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精选集-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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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一想法从未十分明确。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他总觉得这事有点尴尬,尤其因为他的脚很脏。在把行李往上送的时候,他想像贝尔热尔会对他说:“瞧你多脏,你会把被子和床单都弄黑的。”而他自己则会毫不客气地回敬他说:“关于清洁问题,你的资产阶级思想很严重。”但是贝尔热尔把他和他的手提箱一起推到卫生间,对他说:“你去里面准备准备,我要在房间里换衣服。”吕西安洗了脚,还洗了个坐浴。他很想去厕所,但是他不敢,只在便盆里解了小便,然后换上权充睡衣的衬衫和母亲借给他的拖鞋(他自己的那双破得不像样了),便敲了敲房门:“您准备好了吗?”他问。“好了,好了,进来吧。”贝尔热尔在天蓝色的睡衣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睡袍。房间里有一股科隆香水的味道。“只有一张床吗?”吕西安问。贝尔热尔不语。他先是惊愕地望着吕西安,后来便放声大笑起来。“哟,你怎么穿着衬衫!”他笑着说,“你的睡帽怎么戴的?不行,你的样子太可笑了,我要你自己照照镜子。”“已经有两年了,”吕西安恼怒地说,“我一直要求母亲给我买睡衣。”贝尔热尔走到他身旁。“来吧,把这衣服脱掉,”他不容置辩地说,“我把我的一套睡衣给你穿。可能大了点,但是总比这个好。”吕西安呆立在屋子中间,两眼盯着地毯上的红绿菱形图案。他真想回到卫生间去,但是他害怕被别人看成是懦夫,于是干脆把衬衫从头上脱下。一时谁也不说话。贝尔热尔含笑打量着吕西安,吕西安则突然意识到自己正一丝不挂地伫立在屋子中央,脚上穿着母亲那双带绒球的拖鞋。他望着自己的手,这双和兰波一样的大手,他很想把它们护在自己的肚子上,至少可以遮挡住那个要紧的地方。但是他镇定下来,勇敢地把手放在了背后。墙上的两行菱形图案之间,有一个紫色的小方块正在变得越来越远。“我敢保证,”贝尔热尔说,“他和处女一样贞洁。吕西安,你去照照镜子,你一直红到了胸部。你现在这样总比穿着那件衬衫好多了。”
“是的,”吕西安好不费劲地说,“可是光着身子总归不大文明。您快把睡衣给我吧。”贝尔热尔扔给他一件散发着熏衣草香的丝质睡衣。接着两人便上了床。屋里的气氛十分凝重。“我不大舒服,”吕西安说,“我想吐。”贝尔热尔没有吭声。吕西安嗳出一股威士忌的味道。“他将和我一起睡觉。”他想。令人窒息的科隆香水味道堵住了他的嗓子眼,地毯上的菱形图案开始转动起来。“我真不该同意这次旅行。”他的运气真不佳。最近一个时期,他曾经多次差一点识破贝尔热尔对他的企图。可是每一次都仿佛故意似的,总会发生一件小事把他的思想岔开。而现在,他在这里,躺在这个家伙的床上,那家伙正等着干他的好事呢。“我得拿着枕头到卫生间里去睡。”但是他不敢,他想到了贝尔热尔讥讽的目光。他笑了。“我想着刚才那个婊子,”他说,“可能现在她正在自己搔痒呢。”贝尔热尔仍然一语不发。吕西安用眼角瞄了他一眼。他仰面躺着,双手枕在后颈,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结果吕西安倒怒从中来,他撑起一只胳膊对他说:“我说,您还在等什么呢?您把我带到这儿难道是为了无谓的消遣吗!”
他后悔说出了这句话,但为时已晚。贝尔热尔转过身来向着他,用开心的目光盯着他说:“瞧瞧这个长着一副天使面孔的小无赖。我的小宝贝,我可没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是指望我来放纵你的感官吗?”
