久我不敢说,你想个法子。父皇和师父是亲兄弟,我疑心是师父的意思,师父为何如此仓促果决,我不知缘由,直觉赐婚是个幌子,师父向来只关心武学。
我捏着信,不知所措。
皇上赐婚,扶封不得不从;扶封是断袖,他要和女子成亲了;扶封断的只是扶柳一人,扶柳和我……
我……
我能为他做什么……能做到什么地步?
可是……韶绎……
不能再想韶绎了,他是公子韶绎,不是小韶绎。
我把凤姐儿的衣裳丢在床上,又一间间去其他姑娘房里抱了一堆,试穿,选好几件衣裳,去搜刮胭脂水粉。客房里空空,行动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梳理好长发,看镜中的脸,白惨惨的,不必敷粉。
指甲刮了金粉塞满疤痕,涂匀,点上几粒晶亮钻石。在额头右侧疤痕最深之处抹出曼陀罗的纹路,拈住红碎钻点出一朵血亮曼陀罗来……
眉眼、嘴唇、耳廓、侧颈、锁骨……肌肤、肩膀、手肘、小臂、手腕、手背、手指直到指甲,我点染打理一遍。
我不像扶封那样,鼻翼上钻了小孔,曼陀罗金链从鼻翼连到耳垂。我把脚踝上的金链解开来,接上珍珠串,两端锁在耳垂上,变长的金链吊在长发后面。
整顿完自己,我又将琐碎的发饰,扣在脚踝上的曼陀罗铃铛打包,蜀地既有变脸之说,换妆容并非对着镜面才可以。
所有曼陀罗饰物都是我的,是我曾经我嫌弃繁多琐碎的东西。
买了一小壶后劲儿大的酒和一小包黄连带在身上。我需要喝酒后的姿态,但我不能醉,黄连含在口中有极好的提神效用。
扶封的一件灰色连襟披风在我这里,我把他披在最外面,戴上头纱,扯过一侧挂在耳朵上,挡住脸,直奔夜绛宫而去。
只要我在夜绛宫遇见扶封,吐露来意,缓兵之计、掩人耳目以至于假戏真做,我都会是扶封的王妃。哪怕胜出的人拥有咏絮之才、倾国之貌,哪怕我披头散发闯进去。
如此这般精心,不是给扶封看的,不是给天下人看,是给皇帝的皇兄,归一教教主,扶封的师父看。
他会在那里的。
真相隐遁了太久,该水落石出了。
神秘人百密一疏。
踩在雪地里的脚印是个男人的,不是白雪的。从洛邑的正德镖局就把我的一举一动收在眼底,利用我听话的狸猫关了我十一日,来到帝都仍干涉我的人,我只想到了一个。
章台柳
王妃见了分晓。
窥到乔装打扮后的戎小绒脱颖而出,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我苦笑不已,替扶封感到辛酸。
是的,扶封找过我了,不提逼婚,却把曼陀罗金链给了我。
戎小绒见到我大为吃惊,叫出我的名字时带了几分欣喜,像是遇到了救星一样。有了她的帮助,我没遇到任何阻碍就进了密室。
五个人,只有一个我没看见过,但是见过。
扶封、戎小绒、公子韶绎、凤姐儿和他们的师父。
宴会上歌舞升平,遴选出王妃,这是做给世人看的。
见不得光的、归一教的小聚会才是真正决定这位王妃是否被认可的机要所在。决定权在老者手中,其他人是看客。
这看客中,少了一个人——白雪。
我赤脚进门,手腕脚踝上的摇铃清脆。
我的出现看来很有震撼力,断案朝堂的肃静。
拢了拢头纱,走到老者跟前拜了一拜:“愿教主一统天下、两徒乖顺、三少扬名、四时安康,武霸江湖,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敬仰,九州归一!”
“好!好!看得出你对我归一教知之甚多啊。”
刺探我?我怎样,你不是最清楚么?
