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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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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毕,把紫色的小丸,一把塞进口中,大口地喝水,一冲顺喉而下。喝过之后,方表情古怪地问:“汽水?”
  单玉莲气地胡言,便把剩余的“七喜”,也灌喂他喝下,然后白眼相加:“谁高兴侍候你?别诸多作态。”
  武汝大急了:“就快了,我起了就唤你。”
  她用力把杯子搁在床头。径自出到厅中,继续看书去。因为她刚见的回目是:“淫妇药鸩武大郎”。
  白纸黑字是这样写道:……那妇人将那药抖在盏子里,把头上银管儿只一搅,调得匀了,左手扶起武大,右手便把药来灌。武大呷了一口,说道:“大嫂,这药好难吃!”妇人道:“只要他医治病好,管什么难吃易吃!”武大再呷第二口时,被这婆娘就势一灌,一盏药都灌下喉咙去了。武大哎了一声,说道:“大嫂,吃下这药去,肚里倒痛起来。苦呀!苦呀!倒当不得了!”这妇人便去脚后扯过两床被来,没头没脸只顾盖。怕他挣扎,便跳上床来,骑在武大身上,把手紧紧地按住被角,哪里肯放些松宽。正似油煎肺腑,火烧肝肠。心窝里如雪刃相俊,满腹中似钢刀乱搅。
  “哎”
  单玉莲正看到此处,忽闻武汝大痛苦怪叫。她一惊,呻吟与白纸黑字重叠着。她弹跳起来,下意识地瞪着自己的手,手上的书。四下大大变样,脑海中有一个诡异而又不肯相信的念头翻腾着。
  武汝大无休止地怪叫:“哎”
  就像一个将要打开的哑谜,一个恶毒的咒语,解放群魔的已撕裂一角的符。
  她浑身哆嗦,不知所措。
  黑夜变得狰狞,她的疑惧扩张,接近吞噬了整个人。
  啪啪啪的,各间屋子的灯火通明,所有家人飞奔而至。
  这真相越来越清晰,她越来越不愿意面对。不祥的事件,将会陆续发生么?
  ——这真是她的末日?
  一切都与死亡挂了约。不,她不想死!
  然而,这里面有什么奥妙呢?可不可以逃避呢?
  武龙冲进来,忙问:“什么事?”
  武汝大在地上痛苦打滚,浑身冰冷,牙关紧咬,喉管枯干,双手掩住下腹,只断续地道:“我——中毒呀,死了死了一…是‘活力M’呀,——阿龙,SIMON给我——的药——呀!哎——汽水——”
  那批村妇马上张罗急救,一个姐姐灌他冷水,一个姐姐控之德之,有两个,便以万金油白花油乱涂。慈母以为他中邪,还奋力捏化中指,加速他的昏迷。
  单玉莲站在一旁,手足抖额。武汝大的娘亲一壁狂城:“仔呀、仔呀!”一整用常人想象不到的仇恨目光来制杀这不祥的、美得过分的新媳妇:“一日都是你害死地!汝大他以前冬天冲冻水也没事的。现在亏成这样,呜呜呜!”
  她的大姑奶一见杯中是“七喜”,便过来扯她头发,乘势发难;‘你还给他喝汽水?“
  武汝大在混乱当中,闭气瞑目,全无反应。——他死了!
  “你赔一个仔给我!赔一个仔给我!”
  武龙一跃而起,狂打了单玉莲两记耳光,怒骂:“你与SIMON合谋?我去找你奸夫算账!”
  单玉莲抓着那书,百口莫辩:“不是呀,我没有呀,你们信我啦!”
