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天异_by_live-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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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仿佛抗议般惊啸挣扎,但无奈那青蓝颜色的仙气将它牢牢包裹,啸声渐敛,末了,似被强压下去,回复平静。
天权收回手,将剑交给云枭。
“师傅,这是怎麽了?”
“昔日欧冶子、干将凿茨山,以铁英铸剑三枚,一曰龙渊,二曰泰阿,三曰工布。你且看它剑身流影,可有‘泰阿’二字?”
云枭拿起剑,在火下一照,果然看到剑身上隐约有“泰阿”二字,字体古朴,却不似镌刻,仿佛藏在剑身之中,时隐时现。
又闻天权道:“‘泰阿’之名并非人手雕琢,而是天命自定。如此神剑,却铸於楚国,便叫强晋郑王生嫉,欲求之不得,遂起兵戎。围楚都三年,仓谷粟索,库无兵革。城破当日,楚王誓与剑共存,登城麾之,泰阿剑气披靡,城外三军破败,流血千里,猛兽欧瞻,江水折扬。”
云枭忍不住道:“好厉害!”
天权笑了:“是很厉害。此剑本是领受天命的宝剑,可惜杀性太强。瞧,它才在你手上不过半日,便教你手染血腥,背负人命。”
“对不起,师傅,我……”
“为师并非责备於你,你命中带煞,有没有这剑,只怕为师也阻不了你。”天权叹息一声,抬头看向天际,没有云的夜,三十无月,唯有星辉万颗,烁烁耀目。
他悠远的眼神,仿佛越过万千星光,看彻九霄云外。
云枭忽然一阵心惊,他的师傅,明明便坐在眼前,然而却让人觉得他并不在这凡间。
“师傅!!”云枭提声大呼,伸手扯住天权手袖。
天权回过头来,笑问:“怎麽了?”
“师傅莫要担心,云枭答应你以後不杀一人!”
天权知他挂心自己,心中也是温暖,得徒如此,他又还有何顾虑?便笑著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必如此,有些事不可为,却也不可不为……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他执起云枭手腕,那只蓝幽的镯子隐隐渗著流光,仿佛掺入了一丝黑彩,“记住,这只镯子,不可离身。”
“云枭记下了。”
片刻的沈寂,阴郁却很快便被天权和煦的笑容驱散。
“瞧师傅唠叨的,都把年夜饭给耽误了!”他指尖一弹,原来这桌上施下了法障,将热气保在障中,这一撤下,便见一桌的饭菜腾起热热的烟雾,银元宝儿似的白面饺子,洒了碎葱的长寿面,当然少不得是云枭最喜的鸡鸭猪牛等荤菜。天权搬过桌子与云枭并排坐了,道:“年夜团圆,本该是与家中父老共席,可惜未寻到你父亲,便只好委屈云枭与师傅同过了。”
云枭并非不知这年夜之意,看著乡间的孩子们玩耍放起热闹的爆竹,他们的娘亲在厨房忙碌,一街上都是砧板!!!地忙著剁肉切菜的声音,高昂快乐的说笑声,此起彼伏,洋洋盈耳,可自己与娘亲只能栖身在林间破庙,连裹腹之食也没有……
忽然,他的手被温暖地包裹起来,忍不住抬起头,对上那双慈爱的眼睛。
一切悲伤和寒冷的记忆瞬间离他远去。
“云枭只愿以後每年,都能与师傅一起渡年!”
无半分虚伪,少年的真诚如蜜沁入天权心田。
天权笑容更深,这样的徒弟儿,教他如何不倾尽心力去保护,即便他日毁尽修为……
第二日,惹事的朋友又来了。
云枭有些不耐烦。
今日是大年当头,难得师傅不用上朝,府中仆役也都回去了,本想两人相处得个安静,云枭早早抱来博棋,不想却被霍步等人打扰。
看他面色不善,霍步几乎想转身逃跑,姬无双连忙将他拉住,凑耳说:“是那位作东,云枭若是不能带去,我看你怎麽交代?”