“若是孤陋寡闻,怎配做得扶府的王妃?白檀自不敢贸然来这里叨扰。”
韶绎震翻桌上的茶盏:“你来晚了,王妃已经定下。”
“见过公子韶绎,白檀祝公子有个难忘的生日。”我拿掉头纱,轻轻晃动曼陀罗金链,“都是熟人,我也不遮遮掩掩的了。没拜堂、没成亲,怎么能说定下了呢?才貌我不敢妄言,但武艺能和戎姑娘比划比划。”
把面容画得鲜亮带艳色,衬上不起眼的灰黑衣裳,其中有多大冲击力我感受过,就在第一次见扶封的客栈里。
我解下连襟帽披风叠好放在扶封跟前,里面是件孔雀氅,是以孔雀初生细羽捻入天蚕冰丝织成,赤金丝杂秀其间,立领:“失礼了。容奴家自报家门,奴乃白檀。”
这是件贵气的衣裳。
褪下孔雀氅,我迈着小碎步放在一旁,素净端庄、深受大家闺秀捧爱的罗裙展现出来:“承蒙淅浮少爷照顾了。”
这是戏台上少女游园怀春欲佳郎时的衣裳。
“其实,奴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拉开罗裙,任它滑落在地,缁衣上饰物琳琅,领口贴着后脑勺,其上,大片曼陀罗开到荼蘼,眼角上挑,艳红唇上翘,露出一个女魔头才有的阴邪笑容,“漓花滩新摊主。”
鸦雀无声。
我抬高广袖,缓缓扰动一圈,曼陀罗花飞舞,黑珍珠垂在我的额头上,晃一晃则次第敲打肌肤,冰一样沉重的凉痛感觉:“漓花功,各位都见过,不必我再卖弄了罢。”
我无意识地寻找一切与曼陀罗有关的人和物,有了一个中心,散开的东西自觉靠拢,重新形成一股力量。观念随着光阴一天天被浸染改变,由对武功心法的排斥,到认可,到亲自修习,到入迷、走火入魔、晕厥。
漓花滩的装束精致繁琐,偏暗黑,带邪气,我能不穿则不穿,众人皆如此,熟悉、习惯了,渐渐觉得没什么,气质起了微妙变化。
你是对的,全世界都跟你不一样,说你错了,长期活在这种观念里,久而久之,你也会以为自己是错的,潜移默化的改变。
譬如接手漓花滩。
我一个人的肆意的狂笑震荡在这密室里,久久不绝。
狂妄地撕裂缁衣,刺入的曼陀罗清晰无比,它是扶柳的曼陀罗,扶封的花,开在我肩上。
“我不仅是漓花滩滩主”三下五除二将碎衣片剥下,闪闪熠熠、轻佻华彩,青楼女子的风情绣裳贴在身上,我自腰间抽出打狗棒,看了公子韶绎一眼,道“也是丐帮新任帮主。”
在西洲曲,七兔、九鹰他们叫我头儿,韶绎问为什么,我说丐帮的人,你请客几天,他们也会叫你头儿。
当笑话说了,韶绎没再问起过。
凤姐儿拧起眉毛,想不到么?我也想不到。
其他几人一派严肃,观虎狼一样的眼神。我不敢看扶封,若他也用刀刮般的眼神看我,我该怎么收场?
脱下这层衣裳,穿着最朴素的淡色小衫、藏蓝裤裙,我走到扶封跟前,蹲下:“白檀有许多面,哪一面你都看到了,认清楚之后,你愿意让她这样的人做你的王妃么?”
扶封捧起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疼惜刻在眸子里,就像很久之前一样。
他的疼惜还在,刻在了里面,何时何地,我抬脸就能看得到。
他点点头,极轻,却坚定。
那时,灯火把鼎麟宫照得明如白昼,他说,外面路黑,他说,想要保护我。
我环住他,靠在他的肩上:“外面路黑,我已经陷进泥淖了,你拉我出来,保护我好不好?”
“好。”扶封轻声应下。
扶柳写道,如果他可以再活一次,愿意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抛却身世,抛却伦理,永远做躲在扶封身后的弱柳,等着扶封的保护,等待死亡。
扶柳说,想把扶封刻在眼里,这样闭上眼睛时也能看见他笑的样子了,弱柳从风一样柔软温暖的笑容。
扶柳说的对极了,扶封的笑容就是柔软温暖的,弱柳从风一样。
扶柳希望柳欲静而风不止,他的愿望实现了。
我密音告诉扶封:“扶柳爱的是你,不是公子韶绎,你要坚持着等他回来。我刚才的话是替扶柳说的,他愿意抛却一切,受你保护,与你长相厮守。而我,可以做你的王妃,却不能和你在一起。”
因为,你不爱我,我不爱你。
因为,我有太多牵绊,已经心有所属,即使不能和他在一起,也无法勉强和你在一起。
因为,我此趟是来撕破脸的。与你的师父有恩怨要了断,要把一些秘密托出水面,此等风险之下,可能会死。我死后,扶柳有一线希望回来罢,若没回来,那你就可以死了这条心了。
不用看见一次难过一次,不必看见我和别人在一起时伤心难耐。慢慢地,就好了。
我放开扶封:“教主,白檀有几件事要请教教主。”
“请讲。”他鹤发童颜,肌肤鲜活有弹性,并没松弛。他直视着我,眼神慈祥,笑意盈盈,竟没有半点遮掩的光芒。就好像他什么都没有对我做过,而且还大度地包容了我的狂妄一样。
他的右手搭在左手手背上。触景忆景,我泡在汤药中,白绫覆住眼睛,与他面对面肌肤相贴,被他握住手背亲吻的画面让我腿软。
咽了口唾液,咽不下呕吐的欲望。
他五指弹敲手背,想到那只手在我后背弹敲抚摸过,我脑中一片空白,呆在原地不安地颤栗。
“小雪拜见教主。”
湿气扫过我的衣襟,白狐肷斗篷,白雪脸蒙一方白纱,鞋尖略湿。她身上的阴寒气息让我有躲开的欲望。
白雪行过礼,转身擦过我的肩膀,直觉不对,我跟着转过身来。
在她出手之前,我避开要害一掌击了过去。
她快速倒退几步,瘫在地上,大口吐血。韶绎过去试她的脉搏,眼神刷地朝我飞割来。
我握紧手掌,在衣裳里摸索,吞下几粒寻常解毒的小药丸,才触到她,掌心酥麻,拿开即消失。
白骨堡是毒门一绝,淬毒、用毒不在话下。我不知那一掌是否沾了慢性毒。
“我要杀了你!”白雪恶狠狠地想扑上来,被韶绎拉住。
我被他们这一幕恶心到了。
大名在外的原小源原来比花儿娇弱,被我避重就轻的一掌就打成这个样子。
男方英雄救美了,女方以身相许了,对你们来说还不是皆大欢喜么?合伙对我步步紧逼、次次陷害做什么?
