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万里 by叶子-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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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他?
管清月剑尖轻颤,他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他喃喃地自语。
曲非问依旧是闭目无言。
管清月咬了咬牙,忽然怒道:“你道我真的不会杀了你吗!”手腕一振,长剑挟着奇异的尖啸,直刺下去!
眼看曲非问就要身死当场。
曲非问双目虽闭,耳畔可听得清清楚楚。听得剑锋破风之声迎面而来,马上就要来到自己的心口,知道这剑风一到,便是自己死亡的时候了。这时候,心头不知道为何,忽然一阵异样的平静。
如此了结这一生的孽缘,也好。
心头长长叹息。紧闭着的眼帘内,蓦然间闪现了一幕幕的影子。那是往昔和眼前这个少年所在一起时候的,点点滴滴。有欢笑也有痛苦,有爱恋也有不舍。只是所有这一切,任是再怎么惋惜也罢,逝去了的,终究是早已经逝去了。
清月……
心头的叹息未终,身前的剑风已是及体。胸口微微一痛。锐利的剑锋已是轻而易举地划破了胸前的肌肤。然后剑锋猛然一顿。那挟万千杀气而来,眼见得就要取了他性命的锐利剑锋,竟忽然间,就这么地,停留在了他入肤一分的地方!
剑锋轻颤。那颤抖越来越是激烈,却始终不能再刺入曲非问的肌肤。曲非问睁开双眼,叹息着瞧向对面。“何必再犹豫呢?要杀就干脆利落地杀吧。”
没有回答。
曲非问再瞧过去,不由一惊。
对面的少年此刻虽依旧握着剑,但瞧他的表情,却宛似忽然生了重病一样,又或者忽然中了什么剧毒一般,竟是站立不稳,浑身上下抖得象筛糠一样!那绝美的容颜此刻全皱在了一起,美丽的大眼睛紧紧地闭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滴落!
出了什么事?
“清月!”
曲非问心儿忽地一下高高吊起。他再顾不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更忘记了对面少年原本正要杀他的事实。紧张地叫道:“清月!你怎么了?”
应着他的话声,对面少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额头上的汗珠,也不再沁出。
“曲大哥!”张开眼来,少年惊喜地大叫。他迅速地扑上前来。
曲非问疾退。这才免除了剑锋及体的厄运。
“曲大哥?”少年一呆,忽然“啊”地一声,慌不迭地扔掉了手中的长剑,一边道,“我怎么会拿了把剑呢?好奇怪。曲大哥,你没有被我伤着吧?”一边就又扑了上来。
曲非问又闪了开来。
“曲大哥。”少年住了脚,有些伤心的样子。“你为什么闪开我呢?是少彤做错了什么事情,曲大哥你不愿意再理我了吗?如果真是我做错了事情,你说出来,我改就好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他的目光楚楚可怜,是曲非问一向所熟悉的燕少彤的眼光。可是怎么会这样?明明适才还一副气势汹汹想要杀了自己的模样,此刻却忽然变回了单纯善良的好孩子?
曲非问一时之间,只觉得头脑中乱糟糟的。无法解释的事情,也许只意味着对面的少年忽然又有了什么新的阴谋吧!曲非问这么想。
“啊哟!曲大哥你胸前流血了!”
少年却忽然又惊叫。扑上前来,他抽出怀里汗巾来为他包扎。曲非问这一次没有躲开,只是冷冷地望着他,瞧他如此做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好了。”
少年好不容易为他包好,自己的额头上也出了一头汗。反手抹了把汗,少年笑道:“幸好伤口不深,不象上次你受的伤那样,几乎从前胸穿到后背,穿了个透心凉。这次只有一分的伤口而已,很快就会好啦!曲大哥,你怎么又会受伤了?”
曲非问淡淡一笑。“你何必明知故问?”
咦?
少年扑闪着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少年的面色一变!
“对了,我适才手里拿着一把剑。曲大哥,你是说……是说……是我伤了你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曲非问皱眉看他。
“清月。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如此装模作样。”
少年一呆,面上流露出委屈的神色来。“我没有装模作样啊!曲大哥,你为什么这么说我?而且你的脸色好奇怪。”他不解地望着他,“还有,你适才为什么叫我清月?”
曲非问惊讶地望着他,良久,倏地一声长笑!
“不是你要我称呼你管清月吗?还是说,现在你改变了主意,要我称呼你燕少彤了?”
“我本来就是燕少彤呀!”少年理所当然地道,“我什么时候叫过管清月了?曲大哥你也真是奇怪。好好的,我为什么要你叫我管清月呀?我是姓燕,又不是姓管。”
曲非问一愣。
少年却又四面张望了起来。
“好奇怪,这里是哪里?我明明记得我在房里面休息,怎么一觉醒来,就来到这个荒郊野岭了呢?”他越瞧越皱起了眉头。“曲大哥,是你带我出来的吗?”
