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弹剑问天-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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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陆先生也不多让啊,这一路剑法使来,长风可不是一点便宜也没占到么?”却是秦昭佳的声音。
陆游笑道:“昭佳丫头,你夫君故意让我呢,不然先前这招,我早是败了。小丫头剑法不弱,你怎会看不出来?”
谢长风为妻子解围,笑道:“前辈,你武功得自李前辈真传,胜晚辈良多,却来消遣我们这些晚辈作甚?”
陆游哈哈大笑,道:“当今世上,除了家师,你是真无敌手了。”说到这里,他却神情黯然,“只是,连我也快一年没见过她老人家了。”
秦昭佳道:“易安前辈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世外高人,陆先生能蒙她老人家指点这些许年,已经是不小的福分,总比小女子连见也没见过前辈的幸运得多吧?”
陆游想了想,笑道:“还是你这丫头会安慰人,长风能娶到你真是好福气。哈哈!”
谢长风笑了笑,秦昭佳却嗔道:“陆先生就会欺负人家。”
“哈,我若欺负你,长风还不把我这把老骨头剁成肉酱啊!”陆游不过年过四十,却极是喜欢倚老卖老。谢秦二人知他脾性,均是淡然一笑。
石桌。冷菜。残酒。
“陆前辈,不是传你转道绍兴,去了洞庭么?怎么有这雅兴来寻我呢?”酒罢谢长风问道。
“出了点意外。”陆游轻描淡写带过。谢长风知他不愿说,也不逼他,因道:“前许日,曾见到令师弟。托他带了一件东西去洞庭。”
“未央?”陆游奇道,却立知不是,接着道:“是你那本家么?”
谢长风摇了摇头。陆游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他啊。呵呵!你带了什么宝物给吴小子啊?”
谢长风淡淡道:“一把剑。”
“剑?”陆游双目中忽的光华大盛,“莫非,莫非竟是那把剑么?”
谢长风叹道:“前辈智者之名,果然非虚。”
“哈哈!你人没去洞庭湖,却送了这么好一件礼给他。这小子不知是前一百辈子积了什么德,居然交了你这么好个朋友。”陆游赞赏地看着谢长风道。
“朋友啊!呵呵。”谢长风笑了起来,“希望你真懂得这把剑的意义才好。”
※※※
杀气。
吴飞鸿暗暗苦笑,面前这天仙般的女子口口声声叫自己夫君,却无所不用其极的要用手中长剑斩下自己首级。天下讽刺之最,莫过于此。世事之奇,一至于斯。
剑近面门,他口中蓦地喷出一口真气。这一口气,自是无法将天下有数高手姬凤鸣的剑吹停,但却还是将其剑势缓了一缓。所为“阻而不止”,便是为此。高手相搏,争的便是一瞬。下一刻,他手中钢刀已堪堪抵住青霞剑的剑锋。
剑虽挡住,只是杀气却已透过刀身传了过来。只是,吴飞鸿先前这一吹一挡,所征求的却也就是这一瞬。杀气贴着发梢过去。发簪却断,会盟之前,吴飞鸿特意梳紧的头发立时散了开来。只是他人,却已如一尾游鱼倒窜金波而去。
姬凤鸣长剑一抵到刀身,自是大吃一惊。只是虽惊不慢,青霞剑回收,整个人却如离弦之弓,飞向吴飞鸿。当是时,吴飞鸿人向后仰,倒贴甲板而飞退;姬凤鸣却人在空中,长剑追刺。一上一下,说不出的好看。如是两丈,吴飞鸿急退的身形却是一顿。姬凤鸣似是不料他有此一招,身子已飞过。只是她内力早收发由心,人在空中居然说停便停,人却不回身,倒刺一剑而来。
这几下,当真是说不出的凶险,又迅捷异常。旁人只看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万不料,武功居然可以如此使的。论及应变之快之巧,心机之深,这二人实是当世翘楚,任一一人领袖群伦都是绰绰有余。申兰刚跃下楼来,却发现自己一点也插不上手。见得吴飞鸿一退,躲过姬凤鸣必杀一剑,方是一松,此时却见姬凤鸣这妙夺天工的一剑,刚放下的心,却立即又提到嗓子眼上。
长剑,却又一次碰到刀身。姬凤鸣人在空中,不比吴飞鸿落在甲板可以借力,只是她内力比吴飞鸿略略高出一筹,这一次,却是秋色平分。
一触即收。
下一刻,吴飞鸿的钢刀却如化着一只白鸿,飞斩向姬凤鸣。这一式,却是惊鸿七影之断鸿声里西风紧,但却是一招真正的刀招。化剑为刀。这一招的威力不减反增。旁人看来,这一招似是平平无奇,落在姬凤鸣眼里,却是大吃一惊。这一刀,竟是充满一种断肠之意。非是伤心到了极处,绝使不出如此一招。吴飞鸿看来风流潇洒,只是竟不知他不自觉间竟已对自己情根深种么?