  举家一齐痛哭,几代单传的武汝大,成多神主牌都传集他,还没添上一儿半女,使呜呼哀哉,魂归无国去了。
  哭声把失聪的太婆也吵醒了,迈着小脚碎步入来丁反,被威猛的武龙一撞,四脚朝天,几乎也魂归无国。
  单玉莲追出来。
  一到门外,黑瘦如银幕,豁然大开,她见到了——她不由自主地略一止步。
  寒夜,树梢有飒飒风声,如湘裙寨奉。气氛近乎恐怖,片段却阴险地潜入她的心底。
  她的记忆回来了。她的前世,一直期待她明白,到处地找她,历尽了千年的焦虑,终于找到她了,她是它的主人。它很庆幸,等了那么久,经了上理火葬,它还是辗转流传着,她没有把它荒弃在深山村野。她见到它,两个灵魂重逢了,合在一起。她的命书。
  这四个男人——张大户武大武松西门庆她恍然大悟。是的,今生她又遇上了。谁是谁?为什么?若不是一种夙世的姻缘,又怎会—一互相纠缠着?无论如何的逃避,都迫不得已走到一处。
  她甚至可以预知将会发生什么事。因为这些都曾经发生过。
  她想:武松必撞上狮子楼,这着西门庆,拳打脚踢,一意寻仇,以祭武大遭毒害之灵。终而把他送往窗外,坠楼惨死。好了,然后回归,一手揪了自己,一边道:“哥,你阴魂不远,今日武二与你报仇雪恨。”便揪自己头发,快刀直插入心窝,一剜,剜了个血窟窿,鲜血直冒,他必把自己胸脯剁开,扯出心肝五脏,供在灵前,血淋淋的,又在后方一刀,割下头来……
  她全部都记得了。
  如今武大死了,若西门庆死了,下一个必轮到自己。自己来世上一趟,所为何事?————是了,是为“报仇”。报仇呀!不让他再杀她一次,她要杀他,才遂心愿。自己蒙冤受屈,近一百万字的故事,到了结局,竟是一首诗:“闲阅遗书思偶然,谁知天道有循环。可怜金莲遭恶报,遗臭千年作话传!”
  可怜金莲遭恶报?
  不!
  不不不!她不要赢得世人可怜,她也不要遭恶报。今生,她是单玉莲,一个经历过波折,练就了心志,可以保护自己的女人。她是一个现代人,怎可让悲剧重视?
  及时制止,把命运全盘扭转。
  不是我亡,而是你死!
  “报仇”二字,忽地金光灿灿,成为她照路的强灯。她追出去。
  狂喊:“阿龙!你不要去杀他!”
  中止他杀他,把故事切断,就在这里中止吧。只要SIMON不死,她就可不必死。若他死了呢?“
  她没工夫想下去了。
  武龙截了一辆“的土”,如箭在弦,绝尘而去。
  单玉莲即回头开了自己的红车,也尾随不舍。她要比他快,通知SIMON,他的魁星来了!她急按小路,直铲下坡。
  在幽冥之中求生。
  她认定这是她惟一生路。因为,武大死了——元朗,夜色昏暗,像提早举行了丧礼,丁屋内一片愁云惨雾。武汝大的娘亲和六位姐姐,加上太婆,这阴盛阳衰的小天地,如今连推一的男丁也不在了。一众女人心乱加麻、心如刀割、哭得稀里哇啦,涕泪交流。
  有人拨了“九九九”,十字急救车马上驶来了。
  两个白衣白裤的人,扛着担架下车,见惯生死,只木然地问:“哪一个?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谁最先发现?他有没有病?……”正问着,忽闻一声长叹,是很难听的、没礼貌的长叹。
  像急铁了一瓶汽水之后,“暧——”的吁气声。猪叫一般。
  周遭变得一片死寂,大家被这声音呵呆了。
  闭气瞑目的武汝大幽幽叹口气,便醒转过来。
  不醒犹自可,一醒之下,登时药性大发,那躲在裤裆里的东西,暴怒起来,露棱跳脑,凸眼圆睁,横筋暗见,色若紫肝,约有六七寸长,比寻常粗大一倍有多。热不可耐。
  他还不知自己刚才死了一阵。春情勃发,不可收拾。眼中看不清四下皆是人,只一直喊着:“老婆!老婆!我起了,快来!”
  一如电影跳接至下一组镜头。
  太婆眼见如此不知羞,便转面挥手,骂:‘睬!睬!睬!“
  待得武汝大完全清醒了,方见一屋子都是人影绰绰,红肿着眼,一众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武汝大惟有弓起肥胖的身子,尴尬地笑:“很夜了,大家早睡吧。”
  呀,竟还有两个目瞪口呆的陌生白衣人?