我是喜欢韶绎,管不住自己的心是我的错,我没祝福你们,但我破坏你们了么?我当自己是路人是过客还不被容许么?
一只手搭在我手臂上,扶封站在我右侧,他关切地看着白雪的伤势。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宽心好多。
左边,凤姐儿挺立,眼神交汇,我很高兴她能相信我。
“瑰珀,小雪的伤势如何?”教主问。
韶绎冷硬着脸,深深看了我一眼,抿唇皱眉,道:“受了内伤。”他接着迅速扫过我的脸,表情嫌恶,“武功被废。”
白雪低声啜泣,面纱很快被泪水打湿,两道血迹显出来。
我讶然。小手指颤抖,被我攥在手心里。
韶绎伸手去揭她的面纱,她大睁着眼睛,泉眼流溪水。
腮边一个交叉的血痕,伤口比我的还要深,半边脸肿得老高。
我逆着几人的目光,回头,归一教教主负手端详着伤口。
师父会害徒弟么?
“不是我做的!我是被陷害的!”
“白檀!你撒谎!你一定在记恨我!泼我的脸泼不成,就把我划成这副模样!”白雪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得狠了,哇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沫来。
“我为什么要记恨你?”我的气势弱下去,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跟她面对面说话,“是因为你当初划破我的脸?或者公子韶绎一句喜欢我的玩笑话?”
几人的目光在我和白雪脸上游移。
“你诬陷我!就是你!就是你做的!我非要杀了你不可!”她抽出一把短刃刺来。
这句话该我来说才是。
我抓住她握刀的手腕:“白雪,摸摸你的良心,你对得起,那好,你尽管刺,你不刺我帮你刺。假如你还有一点羞耻心,就停手去疗伤,真相查出之前我不会跑的。”我迟疑了一下,把“我们可能被人算计了”咽入腹中。
我拿不到证据凭空说,在这些不知原委的人面前就是推诿责任吧。
她用力刺下,我冷笑一声,一点点松手,挨这一刀死不了人。错挨的刀子痛,心里的痛更痛。
韶绎把我推出好远:“你闹够了没有?!”
我撑坐起来,发现白雪以同样的姿势倒在对面,右手上的刀刃划伤了左臂。
她丢掉短刃捂住伤口,眼巴巴地望着韶绎,求助的哀怨表情。
“绒儿,送小雪去疗伤。”扶封吩咐。
“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我去查。”凤姐儿说道。
“白雪姑娘,想说是我倒下时还不忘推你一把么?哈——手段和人相配,我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下三滥的人。你是么?”我失笑,把地上的刀收到手心里,“你没刺到,我帮你,包你满意。”
“檀儿,你醉了。”扶封上前。
“我醉了。我沾酒必醉,可我还清醒着,我想醉。黄连吃过吗?苦到舌头麻掉,能提神,越苦越提神。”我运足功力在周身设了一道屏障,“韶绎,不要逼人太甚,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在侮辱我。”
我在自己身上刺了一刀。
“不要——”韶绎吼道,出手攻击屏障。
“檀儿!!!”
屏障剧烈震动,我喷出一口血,又将它加固,他破了这屏障,我将命不久矣。
“韶绎公子,为什么不要?”我按压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是在可怜它么?是因为它喜欢你么?它是很喜欢你,它这么喜欢你,你还狠得下心把它捏碎,碎成渣渣,碾作沫沫,当风扬其灰。你把它伤透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也没有以后了。”
我拔出刀子:“什么滩主、帮主,无论什么主我都是不由自主。”
扶柳的担子太重,我背负不起了,我不背了行么?采花大盗、漓花滩的恩怨、你们归一教的情仇、武林的征讨和追杀,由一件小事牵扯出的东西越来越多。我感谢扶柳,没有他我怎么有机会接近你?
“你在辱没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你说,最丑时候的爱是真正的爱,我没到最丑的时候。”握住滴血的短刀,寒光闪进我的眼睛,“没有最丑,只有更丑,所以,你永远不会真正爱我。”
我咬住牙关,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又一刀:“我是不怎么在乎这张脸的,我怕你在乎,我在乎的是你的在乎,也只有在你面前才如此在乎。你说,你是扶封,我信了,这哪里是一个名字的问题?!你说公子韶绎不怎么皱眉,怕长皱纹,但是我总见你皱眉,一直骗我不累么?我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