她不及细想,长剑一招雏凤清于老凤声回击。二人交打于一处。
堪堪百招竟过。吴飞鸿只觉心中肝肠寸断,说不出的伤悲来,此时每一招使来,竟不去想,只是随意出招,但每一刀之出,竟合乎天地至理。若说先前之招,尚是由刀使剑,招中含了绵绵剑意,此时一刀之出,竟已是刀光霍霍,全无一点牵强。生平所学剑招,竟全数可用于刀。只是当使到惊鸿七影时,他却蓦然顿悟:为何一定要守着成规呢?
下一招出来,他手中钢刀却已是真的刀招,每一招都是一种伤心断肠之意来。
姬凤鸣却是越打越是心惊,越是后来,吴飞鸿手中单刀力量越大,招式越是巧妙,每一招全无成法,也无痕迹。自己除了以攻对攻之外,竟是再无他法。
罢了!姬凤鸣蓦然跳出圈来,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赢了。”
吴飞鸿心绪茫然,呆呆道:“我赢了?”
姬凤鸣道:“自你使出以刀为刀的那一招开始,我就输了。”
“哦!”吴飞鸿道。
“可以告诉我这一招的名字么?”姬凤鸣理了理青丝,收剑回鞘。
“恩,我想一想。”吴飞鸿道,“就叫断鸿声里西风紧吧!”
“断鸿声……里……”姬凤鸣道,“好名字。吴郎,我可要走了。”
“吴郎?”吴飞鸿轻轻叹息一声,“唉!走吧,走吧。”
姬凤鸣强忍眼中欲流下的泪水,笑道:“再见……”说罢竟不在看那船上诸人一眼,纵身跃入那滚滚烟波。
所有的人,均不知为何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吴飞鸿喃喃道:“吴郎……吴郎……”他如此一遍一遍的念着,却忽然喷出一口血来。
“盟主,盟主你怎么了?”众人围上这位日后名动天下,影响大宋气运多年的新任武林盟主来。千万人中,却只有黄袖轻轻叹息一声:“吴郎啊!却是从此吴郎是路人了。”
第八卷 龙在天涯 第六章 剑过问君一语
金风送爽,阳光下的秦淮河便有些波光粼粼的意思。几尾游鱼舒服地半浮在水面,时不时吐出一串微小的细泡来。雁字青天,有鹤扶摇。对佳景如斯,谁忆得,当时血满秦淮?
连营如丘,箭楼如峰,铁骑迂回,弓弩翻弦。沙场秋点兵。
楚天望着自己麾下虎狼男儿,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意。
“得得得”一串急促蹄声,自远而近。楚天抬头,一骑近来。
“报……”马上之人翻身落地,单膝着地,拱手为礼道:“报元帅,场外来了一对年轻男女,男子自称是谢长风,要见元帅。请元帅示下。”
楚天微微诧异,喃喃道:“谢长风……他,这么快就来了?”略一沉吟,道:“传。”
营外,谢长风轻轻抚了抚昭佳的长发,微笑道:“不要担心。我很快会回来的。”
秦昭佳却不知为何竟有些神不守舍,忽道:“长风,临行之前,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呵呵!有什么事这么重要?”谢长风笑道,“等我回来再说,不可以么?”