“恰好相反。是你带我来这里的。”曲非问审视地望着他,摇头。
“我带你来的?”少年惊奇地问。一低头,却正看到旁边地上的新坟。坟头上,竖着曲非问所插的简陋的木条当作墓碑。木条上,剑锋刻出了五个大字。
“燕归来之墓。”
轰然一声,如天崩地裂。少年呆在了当地,不能置信地发起抖来。
“……父……亲?”
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墓前。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父亲——”
他嘶声大喊,大哭。直哭得天为之惨,云为之聚。天地风云变色。曲非问抬头望天,不知怎的,只感觉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的样子。
哭够了,少年跪坐在地上,回过头来,望着他,问:“父亲他怎么会忽然去了呢?他是怎么去的?”
曲非问叹了口气。
“你是真的忘记了呢,还是在装糊涂?”他道,“管清月,难道燕世伯不是你亲手所杀的吗?”
“我杀的?”少年呆滞地重复。“可我不是管清月啊!”
“你是。”曲非问冷冷地道,“你就是管清月。你亲手杀死了燕世伯,只为了昔年丹霞山魔教覆灭一战中,他也是其中的重要人物。然后因为你杀人时被我看见了,所以你约我到这里来,好对我杀人灭口。而我胸前的伤口,也是你亲手刺下的,管清月。”
“不是!”少年狂叫了起来。“他是我的父亲,我怎么可能会杀他!还有你,曲大哥,你知道我更不会杀你的啊!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他急切地望着曲非问,期望在他的脸上看到赞同的意思。可是一眼望去,却见曲非问的面色十分地冷漠,那双以前总是充满了关爱的目光里,也是冷冰冰的,毫无一丝温度。
心儿猛地一下,沉了下去。
蓦然间,想起了适才自己初醒来时,站在这个奇怪的地方,手中,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而那把剑的剑尖,当时,正指着对面的曲非问。
神思悠悠。
这瞬间,所有的以前被自己刻意忽略掉了的事情,以及那些明明就在眼前自己却不愿思考不愿去想的一切,一刹时齐涌上脑海。
从很多年很多年前开始,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年了,自己就常常会头痛,然后莫名其妙地昏倒,而醒过来的时候,多半是在另外的一个地方。而在很多时候的夜晚,自己常常会做噩梦,梦里,自己会杀人,沾满了全身的鲜血,在血中狂笑。
闭上眼,最清晰的昨夜的梦境,重现眼前。
梦里面自己站在高高的擂台上,和一个个人打,打胜了他们,杀了他们。脚下血流满地。台下的人颤抖了,他们再也不敢上台来。于是人群汹涌着欢呼,高喊着庆贺自己成为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自己也狂笑着。然后回到了涤雪院,和父亲说了些什么话?自己忽然就一剑刺进了父亲的腰际。父亲倒在了椅子上……
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少年颤抖着问:“今天是九月初几?”
“九月十一。”曲非问看着他道,“前天武林大会开始。今天武林盟主之位,由你夺得。”
双腿一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那不是梦呵!原来一直以来,我所以为的噩梦,从来都不是梦啊!那都是真的。是另一个我,在我沉睡的时候,杀了人,做出了所有的一切。而我,还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又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那另一个我,就是管清月吧?
少年颤抖着举起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掌。白皙的手掌上有着薄薄的细茧。往昔,自己从不曾注意它。但细想来就知道了,自己这双手一向除了握笔就再没有动用过,这样的手,如何会有茧子产生?
那茧子是握剑的明证,是自己满手血腥的明证啊!
无法承受的痛苦从心底深处弥漫上来。强烈的悔恨从脑海深处泛滥而起。为什么要活着?既然我害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还活下去?我竟然连自己的父亲都亲手杀了!而且我居然还想杀曲大哥……不不不,我真的不能够再活下去了!!
……只有一死。
只有一死!
意识在一瞬间忽然清晰了起来。少年慢慢地坐直了身子,视线最后地扫了对面的曲非问一眼,唇角,浮起了一个凄凉的微笑。笑容未逝,少年手一伸,抓起了适才初醒来时,被自己抛掷在地上的长剑,反手,直刺自己心口!
“清月——”
曲非问撕心裂肺地大叫,奔上前来。可是终究还是迟了,剑锋,已是深深地插入少年的心口。
“清月!不要死!”曲非问慌忙出手点住他胸前穴道,阻止鲜血继续汩汩流出。纵然明知道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
“不要死啊,清月,不要死!”
“曲大哥……”少年微笑着,勉力叫着。
“清月?”
少年努力地摇头。
“不要……不要叫我……清月。我不是……清月,我是……少……少彤啊……曲大哥,叫我……少彤,就象……以前一样,叫……叫我少彤,好……不好?”
他渴盼的目光望着曲非问。曲非问呆了一呆,点了点头,唤道:“少彤。”
少年凄凉地笑了起来。
“曲……大哥,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告诉你。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啊!你要相信我……好不好?”
曲非问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少年的笑容黯淡地灿烂起来。
“曲大哥……你真好!唉!可惜我……我不能再……看到你啦!我……我快要……死了。曲大哥,你一定要……要相信我说的……话!我是……燕……少彤,不是……管清月!”