前狼後虎,霍步只好硬著头皮,邀云枭到重鹤楼饮宴。
“饮宴?没兴趣。”
云枭想也不想便就拒绝,对这些朋友视若无睹,径自在阳光洒到的廊道上找了个好位置,搬来两张椅子一张茶桌,然後将棋具摆放妥当,末了,还泡了壶清茶。
他师傅最喜欢在闲时博棋,然而鲜有对手,试问这天下,哪有人敢与这位权倾一时的当朝相辅作博,便是有,也得再让三分。可以天权的棋艺,他让七分对方还不一定能赢,更何况心有旁骛?故此天权时常都是独自下棋,偶尔云枭也来凑兴,不过与天权相比,实在弱得可怜,更多时候,天权是在指点,而非博戏。
但云枭却极为喜欢,在博棋时,他便与师傅独处,仿佛身在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靠近、插足的地方。
这巧天权施然从里堂出来,见了几位少年,便笑问道:“云枭,怎不请几位公子到内堂用茶?”
不等云枭作答,姬无双连忙抢前,将想邀请云枭出游的事一一禀告。
天权听完,便摸著云枭的脑袋,温言道:“既有朋友相邀,为何不去?”
云枭却倔强摇头:“我想在家中陪师傅。”
“傻徒儿。”天权作势敲他脑壳,“与同龄友伴外出游玩,总好过在府里陪我这个老头子!去吧去吧!”
云枭仍是一副不甘愿的模样,但既然师傅有令,他便点头,侧目看了看桌上的香茗棋盘:“师傅等我,云枭一定早去早回!”
重鹤楼上,四位翩翩公子的出现几乎让所有客人看呆了眼,可惜他们的身影一闪便过,直上重鹤顶楼的厢房去了,须知这厢房专为贵客而设,整一层唯独一房,虽然所费极高,但只要包下了,便不会有任何滋扰。
一桌早已布好的丰盛酒席,一名白衣少年端坐正中,而他身後站有三名男子,此些人眼神精光内敛,呼吸绵长沈稳,武功应是不俗,却作侍卫打扮,对这名白衣少年极为恭谨。
霍步等人见了少年,亦连忙上前行礼。
唯有云枭略有不悦,他隐隐知道,自己被硬抓来此处赴宴,就是这名少年的授意。
见他并未行礼,少年也未介怀,反而起身上前,拱手道:“昨日得阁下相助,今日赵舒特备薄酒一席,以作薄酬!”
云枭不懂他说的意思,瞟了一眼桌上为了装点而铺在红烧肘子上精致却也显得有点多余的萝卜雕花,还有被一整个冬瓜泡著的碎肉虾米粒,胃口尽失。
姬无双拉他入席,各自坐下後,霍步便为那少年介绍了云枭。
自成赵舒的少年笑道:“原来是韩相的高徒!”
他语气对韩君仲颇为尊重,云枭听在耳中,不悦的感觉缓和了许多,对这赵舒也顺眼不少。
见他神色略缓,而那名尊贵的少年也是适意,霍步等人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席间相谈甚欢,那赵姓少年虽然并不多话,但总是在节骨之处抛出妙语巧见。毕竟是同龄易与,气氛渐是轻松愉快,便连一开始不愿入席的云枭,也忍不住偶尔搭话。
这些性情爽朗的少年很快成了朋友。
赵舒说起年岁,原来是以他最大,之後是霍步、姬无双、李旭,最小的自然便是云枭。
席间霍步说起云枭偶觅得一把好剑,来龙去脉颇有传奇色彩,赵舒一时兴起便请他展剑一看。云枭也不推辞,将剑从腰间拿出放在桌上。
此剑经由天权制衡,已无骄横杀戮之气,但天命之剑,自有其非凡之处,不出剑鞘,已教人感觉到森森寒意。
赵舒正要伸手去取,突然身後一名侍卫抢前而出,飞身跃起,手臂暴长丈余,竟在众目睽睽下夺走宝剑!