第四部分:一个企业主的童年他将找一个情妇
他又盯着吕西安看了一阵,他们几乎脸贴脸了。接着他便把吕西安搂在怀里,伸到睡衣下面去抚摩他的胸脯。这并非不舒服,有点痒痒,只是贝尔热尔非常可怕。他的样子很蠢,吃力地重复道:“小笨猪,你不难为情吗!小笨猪,你不难为情吗!”这声音就像火车站里报告列车进发的唱片一样。贝尔热尔的手则相反,它又轻又快,像一个人。他轻轻地触碰吕西安的乳头,仿佛人们进入浴缸时被温水抚弄一样。吕西安想抓住这只手,把它拉开,并且拧住它。但是那样贝尔热尔会笑话他的。他会说:瞧瞧这个童男子。这只手缓缓地沿着他的肚子滑动,停下来解开了系着裤子的绳结。他任其摆布。他又沉又软,仿佛一块湿透的海绵。他害怕极了。贝尔热尔撩开了被子,他把脑袋枕在了吕西安的胸脯上,仿佛在为他听诊。吕西安接连嗳了两股酸味,他担心吐在那神气十足的漂亮银发上。“您压在我的胃上了。”他说。贝尔热尔稍稍抬起身子,一只手伸到了吕西安的背后。另一只手不再抚摩,它在乱拉乱扯。“你的小屁股很美。”贝尔热尔忽然说。吕西安以为在做一场噩梦。“您喜欢我的屁股吗?”他殷勤地问。但是贝尔热尔突然把他松开,扫兴地抬起头来说:“该死的小浑球!”他怒不可遏地说:“你想玩兰波,我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你仍然没有兴奋起来。”吕西安紧张得流出了眼泪,他竭尽全力推开贝尔热尔。“这不是我的错,”他尖声叫道,“您让我喝得太多了,我想吐。”“那你去吧!去吧!”贝尔热尔说。“别着急,慢慢来!”他又低声说了一句,“这一晚过得可真有意思。”吕西安穿上裤子,套上黑睡袍便走了出去。他关上厕所的门以后,感到自己非常孤独和心慌意乱,不禁哭了起来。睡袍的口袋里没有手帕,他便用卫生纸擦眼睛和鼻子。他徒劳地把两个手指伸到喉咙里,仍然没能吐出来。于是他随手解开裤子,坐在便桶上发抖。“坏蛋,”他想,“坏蛋!”他遭到了极大的侮辱,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因为被贝尔热尔抚摩过或是因为没有性冲动而感到羞愧。门那边的走廊在吱嘎作响。每听到一次响声吕西安便会惊跳起来。他犹豫是否要回到房间里去。“我还是得去,”他想,“得去。否则,他和贝尔利亚克会瞧不起我的!”他欠起身,但是他立即又见到了贝尔热尔的脸和他那愚蠢的神情。他听见贝尔热尔说:“小笨猪,你不难为情吗!”他又失望地坐在了便桶上。过了一会儿,一阵激烈的腹泻使他感到稍为轻松了一点。“它从下面跑掉了,”他想,“我宁肯这样。”事实上他不再想吐了。“他会弄疼我的。”他忽然这样想,而且他认为自己将会昏过去。最后,吕西安感到冷极了,冻得牙齿开始格格作响。他想自己要病倒了,于是猛地站了起来。他回到房间里,贝尔热尔不大自然地望着他。他在抽烟。他的睡衣是敞开的,可以看得见他那瘦削的身躯。吕西安慢慢地抽脱拖鞋和睡袍,一声不响地钻进了被窝。“好了吗?”贝尔热尔问。吕西安耸了耸肩说:“我冷!”“要我给你暖和暖和吗?”“您试试看吧。”吕西安说。他立即感到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压垮了。一张湿润柔软的嘴紧紧贴在了他的嘴上,仿佛是一块生牛排。吕西安被弄得晕头转向,他搞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简直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是他很高兴,因为他不再冷了。他想起了贝斯太太,她经常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管他叫“我的玩具娃娃”;他也想起了管他叫“大芦笋”的埃布拉尔;他还想起了每天早晨的盆浴,并且觉得布法迪埃先生就要进来给他洗澡。他心想:“我是他的玩具娃娃!”这时候,贝尔热尔发出了一声胜利的呼喊,他说:“好啊!你终于下定决心了。来吧,”他气喘吁吁地补充道,“咱们来把你培养成人。”吕西安坚持要自己脱掉睡衣。