“我相信你!”曲非问慌乱地点头。“你不要再多说话了!我得赶快想办法救你。”
少年艰难地摇头。
“不成的啦!曲……大哥,我要……死了。唉,我真想……永远地……陪在你身边……啊!”
双眼无力地闭上。他失去了意识。
“少彤——”
空荡荡的山巅上,传来了曲非问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里是哪里?
意识昏昏沉沉间,有两种思绪在翻来覆去地互相绞缠。一生的往事悠悠流过,那所有已经忘记了的和想要忘记了的一切心事,都在翻覆间奔腾着涌上脑海,化为一生也挥不去的噩梦。
“不要——”
凄厉地大喊,从噩梦中惊喘着醒来。
“少彤,少彤?”
入目处,是床边满面担忧和关怀地,望着自己的男子。曲非问。
定了定神,想起昏倒前的一切。床榻上的少年幽幽长叹。“我还活着吗?”
“你还活着。”曲非问紧握着他的手。“我差一点以为你就那么永远离开我了!少彤,你吓怀了我。以后千万别再做出这样的举动了,知道吗?”
就算你一直在骗我也罢。就算你的存在将会毁掉整个武林也罢。那一刻,看到你将剑锋刺入自己的心口,我竟只感觉到自己的魂飞魄散。那时候我才知道,我从来不曾恨过你。少彤,我一直一直,都只是喜欢你的。
少年轻轻地笑了。笑得很苦很苦。
喜欢着我吗?感受着你眼光里的深情,却知道,那其实从来都不是对我所发出的。曲非问,你所喜欢的那个人儿啊!一直一直,都只是燕少彤吧?
不是我……管清月。
少年轻轻地抽回手。
“你又叫错了。”他微微地笑,“我说过,不要叫我少彤。我不是燕少彤,我是管清月。”
“少彤?”
曲非问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他,然后道,“好吧,或者叫你清月。清月你能否给我一个解释呢?关于你的两个名字,以及,你前后不一的言行举止。”
“我的两个名字吗?”
少年的身子动了动。心口猛地一下抽疼。那一剑刺出来的伤口可真厉害。这一下,怕是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个十天半个月吧?
“或者你该说是,我和燕少彤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吧。”他苦笑着用手紧紧地按住心口。“他还真狠的下心,出这么重的手。就这么想杀了我吗?”
“谁?”曲非问不解地问。
“燕少彤。”少年简单地回答,指了指自己胸前的伤口。“幸好他不会武功,剑锋刺偏了。不然,我还真的就被他杀死了呢!”他轻轻笑了起来。“被另一个自己杀死……这感觉可真奇怪。”
“你好象一直……把清月和少彤这两个人分开?”曲非问犹豫了一下问。“你们明明就是一个人,可听你说话的口气,倒好象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似的。”
“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人。”管清月依旧笑。“从他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是。”
曲非问皱眉看他。
大笑容易牵动伤口。管清月很快笑够了,便不再笑。
“我们是两个人,也是一个人。”他住了笑,盯着曲非问,一字字说。“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唯一不同的是,我知道他的一切,他却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
视线望向窗外。这房间简陋得很,似乎是一家小客栈的客房。小客房的窗户也是小小的,高高的开在屋檐下。明媚的阳光透过小窗户射了进来,房间却仍旧显得很阴暗。
“从七年前我终于苏醒过来以后,这许多年来,一直都是他昏睡的时候我清醒着,我沉眠的时候他清醒着。直到如今,从无例外。”
话声微顿,他的语气在一刹那间蓦然显出无限惆怅。“不过,这从来没有过的例外,从今往后,恐怕是要被打破了……”
静默。少年无语,曲非问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少年才长长叹息一声,抬起头来。
“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么?……想听听我们的故事么?”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一室静寂,只有少年近乎独自低语的话声,在黯淡的小房间内流淌。
“十五年前,武林中正邪两道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丹霞山一战。其中正的一方,自然是在武林盟主领导下的武林各大门派和白道群雄,而邪的一派,指的却是我魔教。这一战,你自然也很清楚。”
“那一战的结果,是我魔教输了。我的父亲,在惨输的同时当场被杀。杀他的人,是燕归来。”
“我的母亲,护着我的姊姊和我,逃了出来,逃到了山下无相寺中。然后在寺中,遇上了追来的所谓正义之士。他们以斩除妖邪为名,以我的性命作要挟,擒下了我们母子三人。然后,就在那寺中的神像前面,就在我的眼前,侮辱了我的母亲,和姊姊。”
苍白的面颊。拼命地紧咬的唇。一颗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啪”地一声滴下地来。
“他们不许我闭上眼睛。他们狂笑着用手强扒开我的眼睛,强迫我去看。我亲眼看着我的母亲受辱,亲眼看着我的姊姊受辱。我的姊姊,那一年刚刚十一岁,还是个小孩子,被他们折辱得浑身鲜血淋漓,死的时候还大睁着两只眼睛!我的母亲,不甘心受辱想要咬舌自尽,却被他们用杀了我来相威胁。我看见母亲屈服时流泪的脸。”
“然后就在母亲也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而他们正要杀了我的时候,燕归来过来了。”少年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