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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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倪,再逐渐在基督教潜移默化的影响下,经过蛮族的劳作,
才从衰亡的古希腊、古罗马建筑艺术的残迹中脱颖而出。当
时的整个思想,其实都反映在那阴沉沉的罗曼风格中。我们
可以感觉到无处不存在权威、统一、奥秘、绝对、格列高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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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的遗风;无处不存在教士的作用,而丝毫没有世人的位
置;无处不存在种姓等级,而丝毫没有人民。然而,发生了
十字军远征。这是一场大规模的民众运动,而任何大规模的
民众运动,不论其始因和目的是什么,总是从其最后沉淀中
产生出自由思想。革新运动便应运而生了。于是开始了雅克
团、布拉格派和联盟 ①
那风起云涌的时期。权威摇摇欲坠,统
一分崩离析。封建制度要求与神权政治平分权力,而其后必
然是人民突如其来,并且一如既往,把狮子的那一份 ②
占为
己有。因为狮子是王 ③
。因此,领主制度冲破了僧侣制度,村
社制度冲破了领主制度。欧洲的面貌改变了。可不!建筑艺
术的面貌也改变了。如同文明一样,建筑艺术也翻开了新的
一页,时刻准备为新的时代精神谱写新的篇章。随着十字军
远征带回来了尖拱艺术,建筑艺术得到了复兴,犹如十字军
远征带回来了自由,各民族因而得到了复兴一样。于是,随
着罗马帝国逐渐解体,罗曼建筑艺术也日渐衰亡。象形文字
离开了大教堂,而作为徽志去装饰城堡主塔,给封建制度增
添一点光彩。大教堂本身,往日是何等道貌岸然的建筑物,从
此受到市民、村社、自由的侵袭,摆脱了教士的控制,落入
艺术家的手里。艺术家随意建造。什么奥秘,什么神话,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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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 原文为拉丁文。
出自法国作家拉封登的寓言诗,狮子是兽中之王,总把最好最大的一份
留给自己。
雅克团指一三五八年法国农民反抗封建贵族的起义;布拉克派指一四四
○年法国贵族反对军事改革的叛乱;联盟指法国天主教联盟运动,一五七六年以
后在法国宗教战争中起着关键的作用。
么法度,统统弃之不顾了。如今,取而代之的是奇思异想和
别出心裁。教士只要有了教堂和祭坛,那就万事大吉了。教
堂的四面垣墙,却属于艺术家的。建筑艺术这本书已不再属
于僧侣、教会和罗马了,而属于想象力,属于诗歌,属于人
民。因而这种只有三百年历史的建筑艺术,迅速产生了无数
的变化,这变化发生在已有六、七百年历史之久的罗曼建筑
艺术长期停滞之后,真是怵目惊心!与此同时,艺术阔步前
进。过去主教们才能干的活计,现在具有天才和独创精神的
人民也能干了。每个种族经过时,都在这本书上写下其特有
的一行文字,并将大教堂正面的罗曼象形文字涂抹掉,因而
在各种族所留下的新象征下面,原来教条的痕迹偶尔还依稀
可辨。既然人民给建筑艺术披罗著锦,几乎难以猜想出其宗
教的骨架了。当时建筑家们甚至对教堂也如此放肆妄为,现
在真是无法设想的。例如,巴黎司法宫壁炉厅里柱头上装饰
着男女僧侣羞羞答答交欢的雕刻;再如,布尔日大教堂高大
门廊下清清楚楚雕塑着挪亚的奇遇;还有,博舍维尔修道院
漱洗室墙上画着一个长着驴耳的醉修士,手执酒杯,当面嘲
笑众僧。当时,在用石头书写的思想方面存在着一种特权,完
全可以同我们现在的出版自由相提并论,那就是建筑艺术的
自由。
这种自由四处远扬,有时是一道门廊、一堵门面、整座