“放肆!!”赵舒怒喝一声,身後两名侍卫似乎也料不到他竟然出手,连忙拔出长剑护在赵舒身前。
那名夺剑的侍卫却全不看他们一眼,一双渐渐显出紫色的眼瞳满是贪婪,细细打量那把宝剑,啧啧称赞:“泰阿……竟然是泰阿……可惜被强制封住了杀气……”
云枭皱了眉头,他不喜欢这个人,因为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兽类腥气,而且还未得他许可,擅自拿走他的剑。
“把剑放下。”霍步一跃而起,扑上去便要抢剑。
但那人咧嘴一笑,一双手臂竟然锐长半丈,似铁棍般重重扫开霍步。
姬无双与李旭大吃一惊,眼前这个家夥简直不似常人,哪有人可以手臂伸缩,而且那双眼睛闪烁邪光,姬无双喝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人?桀桀桀……”那侍卫发出尖锐古怪的笑声,“我可不是人,小少爷!桀桀……”
却见云枭不管不顾,慢慢走向那人,朝他伸手:“把剑还给我。师傅说过,这剑已经认了我是主人,旁人若碰了,连脑袋都要割掉。”
“是吗?我却不信,像泰阿这样的天剑竟然会认主?桀桀……小娃娃,我可看不出你有多少道行可以制住泰阿杀性。”
他边说,边握住剑柄横一抽出,只听金刃裂空之声清脆利落,不带半分凝滞。
似乎感受到异样的波动,出鞘的泰阿剑微微震动,嗡声大作。
“好锐利的杀气……果然是杀人无数的剑……”那侍卫得意地伸指去触剑身,岂料手指尚未触及,却一根根断裂,掉落。那切口整齐无比,连血都未及渗出一滴。他似乎也没有料到竟会如此,愕然地瞪著出鞘的泰阿剑。
云枭轻叹一声,轻而易举地从他手上取回剑,重新入鞘。
“你、你……”那人只看得到眼前的一切在崩裂,血红染成一片……转眼间,身上裂出无数锋利切口,不知何时已被撕裂成块。
尸块落地,血并不喷涌,却只是慢慢地流淌。
赵舒等人均是目瞪口呆,虽知那怪物并非好人,但在顷刻间似被五马分尸的死法,确实太过骇人。
那把杀人无形的剑,如今却稳稳地握在云枭手中。
侍卫的尸块渐渐散出黑烟,黑烟过後,竟是一头被斩成碎块的山羊尸体!!
“这、这……”霍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羊尸,适才明明是人身,怎麽转眼间就变化了?!
反而是赵舒比较镇定,给那两名侍卫丢去一个眼神,两名侍卫会意,连忙上前将羊尸收拾,扯下帘帐包裹,其中一人便背著从後窗跃出去。
云枭有些诧异地看著赵舒,问:“你不怕?”