第二天,他们中午时分才醒来。侍者把早餐送到了他们的床头,吕西安觉得他的样子很傲慢。“他把我当成男妓了。”他不快地想道。同时全身战栗起来。贝尔热尔非常体贴,他先穿上衣服,在吕西安洗澡的时候,他去老集市广场抽了一枝烟。吕西安边用马尾手套仔细擦洗身体边想:“问题是,这种事很让人腻味。”当最初的一刹那恐怖过去后,当他意识到这并不像想像中那么痛苦,他便陷入了沮丧的烦恼之中。他总是希望这就完了,他可以睡觉了。但是,贝尔热尔一直把他折腾到清晨四点钟才放过他。“我还是得把那道三角题解出来。”他想。他竭力抛开杂念,只想着功课。这一天过得很长。贝尔热尔给他讲述洛特雷阿蒙的生平事迹,但吕西安并不认真听。贝尔热尔有点让他恼火。晚上,他们下榻在科德贝克的一家旅馆,当然贝尔热尔又把他折腾了很长时间。但是到了清晨一点钟,吕西安干脆告诉他自己困了,于是贝尔热尔放过了他而没有生气。将近黄昏时他们回到了巴黎。总而言之,吕西安对自己并无不满。
他的父母张开双臂欢迎他归来。“你好好谢谢贝尔热尔先生了吗?”他母亲问道。他和他们一起聊了一会儿诺曼底的乡村风貌,便早早去睡觉了。他睡得很熟,但是第二天早晨醒来时,他觉得身体里面在发抖。他站起身来对着镜子凝视了很久。“我是一个鸡奸者。”他想。随即瘫倒在地。“吕西安,快起来,”他母亲隔着门叫道,“今天早上你得去上学。”“知道了,妈妈。”吕西安顺从地答道。但是他又躺倒在床上,开始看自己的脚趾。“这太不公平了,我自己没有意识到,我太没有经验了。”这些脚趾被人一个接一个地吮吸过。吕西安猛地转过头去。“他是知道的。他让我干的事有一个名称,就叫做和男人睡觉,而他是知道的。”这很有趣,吕西安苦涩地笑了,我可以在好几天里不断地寻思:我是否聪明,我是否有点自负,我永远不得其解。而与此同时,不知哪天早上便会有一些标签贴到你的身上,你一生都得带着它们。例如:吕西安是一名高个子的金发青年。他很像父亲,是个独生子,自从昨天以来他成了一个鸡奸者。人们将会这样说他:“你们知道弗勒里耶吗?他就是那个喜欢男人的高个子金发青年!”而别人会这样回答:“啊,对了!是那个娘娘腔的大小伙子吗?好极了,我知道是谁了。”
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间,但是他没有勇气去上学。他顺着朗巴尔街而下,一直走到塞纳河边,然后沿着河岸走。天空晴朗,街道上散发着绿叶、沥青和英国烟草的味道。这是洗净的身躯穿上洁净的衣服、换上崭新灵魂的理想天气。街上的行人个个都神态庄严,惟有吕西安自己觉得在这大好春光里显得反常和可疑。“这是命中注定的滑坡,”他想,“我从恋母情结开始,后来变成肛门虐待狂,而现在是最糟糕的,我成了一个鸡奸者。这一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显然,他的情况还不算严重。他并不很喜欢贝尔热尔的抚摩。“可是,假如我积习成瘾了呢?”他惴惴不安地想道,“我将摆脱不了,它就像吗啡一样!”他将成为一个名誉扫地的人,任何人都不再愿意接待他。他向父亲的工人下达命令时,他们会嘲笑他。吕西安自鸣得意地想像着自己那可怕的命运。他仿佛见到了自己三十五岁时的形象。他将是一个涂脂抹粉,矫揉造作,蓄着小胡子,佩戴荣誉勋位勋章的绅士。他将神气活现地把手杖高高举起。“先生,您的到来是对我女儿们的侮辱。”忽然间,他一阵踉跄,戛然停止了游戏。他刚想起贝尔热尔的一句话。那是在科德贝克的夜里。贝尔热尔说:“嘿,瞧瞧,我看你上瘾了!”他想说明什么?自然,吕西安并非木头人,在被他抚摩一阵以后……“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他不安地想。