教堂,都带着某种象征意义,它与宗教崇拜截然风马牛不相
及,甚至与教会水火不相容。早在十三世纪巴黎的吉约姆,十
五世纪的尼古拉·弗拉梅尔,都写下这类叛逆的篇章。屠宰
场圣雅各教堂就完全是一座叛经背道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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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思想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是自由的,因此它只好
全部都写在那些被称为建筑物的书籍上面。倘若不是采用建
筑物这种形式,而是冒然竟敢写成书稿的形式,那它早就遭
刽子手的毒手,当众被焚毁了;教堂门廊所体现的思想,早
就目睹书籍所表现的思想所蒙受的苦难了。既然只有营造术
这条出路,思想要得见天日,便从四面八方急速汇集到建造
术上来了。于是出现了许许多多大教堂,遍布整个欧洲,其
数目之惊人,即使在核对之后,也令人难以置信。社会的一
切物质力量和一切精神力量都会聚到同一点上:建筑艺术。就
这样,假借给上帝建造教堂,建筑艺术便发展起来,规模蔚
为壮观。
那么,任何生为诗人的哪个人,均变成了建筑家。分散
在群众当中的天才,处于封建制度统治下,就仿佛处在青铜
盾牌硬壳 ①
下那般,各方受到压制,唯有从建筑艺术可以找
到出路,便通过这门艺术纷纷涌现出来,于是其《伊利亚
德》就采纳了大教堂这种形式。其他一切艺术,也随之甘拜
下风,作为分支受建筑艺术所统辖。建筑家、诗人、大师,无
一不把雕刻、绘画、钟乐集中于一身:亲自为大教堂这伟大
作品镌刻门面,为大教堂着色窗玻璃,为它击钟和奏鸣管风
琴。就连那执意要在手稿中苟且偷生的可怜的诗歌本身,只
要它想能有所作为,也不得不以圣歌或散文的形式纳入教堂
这建筑物。总之,这与希腊祭神节日演出埃斯库罗斯 ②
的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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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埃斯库罗斯 (约公元前525—公元前456),古希腊著名的悲剧作家。
原文为拉丁文。
剧以及所罗门寺庙演出《创世纪》一样,起着同等的作用。
因此,在古腾堡发明印刷术之前,建筑艺术一直是主要
的文字形式,普遍的文字形式。这本花岗岩的书始自东方,后
被古希腊和古罗马所继承,中世纪给它写下了最 。再
说,前面我们已经看到,在中世纪一种民众的建筑艺术取代
了一种种姓等级制度的建筑艺术,这种现象在历史上其他伟
大时代里,随着人类智力相似的发展也曾有过。因此,这里
只简要概述一种普遍规律,若是详述,就得写成许多巨卷才
行。在那原始时代摇篮的上古东方,继印度建筑之后的是腓
尼基建筑,即体态丰盈的阿拉伯建筑之母;在古代,继埃及
建筑—— 伊特鲁立亚风格和蛮石建筑物无非是其变种而已
—— 之后的是希腊建筑,后来的罗马风格只不过是一种延伸,
加上许许多多迦太基圆顶而已;在近代,继罗曼建筑之后的
是哥特式建筑。如果将这三个系列各分成两半,便可以在印
度建筑、埃及建筑、罗曼建筑这三位姐姐身上发现同样的象
征,即神权、等级、统一、教条、神话、上帝;至于腓尼基
建筑、希腊建筑和哥特式建筑这三位妹妹,不管它们本质所
固的形式如何千变万化,其含义却是相同的,即自由、民众、
人。
不管叫做婆罗门、袄教僧侣还是教皇,人们在印度建筑、
埃及建筑或是罗马建筑中,总是感到教士无处不在,除了教
士别无其他。民众建筑便不是如此。这类建筑更为丰富多彩,
并且也不那么圣洁。腓尼基建筑带有商人的气息;希腊建筑
带有共和的气息;哥特式建筑则带有市民的气息。