赵舒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哪能不怕?但也是见怪不怪了。早前七哥是怎麽的死而复生,李贵妃又是如何暴毙宫中,浑身爬满毒蝎……若比起这些,一头羊妖便不觉得有多可怕了。”
“殿下……”姬无双有些意外。
赵舒过来,拉了云枭的手,道:“我无意瞒你,身在宫门,总有无奈之处,只想著你若是知得越少也越安全……”
云枭摇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瞒过师傅。”
“你说的是韩相吗?”赵舒眼中闪过一丝锐华,“若有机缘,必定到府拜访一下韩相。”
云枭回到府上,已是日近黄昏。
适才下过一场轻雪,回来的路铺上了雪毯子。
少了来往仆役的相府,如今显得幽静非常,让他走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声分外明显。
他穿过走廊,来到後院,在摆放了椅子茶桌的廊道,他的师傅,那个高大文雅的男人半靠著椅背,一手捻著书卷,一手托著腮,贵重的毛裘裹在他身上,居然没有半分豪奢的俗气,反而像天人羽衣般高贵。
在黄昏的阴影中,男人眯了眼睛,似乎正在假寐。
风轻轻卷起地上碎屑,飘散空中,不敢打扰男人的安宁,从他身边轻轻掠过。
只要他在的地方,仿佛已不是尘世。
云枭放轻脚步走过去,看到男人面前的棋盘只子未动,也许从他离开後便一直在等。
压著书卷的手指弹动了一下,天权睁开了双眼。
“你回来了。”稳重的声音因为初醒而显得略是沙哑。
云枭连忙为他倒水,可是茶壶里的香茗早便凉透,若现在才去烧水却嫌太迟,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地捧著茶杯。
天权回过神,将他拉过来,任他坐在自己腿上,从云枭手中取过茶杯,喝下清冷如冰的茶。
“师傅!水太冷了!”
“无妨。”天权宠溺地将茶杯递还,示意他再斟一杯,“只要是云枭斟给为师的,是凉是热,也都好喝。”
这些话从师傅嘴里说出来本不过是对徒弟的纵容,然而云枭听了,却不觉两颊飞红,怕给天权看到,他慌忙别开脸去,将今日遇到的怪事一一细说。
常人听了或许会惊诧恐慌的怪事,天权却无动於衷,只是摸了摸那把噬人的泰阿剑,泰阿似有感觉,反抗地震动起来。然而天权并不是那些无能的小妖,怎容它反抗,掌中溢出青蓝仙气镇压下去,泰阿立即声息尽收。
“泰阿虽是凶暴,却也算忠心不二。”
天权松手,看向遥远的天际。
“如今看来,锁妖塔一毁,世间妖物横行,已让人间大乱了……”
“师傅……”
“别怕,”天权低下头来,牵起他的手腕,碗上流光镯子隐有幽蓝颜色,“有这镯子,如今还有泰阿,寻常妖物近不得你。”
“师傅!!”少年难得打断他师傅的话,抬起了倔强的小脸,“云枭不是害怕!!我是担心师傅……我虽然不是很清楚师傅说的事情,但你说妖怪横行,想必数量有许多。师傅法力高强,但是总归只有一人,我是担心……”
“傻徒儿。”
天权摸著他可爱的徒弟儿,忍不住伸手将他搂入怀中,“你说的为师如何不知?无需担心,为师尚不至如此鲁莽。更况且杀多少妖怪,也不过治标,最重要的,是寻到镇塔宝珠,重塑宝塔,如此才是治本之法。”
云枭其实也是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用力点头,握紧泰阿剑柄:“我一定要快些学好法术和武功,帮助师傅降妖除魔,寻珠塑塔!!”
“呵呵,云枭真是我的乖徒儿……”
第十章
岁月流水炼情思,清雅君子长成人
时夏,杞山竹林茂密,葱郁翠绿,比起烈日酷晒的山下栈道,坡上显得阴凉清爽。
没有人看到的青衣男子,一如以往地站在山头上,眺望著远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总是在看著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竹君。”
男子回过头来,朝过来的人笑了笑。
他是竹君,成精的竹子,化形不过皮相,不会变化,而眼前的人,却已经长大了许多。
刚过弱冠的年龄,有著界乎於成人男子和少年稚气之间的青涩,然而常年习武的身姿却又显出勃勃英气。岁月如流,洗去了稚嫩,雕琢出一张清秀俊雅的面庞,唯有那双青碧流光的绿瞳,不曾改变,如今更显锋芒。
记忆中那个瘦小虚弱的少年,已长成了修颀俊秀的青年。
“云枭……你来早了。”
青年走到竹君身边站定,这六年来,他每月均会来此地一次,探问竹君有否他父亲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