但是人们说,那种人非常了不起,他们很善于瞄准同类,如同第六感觉。吕西安长时间地看着一个在耶拿桥前指挥交通的警察。“这个警察能引起我的冲动吗?”他两眼盯着警察蓝色的长裤,想像着他那肌肉发达和多毛的大腿。“这能让我动心吗?”他非常宽慰地走开了。“情况并不那么严重,”他想,“我还能够解脱。他滥用了我的紊乱,但我并不真是一个鸡奸者。”他对遇到的每一个男人都再次试验,每一次试验的结果都是否定的。“哎呀!”他想,“可让我紧张了好一阵!”那是一种警示,仅此而已。不能再干那种事了,因为学坏是很快的,必须立即摆脱这些情结。他决定不告诉父母,自己去找一位专家进行心理分析。然后他将找一个情妇,变成一个和常人一样的男人。
第四部分:一个企业主的童年渴望回到贝尔热尔那里
吕西安渐渐安下心来,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贝尔热尔。在这一时刻,贝尔热尔正在巴黎的某个地方,脑子里充满了美好的回忆,对其本人十分陶醉。“他知道了我身体的秘密,他了解我的嘴,他曾对我说:‘你有一种我忘不了的味道。’他将向他的朋友吹嘘,他会说:‘我占有了他。’仿佛我是个女人。这时候,他或许正在把那几夜的事情告诉……”想到此,吕西安心里一紧,仿佛心脏停止了跳动,“告诉贝尔利亚克!假如他这样做,我就要杀死他。贝尔利亚克非常恨我,他会把这种事情告诉全班同学的。那样我就完蛋了,同学们再也不会和我握手了。我要说这不是真的,”吕西安精神恍惚地想,“我要去控告,说他强奸了我!”吕西安对贝尔热尔痛恨到了极点,因为假如没有他,没有这种可耻和不可救药的意识,原本一切都会相安无事,而且无人知晓,吕西安自己终究也会忘掉它的。“他要是能突然死去就好了!我的上帝,我求求您,让他在没有对任何人透露此事之前,今天夜里就死去吧!我的上帝,请把此事埋葬掉,您不可能愿意我成为一名鸡奸者的!无论如何,他还控制着我!”吕西安愤怒地想,“我必须回到他那里,做他想做的事,然后对他说我喜欢这样,否则我就完了!”他又走了几步,为了万无一失,他补充道:“我的上帝,请让贝尔利亚克也死去。”
吕西安未能克制自己回到贝尔热尔那里去的念头。在以后的几个星期里,他以为到处都会遇到他。他在房间里学习时,每听到铃响便会惊跳起来。夜里,他常做可怕的噩梦。他梦见贝尔热尔在圣路易中学的大院中央把他强行拉走。预备班的全体同学都在场,他们一边看热闹一边哈哈大笑。但是,贝尔热尔杳无音讯,并不试图再次见到他。“他只是要我的肉体。”吕西安恼怒地想。贝尔利亚克也失踪了。星期日有时和他一起去购物的基加尔告诉他,贝尔利亚克在一次精神危机之后离开了巴黎。吕西安渐渐平静下来。鲁昂之行对他来说是一场阴暗野蛮的噩梦,幸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几乎忘掉了全部细节,只记得肉体和科隆香水发出的那种令人沮丧的味道以及那不能忍受的烦恼。弗勒里耶先生曾多次问起那位贝尔热尔朋友的情况,他说:“我们得请他去一次费罗尔,以示感谢。”“他去了纽约。”吕西安终于这样答道。他多次和基加尔以及他姐姐去马恩河上划船。基加尔还教他跳舞。“我觉醒了,”他想,“我获得了新生。”但是他仍不时感到有一种像褡裢一样的东西压在背上,那是他的那些情结。他寻思是否有必要去维也纳找弗洛伊德。“我将身无分文地出发,如必要可以步行。我将对他说:我没有钱,但我是一个实例。”六月一个炎热的下午,他在圣米歇尔大道上遇到了以前的哲学老师勒巴布安。“弗勒里耶,”勒巴布安问,“那么你是准备上中央高等工艺制造学校喽?”“是的,先生。”吕西安回答。“你原本可以上文科班的,”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