任何神权建筑的普遍特征,就是一成不变,惧怕进步,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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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传统的线条,崇奉原始的式样,常常莫名其妙地别出心裁,
用象征来歪曲人和自然的一切形状。这是一些晦涩的书,只
有那班被授以神秘教义的人方能读得懂。况且,任何形式,甚
至任何奇形怪状,都含有某种意义,因而任何形式都成为不
可侵犯的了。切莫要求印度的、埃及的、罗曼的营造术去改
造其设计图,或者去改善其雕塑艺术。对它们来说,任何完
善的尝试都是大逆不道的。在这些建筑艺术中,僵化的教条
似乎已扩散到石头上,仿佛再度石化一般。然而,与此相反,
民众建筑的普遍特征则是多样性,进步,新颖,丰富,恒动。
它已摆脱宗教的束缚,可以考虑到建筑的优美,精心美化,不
断提高塑像或花纹图案的装饰。这类建筑是世俗的,具有人
的某种情趣,却又不断与神的象征相混合,依然在神的象征
掩盖下呈现出来。因此不少建筑物是随便任何人、任何智力、
任何想象力都能领悟的,尽管依旧带有象征性,却像大自然
一样易于理解。在神权建筑与民众建筑之间,存在着从神圣
语言到通俗语言、从象形到艺术、从所罗门到菲狄亚斯 ①
的
差别。
我们前面所说的一切极其简略,许许多多论据和成百上
千种琐碎的非议均未涉及。若是加以概括,便能得到如下的
结论:直至十五世纪,建筑艺术一向是人类活动的主要记载;
在这期间,世上出现任何复杂一些的思想,无不化作建筑物;
任何人民性的观念,如同任何宗教法度一样,都有其宏伟的
纪念碑;最后,人类任何重要的想法,无一不被用石头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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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菲狄亚斯 (公元前490—公元前431),古希腊著名的雕刻大师。
了下来。那是什么缘故呢?因为任何思想,无论是宗教的还
是哲学的,其所关注的是永世长存;曾经震撼一代人心灵的
观念,都希望能震撼其他世代,并且留下痕迹。况且,所谓
书稿的不朽性,那是何等靠不住呀!一座建筑物才是一本结
结实实的书,持久,坚固!一把火或者一个残暴之徒,就足
以把书写的言词毁尽;而要把建筑的言词毁掉,那就得一场
社会革命,一场尘世革命。野蛮人确曾践踏过古罗马竞技场,
也许古埃及金字塔也经历过挪亚时代大洪水的泛滥哩。
到了十五世纪,一切皆变了。
人类思想发现了一种可以永存的方法,它比建筑不但更
坚固耐久,而且还更简便易行。建筑艺术遂失去了其宝座。奥
尔甫斯的石头文字随即将被古腾堡的铅印文字所取代。
书籍将毁灭建筑。
印刷术的发明,堪称历史上最了不起的事件。那是革命
母机,是人类表达方式的全面更新,是人类思想抛弃一种形
式而采用另一种形式的转换,是自从亚当以来代表着智慧、具
有象征性的那条蛇 ①
最后一次完全彻底的蜕变。
在印刷形式下,思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难以磨灭;它
是飞翔的,逮也逮不住,毁也毁不了。它和空气混合在一起。
在建筑艺术统治时代,思想化成大山,气势雄伟地控制一个
世纪,镇住一方地域。如今,思想变成一群鸟儿,四处飞散,
既占据整个空间,又占领全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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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典故出自《旧约·创世纪》,蛇引诱夏娃吃了伊甸园中的禁果,说吃了果
子能给人智慧。
我们不妨重复一遍,这样一来,思想就益发不可磨灭了,
对此有谁还看不清楚呢?它从原先的坚实牢固,变成现在的
朝气蓬勃,从有期变成不朽。一个庞大建筑物尽可夷平,但
那无所不在的思想,却如何根除呢?纵然来一次大洪水,大