秦昭佳却未理他,只是低低道:“我……我有了。”
“有了?”谢长风一愣,随即大喜,笑道:“果然,果然就有了?多久了?”
秦昭佳道:“两个月了吧。”一语至此,她幽幽看了谢长风一眼,方道:“长风,你说我们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好?”
谢长风却不答,忽地将她抱起,绕转起来。秦昭佳又羞又急,捶打他肩头,道:“别闹了,有许多人在看呢。”
谢长风哈哈一笑,道:“你是我妻子,他们爱看,就任他们看去吧。”话虽如此,却依言将她放下。
“名字……名字啊,这个消息来得太也惊喜,就取名谢惊吧,你看如何?”谢长风终于道。
“谢惊?”秦昭佳皱了皱眉,“好象不怎么好听。”
谢长风笑道:“不好听?恩,那就叫谢惊鸿吧!”说时,他忽然想起远在洞庭的吴飞鸿来。好久不见了。
“这个名字不错。不过……惊鸿一瞥,是不是有些太不吉利?”秦昭佳道。
“呵!就这个了。”谢长风笑道,“无论男女,都叫谢惊鸿。”
秦昭佳知他心意,凄然望他一眼,道:“长风,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
“一定。”谢长风灿然一笑。斯时,整个天地明亮起来。
※※※
吴飞鸿一口鲜血喷出,随即人事不知。众人扶将上来,乱作一片。终是凌若雨了得,镇定自若,将他扶入厅去疗伤。申兰一众亲友自是相随而入,便是夜未央也一惊,接踵而进。其时,铅云压下,正有豆大的雨点砸将下来,不时,已是密如麻脚。杨云提议诸人回房休息,盟主已定,结盟之事明日再议不迟。诸人均觉有理,应允而归。
翌日天光放晴,碧空万里无云。洞庭湖上波澜不惊,长烟一空,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吴飞鸿忽觉鼻中一阵幽香,随即睁开眼来。入得眼来,却是半张俏脸、一蓬青丝,细细一看,却是坐在床边的申兰紧贴着自己的脸正自熟睡。他心头一阵甜蜜,再看时,柳风二女却也于对面几上支手熟睡。阳光自窗外漏了进来,照到三女面靥,一般的人比花娇。吴飞鸿轻轻吸了口气,心头一片平和。江湖一生,能得一红颜知己为伴,已是此生无撼,更何况自己却有三位佳人?呵,还有雨儿,啊,姬凤鸣……一念至此,他心口一痛,轻轻呻吟了一声。
申兰立时醒来,却见他一双黑水晶般的眼珠正望着自己,立时大喜,雀跃起来,双手大力拍在他胸口,笑道:“吴大哥,你终于醒了?”吴飞鸿皱了皱眉,强笑道:“是啊。”却是申大小姐这一掌拍到了他昨夜受伤之处。原来昨夜一战,他与姬凤鸣硬拼了两百余招,他内力不及姬凤鸣,已然隐隐受了些内伤,后来伤心之下,气血攻心,那伤势竟重了几分,立时昏厥过去。经凌若雨疗治,已是好了大半,只是申大小姐天生神力,欢喜之下,这一掌拍去,自是一阵疼痛。
申兰见他痛楚神情,这才省起,忙道:“对不起啊,吴大哥,你没什么事吧?”吴飞鸿神色一紧,惊呼道:“啊,小兰,吴大哥……不……不行了。”说时将眼一闭,竟又昏了过去。
申兰一急,伸头过去细看。却见那人紧闭双眼忽然睁开,下一刻,脸颊一热,一股电流转遍全身。在看时,那无赖正笑嘻嘻看着自己。她一时愚钝,奇道:“吴大哥,你……你没事啊?”
吴飞鸿笑道:“本来是大事不好,亲了小兰一下,不知为何立时一点都不疼了,你说怪是不怪?”
申兰这才发应过来,却不知为何竟未大怒,只是面颊上立时竟有几朵红云飞起。吴飞鸿大奇,一怔,却随即将她抱入怀来,恣意温存。
“呵呵,人家做梦都还担心你呢,你却已在风流快活了。”说话的却是柳凝絮,原来她也已醒了。吴飞鸿抬起头来,却见柳凝絮与风疏影都已醒了,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与申兰。申兰大羞,忙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吴飞鸿大笑道:“哈,二位娘子也醒了正好,人家刚和小兰那个完……来,来,咱们再亲热一下。”
申兰羞极,怒道:“谁和你什么那个啊?”