  他很无辜地,一直弓着身。
  根本不知道,他是好心人,好人有好报。命不该绝,死里逃生,鬼门关一转,从此功力大增,英雄到处找寻用武之地。只追问:“我老婆呢?”
  单玉莲也根本不知道,冥冥中今生的情节急转直下,悲剧竟变成荒谬的喜剧。武汝大没有死,那么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武龙像一头蛮牛似地,来到这他永远不能忘记的地方。那儿是好夫淫妇幽会的阳台,他认得——他还半裸上身,在窗口目送过她离去。
  如今这二人竟还合谋,把她丈夫谋杀,好明目张胆地寻欢。
  像他大哥一生忠直,把钱和人都毫无保留地交予她,讨她欢心。爱她,换来这样的下场!她一定也提出过离婚,他一定不肯,所以二人才干出这勾当。要不在如此文明先进的社会,怎的牵涉到生死大关?
  自己又为什么来呢?他已丧失理智了。这是愚蠢的行径,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驱使他在半疯狂状态下,与这对头人算账。
  ——是借口吗?
  其实是为了自己吗?
  武龙眼里闪烁着无以名之的怒火,只有孤注一掷的赌徒,才可以如此的愤怒。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狂跳,蓄锐待发。
  一闯进门,二话不说,即与那不知就里的SIMON恶斗。
  他失去常性地对付他:“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她吗?有我在的一天,你不用妄想!杀人要偿命!我要为大哥报仇!”
  纠缠间,把屋子里的屏风家具都推撞,那个百子柜,应声倒塌,一格一格,盛载东方的春药、淫器,膏丹丸散油,来自中国、日本、印度……的,正人君子圣贤们“不可说”的建药之源,五色纷纷,都如天女散花,迎头而下。
  武龙恨透了这个建魔!
  武松撞到楼上,把那被包打开一抖,拔出尖刀。西门庆吃了一惊,叫道:“哎呀!”便跳起在凳子上去,一只脚跨上窗槛,要寻走路。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却用力略接一按,托地已跳在桌子上,把些盖碟儿都踢下来。西门庆见来得凶了,便把手虚指一指,早飞起右脚来。武松只顾奔前,见他脚起,略闪一闪,恰好被踢中右手,那四刀踢将起来,直落下街心里去。
  西门庆见踢去了刀,心里便不怕他,左手虚照一照,右手一拳,照着武松心窝里打来,却被武松略躲个过。就势里从胁下钻入来。
  单玉莲的车子。左边车头灯已经撞毁,便是刚才直铲下坡时,一时煞掣不住。但又无法检视,只颠簸着,也急驰至此。
  镰形的新月正放出奇特的光,如一把弯刀,冷伺着停下来的机器。
  寂静主宰了这个城市的某一角落。
  她车子停下来,有点惊诧这意外的、如死般的凄寂,好似希望和光明都灭绝了。乌云已蹑足过来,把新月一手捏碎吞噬。
  是迟了?抑或还早?
  心肠肺腑都化成气体,随界总呼咯而出。只有一只无知的置身世外的由甲,在黑暗中,视若无睹地爬过去,指爪似乎有嘶嘶微响,格外分明。她连自己眨眼的声音也听得见呢。
  前景如同一团黑雾。
  她也得面对。
  便开了车门,伸脚出去,探首外望,人在街中心。
  ——突然地,电光石火地,一声惨叫自高空如旱天雷般轰响。一个可怖的人影,在楼上急剧地坠落,霹雳一下,撞在她车顶,顺势落在地面上。车子和人一齐震傈。
  她眼前有千百颗火星闪着夺命的光芒。迟了!迟了!她凄厉地喊:“你不要死!”
  如同得病似地发冷发抖,半窒息地见到那倒在血泊中的SIMON。她的命运重复了?
  在这急难关头,她惊惧得马上要上车逃生,不想地上这物体绊着她。顾不得一夜夫妻百日思了,她只知飞奔上车,用剧烈抖颤的手开动机器。
  武龙此时也飞奔下楼了。
  一见单玉莲,即大声叫住。
  车门关上,她半句也听不见,只埋首方向盘上,拚命求生。她的“大限”到了。
  车子只变得桀骛不驯,又不停咳嗽,单玉莲惶急得很。他来了!他走近了!