山会早被滚滚洪涛吞没了,那成群鸟儿却将依然凌空飞翔;而
且,只要有一叶方舟在洪水上漂浮,群鸟便会飞来停下,同
方舟一道漂流,一道观看洪水退去。从这场混乱中出现的新
世界,一醒来便将看见那被淹没的世界的思想,长着翅膀,生
气勃勃,在新世界的上空翱翔。
只要人们一看到这种表达方式不但最易保存,而且还最
简单、最方便、最易于大家所实行;只要人们一想到这种表
达方式无须拖带一个粗大的铺盖卷,无须搬动一大堆笨重的
工具;只要人们把下述两个事实比较一下:思想为了变成建
筑物,不得不动用其他四、五种艺术、一吨吨的黄金、整座
大山似的石料、整座森林般的木材、一整群一整群的工人,而
思想化为书,只需少量的纸张、少许的墨水、一支鹅毛笔;那
么,人类智慧舍弃建筑艺术而拥护印刷术,这有什么可大惊
小怪的呢?要是在河床水位下挖一条渠道,突然把河流的原
来河床截断,河流定将舍弃原来的河床而改道。
由此可见,自从发明了印刷术,建筑艺术便逐渐干枯、衰
微和败落了。人们多么强烈地感觉到,江河日下,元气丧失,
各个时代和各个民族的思想都离开建筑艺术而去了!这种冷
落在十五世纪还几乎觉察不出来,那时印刷机还过于幼弱,最
多只从强大的建筑艺术悄悄汲取一点过剩的生命力而已。可
是从十六世纪起,建筑艺术的病症便显而易见,基本上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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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再表达社会思潮了,怪可怜见地成为古典艺术,从高卢风
格、欧洲风格、本地风格蜕变成希腊和罗马风格,从真实和
现代的风格成为假冒的古代风格。正是这种没落,却被称为
文艺复兴。话说回来,这种没落倒也不失其壮丽,因为古老
哥特风格的精灵,这轮沉落在美因兹巨大印刷机背后的夕阳,
却有时以其余晖,仍然照射着那拉丁式拱廊和考林辛式柱廊
互相混杂的整堆建筑物。
这明明是夕阳残照,我们却当做黎明的曙光。
而且,自从建筑艺术只是普普通通像其他任何艺术,自
从它不再是包罗万象的艺术、至高无尚的艺术、独霸天下的
艺术,它便没有力量再阻拦其他艺术了。于是其他艺术纷纷
得到解放,粉碎建筑师的枷锁,各奔一方。每种艺术都在这
分离中得到益处。各自分离,整体也就壮大了。雕刻变成了
雕塑艺术,彩画变成了绘画艺术,卡农 ①
变成了音乐。这好
比一个帝国在其亚历山大死后分崩离析,每个省份各立为王
国。
于是出现了拉斐尔·米凯朗琪罗、让·古戎 ②
、帕列斯特
里纳 ③
这些在灿烂十六世纪赫赫有名的艺术家。
在艺术解放的同时,思想也四处获得解放。中世纪的异
端先辈们早把天主教打开了巨大的缺口,十六世纪把宗教的
一统天下粉碎了。印刷术出现之前,宗教改革无非是教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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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帕列斯特里纳 (约1525—1594) 意大利作曲家。
让·古戎 (1510— 约1566),法国雕刻家、画师和建筑师。
指早期复调的宗教乐曲,后演变为西洋音乐。
分裂,有了印刷术,宗教改革却成了一场革命。若没有印刷
机,异端邪说就会软弱无力。不论是注定也罢,天意也罢,反
正古腾堡是路德 ①
的先驱。
然而,中世纪的太阳已经完全沉落,哥特艺术的精灵已
在艺术的天际殒灭,这时候,建筑艺术遂日益暗淡褪色,逐
渐消失了。印刷的书籍—— 建筑物的蛀虫——,便吮吸其血
液,啃蛀其骨肉。建筑艺术随之像树木一样,树皮剥落,树
叶纷坠,明显地干瘪下去,成了庸俗,贫乏,毫无价值。它
再也不能表达什么,甚至连表示对一个时代艺术的回忆都不
可能了。人类思想抛弃了它,其他各门艺术也就把它摒弃了,
它沦落到孤家寡人的境地,由于没有艺术家问津,只得求助
于工匠。于是,普通的白玻璃代替了教堂窗户上的彩绘玻璃,
石匠接替