吴飞鸿笑道:“小兰,不要害羞嘛!二位娘子,为夫来了。”说时身法使动,竟从床上弹起,扑向柳风二女。二女忙侧身闪避,却哪里是名震天下的惊鸿七影的对手,不多时已各自被香了好几下。房中乱成一片。
房外却响起一串脚步声。众人忙住了手,安静下来。
不时,有人敲门。打开。却是凌若雨。
※※※
撼山易者撼岳难,岳去尚有楚山连。
谢长风单影只剑,孤身而来。楚天的苍老的容颜,无悲无喜,一如静寂的佛陀。这一刻,他已等了太久。他知道,谢长风也已等了太久。远在百丈之外,透过兵戈横朔,谢长风那冲天之气竟已穿射而来。这不是杀气,却比杀气更冷。这也不是剑气,却比剑气更烈。谢长风整个人,本身即已是一柄剑,锋芒不露,却已让你惊觉千重玄冰下的烈炎。
虽千万人,吾往矣。
久经沙场的兵将感到了这股逼人的气势,所有的人忍不住颤栗。但没有人退,他们都是大宋的好男儿。
千万人外,楚天一动不动,一任如雪白发,迎风轻扬。
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是,如果连风都没有呢?
谢长风轻轻拔出长剑。
风,再扬起时,碰到这片天地,蓦地止住,再难寸进。光,慢慢黯去,一片肃杀的冷颜色开始渗透。弓弩在弦,兵戈在手,士卒红红的双眼透着恐惧与坚强,将军握弓的手,虽然坚定,却已微微开始倾斜。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谢长风就是那么简简单单一个人,却远远胜过了千军万马。千万人,千万颗心在跳动,每一个人都在想,谢长风的剑是不是已逼到自己的咽喉?
一只箭,如流星,划破天地。迅疾的,万箭齐发。
漫天箭雨,汇聚成一个点。那点却是谢长风。几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如此形势,那个白衣男子被射成刺猬,该已是幸运了。
箭雨穿过了谢长风。有人揉了揉眼,没错,是穿过。未见红。
残像。
静。寂。
剑光暴起,谢长风如一条龙,折行于千军万马。所过之处,人人呆若木鸡。旁人万箭待发,却发现,一路逶迤,全是谢长风的影子,竟无人知那个才是谢长风。原来身法之极,天地间无处不在。下一刻,谢长风却如一道闪电,所过之处,无人能觉。顷刻之间,谢长风竟已如凭空消失,一如他从未出现。
下一刻,谢长风长剑一收,已伫立于楚天对面。
百丈之遥,如在咫尺。
弹指之间,这个优雅的白衣男子,已自百丈外,悄然立于楚天面前。
“你来了?”楚天笑了笑。
“我来了。”谢长风点了点头。
“其实,你不该来的……”楚天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我是不该来的。”谢长风也叹了口气。
“那你走吧。”楚天笑道。
“也好。”谢长风笑道,“不过,我忽然有件事想问问你。”
“你说。”楚天有些意外。
落霞忽起,幻起一朵凄厉的烟花,绽放在楚天的眉前。楚天苍老的容颜露出一丝笑容来,居然莫名的灿烂。他佝偻却雄伟的身躯,却一动未动。长剑离他眉心一寸,嗡嗡鸣响。一剑之威,无人可挡。
士卒恐惧,却张圆了弓,握紧了枪,扑了上来。楚天忽然举起右手,人群定住。
视若未睹,谢长风握剑的手坚定如磐。他正色道:“今昔何年?”
“大宋高宗绍兴二十五年八月初一。”楚天立时道。
“原来如此。”谢长风似有所悟,撤去长剑。转身,拂衣,一步一步,前进。
楚天举起的手,蓦然落下。
万箭齐发,铁甲蜂拥。
谢长风露出一丝笑容,带着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