  ——终于开动了。
  武龙在车子急驶之际,强横地拦截,伸张两手,攀上车头。
  他目露精光。二人恐怖地隔着一道透视的玻璃对望着,他只在拍打、叫喊……。他不肯走。
  单玉莲什么也不管,用力一踩油门,车子全速前进——她也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只知要脱离眼前凶手的魔掌。
  武龙一直紧攀着车头。
  一个急转,欲把他抛跌。他一时失手,正待倒地,明知车子会得辑过,武龙一手抓着车门。太快了,乱间的车子问进一条窄巷,失去控制。车身一概武龙被夹在石墙和车子中间,“吱——呀——”地一声响,人成了肉酱…。
  车子不知不觉,把武龙挟带着,便在石墙上抢过,肌肉筋骨嘎嘎地一损胡涂。
  终于在墙上划了一道很粗的血痕。
  因在黑夜,这血痕颜色更加深沉。
  单玉莲只道车子前进得甚艰涩,往外一瞧,登时魂摇魄荡——一边哭喊,一边使尽蛮力,死命把武龙给拖出来。血污染了一身,头发散乱,形同病妇。
  是这可怕的铁铸的怪物把地播弄成这样子么?本来好好的一个人,像遭千军万马踩踏过,白腻的青状的物体,断措断肢,血腥“呼”一下扑面袭来,味道奇诡,渐成尸臭。她想伸手去遮挡一下。
  她咬紧牙关,发狂地想把他砌回原形。
  她想撕扯车子,想咬人。
  心疼得四分五裂。
  这就是她心中的男人么?这个世界偏生穿不下他了。——如何开始,如何动手,先搬抬哪一部分?
  他几乎已是肉酱。
  她抱着他,不敢用力,只是肝肠寸断地哭喊。他曾像个巨人一样,遮天蔽日地立在她面前。
  她无意识地唤他:“阿龙!阿龙!阿龙!”
  他听见了。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心魂已经远扬至一个遥远的地方去。不,一定得费力把自己招回来。那么接近——他在她怀抱之中。她的气息,她的眼泪,避无可避。
  他从来都没这般的快乐过。是一种奇特的快乐。耳朵嗡嗡地响,听着她唤他:“阿龙!阿龙!阿龙!”
  他想把手伸出来,但已找不到自己的手了。在某一个夜里,他竟然这样地死去了?这是一个万丈深渊,他站在危殆的边缘上,正向后退却,一不小心,他就说不出心里的话来。
  忽然,天地蹬明起来。
  他前所未有地爱着她,断续地用尽全身每一分力量,勇敢地向她说出来:“————我是——真心地——喜欢你!如果——可以从头——”
  单玉莲听了,只觉这话自她一边的耳朵,穿过她的脑袋,又自另一边耳朵冲走了,抓不住了。像一颗子弹,她中弹了,脑袋墓地爆裂,血肉模糊。
  她在黄泉路,孟婆亭,讲过什么?她自己讲过什么——“我要报仇!”
  单玉莲霍然而起,狂呼:“我不要报仇!你别死!我要救活你!从头来过!”
  她奋力把这堆尚存一息的血肉,塞进车厢中。二人一身狼藉,车子只向医院飞驰。
  心爱的男人!
  单玉莲但觉她唯一心愿,是救他。
  只要他活着,什么也不计较,只要化活着。
  人车又匆促地上路。车头灯已经坏了,车子也演不成军,但她勉强地开动。香港那么热闹,何以此刻杳无人声?是人人都躲着,不愿意牵涉他人的恩怨爱恨之中么?
  一片黑。不见天,不见地,不见人。
  单玉莲只在车头的玻璃上,见到自己焦灼的、颓败的影儿。
  她的影儿。
  她也曾有过无忧无虑的、天真美好的日子呀。一切都懵懂,笑得很纯、很甜、很清秀。十四岁?还是十五岁?被卖在张大户家,不通人事,只与另一个女孩同时进门,在家学习弹唱,一个学琵琶,一个学筝,白白净净的两个女娃儿。大人调教着,唱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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